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協，讓你身上騷氣逼人一一打開《金瓶梅》的另一種方式（十七）

中國從來都是個講規矩的社會，五行八作，不管幹啥都有講究，盜亦有道。

而今，道亦有盜，古風不再。不堪的只是今天。

妓行，在咱國算是挻古老的一行。從業人員地位雖不高，可藝卻不能沒有。這行爛了，也是這幾十年行里人給蹧踏的。

《金瓶梅》這部奇書，沒少涉及妓女。可別看不起她們，放在今天，以風月論，她們多是職業技術能手；以情操論，許多人也差不多能名登烈女榜。

（一）

華夏民族是有娛樂精神的民族。娛樂業一直是個挺興旺的產業。

在明代，娛樂業其實是包括娼妓業的。國有的有「教坊司」，民營的有「樂妓」。

據《明實錄》記載，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下詔：「教坊司樂藝著卍（萬字音）字頂巾，系燈線褡膊，樂妓明角冠皂褙子，不許與民妻同。」

無論國宇號還是民字型大小，不搞差別政策，統一著裝：頭戴「萬字元」巾，腰系「褡膊」，穿赤褐色的坎肩。

為人民服務是不分貴賤的。

唯一的區別是，國有者生意多由官派，日子得過且過。民營的主要服務百姓，生意自己找。但是，這樣的制度設計，到明末，已然有令難行。

當然，國有的教坊也不是一味地為官做事，人民有需求，只要官府同意，她們一樣出馬。

只是，這國有官營要耗費大量銀子，加之再有貪官佔便宜，國有的搞不下去，轉制、分流、下崗；民營異軍突起，一片倡盛。

此時，妓女們不僅著普通女裝，且引領時尚潮流，人妻爭學她們的服飾時樣。

沒辦法，政府取締官妓，全面推行私營。

私妓業紅火，是因經營更靈活。包妓，可月包、年包；可梳籠、可日雇，你怎舒服可怎麼來。

梳籠（梳攏）一般指妓女首次接客伴宿。也指和妓女非正式結婚。

《金》書第11回「李嬌兒聽見（西門慶）要梳籠他的侄女兒（李桂姐）如何不喜？連忙拿了一錠大元寶（50兩）付與玳安，拿到院中（妓院）打頭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彈歌舞，花攢錦簇，飲三日喜酒。」

這辦喜酒，顯然是＂結婚＂。 ?而包月，當時也有時價：一個月，30兩銀子。這價碼不低，一個縣長一年才40兩俸祿。

《金》書第68回，西門慶到妓女鄭愛月兒家，她告訴西門慶說：有個南方老闆給了李桂姐30兩銀子，「算一個月歇錢」。

李桂姐本已為西門所梳籠，鄭愛月兒此言，不過為挑惡西門與李桂姐的關係。爭奪客源。西門說「我送30兩銀子與你媽（老鴇）盤纏，（你）不消接人了，我遇閑就來」。

男人就是賤，奉獻體力不說，還要奉獻財力。

（二）

妓行，這樣讓富人心甘情願地消費掏銀子，決不單單只是性事。

《金》書第59回，西門慶初到鄭家妓院，進入掛楷書「愛月軒」扁的房間，見壁上一軸「海潮觀音」像，兩旁各兩幅美女圖，按春、夏、秋、冬四季排列，上面「惜花春起早，愛月夜眠遲，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正壁上對聯：「捲簾邀月入，諧瑟待雲來，」。

那四句是標準的明末嵌名詩，聯也藏名，處處透著文化味，淡雅脫俗。

華夏文明幾千年不衰，在傳承不絕。妓行不是憑臉蛋，沒文化在那會兒，不可能成名成腕。這是職業素養，亦是行業要求。

明代妓業歲時「盒子會」，近乎行業協會的技術比武，於每年三月上已清明前後舉行。

《板橋雜記》附明沈周《盒子會辭序》：「南京舊院，有色藝俱優者，或二十、三十姓，結為手帕姊妹。每上已集，以春檠巧具餚核相賽，名盒子會。凡得奇品為勝，輸者罰酒酌勝者。中有所私，亦來挾金助會，厭厭夜飲，彌月而止。席間設燈張樂，各出其技能。」

明末，孔尚任《桃花扇.訪翠》：

「[生]今日清明佳節，故此皆去赴會，但不知怎麼叫做盒子會？

[丑]赴會之日，各攜一副盒兒，都是鮮物異品，有海錯、江瑤、玉液漿。

[生]會期做些什麼？

[丑]大家比較技藝，拔琴阮，笙簫嘹亮。」

呵呵，這自發搞的聚會，原來是在提高職業技能。妓行，推動祖國的餐飲及演藝業功不可沒。

中國人喜結社，南宋時杭州城內有大小行業414行，各行中有許多行會。

宋代筆記《武林舊事·社會》記「翠錦社（行院）」就是首都臨安娼妓女的同業行會團體。

《金》書第45回，桂姐到西門慶家登門演唱，要回家，說「我王姨媽那裡又請了許多人來做盒子會」。便是這樣集會。

（三）

一個能存在三千年的行業，沒有點特別的東西，怕早讓歷史淘汰了。

《戰國策·東周策》載：「齊桓公宮中七市，女閭七百，國人非之。」

「女閭」一詞，也就成為娼妓居處或妓院最早的代稱。

到了唐代則形成官妓制度。娼妓事業在明清時步入鼎盛時期，且政府介入課以稅收，娼妓業也聯合起來，組成了對應的行會。

古時妓女雖地位卑微，但比今日，還要高出很多。《金》書32回西門慶陞官，妓李桂姐拜西門大妻吳月娘作了乾娘。之後，妓吳銀兒拜六娘李瓶兒當乾娘。兩個人對妓女都很好，並都認了乾女兒。

明末富庶，聲色犬馬。今人以為，優人演藝，皆淫詞小調。其實大錯特錯。

妓者亦唱走進新時代恢宏宮商大樂。《金》書第71回，何太監請西門慶吃家宴，娼人唱的「滾繡球」曲，歌詞嚇死你一一全是「學堯舜」、尚書、「列孔子門牆，論《春秋》可鑒興亡」宏篇主旋律巨詞。

沒點真本事，還不真讓咱後世這些三腳貓看扁了？

琴棋書畫，僅僅是妓者的小兒科功夫。明萬曆25年，妓行搞的「評花榜」評出了「金陵青樓十二釵」。

明·仇英《仕女圖》

好事文士據此寫的《燕都妓品》和《金陵妓品》，依據「品、韻、才、色」，把名妓風格推薦給後世。

「月中仙子花中王，第一嫦娥第一香」。紅枌風流，孕育了祖國燦爛的美食傳奇、演藝傳奇和文學傳奇。

別說品、韻、才、色，僅大明最普通的妓者那一身敬業的騷氣，一秒鐘內，就能將今天的名媛們虐成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