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與陳毅生死不渝的情誼

毛澤東與陳毅性格反差很大，卻又極具個人感情。在動亂歲月，他們幾十年在鬥爭中結下的情誼，被蒙上了陰影，是因為陳毅的個性太強，還是因為毛澤東的「天馬行空」，才造成兩個人晚情的如此蒼涼、苦澀？　　毛澤東和陳毅是中國革命史上的兩位偉人。 他們的革命生涯充滿了傳奇色彩，表現出十分突出的個人性格。從1925 年4 月下旬他們倆第一次相見開始，直至1972 年1 月陳毅逝世，在這長達44 年的崢嶸歲月中，他們共同伴隨著中國革命雄偉壯麗的歷史走過自己生命歷程中最光輝的征程，結下了性格反差很大卻又是領導人中少見的政治信任和個人感情。　　毛澤東和陳毅的晚年交往是在「文化大革命」這個動亂歲月中度過的。在這個特殊的年代，他們在幾十年的風雨和鬥爭中結下的情誼，雖然沒有減色，但是，他們的晚情卻不是如火那樣的熾熱，而是帶著苦澀和蒼涼的意味。　　1、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陳毅雖很不理解．但還要緊跟著毛澤東；陳毅向毛澤東提出「教會娃娃們搞路線鬥爭」的建議。　　1966年5月4日至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北京舉行。毛澤東此時正在南方的一個城市，沒有參加這個會議。因此，會議由劉少奇主持，由康生負責向毛澤東請示彙報。毛澤東雖然沒有參加這次會議，但整個會議的基調是由他4 月在杭州主持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定下來的。5 月16 日，會議通過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簡稱（五一六通知》 ），這標誌著毛澤東親自發動和領導的一場「文化大革命」在中華大地上爆發了。　　毛澤東在臨終前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我這一生只做了兩件事，一件是解放了中國，把蔣介石趕到一群海島上去了；另一件就是發動了「文化大革命」。這後一件事，贊成的人少，反對的人多。看來只有在腥風血雨中交班了，我死了以後會怎麼樣，只有上帝才能知道。　　在毛澤東的一聲號令下，中國開始「天下大亂」了。毛澤東希望在天下大亂後達到天下大治，然而在錯誤的理論指導下的錯誤實踐，最終使毛澤東的這一意圖無法實現。隨著「文化大革命」運動的發展，毛澤東開始發現「文化大革命」這個從「潘朵拉」盒子里放出來的「妖魔」越來越難以控制了。特別是在林彪和「四人幫」的破壞、干擾下，這個「妖魔」更加猖撅。這時，毛澤東想收回這個妖魔也力不從心，無法收回了。　　對於毛澤東親自發動和領導的這場「文化大革命」，陳毅開始就很不理解。但是，他還是要緊跟毛擇東，積極地參加到這場使他不理解的「文化大革命」之中去。因為，在他的心目中，毛澤東在每一次的政治鬥爭中總是正確的。他曾經說過：「偉大的毛澤東思想，我們永遠跟不上的，但我們要盡量地跟。我經常在估計形勢。我是靠這吃飯的，這場"文化大革命』我是完全沒有估計（到）的，是很不自覺，很不理解。」這就是陳毅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的心態。因此，在這一時期，陳毅不僅自己積极參加「文化大革命，" ，而且還要求身邊的同志和自己的子女也要這樣做。一次他在七機部工作的兒子回家，當他得知七機部正開群眾大會時，便催促兒子趕快回去參加大會。他說：你應積极參加群眾運動，不要自己跑回來，應參加大家的鬥爭。運動剛開始不久，當華東某省委書記來找他，向他訴說心中的苦悶時．他還勸這位省委書記要接近群眾，採納正確意見。　　在「文化大革命」初期，陳毅為了能緊跟毛澤東，他對「文化大革命」還是盡量往好的方面去理解。