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罵的 魯迅早罵過
編者按:
20世紀改變中國的人里,必有魯迅的名字。這個「小個子」渾身上下暴發出一種令五千年腐朽文化膽懍的破壞力,即使在今天仍讓人感覺到其殺傷力。
魯迅的這種破壞力來自其獨特的差異化生存:「一次是家境從富足跌入潦倒,一次是東渡日本……當郁達夫們為偷看了日本房東女兒洗澡而痛苦煩惱時,青年魯迅正狠吸著一種叫『殺苦辣』的劣質香煙猛勁反省。首先是嘔吐,把那個五千年腐朽文化吐個乾淨;然後是討伐,一個都不放過。他化作一個受五千年壓抑的精靈,壓抑得越久反抗越烈。」
「我們要罵的,他老人家早已罵過。什麼鴛鴦蝴蝶派,什麼海派,什麼看客,什麼阿Q精神,什麼假洋鬼子,你都能在今天將各色人等一一對號入座」……[我來說兩句]
罵「大人」:不可救藥的民族中,一定有許多英雄,專向孩子們瞪眼
中國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們的人,不負教他的責任。雖然「人口眾多「這一句話,很可以閉了眼睛自負,然而這許多人口,便只在塵土中輾轉,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後也做不了人。——《隨感錄廿五》
中國中流的家庭,教孩子大抵只有兩種法。其一是任其跋扈,一點也不管,罵人固可,打人亦無不可,在門內或門前是暴主,到外面便如失了網的蜘蛛一般,立刻毫無能力。其二,是終日給以冷遇或呵斥,甚於打撲,使他畏葸退縮,彷佛一個奴才,一個傀儡,然而父母卻美其名曰「聽話」,自以為是教育的成功,待到他們外面來,則如暫出樊籠的小禽,他決不會飛鳴,也不會跳躍。——《海上的兒童》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藥的民族中,一定有許多英雄,專向孩子們瞪眼。這些孱頭們!孩子們在瞪眼中長大了,又向別的孩子們瞪眼,並且想:他們一生都過在憤怒中。——《雜感》
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的說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隨感錄四十一》
在要求天才的產生之前,應該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譬如想有喬木,想看好花,一定要有好土;沒有土,便沒有花木了;所以土實在較花木還重要。——《未有天才之前》
評述:魯迅的時代,孩子受舊習慣、舊禮教、舊風俗的壓迫,只有做父母的發言權,沒有做子女的發言權。 21世紀了,我們與魯迅的時代已相當遙遠,但是直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今天的孩子得到解放,仍然期待做父母的這一社會群體來解救……[詳細]
在要求天才的產生之前,應該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
罵社會:中國各處是壁,然而無形,像「鬼打牆」一般在中國,尤其是在都市裡,倘使路上有暴病倒地,或翻車摔傷的人,路人圍觀或甚至高興的人盡有,有肯伸手來扶助一下的人卻是極少的。——《經驗》
中國公共的東西,實在不容易保存。如果當局者是外行,他便把東西糟完,倘是內行,他便把東西偷完。——《談所謂「大內檔案」》
中國各處是壁,然而無形,像「鬼打牆」一般,使你隨時能「碰」,能打這牆的,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是勝利者。——《碰壁之後》
中國人的官癮實在太深,漢重孝廉有埋兒刻木,宋重理學有高帽破靴,……總而言之:那魂靈就有做官──行官勢,擺官腔,打官話。——《學界的三魂》
中國大約太老了,社會上事無大小,都惡劣不堪,像一隻黑色的染缸,無論加進甚麼新東西去,都變成漆黑。可是除了再想法子來改革之外,也再沒有別的路。我看一切理想家,不是懷念「過去」,就是「希望將來」,而對於「現在」這一個題目,都繳了白卷,因為誰也開不出藥方。所有最好的藥方即所謂「希望將來」。 ——《兩地書》
