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哲學家——柏格森

生命哲學家——柏格森

  「一切皆綿延。」    昂利·路易·柏格森(HenriLouisBergson),1859年10月18日生於法國巴黎。父親米切爾·柏格森是一位波蘭音樂家,母親凱特·劉易遜是蘇格蘭人,雙親都是猶太人。柏格森出生後不久,全家遷往倫敦,1868年,當柏格森9歲時,全家又遷回巴黎,柏氏進孔多塞國立中學念書。在國立中學從學十年間,數學成績名列前茅,18歲時,在數學班應徵作一數學論文獲獎,由於解題有特殊創見,《數學年報》破例將其全文刊登。19歲從國立中學畢業進巴黎高等師範學院學習文學和哲學,學業十分優秀。3年後畢業獲文科碩士和「哲學合格教師」證書。從1881年開始,他在國立中學教哲學,職位逐年上升。1889年,將《論意識的直接材料》(英譯和中譯《時間與自由意志》)一書提交巴黎大學獲博士學位。1896年發表《物質與記憶》。1898年受聘回母校巴黎高師任正講師,1900年,被任命為法蘭西學院教授,主持希臘哲學講座,後主講現代哲學講座凡20年,此間的著作和講座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國際聲名。1907年《創造進化論》出版,1914年柏氏當選為法蘭西院士,1928年獲諾貝爾文學獎。1932年發表《道德和宗教的兩個來源》。1941年元月4日病逝於納粹佔領下的巴黎,終年82歲。    一個哲學家,一個以其著作和學說而傳世的人,不要指望他的一生中會有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哲學家生命的展開也就是他學說的展開,比起其銳利的穿透千古的思想,其個人生活微不足道。柏格森雖然不完全像康德那樣,沒有生活、沒有歷史,只有其內心振憾人心的思想,但情形差不多是一樣的。    不過我們還是從一個特殊的事件開始。這個事件也許是柏格森展開其哲學思想的歷史中唯一一個重大的事件。1881年,柏格森在巴黎高師畢業後即到安琪任國立中學教師,1883年轉往帕斯卡的故鄉克勒蒙菲朗任國立中學教師,同時還兼克勒蒙菲朗國立大學的臨時講師。1884年暮春時節的一個黃昏,25歲的柏格森散步走到克勒蒙菲城郊,這是法蘭西腹地的高原地帶,漫山遍野生長著高大的樹木,西天的晚霞在萬里長空中向東天鋪撒開來,遠處盧瓦爾河的支流在奔騰不息。柏格森站在高處,目睹著河水奔流、樹木搖曳、晚霞飄逝,突然對時光之逝產生了一個非常震驚的感覺。    這個感覺驅動他在克勒蒙菲任教期間潛心思考時間問題,寫出了他第一部著作《論意識的直接材料》(《時間與自由意志》)。從這部著作開始,柏格森發展了一個以「綿延」為核心概念的龐大的直覺主義的生命哲學體系。    在與塵世隔絕的靜謐的冥思苦想時,你也許能直接領悟到綿延。意識之流攜帶著一切感覺、經驗連續不斷的奔涌,在那些稜角分明的結晶體的內部,也就是那些凝固的知覺表面的內面,你可以發現有一股連續不斷的流,「我所見的任何一種流都不能同它相比。這是一系列的狀態,其中每個狀態都預告著隨之而來的狀態,也都包含著已經過去的狀態。事實上,只有當我跑到它們的後面,轉過身來回顧它們的蹤跡的時候,它們才形成不同的狀態。當我正在感受它們的時刻,它們是由一種共同的生命緊緊地結合著,深深地鼓動著的,我根本無法說這一個到哪裡為止,那一個從哪裡開頭。事實上它們中間的任何一個都是無始無終的,全都是互相滲透、打成一片的。」(《形而上學導論》)    對綿延的各種闡釋構成了柏格森哲學的主要內容,但首先,綿延概念來自他對時間的嶄新理解。在傳統思想中,時間被理解成一根線、一條河流,總之被形象化的理解,這種形象化必定是空間化的,空間圖象是一個全部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既定的東西,而時間表徵的是尚未產生、尚未出現、尚未成形的東西,將時間空間化本身就是取消了真正的時間,將未完成等同於已完成。