1966 年9 月下旬，在一次國務院工作會議上、陳毅從歷史與發展的角度，談了自己對「文化大革命」的認識。他說，「文化大革命」與過去歷次政治運動一樣，目的應是為了弄倩思想，改革不合理的制度，以達富國強兵之宏圖。不久，他又說，為什麼要開展一個「文化大革命」, 我在考慮這個問題。我考慮的結果，不搞這場「文化大革命」危險性很大。搞這場「文化大革命」我們的政權才能鞏固。「文化大革命」中，各種思想、各種組織的出現，合乎「文化大革命」的邏輯、世界革命的邏輯。「毛澤東同志有偉大的革命氣魄，敢幹，敢搞這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我贊成這種革命造反精神。」同年11 月13 日，陳毅在接見軍事院校師生大會上又說，在路線鬥爭問題．上，毛澤東主席一直是正確的，而且最會作路線鬥爭，我們最佩服的也是他。　　為了將「文化大革命」健康地開展下去，陳毅還向毛澤東提出了「教會娃娃們搞路線鬥爭」的建議。那是在1966 年8 月31 日的天安門城樓上，陳毅見到了毛澤東，他對毛澤東說：「主席，現在年輕娃娃沒有參加過路線鬥爭，也不懂什麼叫路線鬥爭，我想，應該給他們講講歷史，用我自己的經驗教訓，教會娃娃們搞路線鬥爭，你看行不行？"　　「好嘛！」毛澤東吸了口煙，欣然應允。　　於是，陳毅便利用一切機會從自己在過去的路線鬥爭中的經驗教訓出發，針對當時的情況大講特講「要學會搞路線鬥爭」的問題。首先，他提出「要以毛主席為榜樣」。他認為搞路線鬥爭，「最好的榜樣是毛主席」。毛澤東不僅「作路線鬥爭很堅決」, 而且「最會作路線鬥爭」，黨內歷次鬥爭．「他很正確地進行了路線鬥爭」, 「才領導中國革命走向勝利」。因此．「文化大革命」中搞路線鬥爭是很好的，但是，「不要亂搞，要以毛主席為榜樣，學會搞路線鬥爭」。第二，「搞路線鬥爭第一要顧全大局」。陳毅說：「搞路線鬥爭第一要顧全大局，毛主席幾十年搞路線鬥爭就是顧全大局。」現在搞路線鬥爭，我們要學習毛主席識大體，不然就會給運動帶來很大的損失。第三，要實事求是。陳毅認為，搞路線鬥爭有四種情況，一種是右，一種是左，一種是折中，糊槳糊，和稀泥，一種是正確的。他懇切地說：在四十多年的路線鬥爭中，「我犯過很多錯誤，有過右的錯誤，有過左的錯誤，有折中主義的錯誤，我也在主席正確路線下開展過正確鬥爭」。這就是實事求是，" "不要誇大也不要縮小」。現在有人搞逐步升級，「派了個工作組，就是打擊群眾，打擊群眾就是破壞革命，不革命就是反革命」, " 」一次檢查，不老實；二次檢查，不深刻；三次檢查，耍花招；四次檢查，又有陰謀；五次檢查，矇混過關，沒有觸及靈魂· －一檢查死了也不解決問題，這是錯誤的，不利於』文化大革命」。　　2、毛澤東決定撤銷工作組，陳毅陷入深深的迷惘和困惑之中；面對江青對劉少奇的蠻橫，毛澤東一聲不吭，陳毅逼視著江青。　　但是，隨著「文化大革命」運動的發展，特別是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撤銷了派往各地各單位的工作組以後，陳毅對這場運動越來越感到不理解了，他開始陷人探深的迷惘和困惑之中。　　派工作組領導「文化大革命」，這原來是黨中央的決定，它關係到「文化大革命」運動究竟要不要堅持黨的領導的重大問題。陳毅是完全贊成的。他曾對外事系統的工作組說：「工作組是中央決定派的，我是投的贊成票。」但是．江青、陳伯達、康生一夥卻認為派工作組就是鎮壓群眾運動，堅決要求撤銷工作組。7 月24 日，毛澤東在釣魚台n 樓找中央文革小組成員和各大區書記談話時說：「工作組一不會斗，二不會改，只會起阻礙運動的作用。」「許多工作組（當然不是一切工作組），都是阻礙運動的，都要把它撤出來。』, 7 月26 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根據毛澤東的意見，決定撤銷工作組。