富裕與生育

一）

前幾天周通說，現在中國的生育率很低，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人民富裕了。

（參見鉛筆社1月24號文章《都是計劃生育的錯？》）

其主要邏輯是：

過去人們生育，是投資行為，人們普遍貧窮，養兒防老；

如今生活富裕了，開始享受生活了，生育意願也降低很多。

看到這個邏輯，我一臉懵逼。

今天的中國顯然比清朝富裕，然而今日中國有1400000000人。

清朝顯然比先秦富裕，清朝有四萬萬人，先秦遠不能比。

黨國、清朝、先秦人口有差距，可能有版圖的影響。

但是這種層級的人口數量差異，已經不是一個版圖問題可以掩蓋的了。

學者有研究，中國的人口，是社會生產力的不斷提高而提高的。

越富裕的時代，人口越多。

我們站在歷史的長河裡看，一定是，

越富裕的時代，人口越繁蕪。

越和平的年度，人口越昌茂。

北京人，山頂洞人，和任何文明比都是算很窮的了。

他們的生育率如何呢。

他們那麼窮，子孫後代有遍布全球么。

有遍布全國么。

有遍布北京么。

二）

生育率低，不是富裕的結果。

這個是顯而易見的。

周通的結論一句話就能反駁，不值得寫一篇文章。

我們今天要說的，是生育率為什麼會低。

周通文章里有提到一個現象：

生活富足，沒人想著生小孩，都忙著享受去了。

生小孩很麻煩么。

生小孩影響享受生活么。

我很費勁才理解了這段話：

（生了小孩要時常換尿布，打擾我玩部落衝突

生了小孩要時常泡奶粉，打擾我玩海盜奇兵

生了小孩要買奶粉，讓我沒錢去泡吧

生了小孩要買尿不濕，害得我沒錢去星巴克）

生小孩很麻煩，因為會有很多瑣事。

生小孩會影響我享受生活，因為會佔用我喝咖啡的錢。

所以，

生小孩會麻煩，不是因為富裕，而是因為你窮，你請不起阿姨月嫂。

生小孩影響享受生活，不是因為富裕，而是因為你窮，生了小孩就再沒有閑錢喝奶茶了。

生育率低，不是富裕的代價，而是貧窮的結果。

我是大地主，我納五個姨太太，生個十個八個娃。

怕啥，不就是幾十個閑人嘛，咱養得起。

我是農民，一遇到戰亂，我就得鬻兒賣女。

不是爹不想養你，實在是多了一張不幹活的嘴，養不起啊。

中國現在生育率為什麼這麼低。

是因為窮啊，人均資源太少，生不起、不敢生。

三）

但是，一個「窮」字就想總結出生育率低的道理，會不會想得太簡單了些。

（你想過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么

你想過計劃生育政策的問題么

你想過計劃生育政策造成的觀念轉變問題么

你想過城鄉差異的問題么

……）

這所有的一切，都會影響生育率。

一個 富裕-貧困，就能把這一切都說透？

年輕人，圖樣圖森破啊。

社會是很複雜的，你不要想得太簡單吶。

文科生有一套簡化的思維方式，

高中文科老師在分析社會事件的時候，通常採用這樣一種框架：

所以思考問題，一定不能簡單了事。

要深入，要豐富，不能像你這樣掛一漏萬。

你只說了經濟方面，你有想過政治因素么。

你有想過思想因素么。

你有想過政策因素么。

……

「啊呸！」

四）

照你這麼分析，你什麼都得不出來。

你永遠要不斷地探索不斷分析。

每次有新觀念出來，都要半天才能理清頭緒。

你永遠找不到一根線，可以馭一統萬。

社會學家、知識分子、文藝青年，往往喜歡找社會中存在的問題，並開出藥方。

經濟方面，吧啦吧啦。

政治方面，吧啦吧啦。

思想方面，吧啦吧啦。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自相矛盾。

出一條政策，按住葫蘆浮起瓢。

再出一條政策按下瓢，葫蘆又浮起來了。

你能不能給一個簡單點的觀點，一句話就把話說透徹。

你能不能給個T-1的理論，讓我也有自己判斷的能力。

在這個問題上，經濟學經驗很豐富。

解釋世事嘛，解釋人們如何做出選擇嘛，

一個概念包打天下：

成本。

任何事都是有成本的。

成本是為選擇生育而不得不放棄的最高代價。

廠妹一個月收入￥5000。

生小孩住院的時候人民幣一萬一萬地往裡面扔。

完全吃不消啊。住二天院就續不起費被轟出來了。

生完小孩，還有奶粉錢、尿布錢、登記費、疫苗費，學費、雜費、書本費。

乖學生還要給他買玩具，壞學生還要給他買課外書。

廠妹5000的工資，買了奶粉連房租都付不起了。

成本那麼高，她敢生么。

廠妹工資低，生個小孩50w簡直是天文數字了。

但是對都市女白領來說，這筆錢倒也不至於傷筋動骨。

也就是少去兩趟南極看企鵝。

也就是少去兩趟北極看極光。

