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識學的特質(常進法師)

唯識學的特質

  常進法師

  前 言

  唯識學是內明的無上勝妙法門,是釋尊一生教法的極談。韓清凈在《唯識指掌要論》中言:「這唯識一種法教,在如來一切法教中,是最究竟的,是最明顯的,而且是最切要的。」太虛大師認為,佛法與世法是非一非異的互聯關係。《六祖壇經》云:「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中道了義的唯識學,由自性緣起與業感緣起相結合而生的阿賴耶緣起,更立足現代化中化現代,凈化人生,開發心智,提挈生命價值;三類境以性境為根本;三量以現量為前導;實證見道以能所相應的現觀為準繩。《成唯識論》云:「觀現在法有酬前對說現因。」過去未來皆依現在假立,業感緣起也以現在的作受為中心,修行證果始終以出世間而不舍世間的無住涅槃為歸宿。所以唯識學更內契理外契機地體現菩薩乘的偉大之處,也為人本佛教的發展提供了理論基礎。

  大時代的浪潮已把人們推到風口浪尖上,現代人產生了八大心理病症:都市白領工作緊張、貧困家庭生活壓力、青少年染上網癮、莘莘學子考試重負、商界精英事業受挫、獨生子女適應障礙、中老年人缺少關愛、投資人士心理失衡,海灣地區再生戰火,以「以人為本」、「明心見性」、「道法自然」為主體的人本佛教,實屬當務之急,而作為人本佛教理論基礎的唯識學,則成為重中之重。然而,唯識學以機教、教理、理行、行果、果機五循環相應而顯示出教、理、行、果的特質,現略而述之,以求解於大方。

  一、唯識教之特質

  唯識教是諸菩薩為了開示眾生,宣說真如實性,依名句文身而方便之教法,亦即經論。唯識總以六經十一論為所依而立宗。六經者:《成唯識論述記》卷一云:「所謂《華嚴》、《深密》、《如來出現功德莊嚴》、《阿毗達磨》、《楞伽》、《厚嚴》。」六經中,以《解深密經》為根本經典,故稱「本經」。十一論者:《述記》同卷中云:「《瑜伽》、《顯揚》、《莊嚴》、《集量》、《攝論》、《十地》、《分別瑜伽》、《觀所緣緣》、《二十唯識》、《辯中邊》、《阿毗達磨雜集論》等」;也稱為「一本十支」,以《瑜伽師地論》為本論,以《百法》等十為支論。

  大乘佛教的各大宗派,都以自家的教義為極致,而判攝如來的一代教法,即所謂的教相判釋。唯識宗則以三時教相來判攝,其義甚廣,不僅通於六經十一論,而且通於如來一代時教。公元七世紀間,印度的戒賢論師依據《解深密經》、《瑜伽師地論》等,判釋迦一代時教為「三時教相」,即有、空、中道三時。三時教相的區別就是隱密與顯了、了義與不了義的不同。第一時有教,為破異生實我之執,於鹿野苑說阿含經等,昭示四諦、十二因緣、五蘊等法,隱去了徧計所執的空無,是為初時我空之說。第二時空教,為破除諸法實有之執,在靈鷲山等說《般若經》等,開示諸法皆空之理,隱去依他、圓成之有,令中根品,悟彼法空,舍小取大,是為第二時法空之說。第三時中道教,為破除執著有空,於解深密等會,說一切法唯有識等,即心外法無,破初有執;內識非無,遣執皆空;離有無邊,正處中道;是為第三時識外境空之說。

  三時教相中,前二為不了,屬於契機之權教;第三時為了義,屬於契理之實教。因為第一*輪隱空說有,第二*輪隱空說有,是為不了;第三*輪具足顯示了空有中道,是為了義。這種了不了義的分別,是根據教法顯現的全面不全面,並非說三時教理有淺深的緣故,並且權以實為本,實以權為用,兩教相依,不可分割。太虛大師言:「佛法之原則在於契理契機。理是諸佛諸聖滿證、分證諸法性相之理實,機是眾乘眾趣已、未修眾生行果之機宜。不契理,則失實而本喪;不契機,則失宜而化滯,無佛法亦無僧及信徒矣。」