（見（周恩來的最後歲月）第18 頁，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 年版）　　毛澤東的這一決定，頓時使江青一夥神氣了起來。在一次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主張派工作組的劉少奇已經靠邊站了。江青衝到劉少奇的面前，肆無忌憚地指著他的鼻子，咬牙切齒地訓斥道：「劉少奇，你派工作組殘酷鎮壓革命小將，罪大惡極，你必須親自去向受迫害的革命小將賠禮道歉！」停了一會兒，又叫道：「我認為劉少奇必須到清華、北大去檢討，必須到清華、北大聽革命小將的控訴和批判！我強烈要求主席批准這個革命要求！" r　　此時，毛澤東卻一聲不吭。　　看到這種情景，坐在劉少奇旁邊不遠的陳毅氣得臉發白， 手直顫。他為了鎮定情緒，伸手向旁邊的同志要了支煙，打火機「咔嚓、咔嚓」響了好幾下．也沒有打著，他把煙又放了下來。　　毛澤東的沉默，似乎容忍了江青一夥的這一做法，江青氣焰更為張狂：「劉少奇，你為什麼不表態？你是不是害怕群眾？" 陳毅終於忍不住了。他猛然站起身，逼視著江青，反駁道：「你們讓少奇同志到清華去檢查，要是下不了台怎麼辦？回不來怎麼辦？後果你們想了沒有？有錯誤可以批評，就在這裡批評，為什麼非讓他去清華作檢查？」後來一位老同志回憶說：這是八屆十一中全會之前的一次政治局擴大會議。當時中央文革小組已經列席會議。少奇同志雖然還沒有被開除黨籍，但是已經被攻得很厲害了。會上江青逼少奇同志去作檢查。當時到會的一些人已經靠邊站了，沒有發言權了，而主席又不表態。此時陳總站起來說這番話，使我這個沒有發言權的人敬佩不已，心裡想：就憑陳總講這兒句話，他自己恐怕也就差不多了。後來，果真如此。8 月下旬，第二外國語學院造反派要給陳毅戴高帽子的事發生了，緊接著，「陳毅歷史上是反對毛主席的」, 「陳毅反對文化大革命」, 「陳毅死保工作組，包庇多數派，與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唱對台戲」……的流言蜚語在整個北京城到處傳播開來。面對這一切，陳毅的話明顯減少了。每天回到家，除了看文件、電報，便是在庭院里默默地踱步。陳毅曾私下對當時的外交部副部長姬鵬飛說：「我也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說怎麼搞，就怎麼搞，現在我們是乾綱獨斷呀！」在中共中央10 月工作會議上，又一次表明了他對「文化大革命」「很不理解，很不認真，很不得力」的態度。　　陳毅陷入了迷惘和困惑之中，話講得少了。但是，要真正叫陳毅不講話是完全不可能的，他要利用一切機會發表自己的意見。同時，他要繼續堅守自己的指揮崗位，保持外事系統的穩定。他說：「只要中央一天不撤我的外交部氏的職務，我就要頑強地表現自己，並企圖影響這個運動！」還說：「人家勸我少講點話，他們都是好心。可是我壓不住，還是要講。見到問題不講，這不是共產黨員的態度。」　　在第二外國語學院批鬥工作組的一次會議上．面對造反派「你到底跟不跟毛全席走」的斥責，陳毅義正辭嚴地答覆說：「我決定跟毛主席走，但是，我不敢保證將來就不反對毛主席的一些意見！」又說：「我陳毅，是維吾爾族姑娘― 辮子多，不用費事，一抓一把。但是，我這個人有個好處，就是情願犯錯誤，不怕犯錯誤，非把問題講透！你讓我吞吞吐吐，模稜兩可，鈍刀子割肉，講那種長不像瓤瓜、短不像葫蘆的話，只求明哲保身，恐怕這輩子也學不會！」在造反派的圍攻中，陳毅仍然大義凜然地說：「你們說我是黑幫分子，是修正主義、機會主義，你們懂什麼叫機會主義？！什麼叫修正主義？！如果敵人今天來了，我們每個人發一枝槍，我陳毅打得絕對不會比你們差！也絕不會開小差！告訴你們，我是外交部長，沒有罷官之前，我就是要掌握這個領導權！你們要我交權，辦不到！老實說，我對你們不放心，我就是交，也不交給你們！"　　