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放蕩男人的妻子 | 星期天文學
《維庸之妻》,暗喻「放蕩男人的妻子」。一個女人在自己丈夫酗酒,欠債,與女人私奔最後跳水自殺的情況下,一直維繫著家庭,出門做女傭為丈夫還清債務。
維庸之妻◆ ◆ ◆文 |[日]太宰治半夜,匆忙開門的響聲吵醒了我。肯定是喝得爛醉的丈夫又回來了。我繼續躺著,沒有起身。
丈夫打開了隔壁房間的電燈,邊喘著粗氣邊翻箱倒櫃,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不一會兒,只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後便只有喘息聲了。他到底在幹什麼呀?我躺著說道:「你回來啦。吃飯了嗎?架子上有飯糰。」
「啊,謝謝。」他從未如此溫柔地回答過我的話。
「兒子怎麼樣了,還發燒嗎?」他問道。
這也是怪事一樁。兒子明年就滿四歲了,可不知是因為營養不良,還是因為他的父親好酒,或者是得了什麼病,他比那些兩歲的孩子都要瘦弱上一圈,走路的時候也搖搖晃晃的,話也說不太清楚,只會哼一些簡單的詞,說不定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我曾帶著他去澡堂洗澡,抱起一絲不掛的他,看著他瘦弱醜陋的身體,頓時心如刀割,情不自禁在其他浴客面前哭了出來。除此之外他還經常拉肚子、發燒,丈夫經常是不在家的,也並不管兒子。我說兒子發燒了,他也就隨口說道,哦,這樣啊?那你帶他去看醫生吧,接著就匆匆忙忙披上披風出門去了。我也想帶孩子去看醫生,可哪裡來的錢啊?我只能睡在孩子身邊,默默撫摸他的頭,別無他法。
可那一晚,不知為何,丈夫突然溫柔了起來,居然還關心起孩子的身體來。我並不高興,反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讓人不寒而慄。我不知該如何作答,閉口不言,房子里只能聽見丈夫劇烈的呼吸聲。
突然,門口傳來了女人說話的聲音。
「有人在嗎?」她問道。
我感覺渾身被人潑了一桶冷水,心裡一驚。
「大谷先生,你在家嗎?」
這一次她的語氣更嚴肅了,同時,我還聽到有人在開門。
「大谷先生!你在的吧?」
說話人顯然生氣了。
丈夫好像這才出去開門,問道:「什麼事?」
他戰戰兢兢得糊弄著對方。
「什麼叫『什麼事』?」女人壓低聲音,「你都有這麼大一所宅子了,為何要偷人錢財?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快把那東西還給我,否則我就要報警告你了。」
「你胡說什麼呢!太失禮了吧!這裡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給我回去!你們不回去,我才要去警察局告你們呢。」
這時,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老師,你好大的膽子啊。說什麼這兒不是我們能來的地方,真是嚇的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啊。這事絕非一般。你可是偷取他人錢財,開不得玩笑。迄今為止,我們夫妻為了你吃了多少苦,你可知道?不僅如此,你今晚還干出此等丟人現眼之事,老師,我們可真是看走眼了啊。」
「你們簡直是在勒索!」丈夫提高嗓門,聲音卻在顫抖,「你們簡直就是在恐嚇,給我回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你可真說得出來啊,老師,你已經是個徹徹底底的大惡人了。那我們也只能報警了。」
這句話中包含著讓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的憎惡之情。
「悉聽尊便!」丈夫的嗓門更大了,可感覺甚是心虛。
我起身在睡衣外披了一件外套,出門對兩位客人說:「您好。」
「哎呀,是大谷夫人嗎?」
男人穿著不到膝蓋的短外套,五十多歲的樣子,長著一張圓臉。他的臉上不帶一點笑容,朝我點頭示意。
女人則是四十歲左右,瘦瘦小小的,衣著講究。
「深夜打擾了。」
女人也是不帶一絲笑容地脫下披肩,向我行了個禮。
這時,我的丈夫突然穿起鞋子想要逃跑。
「喂,這可不行!」
男人抓住了我丈夫的一隻手,兩個人立刻扭打起來。
「放手!不然我拿刀捅你!」
丈夫的右手握著一把軍刀。那把刀是丈夫的心愛之物,一直存放在書桌的抽屜中。他剛才一回到家就在找東西,怕是早就預料到會變成這樣,才急忙把刀找了出來,藏在懷中。