  唯識學雖通於如來所說的一代時教,而實質是揭示我法二空性,闡明五法三自性。王恩洋在《唯識通論》中言:「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說諸法性非有非空,是為此宗要義也。」 無著、世親等認為,諸法實相應有兩方面,既不是有自性,如名言詮表所說,也不是一切都無所有,而是遠離有無二執以為中道。這樣即有虛妄分別與空性兩面:依分別的自性說為「依他起性」(相對真實);依分別的境說為「遍計所執性」(妄想);又依空性說為「圓成實性」(絕對真實)。《解深密經·一切法相品》說:「若諸菩薩能於諸法依他相上,如實了知遍計所執相,即能如實了知無相之法;若諸菩薩如實了知依他起相,即能如實了知一切雜染相法;若諸菩薩如實了知圓成實相,即能如實了知一切清凈相法。」 依他起性是三自性的軸心。依他起性是緣起能相識,因它有凈依他性和染依他性,所以依他起相是雜染相法。徧計所執是於依他起性法上,有情現起俱生妄執和分別妄執,所以它是染依他起性,其相是無實體的相法。圓成實性是於依他起性而呈現不變理體,所以稱為凈依他起性,其相是清凈無染的相法。《解深密經·分別瑜伽品》說:「若於依他起相及圓成實相中,一切品類雜染清凈,徧計所執相畢竟遠離性,及於此中都無所得,如是名為於大乘中總空性相。」

  三自性在修證次第上也有重要意義。三自性的修證次第是:先認識到遍計所執相的空無,於依他相上下起遍計所執相;進而斷除雜染的依他起相,由此證入清凈的圓成實相。《解深密經·一切法相品》說:「若諸菩薩能於依他起相上,如實了知無相之法,即能斷滅雜染相法;若能斷滅雜染相法,即能證得清凈相法。」

  更進一步,佛又依三自性建立三無性,即相無自性、生無自性、勝義無自性。三自性是一種現實的客觀有,而三無性是超越性的一種絕對無,本來有無是空的兩重性,所以諸法的實相是由於這個有無的相反相成、不即不離、不一不異的聯繫而成立的。《唯識三十論要釋》言:「即依此三性,立彼三無性。故佛密意說,一切法無性。」

  最後,依三無性,主張三乘真實、一乘方便。補特伽羅感受輪迴之苦,希求出離而發菩提之心,但因菩提廣大難成,為使其不退失,佛設三乘方便,令其悟入佛的真實相。所以《大日疏抄》說:「此經橫統一切佛教,如說唯蘊無我出世間心住蘊中,即攝諸部小乘二藏;……如說極自性心十緣生句,即攝華嚴般若種種不思議境界,皆入實相中。如說如實自心,名一切種智,則佛性一乘秘密皆入其中。」太虛大師倡導大乘之革命,提出四革四入(革眾生不定聚之命入正定聚,革眾生異生之命入大乘聖位,革眾生五乘之命入一大乘,革眾生命入如來位)的思想,以及「以實踐人乘行果,而圓解佛法真理,引發大菩提心,學修菩薩勝行,而隱攝天乘、二乘在菩薩中,直達尖圓明之極果」,都反映了三乘真實、一乘方便的道理。

  二、唯識理之特質

  《唯識三十論要釋》中言:「佛薄伽梵悲導有情,法門雖多,其要有四:因緣、唯識、無相、真如。」太虛、印順二大師將佛法之理,統攝由三大系:性空系、唯識系、真常系。由此可見,唯識理在佛法中的殊勝性。其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一)、唯識學是究竟解脫之學。最勝子言:「此論理無不窮,事無不盡,文無不釋,義無不詮,疑無不遣,執無不破,行無不修,果無不證。又曰:復有二緣故說此論,一為成就菩薩種姓補特迦羅唯依大教,徧於諸乘文義行果生巧便智,斷一切障,修一切善,主證佛菩提,窮未來際,自他利樂,無休廢故;二為成就二乘種姓及無種姓補特迦羅,亦依大教,各於自乘文義行果生巧便智,斷煩惱障伏諸蓋緾,修自分乘果,出離三界諸惡趣故。」《成唯識論》造論緣起云:「今造此論,為於二空有迷謬者生正解故。生解為斷二重障。……斷障為得二勝果故。由斷續生煩惱障故,證真解脫。由斷礙解所知障故,得大菩提。」太虛大師在《法相唯識學概論》中說出唯識學有六大利益,即「破除我法之謬執、斷盡生法之惑障、解脫變壞之業報、滿足心性之意願、成就永久之安樂、證得無礙之清凈」。