對當時他個人處境的分析，1971 年，陳毅在301 醫院住院時，曾經和當時的外交部副部長喬冠華談起過："1966年8 至9 月份，只要我陳毅不吭氣，住在中南海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在講與不講的問題上，我最後還是選擇了講。文章不準寫了，再不講話，還算什麼共產黨員！"　　7、重病後的陳毅向毛澤東行了最後一個軍禮是病房中。陳毅已多天不能進食，但仍念著毛澤東的生日，堅持吃了幾根麵條。　　1969 年10 月，中央決定：10 月20 日之前，在京老同志全部戰略疏散。陳毅原定去開封。徐向前考慮自己身體比陳毅好些，石家莊醫療條件較開封好，便向周恩來提出，讓陳毅去石家莊，他自已去了開封。　　陳毅到石家莊後不久，就經常感到腹部隱痛並伴有腹瀉。張茜為陳毅的身體深感不安，她對陳毅商量：「還是回北京去檢查一下吧？」　　陳毅執拗地搖了搖頭。後來，張茜見陳毅的身體日漸消瘦，疼痛不斷加劇，便給周恩來寫了一封信，請求批准返京治病。周恩來接信後立即同意。　　1970年10 月21 日，在石家莊已經生活了一年的陳毅和張茜回到了北京。由於黃永勝、李作鵬、邱會作等人的阻撓，陳毅的病在301 醫院一直沒有得到正常的治療。　　1971 年來到了。陳毅的病又發生了變化，住進了醫院．經外科主任檢查，摸到他腹部右側有一個很大的硬塊，按上去痛區明顯，由此診斷是「亞急性闌尾炎」，須立即開刀。　　1 月16 日下午5 時，周恩來接到301 醫院要為陳毅動手術的報告，立即批准了手術，並派自己的保健醫生陪張茜一起前往醫院。　　晚6 點15 分，手術開始了。　　剛過幾分鐘，手術室里突然慌亂起來。原來，腹腔被打開後，醫生才發現：陳毅的闌尾是好的，真正的病因，是靠近肝區處的結腸癌，並已有局部淋巴結轉移，侵及附近肝臟。由於病發部位較高，只得將開闌尾的切口，向上延長為丁字形，盡目力所及，把已經轉移的癌細胞儘力切除乾淨。因為手術室根本沒有做大手術的準備，乎術只能做做停停，原先預定半小時的手術，整整做了5 個多小時。　　手術後，陳毅連續發燒。不久，又因身體受損傷過重，並發心肌梗塞，經治療，兩周後才慢慢恢復。　　這一年的「五一」國際勞動節的夜晚，天安門廣場燈火通明，五彩繽紛的禮花騰空而起，與廣場上身穿各民族盛裝、載歌載舞的歡慶人群交相輝映。　　天安門城樓的休息廳里，毛澤東在周恩來的陪同下，正會見西哈努克親王和其他外賓。　　一向工作全神貫注的周恩來，今天似乎心緒不定，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時地向外張望。他在找誰呢？　　「主席，您看，今天陳毅同志來了！」周恩來異常激動地招呼著。　　「主席，您好！」身穿軍裝的陳毅笑容滿面地快步走到毛澤東面前，尊敬地行了個軍禮。　　毛澤東興奮地站起身，伸出大手握著陳毅的手，關切地詢問他的健康情況。　　這是陳毅重病後第一次見到毛澤東。「主席，好了，好了！" 陳毅高興地答覆。　　這幾個月，瞧著陳毅的身體逐漸恢復，陳毅身邊的工作人員臉上都有笑容，就連大半年來一直優心忡忡的張茜，也舒展開了緊鎖的眉頭。　　不多久，「九一三」事件「發生，林彪、葉群等出逃，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荒原上。陳毅知道這一消息後，十分激動。他彷彿忘記了自己是一個重病人，忘記了時間，全身心投入到了批判林彪的鬥爭中去。在中央召集的老同志座談會上，他帶著病痛兩次作長篇發言，滿腔義憤地將紅軍創建初期林彪的歷史真面目作了系統、全面的揭發。　　經過這次竭盡生命全力的殊死搏鬥，陳毅又病倒了。這一病倒就再也沒有起來。　　1971 年12 月26 日清晨5 點鐘，大地還在黑夜中沉睡，經常處於昏迷狀態的陳毅突然睜開了雙眼，他握著一直守護在病床邊的女兒姍姍的手，虛弱地說：「我要吃麵條。」　　在幾個孩子中，由於姍姍最小，陳毅也就最疼愛這個寶貝女兒了。