因此,柏格森首先區分兩種時間,一種是真正的時間,一種是空間化的時間,自然科學的時間都是空間化的時間,而真正的時間被我們的直接經驗所把握。自然科學把一切都數學化了,時間也是一個數學概念,被幾何的線或代數字母t所符號化,被鐘錶和計時器所量度。由於這些測量工具都是空間性物體,所以科學時間被表述成一個廣延的、由一個一個單位所組成的均勻的流質,人類的社會實踐活動就被這些單位所引導。這個抽象的數學時間概念完全沒有把握住真正的時間,真正的時間是綿延,是遠離一切概念和靜止的東西。它是具體的不是抽象的,為我們的直接經驗所感知,我們只要拋開一切理念,一切外在的干擾,沉心於體驗內心的生活,我們就可以懂得什麼是綿延;它是活的,動的,而不是死的,它是主動的而不是被動的,這個流變過程挾帶著過去的一切滾滾向前。    對「動」的強調是柏格森真正的時間概念的主要特徵。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是動的哲學的始祖,他的名言「一切皆變,無物常住」,「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流傳至今。但是西方的理性主義、科學主義哲學傳統一直佔據著統治地位,動的哲學長時期被人遺忘。時間被靜止化、空間化,作為時間區別於空間的變化特徵被看作幻象,由愛利亞學派開創的西方邏輯主義哲學傳統,一貫把實在世界看成無時間無演化的。在牛頓經典物理學中,物理過程是可逆的,亦即對同一個物理過程的兩個狀態,無法判定它們孰先孰後,對運動方程中的t加負號方程依然可以成立。在牛頓物理學的背景下,在哲學上成長出了否定自由意志的決定論思想。柏格森首先用真正的時間或綿延概念反對決定論,為自由意志辯護。    一個決定論者認為自由選擇是假象,實際上是不可能的。一個人也許覺得他可以自由選擇,但他是自欺欺人。所謂選擇就好象他正在行進的路上出現了分叉,這時他需要選擇其中一枝走下去,這個時候他的選擇是自由的嗎?決定論者說不。他究竟走那一枝,早在這之前就可以而且已經確定了,實際上,不事先確定是不可能的。柏格森說,在這個著名的事例中,包含著一個巨大的謬誤。它把需要選擇的路徑事先作了空間化的描述,事先確定了下來,而真正的自由選擇是完全沒有既定的對象的,它是純粹的自主性活動。    近代自然科學建立了一個機械論的世界和一個機械論的思維模式,數學在其中起著至關重大的作用,一切都被數學化、抽象化,但是,這個抽象的世界並不是實在世界,它是虛構的,真正的實在世界是我們直接經驗、直接感受所告訴我們的那個世界。機械論思維模式的錯誤就在於把虛構當成了實在。實在是流動的,而機械是靜止、僵死的,是實在的斷片,是肢解了的實在的殘骸,實在的活生生的東西不見了。    綿延之流挾帶著一切,我們的自我特別寄托在這個活生生的綿延之上。唯一實在的東西是那活生生的、在發展中的自我,「當我們的種種行動發自我們的全人格時,當這些行動表現全人格時,當它們和全人格有那種在藝術家與其作品之間不時見得到的難於名狀的類似時,我們是自由的。」自由在於自我與綿延的同一,自我及其人格的真正表達也在於綿延。在《物質與記憶》中,柏格森提出了物質與心靈的二元論,大腦的機能與人的思維是兩個東西,它們之間無論如何不可能發生關係,因為這兩個東西不是空間上並列的,但它們通過記憶相聯繫。過去在兩種判然有別的形式下殘留下來:第一,以運動機制的形式;第二,以獨立回憶的形式,對運動機制的記憶並不包含對過去事件的真正記憶,只有對過去事件獨特性的回憶、直接的感觸才是真正的記憶。過去由物質來行動,而心靈通過想像來保存它。物質是沒有記憶的大機器,心靈具有記憶的力,其特性是象滾雪球那樣積累往事,在綿延的每一瞬間,把作為實在創造的某種新東西同往事組織在一起。通過記憶,物質參與綿延的創造。    在《創造進化論》中,綿延被描述成生命之流,這是柏格森對綿延闡述的最精彩部分。