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孤獨
大家好,我叫簡里里,是一個心理諮詢師,現在也是一個創業者。今天我跟大家分享的主題是《我們為什麼覺得孤獨》。
文 / 簡里里
最近我看了一個實驗,是關於海鷗的故事。在北大西洋上有一種海鷗叫銀鷗。科學家對銀鷗感到好奇的一件事情是,初生的小銀鷗竟能準確認出誰是它的爸爸媽媽,即便銀鷗爸爸銀鷗媽媽離巢,有其他的鳥兒飛過來,它們是不認的。
科學家還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這種銀鷗的下喙有一個紅點,科學家做了一些假的海鷗,給這些假的海鷗也畫上紅點。小銀鷗看到假銀鷗媽媽一樣興奮。於是科學家使了一個壞,乾脆在一塊木板上畫了個紅點,替換假銀鷗媽媽。單純的小銀鷗還真的上當了。
接下來,科學家又做了更壞的一件事情,他們在木板上畫了三個大紅點。小銀鷗發瘋似的拚命撲上去要吃的,儘管它們真實的父母就在旁邊。
於是科學家給出了這麼一個猜想,銀鷗看到紅斑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媽媽,看到媽媽就好像看到了食物,看到了安全感。
如果這件事情停止在這兒,可能只是一個試驗,但科學家還是有一些浪漫主義情懷的。
他說,如果這些海鷗有一天建立了文明社會,你可以想像,它們裡面突然出現一位天才的藝術家,它建造了一個藝術博物館,這個藝術館陳列的都是這些海鷗從來沒有見過的幾何形狀,而這些形狀上有一個共同點——上面都有大大的紅斑。
那麼,海鷗們都會像朝聖一般去看這些紅斑。不知道它們看到的是什麼,但它們可能熱淚盈眶,聯想起那些溫暖的感受,那些親密的情緒和食物。
然後我想,這就是我看到大大泡泡糖時的那個感受啊。
我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對於銀鷗來講,有吸引力的到底是那些帶來親密感、安全感的紅斑,是媽媽,還是食物?
究竟什麼是意識?
十年之前我開始學心理學,我先去學了認知神經科學,那個學科研究的是人的大腦和意識之間的關係。
我們研究意識、認知、情緒、知覺等等。後來我去學心理諮詢,心理諮詢的現代流派的發展,起源於100多年前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
我了解精神分析有一些設置,這個設置非常嚴苛,要求你每周要見你的精神分析師三到四次,每次大概50分鐘左右。很多人會持續好多年。我當時甚至想,這些精神分析師良心太壞了,怎麼這麼多年都治不好。
於是我去問了我的老師,精神分析的目的是什麼?換句話說,心理諮詢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有一個老師的回答讓我特別印象深刻。他的答案是,讓人們更有意識的生活,也就是讓人更清醒的生活。
在準備今天的分享時,我想了好多故事。在這兒我要舉一個什麼樣的例子?做心理諮詢師的那些年裡,我自己也接受了很多個人的分析和治療,發現了很多關於我自己的秘密。
但一想到我今天需要面對這麼人,話題內容還會被轉載出去,太「驚悚」了,所以我決定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這個故事出自我剛剛學諮詢時的一本教科書,所以相對比較安全。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年輕的男性,我們叫「來訪者」。一個年輕的男性來訪者,走進心理諮詢室求助。
他求助的問題是:我每次都陷入奇怪的戀愛關係裡面。那些吸引我的女性,或身體生病,或是精神上在生病,又或者她們非常接近死亡,所以我不斷地經歷痛苦和喪失。我想走出這個循環。
根據案例的記載,這個男性用現代話來說就是「高富帥」,溫柔體貼又能幹,簡直就是一個男神形象。但他每次都陷入這樣的關係裡面,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在心理治療漫長的過程里,諮詢師和他慢慢地發現關於他的一個秘密。
