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俄羅斯知識分子的痛
張樹華:別忘了俄羅斯知識分子的痛
2015-02-1202:35:00環球時報張樹華
前幾天,莫斯科一場特大火災燒毀了俄羅斯科學院社會科學信息研究所大樓。對於這座原蘇聯社會科學文獻與典籍的館藏重鎮被焚,俄羅斯知識界痛心疾首,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同行也為之唏噓不已。就在這座大樓附近,還坐落著俄羅斯科學院一些社會科學研究所。這裡曾是蘇聯科學的殿堂、蘇共決策的重要智庫。而如今,它們和俄羅斯科學院、教育科學院、醫學科學院眾多研究所一樣,要接受改革,面臨被改組或解散的境地。這不由得讓人想起俄羅斯知識階層所經歷的夢幻與悔恨,同時也提醒人們不要忘了他們的痛。
曾「歡呼雀躍」迎合西化
2015年恰逢戈爾巴喬夫上台後推行改革30周年。戈爾巴喬夫當時宣稱實行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6年的改革將蘇聯引向歧路,最後葬送了蘇聯與蘇共。接下來葉利欽宣稱推行人民資本主義,9年的激進改革與私有化,將俄羅斯推入了原始的、野蠻的、寡頭式的資本主義泥潭。經過了15年的混亂與失敗,俄羅斯在2000年進入普京時期。
俄羅斯知識分子的命運與國家命運緊密相連。30年來,先是戈爾巴喬夫改革、公開化、民主化、新思維,接著是葉利欽的休克療法、自由化、市場化、私有化、炮擊議會,後來是普京的出兵車臣、打擊寡頭等等。30年來,俄羅斯知識分子經歷了太多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有過欣喜、狂熱、驚愕、悲憤、無奈、沉默和哀傷。
戈爾巴喬夫提出的公開性、民主化、新思維等口號,像是為知識分子打開了一扇窗。上世紀80年代末期的蘇聯知識文人歡呼雀躍。一時間他們不顧麵包商店空空如也和腹內飢腸轆轆,貪婪地呼吸自由新鮮的空氣。社會輿論、課堂講課和學術話語隨之徹底改變,昔日教科書中的「帝國主義、資本主義」等概念不見了,變成了「文明世界和與西方文明接軌」。蘇聯知識界從西方拿來比喻納粹法西斯的「極權社會」等概念來定義蘇聯。「反思歷史」熱潮中吸引了許多非歷史專業的文學家、政論家以及編輯記者等公共寫手,指桑罵槐有之、數典忘祖有之、挖墳掘墓有之。稱「俄羅斯應該變成西方的殖民地」;「最好死掉幾百萬人,俄羅斯便能富裕起來」;「俄羅斯應當拋去身上的包袱,讓中亞地區落後國家出去,這樣才能輕裝上陣,奔向自由、躋身歐洲富裕文明世界」,等等。
當時一些老牌的蘇聯經濟學家都成了自由市場和私有制的狂熱鼓吹者,蘇共科學社會主義的理論家也變成了西式民主模式的販賣者。當然蓋達爾、丘拜斯等人代表的西化新生代在拋棄社會主義、照搬西式教條方面表現得更為激進。在私有化、西方化的浪潮中,一些西方謀士也披著經濟顧問、哈佛專家等外衣,紛紛參與其中,一方面搜集經濟情報,一方面藉機大撈外快。
美夢破碎消極沉淪
知識界、文藝界人士幻想著儘快擺脫體制的庇護,步入西方田園牧歌式的浪漫或是現代先鋒藝術的世界,並期望能藉助市場的魔力,像西方社會明星那樣發家致富。然而,殘酷的現實很快擊碎了他們的美夢。1992年俄羅斯開始休克療法和隨之而來的全盤私有化運動,損失最大的要算知識分子。他們彷彿一夜之間掉入了自由市場的冰窟窿,原先國家的支撐體系轉眼間已分崩離析。社會斷裂式分化,瓜分到石油等資源的私人財閥一夜暴富,而知識階層被殘酷的政治和經濟大變局軋得粉碎,原來意義上的知識分子已不復存在。
在戈爾巴喬夫民主化時期,一些知識分子在反蘇共、反蘇聯制度中搖旗吶喊,充當了「革命旗手或自由先鋒」的角色。可不久便被突如其來的自由化和民族分裂浪潮衝擊得四分五裂。不少昔日同窗好友,一夜間變成民族仇敵。政治紛爭也引發了各類專業學會、協會的對抗和分裂:作家之間你爭我奪,導演劇團爭搶劇院,教師分割黨校資產,諸如此類,好不熱鬧。
而到了葉利欽推行休克療法和經濟私有化浪潮時期,在知識分子比較集中的科枝、教育、文化、藝術、衛生等領域,由於國家投入的減少,這類部門陷入了十分窘迫的境地:拖欠工資,研究所付不起水電費,甚至有的國防戰略研究院被拉閘限電。過去收入穩定、地位優越的教師、科研工作者、醫生、演員等職業風光不再。大劇院的芭蕾舞明星,一度淪落到國外酒吧。很多專業人才被迫改行轉業或移居國外,造成俄羅斯科技人材大量流失。留下的年齡老化嚴重,事業後繼乏人。由於教科文等行業從業人員收入微薄,職業對他們來說已沒有多大吸引力,所以不得不兼職第二、甚至第三份工作以養家糊口。
在70多年的歷史上,蘇聯曾經登上了一個個科學、技術、文化、體育、藝術的世界高峰,取得了包括西方在內國際公認的成就。昔日金戈鐵馬,而如今銹跡斑斑,榮光不再。有著近300年歷史的頂尖高校莫斯科大學,如今在西方主導的大學排名中有時還進不了前200位。30年過去了,怎樣挽救曾經輝煌的科學、文化、體育等事業,俄羅斯還在艱難的十字路口徘徊。
悔恨迷信西方誤傷祖國
30年過去了,蘇共垮台了、蘇聯瓦解了,俄羅斯文藝界、知識界再不用抱怨管制或體制性的束縛。可他們發現,知識階層早已分崩離析。除極少數摘得了桃子外,多數人被政治和經濟海嘯衝到了社會的邊緣。當今政府也勉為其難,資本勢力和西方文明世界對他們也很少問津。由於投入不足,蘇聯留下的老底子日漸空虛,設備老化,房屋年久失修,科研機構和文化單位靠出租房屋維持生計,發生火災或坍塌等事故也是難免。
蘇聯時期,知識分子有著相當不錯的社會地位和物質保障。但近30年,俄羅斯知識界日益被邊緣化,斯文掃地,難怪這些年教育界、醫療衛生界成為了貪腐受賄的重災區。
如今俄羅斯知識界哀嘆說,當時他們鬥爭的槍口瞄準的是蘇共,倒下的卻是蘇聯,傷著的反而是自己。俄羅斯科學院院士含淚相告:是我們自己將蘇共、蘇聯送入了火葬場。西方世界的敵人彈冠相慶,國內少數人在葬禮上發財致富,大多數民眾受苦受難。我們拋棄了蘇共、拋棄了社會主義,西方社會並沒有接納我們,反而冷眼相加,步步緊逼。是我們誤解了蘇共,誤信了叛徒,誤讀了蘇聯,迷信了西方,結果誤導了民眾,誤傷了祖國。▲(作者是中國社科院信息情報研究院院長、歐美同學會留俄分會副會長、著有《過渡時期的俄羅斯社會》和《當代俄羅斯政治思潮》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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