姍姍也最愛自己的爸爸。聽到陳毅要吃麵條，姍姍連忙說：「爸爸您等一會兒，我就去端來！」姍姍興沖沖地走出病房，心裡甜滋滋的；這些天爸爸總不能吃東西，今天想吃，恐怕是病情緩解了。但願蒼天有眼啊！　　陳毅已多天不能進食了。當姍姍把麵條端來喂他時，他吞咽非常緩慢、困難，每吞一口，額頭上都冒出豆大的汗珠。但陳毅仍然堅持吃了幾根麵條。今天，陳毅為什麼想起要吃麵條呢？直到7 點鐘，醫生進屋查房，這個謎才揭開。當陳毅看到醫生時，他費力地說：「今天是12 月26 日，毛主席的生日，我早上吃了麵條。我要爭取年底下床走一走。」　　聽了陳毅的話，醫生和護士們的眼睛潮濕了。站在一旁的姍姍這才恍然大悟，淚如泉湧。陳毅從1O 月底卧床，到今天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屋子裡既沒有掛日曆，也沒有任何人提醒他，他又是怎麼知道今天是毛澤東的生日的呢？他是每天在心算著這個日子啊！在生命之火即將熄滅之時，陳毅想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家人，而是毛澤東。如果陳毅對毛澤東沒有深厚的感情，又怎麼能做到這一點呢！　　8、陳毅即將離開人世，毛澤東為「二月逆流」平反。　　陳毅病重的消息傳開了，老戰友們都紛紛來到病房看望。毛澤東雖然沒有來，但是，他也在關心著重病中的陳毅。　　喬冠華來看望陳毅了。臨告辭時，他對陳毅說：「毛主席關於外交部1968年那張"91 人大字報』有段指示，您知道了嗎？」陳毅點點頭：「葉帥已經告訴我了，毛主席說："我就是贊成91 。」　　1972 年1 月2 日深夜，周恩來接到醫生報告：陳毅同志現在神志非常清醒，似乎是迴光返照現象。周恩來立即從人民大會堂乘車趕到醫院，急步走進陳毅病房，掩門長談。　　周恩來剛一離去，陳毅又陷人神志不清。他兩眼一直看著床邊的昊蘇和姍姍，嘴裡不停說著含混不清的四川話，兄妹倆只能斷斷續續聽懂一些句子：「紅軍…… 毛主席…… 路線鬥爭，堅持原則……中共中央，三次要求… … 」　　4 日，陳毅體溫略微下降，神志恢復清醒，他認出守在床邊的妻子和四個孩子，嘴唇無聲地喘動著．姍姍貼近爸爸唇邊，終於聽清了：「…… 一直向前，戰勝敵人…… 」　　陳毅在即將離開人世時，他想到的仍然是和毛澤東一同戰鬥的光榮歲月。他不怕死，但他又不想如此白白地死去！5 日上午，陳毅說出了他一生中最後一句話：「葉帥來了沒有？」不巧，葉劍英剛剛離開。很快，陳毅又陷人昏迷之中。6 月下午4 時，經醫生搶救，陳毅又一次恢復了自主呼吸，神志略微清醒，生命細如遊絲。下午4 時20 分，葉劍英匆匆趕到，望著生命垂危的老戰友，他淚流語塞，用顫抖的雙手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紙，上面抄著毛澤東為所謂「二月逆流」平反的一段話。他俯下身子，對陳毅說：「陳老總，毛主席、黨中央要我來看你，你要安心養病，會好的。」葉帥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把紙條上的內容念了一遍，又交給守坐在床頭的陳毅女兒姍姍，讓她再念給陳毅聽。姍姍含著淚，伏在床頭輕聲說：「爸爸，如果您能聽見，就閉一閉眼睛。」這時，已不能說話的陳毅立即閉了閉眼睛。姍姍念著："毛澤東說：現在再也不要講二月逆流了。當時是"五一六』王（力）、關（鋒）、戚（本禹）．還有陳伯達，打擊一大片，包括你（指周恩來）在內。當時那個情況有些同志要講一些話，是應該的，是公開講的。在黨的會議上為什麼不可以講？有些事情看來過了兒年就清楚了。」姍姍讀完，俯下身子急切地詢問：「爸爸，你聽到了嗎？"　　陳毅黯淡的雙目又眨動了一下，表示他聽見了。　　這一段話是毛澤東於1972 年1 月初，對周恩來、葉劍英說的。毛澤東當時還專門讓周恩來、葉劍英去向陳毅轉達他對「二月逆流」平反的想法。