你們都能猜到我該講他的成長史了。在這個男生五六歲的時候,他媽媽開始生重病。漫長成長期,他陪著媽媽經歷各種對死亡的焦慮,以及對喪失的恐懼。在他青春期的時候,他媽媽過世了,過世之前他媽媽跟他說了一句話,「救我」。
這個男性成年後,開始尋找親密關係的時候,不斷尋找的是那個他熟悉的感覺——對死亡的恐懼,對喪失的恐懼,他的憤怒、無力感和喪失的體驗。他在重複的戀愛關係裡面,重複他過去的經驗。
這一部分,對應在心理諮詢或者精神分析裡面有一個詞叫「強迫性重複」。
什麼叫強迫性重複?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斷地去做那些在外人看來沒有必要或者毫無意義的事情,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做心理諮詢師那麼多年裡,看到我的來訪者,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地在不斷重複一些舊的經驗。看起來我好像做了一個很理智的選擇,但背後往往藏了一些衝動。
那些沒有被看見的、沒有被撫慰的願望和情緒,在驅使我們做出,我們意識層面現在在做的選擇。
我有一位老師把「強迫性重複」,叫做「回家」,一個很美很美的描述。無論我過去的那個經驗是多麼不堪,在那個經驗裡面,我可能體會到過憤怒,我可能被虐待,或者被忽略,當然也可能有好的體驗。當我在現實生活裡面遇到困難的時候,我總想回到那個「家」,那個「家」讓我感到熟悉和安全,我曾經在那兒倖存了下來。
和那個海鷗的故事聯繫起來,我們回的那個「家」,就像海鷗的「紅斑」。我們每個人都有那麼一個「紅斑」。
這些「回家」的體驗在影響我們的每一個來訪者。所以,我們有可能見到沒辦法愛上自己孩子的母親,有可能見到停不下來的工作狂,或者是沒辦法向上司和同事說「不」的老好人。
它似乎影響著我們人生的重大選擇,其實已滲透在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個細小層面。
那我們的意識是不是就不能被重塑了,或者我們回家的路徑就不能被改變了嗎?
能。
很多人看過電影《盜夢空間》吧?我今天想講的主角不是萊昂納多扮演的角色,而是一個叫「費舍」的人,他是整個電影的目標人設。
我可以幫助大家回憶一下這部電影。這部電影講的是,一群築夢師試圖讓費舍放棄掉繼承他父親商業帝國的想法。他們是怎麼做的呢?你可以把電影裡面的築夢師,看作心理諮詢或治療師,他們建築了一層又一層的夢境。
在夢境的最深層,當費舍打開那扇門的時候,他看到躺在床上的父親,旁邊有一個保險箱,然後父親和兒子有一段非常動人的對話。
費舍跟他的父親說,我一直以來都特別擔心你會對我失望。父親給他保險箱里取出的紙條,寫的是,我希望你快樂地生活,做你自己。
這是一個特別美妙的心理諮詢過程。費舍在築夢師的幫助下,回到內在現實裡面,和他的父親做了一個告別。
築夢師通過這層對於費舍來說非常重要的關係,重新塑造了他和父親這個權威形象的體驗。我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要過什麼樣的生活?重塑後的想法,植入進費舍的腦袋裡。
心理諮詢或治療更像是這麼一個過程:來訪者走進心理治療室的時候,他帶進來的是他的夢境、幻想,他的哀傷,他的憤怒,他的喜悅,所有關於他自己以及他內在現實的東西。
然後,諮詢師提供一段陌生的親密關係,來重塑一個新的體驗,並在這個體驗裡面重塑他的意識。
講了這麼多個體意識的重塑,我今天還想再分享一點,我個人作為一個心理諮詢師,一個「80後」個體,對於這個時代的一點點觀察。
兩年前,我從大學辭職出來,做了現在的創業項目,叫簡單心理。我們主要向有心理幫助需求的人提供服務。我們做了大量的個體諮詢,前一段時間還做了一個用戶的畫像。我們發現,在使用我們平台心理諮詢服務的大概是這樣一群人——平均年齡27歲、28歲左右。
這個結果出乎我的意料。以我做心理諮詢師的積累,以及我跟行業里更年長的一些機構了解的經驗,來機構求助的多半會是中年人,或遇到婚姻問題,或是孩子出現嚴重行為問題。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些27歲、28歲的年輕人投入精力和金錢在做心理諮詢這件事情上?