  有情依於第七末那識,執著於第八識攝持的根身為我,是為我執。有了我執的存在,引生起諸多煩惱障,由此在意識的指引下,通過身口造業。正因造業,必感其果。補特羅伽隨業流轉於苦海,旅進旅退,飄泊無歸,成為證涅槃境界的伴腳石。同時,補特羅伽依於世間一切幻相而取名相,執為實法,是為法執。有了法執,便引起對諸事物不能如實了知的所知障。由此障礙本有的清凈法性,不得證入菩提。諸有情眾生,如果真能了知世出世間的業報酬引,了知「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便會貫徹二空觀之精神,斷除二重障,解脫分段、變異二生死,即可隨緣自在,隨轉自在。

  唯識學很適應科學。科學重分析、歸納、推理、實驗四種方法。唯識學建立在因明的基礎上,最富有邏輯性、理論性,很適應現代人的根機。錢學森在分析世界八大知識時,提出思惟科學與人體科學,認為「思維同其它事物一樣,是一種物質運動,或者是運動著的物質」。思維科學分析有形象、邏輯、靈感、創造四種。在擴大人類的精神財富,必須有精密的思維。而唯識學中,第六意識以思維為主體,若於此深研思辨,悟得唯識理性,思維學可以得到深化。現代社會流傳所謂的特異功能,科學並不能作出回答,而唯識學對此並不感到希奇,它只是心識的潛在功能,是人體內固有的力量。

  唯識學能結合實際行動,使我們的內心得以凈化和解脫,成為心靈環保的主人;面對敵意時,使我們承認問題所在,理性地控制自己,學會寬容,善於理解,有自知之明;面對就業失業時,它能使我們放棄攀比之心、盲目的求高心,調整不平衡之心,驅散自卑、自負、依賴心理。不僅如此,它能降伏我們這顆變幻莫測的心,提高我們的人格,滅息內心中的煩惱,求得心靈的最終歸宿,讓我們走上真正的快樂之道。

  以上所有的這一切,都說明唯識學是究竟解脫之學。

  (二)萬法因緣生,唯識所現。王恩洋認為,唯識宗主要說三界唯心和建立阿賴耶識。唯識依據華嚴「一切從心轉」和般若「緣起性空、性空緣起」兩大原則,建立起有為緣起論。同時,依據「八識二無我」,和「心意識所緣,皆非離自性,故我說一切,唯有識無餘」的聖言,確定出心法八識。《大日疏抄》:「如說蘊阿賴耶覺自心本不生,即攝諸經八識」,講出阿賴耶是緣起的根本。八識中依阿賴耶識積集諸法的種子,生起種種現行,故阿賴耶識也名為種子態識。有了根本所依的心識,自會依所藏的識種生起前七現行態識。第七末那識,恆審思量第八識為我,而稱之為「意」。以意為根及染污依,於是生起能夠了別外境的「識」。依於十八界,產生眼耳鼻舌身意六識。因此心意識三者,就成為具體的八識。

  識是我人的存在方式,有兩種狀態:一是種子態識,二是現行態識,兩者之間的關係集中體現在「熏習」上。現行態識具有「生滅、勝用、增減、與的熏共和合」性,而能為能熏;種子態識具有「可熏、無記、堅住、與能熏共和合」性,而為所熏。有了能熏與所熏體,自然會熏習成種子。種子本身具有 「剎那滅、果俱有、恆隨轉、性決定、待眾緣、引自果」六大功能,因而種子成為生起宇宙萬法的內在因果形態。種子具有親生自果的功能潛力。從能生角度立「種子」名,從所生角度立「現行」名,種子是因,現行是果。因與果、種子與現行是相對而言的,種子生現行,現行生種子,前滅後生,有如瀑流,亘古不息者。正如希臘哲學家赫拉克里特士所說的那樣,「人不能兩次立足於同一河流之中,因為水是流轉變動的」。在這前滅後生的隨轉中,具有「三法」和「二重因果」。古德曾說:「種子生現行、現行薰種子,三法(種子、現行、薰習)輾轉,因果同時」。《阿毗達磨經》曰:「諸法於藏識,識於法亦爾,更互為果性,亦常為因性」。可見,唯識「種子」說的建立,保證了內在因果律的必然性,有效地把「已作不失,未作不得」的必然因果原則刻畫出來。