他說：" "二月逆流』經過時間的考驗，根本沒有這個事，不要再講"二月逆流』了。現在我有事，請你們去向陳毅同志傳達一下。」　　在陳毅即將離開人世時，葉劍英終於向陳毅傳達了毛澤東的這一指示。　　毛澤東是想用這個好消息，這份數十年風雨同舟的老戰友的親情去安慰、鼓舞重病中的陳經，還是希望陳毅不要帶著「二月逆流」之類的遺憾離開人世？或許這兩者都有吧！　　1972 年1 月6 日深夜11 時55 分，陳毅帶著對毛澤東的無限熱愛之情永遠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9 、毛澤東含淚圈發陳毅追悼會的文件／陳毅追悼會的那天中午，年老多病的毛澤東煩躁不安／毛澤東突然說：「調車，我要去參加陳毅同志的追悼會。」　　陳毅生前曾經說過：「一個人一生基本上有三個會議。在三個會上要有正確的態度。一個會議是經常參加慶功會；第二，經常開組織生活會；最後是追悼會，當然是別人開，你自己不能參加了。」　　1 月8 日，毛澤東含淚圈發了有關召開陳毅追悼會的文件。按照文件上所定的規格：陳毅已不是黨和國家領導人，陳毅的追悼會由中央軍委出面組織。總政治部主任李德生主持追悼會，軍委副主席葉劍英致悼詞。政治局委員不一定出席，參加追悼會人數為500人，地點在八寶山。　　當毛澤東看到悼詞時，發現悼詞連頭帶尾只有600字，而且簡歷佔去了一半篇幅。毛澤東提筆圈去了悼詞中「有功有過」四個字。　　但是，接連幾天，宋慶齡副主席都來電話，她堅持要出席陳毅的追悼會；西哈努克親王親自發來了唁函，並提出參加陳毅追悼會的請求；還有許多民主人士要求參加陳毅的追悼會。這一切令周恩來十分為難。　　陳毅的追悼會定於1 月10 日下午3 點在八寶山烈士公墓舉行。　　這一天的中午，身穿淡黃色睡衣的毛澤東，在一側堆滿線裝書的卧床上輾轉不安。他面色略顯憔悴，腮邊鬍鬚很長。1971 年「九一三」事件之後，毛澤東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在心靈上都受到了極大的震動，身體狀況已大不如以前。這一年11 月下旬，毛澤東又患了一次重病，經醫生全力搶救，方才脫離危險。一個半月來，他的身體一直沒有恢復元氣。雙腳嚴重浮腫，原先的布鞋、拖鞋一雙都穿不上了，工作人員趕製了兩雙特別寬大的拖鞋，好讓毛澤東穿著散散步。但是，這時的毛澤東由於受健康狀況的限制已經不能散步了。1972 年2 月會見毛澤東的尼克松在其（領導者｝一書中曾這樣描述說：「他身體虛弱是很明顯的。在我們進去時，他要秘書扶他起來，他抱歉地對我說，他已經不能很好地講話」，他「灰黃的臉色看上去卻幾乎像蠟黃色的。」　　按慣例，午飯後，毛澤東是要休息一會兒的。他今天躺在床上，四周雖寂靜無聲，但卻怎麼也睡不著。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工作人員勸他休息一會兒，他說要起來到沙發上坐一坐，坐下以後便隨手抓起一本書，看了一會兒又放下，顯得那麼的煩躁不安。卧室里沒有日曆，床頭沒放鐘錶，自從圈閱了陳毅追悼會的文件以後，他一直心中不安。沒有任何人提醒他，10 日，就是今天，再過一會兒，3 點鐘就到了，陳毅的追悼會就要舉行。突然，他問工作人員現在是什麼時間。當告訴他是一點半鐘的時候，毛澤東馬上說："調車，我要去參加陳毅同志的追悼會！」說完，他便緩緩站起身來，顫顫巍巍地向門外走去。　　毛澤東的這一決定使人感到太突然了。工作人員趕緊通知調汽車，又通知了汪東興等同志。　　這時，毛澤東還穿著睡衣，下身是一條薄毛褲。工作人員急忙拿來他平時出門見客時總要穿的那套灰色「毛式」服裝要給他換上，他說：不要換了，我套在睡袍外面就行了。大家趕忙替他穿好上衣，再給他穿制服褲子時，他便不讓穿了。只穿著薄毛褲出門，這怎麼行呢？可是毛澤東的脾氣大家是很熟悉的，有時候他決定要做的事誰都別想阻攔，他不想做的事你再動員也無濟於事。