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故事 | 兒科病房之等待死亡

作者：西安交通大學醫學院第二附屬醫院小兒內科 劉海燕醫生

來源：醫學界兒科頻道

重症監護室里，小女孩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說來也怪，兩天前，這個孩子已經沒有了自主呼吸，瞳孔也接近散大，可是在人工皮球的按壓下，孩子的心跳依舊很有節律的跳動著，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病床旁邊，一夜未眠的大夫，血絲充滿了雙眼，卻絲毫不感怠慢，雙手機械的按壓著皮球，因為家屬沒有錢，又不說放棄治療，於是只好用最原始的人工方法，維持著孩子的生命。

孩子的家屬，眼中充滿了淚水，眼神獃獃的凝視著眼前的一切，麻木的站在病床旁。

死神在病床的上空盤繞，他猙獰著面目，伸出骨性的手指，殘忍的對孩子說：「跟我走吧。」

小孩子的靈魂頑強的附著在自己幼小的肉體上，她想喊出聲可是卻發不出聲音，她想對死神說：「別帶我走，我不想離開我的父母。」

……

病房裡靜極了,只有人工皮球被按壓的聲音：撲哧——撲哧——撲哧——撲哧——

「大夫，我孩子到底還有沒有救了？」家屬問。

「很渺茫了，你們也看到了，孩子早已經沒有自主呼吸了，完全靠外界人工按壓。」

「可是她為什麼還沒有死亡呢？」

「可能與顱內出血的部位有關，根據臨床表現，一定是出血的地方只壓迫了呼吸中樞。所以孩子沒有了呼吸，但是心跳還好。」

「大夫，別搶救了，我們也看到了，孩子沒治了，你們也儘力了，老讓你們這樣持續按壓皮球，我們看著也於心不忍。」

「雖然我們很累，可是你們沒有寫放棄治療，我們就不能停止搶救。」

家屬們離開了病床，在病房門口小聲的議論著，醫生聽見了，他們在商量孩子是否被放棄治療的決定。

家屬回來了，走進大夫：「大夫，能不能不寫放棄治療，你們停止皮球按壓，就寫孩子經搶救無效死亡了好嗎？」

「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讓你們寫放棄，的確很殘忍，可是不寫，我們不能停止治療。萬一以後你們變卦，會……」

「我不會告你們的。」

「不行的，必須簽字。」

家屬又走了，商量了一會兒，家屬對醫生說：「我簽字。」家屬沒有寫放棄治療，只寫了：「停止皮球按壓。」

皮球按壓被停止了，家屬們圍著孩子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震的病房的窗戶也噝噝作響。

醫生站在旁邊，記錄著孩子的情況，儘管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了，可是她依舊鼻子酸酸的，強忍著沒有掉下眼淚。

一分鐘，兩分鐘，三十分鐘過去了……心電監護儀上的呼吸顯示，依舊是一條平平的直線。而心跳還是那樣頑強的跳著，沒有絲毫的改變。

死神好奇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發現，小女孩的生命磁場雖然減低了，可是能量依舊很強，他不費點力氣是很難帶走她的，他放下了伸向孩子的雙手，想看看人類是如何處理這種情況的，這樣的情況，他以前好像沒有見過。

病房裡靜極了，是死一樣的寂靜。

四十分鐘過去了，大家的目光注視著監護儀閃動的屏幕，仍然沒有自主呼吸，可是心跳還是好的。

「 孩子怎麼還不走？」家屬心裡想。

「心臟有自動收縮的節律，把青蛙的心臟離體，它能自動跳兩個小時呢，這孩子的心臟難道也要跳動兩小時以上？」大夫心裡想。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走，可是你拖不了太長的時間。」死神想。

「媽媽呀，爸爸呀，我不想走！」小女孩的靈魂喊叫著。

……

「大夫，孩子怎麼還不？已經三點了，我們五點還要趕火車，能不能……」

醫生知道家屬想說什麼，她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我們停止了皮球按壓，可是孩子的治療還沒有停止，還吸著氧氣呢。」

家屬又走開了，過了一會兒，對醫生說：「我們簽字，請停止一切治療吧。」

氧氣從孩子身上拔除了，輸液管從孩子身上拔除了……

家屬嚎啕著對孩子說：「孩子，我們對不起你，如果你有來生，再重新投胎吧」

死神對孩子說：「孩子，跟我走吧，你今生註定就這點命。」

孩子聽見了一切，她無耐的從自己的肉體上站了起來，拉著死神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醫生看見了，心電監護儀器的心臟圖線終於慢慢的變成了一條直線，她對自己說道：「我和死神有什麼區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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