男人退後了幾步。丈夫趁機逃走了,彷彿一隻巨大的烏鴉一般,揮著披風的袖子逃走了。
「抓小偷!」
男人大聲吼著,也想追著我丈夫跑出去。我光著腳踩在地上,硬是抓住了他,說道:「請您住手吧,否則兩個人都受傷了就不好了。這件事我會善後的。」
聽我這麼一說,旁邊的那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也說道:「是啊,老公,人家好歹拿著刀,不知會幹出什麼事來。」
「畜生!一定要報警!我可管不了這麼多了。」
男人自言自語道,獃獃的望著遠處的黑暗。他早已渾身無力了。
「對不起。請您二位進來說話吧。」我蹲在門口說道,「我說不定能解決問題。請進屋說吧,請,雖然屋裡也十分簡陋。」
兩位客人看了看對方,默默點了點頭,接著男人整理了一下衣襟:「無論您怎麼說,我們決心已定。不過,我們還是應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夫人說說。」
「啊,請進,請進屋說吧,慢慢說。」
「不不,別這麼說,我們實在是沒這個閑心。」
男人一邊說,一邊動手準備脫外套。
「您別脫了,就這麼進來吧。家裡挺冷的,真的,就請您穿著外套吧。家裡沒有什麼能取暖的東西。」
「那我們就失禮了。」
「請進。兩位都請進吧,不用脫外套了。」
男人先進屋,女人跟在後面。他們走進了我丈夫那間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快腐爛的席子,破破爛爛的紙窗,快要倒塌的牆壁,只剩下骨架的紙門,房間的角落裡有一張書桌和一個書箱,還是個空空蕩蕩的書箱。看到如此慘淡的房間,兩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讓他們兩人坐在坐墊上,那坐墊也已破了,裡面的棉花都露了出來。
「席子太髒了,您不介意的話,就請坐在坐墊上吧。」
接著我重新與他們寒暄了一番。
「初次見面。我的丈夫好像給兩位添了許多麻煩,而且今晚還做出此等可怕之事,我真不知該如何道歉才好。他就是這麼個怪脾氣的人。」
說到一半,我就停住了,眼淚掉了下來。
「夫人,容我冒昧問一句,您今年多大了?」
男人如此問道。他滿不在乎地盤腿坐在坐墊上,手撐在膝蓋,拳頭撐著下巴,整個人以快要摔倒的姿勢向前傾著。
「這……是問我的年紀嗎?」
「是的,您丈夫好像是三十歲吧?」
「是,我……比他小四歲。」
「那就是二十……六啊,哎呀,還要遭這樣的罪啊?哎,說來也是,丈夫三十歲的話,您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不過實在是讓人吃驚啊。」
「我剛才也嚇了一跳呢,」女人從男人身後探出頭來,「太令人敬佩了。夫人如此能幹,為什麼大谷先生會這樣,唉。」
「病了,他一定是病了。以前還那麼過分的,可最近越來越糟糕了。」說完,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事情是這樣的,夫人,」男人話鋒一轉,肅然說道,「我們夫妻在中野站附近經營著一家小餐館。我們都來自上州,別看我們這個樣子,其實以前都是正兒八經的生意人,只是比較愛玩兒,不想和鄉下的老百姓做那些小氣買賣,所以二十多年前,我就帶著老婆到東京來了。
「我們最初是在淺草的一家餐廳里工作,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好歹有了些積蓄,就在昭和十一年在中野站附近租了棟小房子,只有一間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加一個泥地房間,這就是我們現在做生意的那間店面。我們就在那裡,提心弔膽地開了一家小餐館,來的都是些只願花一元兩元的客人。儘管如此,我們夫妻也省吃儉用,勤勤懇懇地工作,虧的這樣,我們店的燒酒啊琴酒啊都有不少存貨。後來酒越來越難進貨了,不過我們也不至於像其他餐館那樣轉行,總之還能勉強經營下去。那些平時關照我們的客人也甚是照顧我們,有些人還拉來了那些所謂的軍官喝的酒。
「和英美的戰爭爆發後,空襲漸漸多了起來,不過我們沒有礙手礙腳的孩子,又不想躲回老家避難,只要房子不被燒掉,就準備一直把店開下去。好在直到戰爭結束,店鋪都安然無事。於是我們就開始從黑市買酒來賣。