  唯識是遮心外實我實法,並不否認諸法的存在。諸法雖多,究竟不出心王、心所、色法、不相應行法、無為法。《成唯識論》云:「識言,總顯一切有情各有八識,六位心所,所變相見,分位差別,及彼空理所顯真如。識自相故,識相應故,二所變故,三分位故,四識性故,如是諸法皆不離識,總立識名。唯言,但遮愚夫所執定離諸識實有色等。若如是知唯識教意,便能無倒善備資糧,速入法空,證無上覺,救拔含識生死輪迴,非全撥無惡取空者,違背教理,能成是事。故定應信一切唯識。」也就是說,心王是識的自體,心所是識的相應,色法是識的所變,不相應是識的分位,無為是識的實性。《成唯識論》設十大方便,來說明一切緣起事相唯是心識所現,離於能現的心識,便沒有所現的諸法。現僅從五處略而言說。

  1、從聖教上證成識變

  《解深密經·分別瑜伽品》說:「此中無有少法能取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時,即有如是影像顯現」。《唯識學探源》對其作解釋說:「經說凡是我們所認識到的一切,並沒有一種所謂客觀獨立存在的本質,當我們心識現前時,心上必然的現起一種境界相。因了錯誤的認識與執著,覺得他是離心存在的外境。實際上,那所認識的境相只是知心現起的影子」。《厚嚴經》說:「一切唯有覺,所覺義皆無,能覺所覺分,和自然而轉」。此明由識的自體分,而有見相二分的自然轉起。「如愚所分別,外境實皆無;習氣擾濁心,故似彼而轉」。無知的凡夫,由於無始來的煩惱習氣擾濁了心的緣故,不知所認識的外境,是由內識的變現,誤認他為外在的實我實法。「為對遺愚夫,所執實我法,故於識所變,假說我法名」。聖者為欲打破眾生的妄執,特在諸識變現的見相二分上,隨順世間的妄情,假施設我法的名字,實際一切我法相的外境,都是依識體所變現的,離開了識的自體,根本就沒有如凡夫所妄執的外在的實我實法可得。

  不特是大乘經中孕育著這個思想,就是初期的《阿含經》中也有其思想線索,如《長阿含·堅固經》:「何由無四大?地水火風滅?何由無粗細及長短、好醜?何由無名色,永滅無有餘?應盡識無形、無量自有光、此滅大亦滅,粗細、好醜滅,於此名色滅,識滅余亦滅」。一切物質都是隨精神所轉的,精神存在,物質就存在;精神散滅,物質也散滅,絕沒有獨立的物質存在著。

  其他如《十地經》說「三界唯心」,《維摩詰經》說「有情隨心垢凈」,《雜阿含經》說「心種種故色種種」,無一不是發揮識變的真義。

  2、從理論上建立識變。現象界的萬事萬物,常人總以為它是真實有的,並認為是固定不變的,其實從理論方面,發現它原來根本並非如此。如青黃赤白的顏色,在表面上看似乎各有其特性,但深一層看,不特和集的粗色,沒有其固定性,就是極微也沒有其實性。假使說有特定的不變性,那就不應隨人心的轉變而轉變,可是事實不然。如人在適意時所見到的一切,一切無是微妙美滿的,充滿生機的;但到心境不愉快時,那所見的景物,就覺全是灰色的,對此生起凄涼之感!由此證知一切境相,都是隨人的心識轉移的,其本身沒有絲毫的獨立不變性。