當我們做這一代年輕人抽樣調查的時候,我們收到的反饋更加讓我驚訝——大多數人在諮詢室內討論的問題竟然是「我是誰?」
我開始回溯,在過去幾年裡,我偶爾有機會在公眾場合做一些活動,每一次都會被問同一個問題。這一個問題被穿上不同的外衣,在不同的場合被提起。
這些問題是:我現在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我有自己的夢想,我想嘗試一些新的東西,可是我不知道我不可不可以這麼做?或者,我遇到了一個還不錯的男生,這個男生各方面條件都很好,我是不是就可以嫁了?或者,一些大學生說,我特別喜歡音樂,但是我現在的專業是金融工程,我到底該不該放棄夢想?
如果你抽絲剝繭去看這些問題,所有問題背後都是同一個問題,我是誰?我究竟要怎麼生活?
這些問題,被我看作是一個「絕望的呼救」。在一個公眾場合問一個陌生人,我該如何去做我人生中的重大選擇,這本身就是一個無效的提問。因為別人給不了你答案。執著地求索,一定是他內心的需求太強烈。
回溯過去幾十年,或者中國近現代史。每個年代都充滿著創傷。這些時代的創傷,落腳點在哪兒?它落在每一個家庭,落在了我們的祖父母身上,落在了我們的父母身上,落在了我們自己身上。
我們在每個小家庭里,在每個個體里,用我們自己的方式在處理。
我沒辦法預估更遠的事情,但我可以分享我對於這一代,和對於我們父母這一代的觀察。
我父母這一代大概是50後、60後,他們經歷的中國,經歷的世界,如何看待他人,如何看待權威,如何看待自由,如何看待安穩,和我們80後、90後所面對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們認為的自由,個性,不同,在父母眼裡卻是死亡、焦慮、恐懼。然而父母認定的安穩,對於我們而言,是桎梏。
原本這兩代人可以像兩個小星球一樣,互不干擾,但是我們的文化中,君臣父子的道義用羞恥感將這兩代人串聯在了一起。
如果你作為父親,兒子沒有按照你的意願,或者沒有按照社會規範來行為,那是你作為父親的無能;而我作為兒子,沒有依照社會規範,或者沒有依照父親的願望去生活,我應該感到羞恥。
所以我們這一代,一方面想要去爭取自己的獨立,爭取「我」的自由,「我」想要成為「我」自己,另一方面又在想,這是不是意味著對「父親」和社會規範的背叛?
我們被卡在這個衝突裡面。
我們的父母那一代,也被卡在他們的衝突裡面。他們想要自己的孩子安全,又想要自己的孩子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其中的每個人都感到深深的孤獨感。
每一個走進心理諮詢室的人——心理諮詢或是一個象徵——想要探索自己,想了解在我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在我的家庭發生了什麼。他們開始去面對,去討論,去消解這個創傷,消解這個孤獨感。我們終於講到孤獨感了。
在這裡面的每個個體,是特別孤獨的。因為你在面臨那個衝突,沒有人能幫助到你。這個衝突不只是某一個個人的,是整整兩代人一起在面對的,在消解這個時代所帶來的創傷和孤獨感。
這是一個特別艱難的過程。在這個過程裡面,人們會經歷夢境和幻想,會經歷分離和哀悼,還會經歷接納和重塑。
最後我有一個自己每天都在問我自己的問題,我始終沒有答案,但想在結束之前也給大家。
就是你,想要探索的你自己的意識是什麼?你想要重塑的經驗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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