「長話短說,我們的經歷就是如此這般。不過,說得這麼簡單,你可能會覺得我們這一路都是一帆風順。可俗話說人生如地獄,好事少,壞事多,真的是一點也沒有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憂無慮的日子能有一天,不,能有半天,那你就算是幸福的人了。你的丈夫大谷先生第一次來我們店裡,是昭和十九年的春天,那個時候日本的戰爭形勢還沒有這麼糟糕,不,可能也快要打敗仗了吧,這些情況……這些真相我們也不懂,我們以為只要撐過這兩三年,就能和那些國家平起平坐,議和什麼的。大谷先生第一次來我們店的時候,穿著一件久留米式碎白點的便服加一件斗篷,但那時不單是大谷先生,東京還很少有人穿著防空服裝走來走去,大家都還穿著普通的衣服,也沒有提心弔膽的。所以我們那時也沒覺得大谷先生的打扮有什麼不妥。
「那時,大谷先生不是獨自來的。在夫人面前說這些不太合適,可我們還是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吧。那時,是一位年齡較大的女士帶著您丈夫從側門偷偷進來。他們不會坐在泥地房間的椅子上,只是在六張榻榻米的昏暗房間里,安靜地喝酒。那位半老徐娘,之前還在新宿的酒吧當女招待,她當招待的時候總會帶相熟的客人來我們店喝酒,把他們變成店裡的常客,這也算是一行人知一行事吧。那個女人的公寓離我們的店也很近,新宿的酒吧關門後,她也經常帶著熟悉的男人來。那時我們店裡的酒越來越少了,再怎麼好的客人,多一個也不覺得高興,反而覺得麻煩。不過,大概四五年前吧,她帶來了許多花錢大手大腳的客人,也算是對我們有恩,所以那個女人介紹來的客人,我們都儘力招待著,從不給臉色。您的丈夫被阿秋,就是那個女人,被她帶著從側門進來的時候,我們也沒有懷疑什麼,而是和以前一樣讓他們進了裡間,請他們喝燒酒。
「那晚,大谷先生還挺老實的,最後是阿秋付的錢,之後他們倆就從側門一起回去了。不知為何,我總是忘不了那一晚大谷先生文雅的舉止。魔鬼第一次來到人的家裡的時候,居然會這麼老實……會這麼不經世事嗎?自從那天晚上,我們店就看中了大谷先生。十天之後,大谷先生一個人從側門進來了,一進門就拿出了張百元紙幣,不,那時百元可是筆大數目,比現在兩三千元還值錢呢。他硬是把那張鈔票塞進我手裡,說,求求你收下吧,接著淺淺地笑了。
「那個時候他好像已經喝了不少了。夫人您也知道,他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大。我還以為他喝醉了,可沒想到他又突然一本正經地說起話來。而且不管他怎麼喝,走路永遠是穩穩噹噹的。三十多歲的男人血氣方剛,酒量也好,可是好成他這樣的很少見。那一晚,他在來我們店之前,已經在別處喝了不少了,可在我們家他又連著喝了十多杯燒酒,一言不發,我們夫妻倆怎麼跟他說話,他都只是站在那裡笑,或是點頭答應兩聲。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站起身來問幾點了,轉身就要走。我趕緊把余錢遞了過去,可他說不用,我說這可不行,他微笑著說,那就存著吧,等我下次來的時候再用。說完他就回去了。
「夫人,這是他唯一一次給我們錢,之後他就一直想方設法賒帳。三年了,一分錢都沒富國,我們的酒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喝的,您說這叫怎麼回事兒啊。」
我忍不住笑了。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好笑。我趕忙用手捂住嘴,轉眼看了看老闆娘,發現老闆娘也笑著低下了頭。而店老闆,也很無奈地苦笑著。
「哎呀,真是的,明明不是什麼好笑的事,可實在太過荒唐,讓人不得不笑。要是他能把這種才能發揮到其他地方,說不定他早就成了大臣、博士了呢。不只我們夫妻倆,肯定還有其他人上了您丈夫的當,被騙了個精光,正喝著西北風呢。那個阿秋,也因為認識了大谷先生,大靠山也走了,沒有錢,也沒有衣服穿,現在只能住在大雜院的臟屋子裡,過著乞丐一般的生活。
「她剛認識大谷先生的時候,不知怎麼搞的,整天就跟我們夫妻倆宣傳大谷先生。說他身份高貴,是四國的大名分家的大谷男爵的次子,因為品行不端,和父親斷絕了關係,可要是他父親,也就是男爵過世,他就能和他哥哥分遺產了。而且他又聰明,又是天才,二十一歲就寫了書,說是比那個叫石川啄木的大天才寫得還好。還說他後來又寫了是幾本書,年紀輕輕就成了日本第一大詩人。而且說他還是個大學者,從學習院到一高,然後進了帝大,會德語法語,還有其他什麼語。反正照阿秋的話來說簡直就是神人一個。她說的好像還不假,向其他人打聽大谷先生,他們也說大谷先生是大谷男爵的次子,是有名的詩人。就連我老婆,一把年紀了,還和阿秋爭風吃醋起來,說什麼出身高貴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每天盼著大谷先生來店裡,真是受不了。