工作人員中有兩位抱著大衣攙扶著毛澤東上車，一位快速撥通了西花廳周恩來處的電話。　　周恩來得到這一消息後，也感到很突然。但他立即撥通了中央辦公廳的電話，聲音洪亮而有力地說：　　「我是周恩來。請馬上通知在京的政治局委員、候補委員，務必出席陳毅同志追悼會；通知宋慶齡副主席的秘書，通知人大、政協、國防委員會，凡是提出參加陳毅同志追悼會要求的，都能去參加。」　　接著又撥通了外交部的電話：" "康矛召同志嗎？我是周恩來。請轉告西哈努克親王，如果他願意，請他出席陳毅外長追悼，我們將有國家領導人出席。」　　擱下電話，周恩來乘車急速趕在毛澤東之前到達八寶山休息室．激動地通知張茜．毛主席要來，張茜聽到這突然的消息後，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雙淚長流。周恩來安慰遭：　　「張茜，你要鎮靜些啊！」。　　張茜強忍住抽泣詢問：「毛主席他老人家為什麼要來啊?」　　是啊，從1956年以後，毛澤東從來沒有參加過—個的人追悼會。這一次，毛澤東為什麼要來參加陳毅同志的追悼會呢?從表面上看，毛澤東要親自參加陳毅追悼會的決定，含有一定的突然性，但是，這實際上是毛澤東心靈深處隱藏著的一種自責和悔恨的流露。　　經過「九一三」林彪反革命事件的強烈刺激，毛澤東畢竟老了。這時的毛澤東儘管意志依然堅強，但心理卻無可避免地變得脆弱和易動感情起來了，他陷入了極大的痛苦和失望之中，從而又一次進入了極為沉重的反思。　　1971年9月12日至14日，毛澤東度過了一連兩夜的不眠之夜。一個月後，他以自嘲的口吻對別人說：我的「親密戰友」啊!多「親密」啊!他又引杜牧的詩曰：「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他說：「三叉戟飛機掉在蒙古，真是"折戟沉沙』呀!」　　經過反思，毛澤東一方面徹底認清了那個「語錄不離手，萬歲不離口」的「副統帥」的真面貌，另—方面也使他加深了對像陳毅這樣的從「文化大革命」—開始就陸續被打倒或被貶抑的老同志、老戰友的認識和感情。1972年2月，正當「九一三」事件剛剛在全國傳達之時，美國總統尼克松到中國來了，毛澤東同他談話時，既似開玩笑又似自責地說道：我喜歡右派。比較起來，我喜歡這些右的人掌權。後來，他又說：我們的「左」派是一些什麼人呢？就是火燒英國代辦處的那些人。今天要打倒總理，明天要打倒陳毅，後天要打倒葉劍英。這些所謂「左」派，現在都在班房裡頭… … 這些所謂「左派」，其實就是反革命：幾個月過去了，總後台的人現在也過去了 ，叫林彪，坐一架飛機往蘇聯去，見上帝去了。　　認識愈是清楚，感情愈是加深，從而在毛澤東的心靈深處便產生了一種白責和悔恨之感，他卜分希望陳毅等一些老同志、老戰友在經歷了這一場風波、曲折之後能夠諒解他，並恢復原來的友誼和信任。　　痛苦和失望、自責和悔恨、痛惜和希望，這種種矛盾一直糾纏著毛澤東的心。因此，毛澤東決定抱著重病之軀親自來參加陳毅同志的追悼會，或許可以說，這既是對死者的一種悼念，也是對生者的一種安慰，更是使他的心靈能夠得到解脫的一付良藥吧。更何況井岡山的老戰友一個一個地都離他而去，活在世上的已不多了。　　10 、陳毅夫人張茜見到毛澤東親臨陳毅的追悼會，悲慰交集，失聲偷哭，毛澤東說：「陳毅是一個好同志。」在陳毅骨灰盒前，毛澤東雙淚長流，深深地三鞠躬。　　在八寶山休息室里，坐在沙發上的毛澤東，看見張茜走了進來，臉上顯出激動的神情，他兩手撐著沙發扶手，努力想站起來迎接。張茜見毛澤東親臨，一時悲慰交集，失聲坳哭，快步上前扶住毛澤東．滿臉熱淚便咽著問道：　　「主席，你怎麼也來了！"　　毛澤東也凄然淚下，他握住張茜的手，請她坐在自己的身邊，話語格外緩慢、沉重地說：「我也來悼念陳毅同志嘛！陳毅同志是一個好人，是一個好同志。」　　張茜儘力抑制悲痛，對毛澤東說：「陳毅同志病危時，還想到主席的壽辰。12 月26 日那天，他進食己經很困難，但是還吃了一點壽桃、壽麵，祝你老人家健康長壽。」　　