  3、從實踐中體驗識變。修靜慮而得心自在的菩薩,從定慧的實踐中,產生殊勝的意解力,得隨心自在智而轉,就可隨心所欲的轉變一切;如變大地為黃金,化長河為為酥酪,要將什麼外境變成什麼東西,無不得心應手。《成唯識論》卷七說:「已證得心自在者,隨欲轉變地等皆成」。外境如果是實有自性,就不應隨定慧實踐者的心智巧轉變而轉變,既隨他的轉變而轉變,就證明沒有離心獨立的客觀存在體。

  4、從業力上說明識變。《二十頌》言,江河中的流水,在具福業的天人看來,是廣大無垠的碧琉璃;在造罪業的餓鬼看來,就成為一團猛烈的火球,或是一堆穢濁的膿血;而在傍生界的魚蝦見了,則是一座美麗的水晶宮,為安身立命的所在;然在我們人類看來,這不過是一大江河的清冷流水而已。又如人類所見的糞穢,不論什麼時候,總覺得它是齷齪不凈,避棄唯恐不遠;但在傍生界如狗類等,卻把它當作凈妙飲食、無上佳肴。所以業力的不同,所見就必然差別,也必然是各自識變,無實外境。《攝大乘論·增上慧分》說:「鬼、傍生、人、天,各隨其所應等事,心異故,許義非真實」。外境的非實有性,在此不是更得以證明了嗎?

  5、從譬喻中顯示識變。佛陀說法常常以夢喻,來顯示覺時在一切時、一切處,所見、所聞、所覺、所知的種種境界,也如夢境一樣非實有,是心識變現的幻相存在。如熟睡時,夢見伊戰克與美英聯軍相戰時,似覺到隆隆的砲聲、飛機導彈的轟炸聲歷歷在耳;甚至嗅到*的氣味,深感窒悶;戰況明明在前,觸到飛下來的彈片,還在微微的隱隱作痛。所以夢時,無不認這情景是逼真的,是實在的;但一夢醒來,方覺曉這所有的一切,都無所有的,都是吾人心識所變現的。

  (三)、唯識學開演二元性認識關係,主張主客同步作用。

  西方的康德哲學,從研究主體入手,提出先天的概念,認為我們的主體有其先天的認識形式,而這種認識形式對於知識而言,起著決定的、仲裁的作用。通常所謂的知識,是儘可能地符合於客觀對象,以客觀對象作為決定的依據,康德顛倒此知識與對象的關係,突出主體在認識中的地位,不是知識必須符合對象,而是對象必須符合主體的認識形式。而唯識學認為,自心生起時,客觀世界也同時生起;當心滅時,客觀世界也隨之而滅;兩者是相互依存的網路,缺一不可。因此這種主客的同步作用,對於康德的知識來說,則是一種衝激,兩者也由此而有天壤之別。事實上,當心識去分別客觀世界,其實就是分別主觀上的客觀世界。《解深密經》云:「若彼所行影像,即與此心無有異者,云何此心還見此心?善男子!此中無有少法能見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時,即有如是影像顯現」。可見,客觀世界是從內心所生的,當你心去分別境時,實在就是分別自已的心識。西方哲學說:「世界是意識的表象」,「我思故我在」,同樣反映出客觀世界是心識所造。若知一切皆是心識所現,如夢如幻,便是最極正確的認識,其宇宙是出世間,其人即是佛。《維摩詰經》云:「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若不達人生宇宙是心識所現的影像,如夢如幻,便是無明,其宇宙即是有漏世間,其人即是凡夫。《華嚴經》云:「三界心心所,皆虛妄分別」。《壇經》所說:「一念迷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即眾生是佛」。這說明人們的主觀認識決定一切:認識正確,行為正確,得果正確;認識不正確,行為不正確,得果不正確;認識高尚,行為高尚,得果高尚;認識低級,行為低級,得果低級。

  以上三種道理相互融攝,成為唯識教理的特質,也是真俗相圓融,能通於世出世間的真諦。

  三、唯識行之特質

  諸修行者依照唯識的教理,運用漏無漏現比量智慧,進行福慧雙修、真俗圓融的大士行,是為唯識行。唯識的行,是完滿地證得大菩提大涅槃二轉依果的方便法門,廣泛地攝被五種姓,普及三乘,在聞熏、觀行、修習、對治、證次五個方面,都顯現出其相應的特質。