現在華族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可直到戰爭結束之前,追求女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說自己是被華族逐出家門的兒子。女人們還都吃這一套,怪哉。說到底,女人的骨子裡總有點奴性啊。在夫人面前說這些怕是有些失禮,可像我,就覺得這種人是老奸巨猾,什麼四國的男爵的分家次子,這種人的身份和我又有什麼區別呢,也不會如此膚淺的就被他牽著鼻子走。可不知為何,我好像就是拿那位老師沒轍,每次我都下定決心不讓他再在店裡喝酒了,可每次看到他好像被什麼人追殺一樣,突然出現在我們店裡,一副安心的樣子,我就忍不住拿出酒給他喝了。他喝醉了也不會大吵大鬧,要是能老老實實付錢的話,還真是個好客人。他也從不吹捧自己,也不說自己是天才什麼的,只是像阿秋那樣在老師身邊的人總向我們吹噓他有多了不起,我就說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說我只是要錢,把酒錢付清就行,結果大家都冷場了。他從來沒付過就錢給我們,倒是阿秋時不時會幫他付錢。除了阿秋,還有一位連阿秋都不知道的女人,她好像是什麼地方的夫人,也時不時會和大谷先生一起來,還會幫他墊付一些酒錢。我們說到底也是商人,要是沒有人幫著付錢,不管是大谷先生來,還是王公貴族來,我也不會讓他白吃白喝這麼久啊。可是,即使有人時不時地墊付酒錢,也遠比不上他喝掉的酒多,我們已經吃了大虧了。後來聽說先生的家在小金井,也有老師的夫人在,就想上門拜訪商量一下酒錢的事情。可當我想詳細詢問大谷先生的家在哪兒的時候,他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圖,說我就是沒有錢,何必如此斤斤計較,一拍兩散多不好什麼的。可即便如此,我們也想查清老師的家到底在哪裡,還跟蹤過兩三回,可每次都被他溜了。
「之後,東京就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空襲,大谷先生竟然會戴著戰鬥帽衝進店裡,自說自話地打開酒櫃,拿出白蘭地大口大口地站著喝,從來不給錢。好不容易熬到戰爭結束了,我們就一口氣進了好多黑市上的酒菜,掛上了新的門帘。再怎麼窮也要做生意啊,為了招攬客人還雇了一個可愛的女招待。可沒想到那位魔鬼老師又出現了,這次倒沒有帶女人過來,反倒是帶了幾個報社雜誌的記者。那些記者說,今後軍人就沒落了,以前過窮日子的詩人反倒會受人追捧了。
「大谷先生與那些人談話的時候,滿嘴都是外國人的名字,還說英語,談哲學,說得人一頭霧水。說著說著,他就突然站起身來出去了,再沒回來。那些記者一臉掃興的樣子,嘟囔著說那傢伙去哪兒了啊,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接著就開始收拾東西了。
「我趕忙說:『請留步,老師總是用那招逃跑的,請您幾位付一下酒錢吧。』他們中有人就老老實實湊錢付了酒錢,有人則怒氣沖沖地說,『要付就讓大谷付,我們只靠五百元過活,哪兒來的錢。』他朝我發怒,我也只能說:『您別生氣,您知道大谷先生在小店欠了多少錢嗎?倘若您幾位能幫我向大谷先生把那些酒錢收來,我寧願把其中的一半送給各位。』
「聽了這話,那幾位記者一臉驚訝地說,『什麼啊,真沒想到大谷會如此不堪,今後再也不和他出來喝酒了,我們今天身上的錢不足百元,明日一定給您送來,我把這個押您這兒了。』說著就豪爽地把外套拖脫了下來。
「世人都說記者品行不好,可和大谷先生比起來,那些記者可要老實爽快多了。大谷先生要是男爵的次子的話,那些記者可稱得上是公爵首領了。戰爭結束後,大谷先生的酒量見長,面相兇惡不少,還時不時說一些以前從不說的下流笑話。有時還會突然和帶來的記者打起來。他還神不知鬼不覺地勾搭上了我們店裡雇的那個女孩子,我們都被嚇得不輕,真是愁死人了。木已成舟,我們也只好忍氣吞聲,勸那個女孩不要有非分之想,悄悄把她送回了老家。
「我對大谷先生說:『小的已經無話可說了,求求您了,求您別再來了。』可大谷先生卻威脅我說:『你們賣黑酒賺了這麼多錢,還好意思說這些,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第二天晚上又大搖大擺地來店裡喝酒。可能就是因為我們在戰時賣黑酒,老天才會派這麼個怪物來懲罰我們的吧。可他今晚居然做出如此惡行,我才不管他是詩人還是老師呢,他就是個小偷。誰讓他偷走了我們整整五千元錢財。