毛澤東深知陳毅的至情至誠，轉而關切地間張茜：「孩子們呢？叫他們進來嘛。」　　陳毅的四個孩子進來後，毛澤東和他們一一握手，勉勵他們說，要努力奮鬥．又說，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懂得世事，總要再過20 年，要翻幾個筋斗，才能夠懂得世事。　　毛澤東還一一問及陳毅四個孩子的情況，最後深情地對孩r 們說：「你們要努力奮鬥喲！陳毅同志是一個好人，是立了功勞的。」接著就讓孩子們出去了。　　張茜對毛澤東說：「陳毅同志26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主席，從那時起，在你老人家的指引和教導下，他才走上正確的革命道路，也正是這樣，才有了我們這一家。」　　毛澤東說：「陳毅同志為中國革命、世界革命做出了貢獻，這己經作了結論了嘛。」　　聽到這些，張茜有多少話要對毛澤東說呀，卻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是喃喃地說：「陳毅不懂事，過去反對過主席。」毛澤東說：「陳毅同志和我有過幾次爭論，那個不要緊嘛，我們在幾十年的相處中，一直合作得很好。陳毅同志是執行中央路線的，是能團結人的。」　　在毛澤東談話即將結束時，張茜真誠地請求說：「主席，您坐一會兒就請回去吧！"　　毛澤東微微搖頭，說：「不，我也要參加追悼會，給我一個黑紗。」　　張茜忍著淚水連忙搖頭說：「主席，那怎麼敢當啊！」工作人員拿來了一塊寬寬的黑紗戴在了毛澤東的大衣袖子上，張茜攙扶著毛澤東，邁著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向會場走去。會場內沒有奏哀樂的軍樂隊，只有一架留聲機：，隨著哀樂聲起．周恩來站在陳毅遺像前致悼詞。他讀得沉重、緩慢，不足600字的悼詞，他曾兩次便咽失語，幾乎讀不下去。　　毛澤東站在隊伍的前面，高大的身軀略略向前，他雙淚長流，靜靜地聽著… … 在鮮紅黨旗覆蓋下的陳毅骨灰盒前，毛澤東深深地三鞠躬，當他抬起頭時，久久凝視著陳毅微笑著的遺像，他默默地望著，站著，彷彿在思索著什麼，……然後才慢慢地離去。　　陳老總啊，此時此刻你能聽見毛澤東的心聲嗎？　　追悼會結束後，毛澤東再一次握著張茜的手，久久不肯放開。張茜攙扶著毛澤東，一直把他送到汽車前。她看到毛澤東上汽車時，腿明顯的無力，幾次用力邁步都沒有登上汽車，只見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他才上了汽車。　　望著毛澤東乘坐的汽車漸漸遠去，強壓在張茜心頭的悲痛和激動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了，她跑過去緊緊地抱著陳毅的骨灰盒，放聲痛哭。她多麼盼望能用自己的哭聲，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告訴陳毅啊！她又多麼希望用自己的心靈的呼喚，驅散陳毅直至去世仍凝聚在眉宇間的悲憤和憂慮。早在1961 年中南海紫光閣會議上，陳毅就曾擔心地說道：「我現在有一種恐慌，也許是無謂的恐慌，就是怕我一閉眼睛，人家把我的什麼歷史都抄出來，造我許多謠言。當然，把我說得那麼好我也不贊成。我只求那時對我有一個公正的評判。」！　　陳毅逝世以後，毛澤東在重病中又度過了4 年。　　1976 年9 月9 日下午3 時，毛澤東這位把畢生精力貢獻給中國人民的解放和建設事業的偉人，帶著他對陳毅等老戰友的懷念和壯志未酬的激情，離開了人世。　　毛澤東和陳毅這兩位偉人，就這樣在心靈的最後對話和懺悔中結束了他們之間的交往。留給人們的是更多的懷念和深思！來源：紅土情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