  (一)聞熏,就是正聞熏習。眾生由於虛妄分別,顛倒錯亂,起惑造業,感受長夜生死之苦,從而希求出世寂靜之樂,生起出離心,隨緣而適應。此後再認識到世間安樂的害處,生髮厭離心。由此本著與生俱來的慧力,親近善知識,聽聞正法,接受聖教正理之熏習,內在的心體漸得安住於善所緣,自然生髮通達無我真實的智慧,以此慧來斷世間系縛的根本,於是獲得解脫。《成佛之道·偈頌》云:「由聞知諸法,由聞遮諸惡,由聞斷非義,由聞得涅槃。」

  (二)觀行,就是如理作意,如理思擇,如理觀察。在正聞熏習基礎上,以唯識了義教為準則,善自思擇所聞所了的諸法性相,所得到見解,方不致落入偏失。由此而發猛利的菩提心,救度自己脫苦,圓滿一切功德,從而救度一切有情離苦得樂。《本生經》云:「聞後以修為心要,少功即脫生死城。」窺基在《大乘法苑義林章·唯識章》提出從寬至狹、從淺至深、從粗至細的五重唯識觀行法:

  1、遣虛存實觀。當我們拿不正確的情見去應付生活,去徧計景物時,不自覺地妄執有許多絕緣孤立、堅凝不變的實我實法的物相。此徧計所執的實我實法的自性,純屬妄情臆造,毫無事實體用。如某人在暮夜行路時,看見前面樹上掛著一根繩索,在順風飄動,於是誤疑為蛇,嚇得一身大汗,等到見前時,方知是繩並不是蛇。蛇相只是主觀上的一種錯覺,非客觀存在的,無所有的。在理智的探照下,有情應認識到宇宙間萬事萬法都不是絕緣孤立、堅凝不變的,都有其緊密靈活的關係。《雜阿含經》卷二中講:「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滅世間滅。」黑格爾有句名言「純粹存在即烏有」。所以,有情要運用無徧計的後得智,透過現象看本質,認識至托緣依他起的性法是有事實體用。有情在彼依他起上,恆常遠離徧計所執的實我實法的自性,而讓圓成實性的真理之光,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依他起性就是生活的事實,圓成實性就是生活中所含蘊的真理。所以,眾生無始以來,心識被無明所蒙蔽,執著虛妄的外境為實有,使生活不能與實事(依他起)實理(圓成實)相應,而落於主觀的情見(徧計所執),這正如蘇東坡所說,身在廬山,卻對廬山熟視無睹,不識廬山真面目。遣虛就是要遣除這種主觀的情見。存實就是要儘力要求契合於生活的實事實理,既不違背生活的事實,也不背叛生活的真理。

  2、重舍濫留純觀。雖然所觀的實事實理皆不能離開能變內識,而此能變內識有所緣相分和能緣見分。在依他起性內,心和境都是依緣而起的,並且兩者相依並存。能夠強調成立唯心,實際上也能夠強調成立唯境。攝境從心,即是轉山河大地成自己;攝心從境,即是轉自己成山河大地。境與心、心與境原本是平等的,為何偏偏要強調成立唯識呢?《成唯識論》末卷也提出這個問題:「內境與識,既並非虛,如何但言唯識非境?」它的答案是「唯識內有,境亦通外,恐濫外故,但言唯識」。依他緣生的相分境為內境,見分心依仗內境而生起,攝境從心,並簡別有濫於徧計所執的實我實法(外境)。內外境都屬於所緣境,恐怕濫認內境與外境相混淆,所以捨棄作為所緣的相分內境(濫),只就純屬於能緣心(純)來觀察唯識的道理。