「我們現在進貨也要花錢,家裡最多只有五百、千元左右的現金,說真的,每天轉來的那些錢都不得不用來進貨。今晚我們家裡之所以會有五千元,都是因為快過年了,我親自去幾個老主顧家裡收酒錢,才收來這麼多啊。我們原想立刻用這筆錢進貨的,否則明年正月就做不了生意了。我老婆清點好這筆重要的錢之後,把它放在了裡間柜子的抽屜里。那人好像是在外間喝酒的時候偷偷看見的,他就突然起身衝進裡間來,一聲不吭地推來我老婆,打開抽屜,抓起那五千元就往披風裡塞。我們還沒回過神來,他就走出裡間逃走了。我趕忙大喊捉賊,帶著老婆在後面追。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顧什麼臉面了,本準備引得路人幫我一起抓住他,可大谷先生畢竟是老主顧了,也不能完全不顧情面,只好一路緊追不捨,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的老巢,好好談談,讓他把酒錢還給我們。我們也是普通的生意人,好不容易今天找到他的家了,就強忍著怒氣,好言好語地勸他還錢,沒想到他居然做出此等惡事,居然拿出刀來,真是豈有此理。」
不知為何,我又覺得甚是可笑,這回我可是笑出聲了。老闆娘也紅著臉笑了一會兒。我笑得都停不下來了,怕是對老闆很失禮,可我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可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我突然想到,丈夫詩中所寫的「文明開化之後的大笑」,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
總而言之,此事並非笑一笑就能解決的事情。我思索一番之後,對那兩位說道:「這件事我會處理的,報警的事情請再緩一緩吧,明日我會親自上門拜訪的。」我打聽好中野的店鋪的具體位置,硬是請求兩位先打道回府了。之後,我獨自坐在房間中央思索,可也沒想到什麼好主意。我起身脫下外衣,鑽進孩子的被窩裡,輕撫孩子的額頭,心想黎明永遠不要到來就好了。
我的父親以前在淺草公園的葫蘆池邊經營一個賣關東煮的小吃攤。母親去世得早,我與父親兩人住在大雜院里,小吃攤也是我們兩人共同經營的。那時,現在的丈夫時不時會光臨小吃攤,後來我就瞞著父親與他私自見面,再隨後我懷了身孕。鬧了一陣子之後,我姑且成了他的妻子,可是並沒有正式登記,這樣一來,兒子也就成了私生子。丈夫一出門就是三四天不回家,不,有時甚至整月整月不回家,真不知他人在何處,做了何事。每次回家也都喝得爛醉,臉色蒼白,喘著粗氣,一聲不吭地看著我,眼淚簌簌,還會突然鑽進我的被中,緊緊抱住我說:「啊,我不行了。好可怕,好可怕啊。我好害怕啊!救救我!」一邊說,一邊還瑟瑟發抖。睡著了也會說夢話,呻吟,到第二天早上,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一樣迷迷糊糊的,可等我回過神來他就不見了,接著又是三四天不回家。有兩三位和我丈夫有點交情的出版社的熟人,因為擔心我和兒子的生活,時不時會給我們塞些錢來,多虧他們的接濟,我們才不至於餓死。
我漸漸打起了瞌睡,猛一睜眼,發現朝陽透過遮雨板照射了進來。我起身打點行裝,背著兒子出門了。現在已然無法悶不吭聲在家守著了。
我並不知道該去向何處,就朝著車站的方向走去,在站前的小賣部買了塊糖給兒子吃。之後一時興起,買了一張去吉祥寺的車票。坐上電車,拉著扶手,無所事事地看著電車的天花板,這時忽然看見一張海報上寫著丈夫的名字。那是廣告的雜誌,丈夫好像在那本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題為《弗朗索瓦?維庸》的長篇論文。我看著「弗朗索瓦?維庸」這個標題和丈夫的名字,不知為何就流出了眼淚,看著海報的眼睛也模糊了。
在吉祥寺下車之後,我向井之頭公園走去,不知多少年沒有來過這裡了呢。池子盡頭的杉樹都被砍光了,接下來好像要施工的樣子,讓人覺得光禿禿的,有些心寒。總之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我把背上的孩子放了下來,兩人坐在池子邊上一張破破爛爛的長椅上,拿出家裡帶出來的東西餵給孩子吃。
「兒子,你看多漂亮的池塘啊。以前這個池塘里有好多小鯉魚和小金魚呢,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真沒勁啊。」
兒子不知在想些什麼,嘴裡的山芋還沒咽下去,撐的小嘴鼓鼓囊囊的,還在咯咯笑著。雖說是自己的孩子,可這樣的表情的確讓人覺得他有些愚蠢。
老坐在池邊的長椅上也解決不了問題,我又背起孩子,慢慢折回吉祥寺車站,逛了逛熱鬧的露天商鋪,之後在車站買了去中野的車票。心中既無考量也無計劃,彷彿被魔法的深淵越吸越深。我坐電車來到中野,按照店主昨天告訴我的走法,找到了那家小餐館。