生命的衝動是萬物變化運動的動力,它沒有明確目的,但永遠朝著新的創造。生命衝動有兩個方向,向上的噴發,產生一切生命形態,代表著生命的勃勃生機,它創造了植物、動物,以人為其最高的發展;向下的墜落,是生命的停滯,產生一切無生命的物質,是生命動力的缺如。向上的運動存在於真正的時間之中,而向下的運動則把物質遺棄到空間世界中。生命衝動是發散的,它象一顆完全炸成碎片的炮彈,這些碎片本身又是些炮彈,它們又繼續爆炸成碎片,這樣不斷地長時間的進行下去,在這種宇宙偉大的爆炸奮進之中,始終充溢著昂揚的力量,那喪失了動力的碎片掉了下來,成為物質,阻礙著新的生命衝動。    生命象一個貯水池,裡面灌滿了噴發著蒸汽的沸水,注流必定不斷地噴湧出來,每一股注流落回去是一個物質世界,新的注流又將衝破這些物質向上噴發;生命衝動在其整體上是一個巨波,由一個中心起始向外鋪展,並且幾乎在它的全部周邊上被阻止住,轉化成振蕩:只在一點上障礙被克服了,衝擊力自由地通過了。生命好比噴泉,散落在地上的水珠則好比物質;生命好比火箭,發散後落在地面上的彈片之類則是物質。綿延挾帶著一切事物,一條無邊無底的河,向一個無法確定的方向流去。    柏格森創造性地把生命衝動與創造進化化為一體,描繪了一幅與自然科學不同的宇宙進化圖景。在這裡,生命衝動以發散的方式呈扇形展開,從無限可能的路徑開闢進化的道路。創造進化既是反決定論的,也是反目的論的,它是純粹自由的,非既定的。生命衝動受到物質的阻礙,構成了不同性質的物種。在植物界和動物界,生命衝動完全受到物質的阻礙而停滯,進化不再進行下去,只有在人那裡,知性使人適應環境,不斷的選擇創造,進化才達到了光輝的頂點。「一切有機物,從最下等的到最高級的,從生命的最終起源到我們所處的時期,而且在一切地點和一切時代,無不證明了一個衝擊,那是物質的運動的反面,本身是不可分割的。一切活的東西都結合在一起,一切都被同一個巨大的推進力推動。動物佔據植物的上位,人類跨越過動物界,在空間和時間裡,人類全體是一支龐大的軍隊,在我們每個人的前後左右縱馬賓士,這個排山倒海的突擊能夠打倒一切阻力、掃除許多障礙,甚至也許能夠突破死亡。」(《創造進化論》)    綿延就是在時間中運行不息的生命衝動,生命衝動驅動創造進化。宇宙偉大的進化是一個偉大的創造過程,它象一件偉大的藝術品,不斷表現著無法預知的新奇事物。人生必須創造,無創造的人生是低級的、無自主性的;人生必須選擇,無選擇的人生是麻木的、獃滯的。人生的意義就在於創造,「我們是自己生活的創造者,每一瞬間都是一種創造」,人生的意義就在於自主的選擇,「我們每個人都只有一次生命,因而必須有所選擇。」這些話體現了柏格森哲學的精神實質,是至理名言。    綿延是生命衝動,是真正的時間,是發展中的自我。對綿延的把握,無法通過理智,而必須運用直覺。這就是柏格森直覺主義之名稱的來由。    什麼是直覺?直覺就是直接進入事物內部與事物保持同一時所獲得的對事物的認識。有兩種認識方法,一種方法在對象的外圍打轉,另一種方法進入對象的內部,第一種方法只能獲得相對的認識,而第二種方法可以得到絕對的認識。這一點在對運動事物的認識中最為明顯,如果不是與運動的事物合為一體、親身體會運動,那麼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運動有一個真切的了解,我們了解的只是運動物體經過一點到另一點,在這兩點之間還會有許多的點,單一的運動被分析成了一個極為複雜的東西,最終我們還是不能把握運動。    與對象的交融就是獲得對對象絕對的、無限的知識,這種知識只能從直覺中得到。所謂直覺就是將自己置身於對象之內,與其中獨特的、從而是無法表達的東西相符合。分析是把對象歸結為已知的要素,也就是歸結為這個對象以及其它對象所共同的要素,所以,分析就是把事物表達為一種不同於自身的東西。所以分析不可能真實的表達實在。不幸的是,實證科學的主要方法是分析,是運用符號,是解剖實在,而不是直覺,相反,形而上學運用直覺,是一門不用符號的科學。    