對她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金錢，最重要的成本是遠離職場。

京東女高管，集團副總裁，杜爽。

2017年2月，央視放了一段關於劉強東的紀錄片。

在紀錄片里，杜爽委婉地提出，自己意外懷孕，但是自己還能帶孕工作。

希望老闆不要架空自己。

離開職場三個月，職場人際就斷一半了。

離開職場六個月，職場人際就斷完球了。

產後沒多久，2017年7月，杜爽離開京東。

在職場里，哪怕是金領，哪怕是高管，敢隨便懷孕么。

或者，我不是高管，我不必窩在格子間聽劉強東發號施令。

我只是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家裡萬畝良田，每天只要收收租，沒事調戲調戲翠花。

我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富二代。

像我都這麼富裕了，不必為職場打拚了。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可勁糟踐錢。

來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時光。

來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金錢。

但是，就是因為我有這麼多錢，就是因為我生活這麼有趣。

一想到生娃之後快樂不再，我就難受。

生了娃，我就不好再半夜飆飛機了。

生了娃，我就不好再在北極圈漂泊半年都不回家了。

我如此富裕，我的生活如此精彩如此有趣。

可是等我生了娃，這一切的一切就都離我而去了。

生娃限制了我的自在。

這就是我的成本。

這就是我生娃的代價。

雖然我很富有，

但正是因為我富有，我的時間就很貴。

我為了生娃付出的代價就很大。

生育率低不僅僅是經濟上面的因素，還有政策，還有觀念，等等等等。

譬如在計劃生育政策下，我只能生一個娃。

譬如被計劃生育政策洗腦後，我老婆只願意生一個。

譬如我只能娶一個媳婦，很難重現康熙帝35子20女的輝煌。

政策是問題，但違反政策不是大問題。

孩子生都生了，還能塞回去不成。

超生費嘛，我還是付得起的。

計劃生育政策取消了，可老婆受了那麼多年正統院校教育，中毒已深。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是只要一個娃。」

我幾年如一日地灌輸，總算生下了二妞。

我費的這麼多口舌，也打入了我的生育成本。

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極大地影響了生育率。

一夫一妻，每個妻子生兩個，2->2。

韋小寶，每個妻子生兩個，8->14。

顯見的，一夫多妻制更能促進生育率提高。

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不能阻止我生育第10個孩子，

但是，也不可避免地提高了我生育的成本。

我想要提高社會生育率，增強國力。

我出於愛心，照顧單身女性，向她們捐精。

我不放心紅十字會，於是我親自將它播撒給需要的人。

為了提高生育率，我都這麼奉獻了。但是，

我的妻子不理解我。

我的同事不理解我。

他們的誤解讓我很難受。

他們因此對我有偏見，因此對我冷眼相對。

這也是我的生育成本。

不論是政策、觀念、經濟，各個方面的緣故都會導致生育率下降。

但是，經濟學可以用一個概念一以貫之，馭一統萬。

生育成本太高，才使得生育率這麼低。

五）

周通之前說，富裕導致生育率低下。

他自己感覺挺對。

其實，他的邏輯不差。

他只是缺了一環罷了。

富裕 —> 生育率低下 ，這個邏輯是不通的。

富裕 —> 生育成本高 —> 生育率低下 ，這個邏輯就順暢很多了。

富裕並不能直接得出生育率低下的結論。

富裕導致生活成本高，生活成本高了，生育率就低了。

這個邏輯相比之下要合理很多。

上述邏輯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有心人細想之下，還是會覺得困惑。

既然富裕了，那麼講道理人均資源應該更多啊。

那麼生活水平應該更高啊。

怎麼會有富裕了，反而更生不起的情況發生呢。

講道理，不該是越富裕越增長的么。

財富究竟去哪了呢。

作者為鉛筆社成員，

文章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