餐館的大門關著。我就繞到側門進了店裡。店主人並不在,只有老闆娘一個人在打掃衛生。一見到老闆娘,我竟流利地說起謊來。
「老闆娘,酒錢我應該能湊齊了。不是今晚就是明天,總之肯定能湊齊的,請您不必擔心。」
「哎呀,那真是太謝謝了。」
老闆娘說完,面露喜色,可臉上的神情還是略帶不安。
「老闆娘,真的,真的會有人拿錢過來的。在那之前,我就留在這兒當人質了。這樣您就能放心了吧?在錢送來之前,就讓我在店裡幫忙幹活吧。」
我把背上的孩子放了下來,讓他在裡間玩耍,接著我就立刻動手干起活來。兒子本來就習慣了一個人玩,一點兒都不礙事。而且可能是腦袋愚笨的關係,也並不怕生,沖著老闆娘直笑。我代老闆娘去住家拿東西的時候,兒子也很乖,獨自在房裡敲敲打打地玩著老闆娘給的美國罐頭空殼。
中午,店老闆進了些鮮魚蔬菜回來,我一見到老闆,立刻就說了一遍同樣的謊話。
老闆一本正經地說道:「哦?可是夫人,錢這種東西,不握在自己的手裡,怎麼放得下心啊。」老闆說得輕描淡寫,頓時讓我有了一股被教育的感覺。
「不,我說的是真的,真的能籌到錢。所以請您相信我吧,報警的事情能否再寬限一天。在那之前,我都會在店裡幫忙的。」
「只要能收回酒錢就好啊。」店老闆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畢竟還有五六天就過年了啊。」
「您說得是,所以我……哎呀,有客人來了。歡迎歡迎。」有三位手藝人打扮的客人進了店裡。我沖他們笑了笑,小聲向老闆娘說道:「老闆娘,不好意思,能借我條圍裙穿嗎?」
「哎呀,老闆雇了位美人啊,真是太漂亮了。」
一位客人如此說道。
「請您手下留情。」店老闆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說道,「人家的身體可金貴了。」
「價值百萬美元的名馬?」另一位客人用調笑的口吻說道。
「聽說再有名的馬,雌馬也比雄馬便宜一半呢。」我熱著酒,毫不示弱地說道。
「別謙虛嘛。從今以後,日本不管是馬還是狗,都是男女平等嘛。」最年輕的那位客人大聲說道,「這位大姐我喜歡。一見鍾情啊。不過,你是不是已經有孩子了啊?」
「沒有,」老闆娘從裡間抱著孩子出來了,「這是我們從親戚那兒抱來的孩子。這樣我們也後繼有人啦。」
「錢也到手了。」其中一位客人調笑道。
店老闆一本正經地默念著:「又會搞女人,又會欠錢。」接著,他話鋒一轉問客人道,「您想吃些什麼?給您做個什錦火鍋?」
這時,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在心中想到,果然是這樣啊,可表面上還是裝得若無其事,把酒壺端給了客人。
那晚正巧是聖誕前夜,客人絡繹不絕。我從早到晚都沒有吃什麼東西,可因為心裡有許多心事,老闆娘勸我吃點東西我也推脫說自己很飽。倒是感覺整個人身輕如燕,工作起來也得心應手。那晚,店裡尤為熱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不止兩三個客人問我叫什麼名字,還要和我握手。
然而,這樣又能怎麼樣呢。我還是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是笑臉迎客,附和他們說的一些無聊笑話,要是說起葷段子還要回嘴,遊走於客人之間添酒加茶。漸漸的,我覺得自己要是能像冰激凌那樣融化就好了。
在這個世界上,奇蹟果然不是隨處可見的。
大概剛過九點的時候吧,店裡來了一個客人,頭上帶著紙做的聖誕節三角帽,用魯邦那樣的黑色面具遮住了上半邊臉。同行的還有一位三十四五、身材瘦長的漂亮夫人。男人背朝著我們,坐在外間角落的椅子上。其實,他一進店裡,我立刻就知道他是誰了,他就是我那當了小偷的丈夫。
丈夫好像完全沒有發現我,我也裝作沒發現他的樣子,照常接待其他客人。接著,那位夫人坐到了我丈夫的對面,說道:「服務員,過來一下。」
「這就來。」我答應了一聲,走去他們坐著的那張桌子,說道,「歡迎光臨。您二位要來些酒嗎?」
說完這話,丈夫透過面具看了我一眼,臉上充滿了驚訝之色。
而我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聖誕的問候怎麼說啊,『恭賀聖誕』?您好像還能喝下一升酒吧?」
那位夫人沒有接我的話茬,一本正經地說道:「服務員,不好意思,我想和這邊的店老闆談點私事,能否請你把店老闆叫過來?」
我在裡間找到了正在炸東西的老闆,說道:「大谷回來了,請您去見他一面吧。不過,請您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和他一起來的女人。畢竟不能讓大谷丟這個臉。」
「他終於來了啊。」