  3、攝末歸本觀。我們常常要產生知識,必須有知識的作用和知識的對象,而佛法卻認為要有知識的體系,才能從知識內分化出知識的作用和對象,以及心物、主觀與客觀。因此唯識家的認識論能夠使心與境、主觀與客觀,獲得有機的協調協與統一,不致將生命陷於泥潭中,酬引各種不幸的果報。,攝末歸本就是攝用(見相二分之用)歸體(自證分),攝見主觀認識的作用和客觀認識的對象,只由識的自證分來觀察唯識的道理。因為見相二分皆由識自體分所生起,識自體分即為見相二分的根本。太虛大師在《法相唯識學概論》中說:「第三重觀能緣二分與所緣三分中,唯存渾然不分之自體分,不惟相分為空,即見分亦泯,則見相之區分雙忘,只有渾然不分之自體分。」

  4、隱劣顯勝觀。心王和心所的自體分,雖然同樣地變現見相二分為能緣、所緣,但心所僅是心王的助伴,其作用較劣,不能與心王相對存在,由此只有隱蔽劣較劣的心所,以顯八識心王的存在。有情總是生活在知情意三位一體的共同支配之下,現在隱劣顯勝,就是要求有情重視理智的生活,不要盲目受情意的驅遣。有人誤認為佛法是絞殺情慾的,其實佛法就是要運用理智來洗清情慾,控制情慾,徹底了解情慾。佛陀就是憑著大智(知)、大悲(情)、大雄大力(意)這三珍寶而成就的;如果沒有這些珍寶,他也就休想成佛。

  5、遣相證性觀。心所不能與心王相對存在,但八識心王也是相對相依而有的。因為八識心王有相用與體事的差別。據真諦而言,八識心王的自體分也是依他起的識相,而我法二空所顯的圓成實是心王的自性,所以要徹底地遣除相依相對的虛妄相,求證真實存在、法性平等圓成實性。

  另外,有些經論將五重唯識觀概括為三性唯識觀,即徧計所執唯識觀、依他起性唯識觀、圓成實性唯識觀。也有些經論依境、教、理、行、果五法,說五能觀識觀,即境能觀識觀、教能觀識觀、理能觀識觀、行能觀識觀、果能觀識觀。《成唯識論》卷九概括為六種現觀,即思現觀、信現觀、戒現觀、現觀智諦現觀、現觀邊智諦現、究竟現觀。不論三性唯識觀、五能觀識觀,還是二重唯識觀、五重唯識觀,只要依次第數數增進,也能成就二轉依果。

  (3)修習,就是以方便法門數數修習。由正聞熏習、如理作意思維,而具有正確的知見。依此正見和所發菩提心,必須生起大慈大悲憫眾生,大喜大舍濟含識的四無量心;在團結眾生方面,修習布施、愛語、利行、同事四攝事;在自利利他、自覺覺他方面,修習六波羅密。最初從有漏智慧修習,漸漸引發無漏的智慧,判釋所取、能取皆空,從而使無漏種子勢力增盛。到真見道以後,無漏種子就會生起現行,生得根本無分別智。此聖智契證真如時,由於真如本體幽深微妙,言語道斷,心行路絕,所以此智也不現起任何形相,只能安住於唯識實性,而不是絕對的無分別境界。故而,進一步依止任持、作意、意樂、方便、自在五種修法,修習十勝行,從而使無漏種子現行漸趨圓滿,分分斷盡十地中微細的十重障,證得十種真如。《攝大乘論》卷三言:「諸菩薩任持,是無分別智,後所得諸行,為進趣增長。」