可惜中國太難改變了,即使搬動一張桌子,改裝一個火爐,幾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動,能改裝。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國人自己是不肯動彈的。——《娜拉走後怎樣》
評述:魯迅大氣,即便他得知後來的種種西洋理論與流派,他仍然會做他自己。他早就警告,什麼主義進了中國的醬缸,就會變;他也早就直覺到,未來中國不知要出多大的災難———因為他更懂得中國與中國人……[詳細]
中國太難改變了,即使搬動一張桌子,改裝一個火爐,幾乎也要血。
罵「國民性」:對於羊顯凶獸相,而對於凶獸則顯羊相中國人對於羊顯凶獸相,而對於凶獸則顯羊相,所以即使顯凶獸相,也還是卑怯的國民。這樣下去,一定要完結的。我想,要中國得救,也不必添甚麼東西進去,只要青年們將這兩種性質的古傳用法,反過來一用就夠了;對手如凶獸時就如凶獸,對手如羊時就如羊!——《忽然想到》
其實,中國人並非沒有「自知之明」的,缺點只在有些人安於「自欺」,由此並想「欺人」。比如病人,患有浮腫,而諱疾忌醫,但願別人胡塗,誤認他為肥胖。——《立此存照》
中國人不但不以戎首、不為禍始,甚至於不為福先。所以凡事都不容易有改革;前驅和闖將,大抵是誰也怕得做。然而人性豈真能如道家所說的那樣恬淡;欲得的卻多。既然不敢徑取,就只好用陰謀和手段。以此,人們也就日見其卑怯了,既是不為最先,自然也不敢不恥最後,所以雖以是一大堆群眾,略見危機,便「紛紛作鳥獸散」了。——《這個與那個》
我覺得中國人所蘊蓄的怒憤已經夠了,自然是受強者的蹂躪所致的。但他們卻不很向強者反抗,反而在弱者身上發泄,兵和匪不相爭,無槍的百姓卻受兵匪之苦,就是證據。再露骨地說,怕還可以證明這些人的卑怯。卑怯的人,即使有萬丈怒火,除弱草之外又能燒掉甚麼呢?——《雜憶》
中國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敢單身鏖戰的武人,少有敢撫哭叛徒的弔客。……多有「不恥最後」的人的民族,無論什麼事,怕總不會一下子就「土崩瓦解」的,我每看運動會時,常常這樣想:優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後而仍非跑至終點不止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競技者而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國將來的脊樑。
評述:魯迅書寫的種種事物,反禮教、解剖國民性、鼓吹白話、反對強權等等,前面說了,當時也有許多人在寫,其激烈深刻,並不在魯迅之下,時或猶有過之。然而九十多年過去,我們今天翻出來看看,五四眾人的批判文章總歸及不過魯迅,不是主張和道理不及他,而是魯迅懂得寫作的愉悅,懂得調度詞語的快感,懂得文章的遊戲性……[詳細]
專制者反面就是奴才,有權時無所不為,失勢時即奴性十足。
我們想罵的,魯迅早罵過很多現代人的閱讀量可能都超過魯迅,但都不會再造魯迅,除非你再經歷過他承受的一切。如今不再產思想家,如今盛產「文字製造者」和「信息搬運工」。
「我們是民族主義和世界主義的混合體。可能是口頭上的民族主義,行為上的世界主義;或口頭上的世界主義,行為上的民族主義。從老鼠變成飛鳥,中間是蝙蝠,在貌似大同的地球上,我們就是這樣的『怪物』。」
「可魯迅早在上個世紀就為我們樹立了坐標,愛憎分明,該罵的、該愛的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盲目的民粹和貌似的博愛都不足取。以後在對待事情的看法上只要多設想:假如老爺子在會怎麼說。而他老人家的索求不多,只要你有一天有機會去紹興的咸亨酒店坐坐,請別忘了用老黃酒外加幾粒茴香豆祭奠他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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