店老闆雖然對我說的有所懷疑,可對我還甚是信賴,他還以為丈夫會回到店裡,肯定是我在背後周旋。
「請一定別把我給說出來呀。」
我再次提醒道。
「如果你覺得這樣好的話,那就這麼辦吧。」他一口答應,朝餐桌走去。
店老闆環視了所有來客之後,徑直走到了丈夫坐著的那一桌,與那位漂亮夫人言語了幾句,之後三人就一併走出了店門。
不知為何,我忽然覺得這樣就行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心中萬分高興,情不自禁地用力握住一位穿著藍底白點衣服的二十不到的年輕客人的手腕,說道:「喝吧,來,喝吧。今天可是聖誕節啊。」
才過了三十分鐘,不,也許還不到三十分鐘,店主人就獨自回來了,讓我大吃一驚。他走到我身邊說:「夫人,太感謝你了。他終於還錢了。」
「是嗎,太好了。全還了嗎?」
店老闆苦笑著說道:「是啊,昨天的錢全都還了。」
「他一共欠了店裡多少錢啊?說個大概吧,再算少一些。」
「兩萬元。」
「兩萬就夠了嗎?」
「我可打了不少折扣了。」
「一定還。老闆,從明天開始請讓我在這兒幹活吧?行嗎,求你了!讓我幹活還債吧。」
「哎?夫人,那可是求之不得啊。」
我們二人相視而笑。
當晚十點出頭,我從中野的店鋪下班,背著兒子,回到了小金井的家中。丈夫果然還是沒有回來。可我卻覺得無所謂。明天再去店裡幹活,說不定又能見到丈夫了。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此等好事呢,到昨天為止我受了這麼多苦。都怪我自己太笨,沒想到這麼個好主意啊。我以前也一直在淺草父親的小吃攤上幫忙,接待客駕輕就熟,以後在中野的店裡也一定能夠幹得有聲有色。光是今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將近五百元的小費。
照店老闆的話說,丈夫昨晚去了某個熟人家裡住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就衝去了那位漂亮夫人經營的位於京橋的酒吧,大白天就喝起了威士忌,接著又給了店裡的五個女孩子好多錢,說是聖誕禮物。到了中午,他就打了輛車不知去了何處,過了一會兒,就帶回來了聖誕三角帽和面具什麼的,還叫上一群熟人,開起了宴會。酒吧的老闆娘覺得奇怪,平日里這人也沒幾個錢啊,就追問了一下,沒想到他一五一十把昨晚的事情說了出來。老闆娘和大谷的關係也不一般,要是這件事鬧到了警察局也不好辦,所以好心好意地勸他務必還錢。最後,那位老闆娘說會替他還的,讓他帶路來了店裡。中野的店老闆對我說:「我猜也是這樣。不過啊,夫人,你是怎麼想到這一招的?是拜託了大谷先生的朋友嗎?」
我料到他會這麼問,便以一副一切都在計劃中的口氣答道:「那是當然。」
翌日,我的生活突然豐富多彩了起來,完全變了個樣。我去了趟理髮店,做了個頭髮,還買了些化妝品,重新縫補了一下衣服,還問老闆娘要了兩雙新的白襪子。心中積壓已久的痛苦心事,一掃而空。
早上起床之後,和孩子一起吃了早飯,接著準備好便當,背著孩子就去中野上班了。除夕、大年初一的店裡都很熱鬧。椿屋的阿早,這是我在店裡的名字,阿早每天都忙得團團轉。丈夫隔天也會來酒店喝個酒,總是讓我付錢,然後又悄悄溜走。夜深之時,他走進店裡看了看,說:「回家吧。」
我也點了點頭,收拾起東西來。之後我們常會結伴回家。
「為什麼我們早不這樣呢。現在的我,好幸福啊。」
「女人沒什麼幸福不幸福的。」
「是嗎?被你這樣一說,我倒也覺得是這樣了。那男人呢?」
「男人儘是不幸。男人時時刻刻在與恐懼掙扎。」
「我搞不明白。可我真希望能一直這樣過下去,椿屋的老闆和老闆娘人都很好。」
「那兩個人都是笨蛋,是鄉巴佬,還如此貪財。酒倒是讓我喝的,末了還不忘撈一筆。」
「人家也是做生意嘛,理所當然啊。不過還不僅如此吧?你不是還勾搭過老闆娘嗎?」
「都是過去的事了。老闆呢,發現了?」
「人家早發現了,還嘆著氣說你又會搞女人又會欠錢呢。」
「我雖說喜歡裝模作樣,可真是想死想得不得了啊。我自從出生就整天想著要死。為了身邊的人,我還是死了的好。這是絕對沒錯的。可即使是這樣,我還老死不了。真是怪了,一定是冥冥中有神靈不讓我死。」
「因為你還有工作要做。」
「哪兒來的什麼工作。傑作也沒有、拙作也沒有。別人說這個作品好,它就好了;別人說它不好,它就不好了。就像吸氣和吐氣一樣啊。真可怕啊,這世上真的有神靈存在的。神靈是存在的吧?」
「什麼?」
「神靈是存在的吧?」
「這種事我可不懂。」
「是嗎。」
