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哥哥的信

哥哥，親愛的哥哥，我常想如果在老長老長老長的以前遇到你，那該有多好！初春，風還很細緻溫柔的時候，鄉下的草籽花瘋長得令人眩暈，一大片一大片的連綿著，耀著人的眼，我就在那片無人的花海中瘋跑。赤足的孩子，心裡卻有無限的歡喜，這世界上頂頂美好的景緻，哥哥，如果你在這裡，我要拉著你的手，我要拉著你的手像鳥一樣的跑，像鳥一樣地發出尖銳的聲音。哥哥，如果你在這裡!

我是打架打大的野孩子，哥哥，一直就是。我和村東頭的強強打架，和西頭的黑妞打架，沒人跟我打時，我也會把衣服弄破破的。因為我是愛闖禍的孩子，哥哥，村裡所有有小孩的人家都會防備我，媽媽會罵我，爸爸生氣時會揍我，弟弟也會瞧不起我，因為我讓他們丟臉，可是，他們永遠不會明白，我喜歡這種感覺，沒有女孩兒喜歡與人打架的，哥哥，沒有。我只是喜歡被人團團圍住，我在那許多的眼睛裡能看得到自己。但是，哥哥，如果你在這裡，只要你用手輕輕安撫我的頭髮，我會像貓一樣收斂我的爪，會安靜下來，很乖很安靜，真的，哥哥，只要你在這裡！

爸爸給弟弟用舊輪胎做成救生圈，高高興興地游泳去了，我也想去，哥哥，我想讓水輕撫我乾涸的身體，像小狗一樣撒潑戲水，而不是呆在家裡和奶奶撥毛豆，奶奶說女孩和男孩是不一樣的，可是我不明白，有什麼不同呢，我讀書甚至讀得比弟弟還好，我還會唱歌，會披著毛毯躲在媽媽的大床上依依呀呀唱戲，別人都說我比弟弟長得更好看，可是有什麼用呢，我卻不能去游泳。哥哥，如果你在這裡，你肯定會帶我去的，我們會像兩條魚兒一樣自在地在水中穿梭，你會說我是世界上最頂頂漂亮的美人魚公主，會用岸邊上的水草編一個頭冠給我戴，哥哥，要是你在這裡，我也就不會在傍晚無人時偷偷溜到小河邊而差點被淹死，那天夜裡的水很涼，很冷，夜色也很安靜，還有月亮沉在水底，可是我的身體卻漸漸在升騰，我感覺自己會像小人魚一樣飄到天上去了，哥哥，如果你在這裡，你會拉住我嗎，安徒生說人魚公主沒有等到拉她的手，哥哥，我至今也沒有等到你的手，你溫暖的手。我的童話書里永遠殘缺這一頁，童話不都是美好的圓滿的嗎？寫美人魚時，安徒生一定在挨媽媽罵，他是懷著悲傷的心情在寫。對不對，哥哥！

十三歲時，我愛上了班長了，可是，這不合邏輯的，哥哥。我應該首先愛上你，愛上給我戴花冠的你，愛上帶我游泳的你，愛上給我扎小辮的你。可是，親愛的哥哥，你一直只是在我的想像里。在我虛無飄渺的夢境里，因為等不及你，我便貿貿然地付出了我的初戀，我不是故意的，哥哥，你要原諒我，我只是太寂寞了，我在我的世界裡只擁有我一個人，我需要去愛，哪怕只是愛一個影子，我為此嘗盡了很多苦，有人說暗戀是會有一種甜蜜的憂傷的，那會是一種怎樣的甜蜜呢，像過年時爸爸給我的糖果嗎，還是像弟弟吃剩下的那半個蘋果核，我不知道，但是我心裡從此空缺一塊了，怎麼也填不完整。哥哥，你是不會讓我這樣的，你只會讓我充實，你會填滿我的心，但是，哥哥，那個時候，你在哪裡！

童年就這樣無知無覺地過去了，哥哥，我終於長大，長大有多好，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憂鬱，憂鬱那綿綿長長的分別，哥哥，在愛的世界裡，我一直是有缺失、有怨恨的！我愛所有的人，但永遠收穫不夠，我像一個飢餓了幾個世紀的孩子，把全世界的美食拿來塞滿喉嚨，卻塞不滿刻骨的飢餓和空茫。哥哥，只要你在這裡，我便不會如此貪心，因為你會把你全部的愛都給我，會讓我在你給我的這片星空中自由地來去。我還可以在寂靜的夜裡、在晚風中安然酣睡，不用擔心惡夢的侵襲，而不會再是那個恐懼的不安全的孩子，因為我知道啊，你的愛一直都是會像清晨的太陽一樣充滿溫暖充滿力量，會照亮我的靈魂的每一個角落。只要哥哥，只要你在我身邊。我的世界就是安全和完整的。

可是，哥哥，這世界如此絢彩，屬於你的天地又是那般的美好，我怎能妄想！「這世上總該有一件事是待你去做的，這石槽中總歸有一把劍是等你去拔的。」哥哥，親愛的哥哥，別離總是很凄傷的，但是別害怕，因為我的愛會伴你仗劍走天涯。

因為我愛你，所以便愛你愛的一切所有。祝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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