理智運用概念,但概念總成對的出現,表達兩個對立面,不能對實在形成一個單一的把握,原因蓋在於理智的分析是外在的,而且是靜止的。理智不是能動的,而純粹是靜止的觀照,全部理智起分離作用,將活的生命分割成塊塊,以供分析,供概念運作。從概念的分析中,我們得到一堆靜止的圖片,但把這些圖片拼在一起並不就揭示了實在。我們訪問一個城市,並畫下了該城市的略圖,標出了訪問路線,但光看這幅圖決不等於訪問了這個城市,決不會產生對該城市的直觀印象,圖象只是標籤,只是實在的外在的、部分的、靜態的描述,通過圖象永遠不可能達致實在。    「由分析而得的概念和圖式的本質特徵在於:當它們被考慮到的時候,它們就是靜止的。我把我稱之為單純的感覺的心理的實體從整個內在生活中孤立出來,只要我研究它,我就假定它是不變的。」(《形而上學導論》)綿延之流時刻處在運動和變化之中,用分析的方法當然無法洞悉。因此,理性的功能是極其有限的,理性主義哲學家將理智不適當的抬高是他們的根本錯誤所在。柏格森的非理性主義即表現在這裡。    柏格森雖然認為理智不能認識實在,但他並不認為理智是很壞的東西,相反,理智之於人是極為重要的東西。它在實用領域幫助人們適應環境,更好地達到目的。在《創造進化論》中,理智是人類之所以完成最高進化的主要原因。在生命衝動的創化過程中,物質的阻礙曾使許多物種的進化陷於停滯,如無機物、植物、甚至動物,唯有人類繼續奮勇向前,開闢創造進化之路,其主要原因是人類具有理智能力,能夠克服物質阻礙、適應環境,而且,只有在理智確定自我的位置時,我們的行動才是真正自由的,否則,無所謂自由。    在他晚年所寫的《論道德與宗教的兩個來源》一書中,柏格森將他的生命哲學運用到了社會領域。他提出封閉社會和開放社會兩種類型的劃分。生命衝動受到物質的阻礙,產生了停滯的生命形態。人類本來處在進化的最高級,但在人類社會的進化中,也出現了停滯的生命的形態,這就是封閉社會,相反,生命衝動仍在不斷奮進,仍在衝破種種阻力,頑強進化,這就形成了開放社會。封閉社會裡產生了封閉的道德,這種道德是被動的人格的體現,是與螞蟻一樣的習慣性行為,而開放社會裡的開放的道德,繼續保持生命衝動的活力。    柏格森的直覺主義的生命哲學與叔本華的唯意志主義哲學和尼採的強力哲學一脈相承,他們的共同之處是高揚人的自由意志和創造性,高揚人的能動性和主體性,力圖消除人與外在世界的分裂。柏格森的創造之處在於,他從實證科學入手、從宇宙論入手構思他對人生的關懷,正是因為這樣,柏格森對現代自然科學有著重要的影響。    對牛頓-拉普拉斯機械決定論的攻擊是柏格森哲學的一大特色,他以動人的語言啟發了新一代的自然科學家。耗散結構理論的創始人普里高津這樣寫道:「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就讀了許多哲學著作,在閱讀柏格森的《創造進化論》時所感到的魔力至今記憶猶新。尤其是他評論的這樣一句話:"我們越是深入地分析時間的自然性質,我們就會越加懂得時間的延續就意味著發明,就意味著新形式的創造,就意味著一切新鮮事物連續不斷地產生。』這句話對我來說似乎包含著一個雖然還難以確定,但是卻具有重要作用的啟示。」普里高津所創立的耗散結構理論,代表了當代物理學對時間的再發現,預示著一種新的自然哲學,普里高津的學派強烈的高揚自然過程的時間性,他們首先在非平衡領域中發展了不可逆性的熱力學理論,並且試圖把耗散結構理論運用到更大範圍的自然領域,他廣泛討論包括在量子力學、宇宙學和熱力學在內的物理學領域,顯示出倡導以發現時間為主題的新科學革命的勃勃雄心。耗散結構理論很顯然受柏格森綿延理論的影響。    在時間觀念史上,奧古斯丁是一個劃時代的人物,他首次奠定了單向線性時間觀的基礎。柏格森則是另一個劃時代的人物,他在科學主義風靡一時、時間的空間化至於登峰造極之時,指出了時間的獨特性,時間有別於空間的諸多特徵。而且,他鮮明地反對幾千年來的理性主義哲學傳統,把實在看成時間的、演化的、正在生成的,這一思想對當代自然觀的走向具有決定性的影響。    