我在店裡幹了十天、二十天左右,發現來椿屋喝酒的客人,一個不漏全都是犯人。我丈夫還算是好的呢。而且不僅是店裡的客人,連在路上走的人,背地裡一定也都有些黑暗的罪孽。有一位打扮講究的五十多歲的夫人,到椿屋的側門來賣酒,開價一升三百元,比當下的市價要便宜,老闆娘就立刻買下了。可打開一看,是摻了水的假酒。氣質如此高雅的夫人,居然也不得不做出這種事來,這個世道已經逼的人們不幹虧心事就活不下去了。打撲克牌的時候,收集了所有的差牌就會變成好牌,可這個世道的道德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吧。
神啊,你要是真的存在,就請你現身吧!正月末,我被店裡的客人侵犯了。
那晚,天下起了大雨。丈夫沒有來店裡,不過丈夫在出版社的老熟人,就是那位時不時會接濟我的矢島先生來了,還帶了一位和他年齡相仿的四十多歲的人過來。他們一邊喝酒,一般高聲談笑,並開玩笑說大谷的老婆要是在這兒幹活不是挺好的嘛。我笑問道:「那位夫人現在身在何處?」
矢島先生說:「我也不知道啊,至少她應該比椿屋的小早要更漂亮,更有氣質吧。」
「哎呀,真讓人嫉妒。即使只有一夜也好,我也想和大谷先生這樣的人共度春宵啊。我就喜歡這樣狡猾的人。」
「你瞧瞧。」
矢島先生朝著與他同來的客人歪了歪嘴。
那時,我是詩人大谷的老婆這件事,和丈夫一同來店的記者們都已知曉,還有許多好事者從那些記者那兒聽說了我的事,特地過來看熱鬧,店裡的生意越發地好了起來,老闆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
那晚,矢島先生一行人一直在談論紙張的黑市交易,談完離開店裡已經過了十點了。那晚是雨天,丈夫估計也不會來了,雖然還有一位客人留在店裡沒有回去,我還是收拾起了東西,背起在裡間睡覺的孩子,小聲向老闆娘拜託道:「老闆娘,容我再借一次傘。」
「我帶傘了,送您回家吧。」店裡唯一的那位客人起身說道。他二十五六歲模樣,瘦瘦小小的,工人打扮,看著挺老實。這是那晚第一位進店的客人。
「不麻煩您了。我習慣一個人回家。」
「不不,您家可遠著呢。我知道的。我家也在小金井附近,就讓我送您回去吧。老闆娘,結賬。」
他在店裡只喝了三瓶酒,也沒有喝醉的樣子。
我們坐電車回到小金井,合撐一把傘,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路上並排走著。那位年輕人之前一直沉默不語,走到這兒突然說起話來。
「我認識您。我可是大谷老師的詩迷。我啊,也在寫詩,想要什麼時候想請大谷老師幫著看看,可總是很害怕大谷老師。」
到家了。
「謝謝您。有機會店裡再見吧。」
「好的,再見。」
年輕人在雨中踏上了歸途。
夜深了,我被敲門的響聲吵醒,以為又是喝得爛醉的丈夫回來了,就準備接著睡。沒想到聽見一個男人說道:「有人嗎?大姑夫人,您在家嗎?」
我起身開燈,走去門口一看,發現是剛才那位年輕人,感覺他都快站不穩了。
「夫人,對不起。我回去的路上又在小吃攤上喝了一杯。其實,我家在立川,走去車站發現已經沒車了。夫人,求您了,讓我留宿一宿吧。不用給我準備被子什麼的,讓我睡在門口就好。明天早上我會坐首班車走的,就讓我打個盹吧。要不是下雨天,我肯定隨便找個房檐下解決了。可雨下得這麼大,也不能露宿街頭啊。求您了。」
「我丈夫不在家,您要是覺得門口也行的話,就請便吧。」
我如此說道,拿了兩個破坐墊給他。
「麻煩了。啊,真是喝醉了。」
他痛苦地小聲說道,倒地就睡。我回到床鋪的時候,已能聽見他響亮的鼾聲。
第二天凌晨,我就不幸地被他侵犯了。
那天,我也若無其事地背著孩子去上班。
中野的店裡,丈夫正在看報,桌上放著一杯酒,上午的陽光灑在酒杯上,很是漂亮。
「沒有其他人嗎?」
丈夫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嗯。老闆去進貨了還沒回來,老闆娘剛才還在門口呢,現在不在了嗎?」
「昨晚你沒過來嗎?」
「來了啊。最近不看看椿屋的小早晚上回去都睡不著覺呢,十點多的時候我來看了一眼方才回去的。」
「然後呢?」
「就在這兒住了一宿。雨太大了。」
「要不我以後也乾脆住在店裡吧。」
「那也行啊。」
「那就這麼著吧,那間屋子空擺著也沒意思。」
丈夫一聲不吭地看著報紙,突然說道:「哎呀,又在說我的壞話了。說我是享樂主義的冒牌貴族,簡直是胡說八道。說我是畏懼神明的享樂主義者還差不多。小早,你瞧瞧,他們居然說我缺少人性欸,真是胡說八道。我現在能告訴你了,去年年底之所以拿了店裡的五千元錢,就是為了讓你和兒子過個好年啊。我要是缺少人性,怎麼會做這種事啊。」
我並有高興到哪裡去,「沒人性就沒人性吧。我們只要能活著就行了。」
節選完畢,詳見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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