正象羅素所說,柏格森依賴其觀點固有的魅力和一手極好的文筆的動人力量,依賴鮮明生動、變化多端的說法,依賴對許多隱晦事實的表面解釋,特別是類推和比喻,使他的觀點無須說理亦極具有說服力。他善於發明動人的隱喻,其流暢且富勸誘性的風格使他的哲學具有廣泛的吸引力。柏氏生前在法國以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他的每一本新的著作都被爭相傳閱,他的講演更是受人歡迎,當年在法蘭西學院,柏格森每星期五講課,在上課一個小時甚至兩個或三個小時之前,課堂內已擠滿了男女聽眾,有教授,有大學生,有傳教士,有官吏將校,有社交婦女,室內坐滿了直至走廊,上課時鴉鵲無聲,課畢聽眾則報以狂熱的掌聲。著名法國生物學家雅克·莫諾寫道:「柏格森藉助於他的動人的文風和缺乏邏輯但未始沒有詩意的隱喻式的辯證法,使他的哲學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在我年輕的時候,如果沒有念過《創造進化論》這本書,就別想通過學士考試——柏格森反抗理性,尊重生命本能的衝動,尊重自我,以及創造的自發性,這些都是我們時代的標記。」從這裡的轉述可以見到柏氏當年名聲何等之威風。    柏格森的生命哲學最重要的影響還在於西方文學藝術界。著名的意識流小說家、《追憶似水年華》的作者普魯斯特是柏格森哲學的追隨者,也是柏格森綿延理論的文學實踐者。他在《追憶似水年華》這一巨著中,把純粹的心理活動作為藝術創作的全部內容,把過去、未來、現在融為一體,極精闢地刻畫了人物的內心生活。同柏格森一樣,意識流文學流派亦宣稱他們是現實主義的,是真正觸及實在的,普魯斯特曾經說過:「一種文學如果只滿足於"描寫事物』,滿足於由事物的輪廊和表面現象所提供的低劣梗概,那麼儘管它妄稱現實主義,其實離現實最遠。……一小時不僅僅是一小時,它是一隻裝滿了芳香、音響、打算、氣氛的花瓶。我們所說的現實,就是同時存在於我們周圍的那些感覺和記憶之間的一種關係……這是一種獨特的關係,作家只有發現它,才有可能用語言把兩種不同的存在永遠聯結在一起。」這種現實主義觀正是柏格森的實在觀。    柏格森的直覺主義美學對西方現代的非理性主義文學藝術思潮有直接的影響。他崇尚自由創造,反對目的先定,反對構思,反對傳統,重內心體驗不重外在描述,這都是現代派藝術的特徵。    柏格森的哲學二、三十年代即傳入我國,旋即風靡學界。柏氏的重要著作《時間與自由意志》、《物質與記憶》、《創化論》、《心力》(講演集)都先後被譯成中文。柏格森所高揚的人的自由意志、人的自由創造、生命衝動和生命奮進,對在黑暗年代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追求光明、追求進步是極大的鼓舞,柏格森的哲學曾經給他們以極大的精神力量。魯迅在翻譯的《苦悶的象徵》中首次介紹了柏格森的哲學,隨後,郭沫若、郁達夫、田漢等人即以「創造」的名義開辦了一系列活動,呼籲個性解放,呼籲自由創造,形成了富有特色的中國文學流派。柏格森「我們的存在就是我們的行為;我們在不斷地創造自己。愈是對自己的作為加以思考,這種由自我進行的自我創造就愈加完整」的名言影響了一代中國藝術家。    正如柏格森的傳記作家克拉可夫斯基所說,似乎不存在一個離開了柏格森本人的柏格森學派。柏格森不象他的同時代的哲學家如胡塞爾那樣留下了自己的學派,自己的可供進一步運用的方法。柏氏的哲學過於依賴於他的寫作風格和動人文筆,因此,當他本人去世之後,對他哲學的狂熱就逐步消失了。但是,人們依然可以看到他在二十世紀哲學、科學和文學藝術中所留下的痕迹,他在時間觀念史上的不朽地位,他對啟迪近代中國人個性解放所作的不朽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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