  (4)對治。由前而的數數修習,引生根本無分別智,對治虛妄分別的二執,破除煩惱所知二障。加行無分別智,未證得真如,由資糧、加行道上聞思修所引發,已經能夠對治粗顯的虛妄分別,已經能夠對治三惡趣的種種煩惱,雖然在世間所得,但為出世間法身種子所含攝。此加行智,能作相似的無分別觀,使無漏種子勢力增盛並且現行,能引髮根本無分別智,從而到達最極究竟位,獲得清凈三身,獲得最上層的自在果。所得自在果約有三種:一是於變化中獲得自在,隨心變化皆得成就。二是智光炯炯,於境自在。三是於壽命住舍獲得自在,斷除一期一期的分段生死。《攝大乘論》卷三言:「諸菩薩究竟,得清凈三身,是無分別智,得了上自在。」《瑜伽師地論·真實義品》言:「於現法中勝真實義所行處智極清凈故普能獲得一切自在,謂諸菩薩於種種化獲得能化神通自在,於種種變獲得能變神通自在,普於一切所知境智皆得自在,若欲久住隨其樂自在能住,若欲終不待害緣自在能歿。由諸菩薩得如是等無量自在,於諸有情最勝無上。」得大自在的菩薩,能夠獲得五種最殊勝的利益:一是由真實的智慧獲得心極寂靜,與二乘枯木死灰的禪定,有天壤之別;二是能於一切明處無所掛礙,三是了知生佛平等,而深發大悲心,為利樂有情,流轉生死,無有厭倦退屈之心,四是能夠善入如來甚深密言意趣,五是能遣除所化有情所生起的一切疑惑。根本無分別智引生後得無分別智。此後得智同根本智,皆為無漏種之現行。憑藉此二智,能夠對治十地微細無明所知障,乃至金剛喻定,無間斷盡一切微細二障種子,而能夠轉依成佛。

  (5)證次。唯識行始終是波浪式地向前發展。要成就無上正等正覺,須經歷三大阿僧祗劫,通過資糧位、加行位、通達位、修習位、究竟位五位。初發菩提心後,在資糧位修依聞思智,修習四攝六度,能對唯識的性和相,深學地相信和理解;在加行位,依於定境修習四尋思、四如實智,能逐漸制伏和斷除所取和能取,引發真見。此二位為第一阿僧祗劫;在通達位,始能斷除分別我法二執和分別煩惱所知二障,能如實地通達唯識性和相;從修道位的初地到第七地,隨其次第,逐漸斷除第六識中的俱生二執二障,到第七地時,方能斷盡。從通達位到修道位的前七地,為第二阿僧祗劫;從修道位的八不動地至究竟位,為第三阿僧祗劫。在此阿僧祗劫中,從八地到十地,以根本、後得無分別智分分破滅微細無明障。至究竟位,本性脫離一切障而圓滿明凈,能盡未來際,教化一切有情,令他們悟入諸法唯識相性,覺悟解脫。

  四、唯識學果之特質

  唯識果是由唯識觀行所入真實的現觀。大乘一切佛法,無不是令眾生拔一切苦,得究竟安樂,無不背棄流轉,趣向還滅;六度萬行、戒定慧三學無不為得菩提涅槃二轉依果。戲論說:「成立唯識,意為有情,證得如是二轉依果。」可見,轉依在唯識學上的重要性,這種重要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轉依是唯識學的不共依。凡是世出世間的有漏法或無漏法,都不能離開能變的識而獨立存在。宇宙中的現象界和國家社會種族階級以及天堂地獄,所有的一切都是眾生本識中的共相種變現的共同或非共同的現行;出世間的菩提與涅槃,也是修行者盡捨棄本識上的雜染種後所顯得的。總之,舉凡所有的莫不以識為存在的根本。

  二、轉依是唯識學產生的根源。佛由兜率天降生到印度的迦毗羅國,目的是為了眾生得到轉依而宣說攝化眾生成佛的方便法門。《攝大乘論》中說:「為轉所依,為欲證得一切佛法,為欲證得一切智智,入唯識性。」。入唯識性非先說唯識不可,而說唯識結果在為入唯識性。換言之,為得轉依而得說唯識。

  三、轉依是唯識學最究竟的宗旨。要想得到圓滿的轉依果,除非成佛;而成佛又非得圓滿的轉依不可。那麼圓滿的轉依也就是無上的佛果。一般學大乘佛法的最高境界就在於成佛;而學唯識的最高宗旨也就在轉依,所以轉依是唯識學的最究竟的宗旨,任何人也不能否認的。《成唯識論》說:「由轉煩惱,得大涅槃;轉所知障,證無上覺。成立唯識,意為有情證得如斯二轉依果。」

  四、轉依是唯識行者所要證得的最高境界。一般人認為唯識學專談理論,不講實踐,這是一種誤解,絕不是唯識學的價值所在。唯識學的理論,說明宇宙人生的真理,必須通過實踐去悟證。如果從現實來說,所謂人生的價值,唯有證得二轉依果,才能徹底地實現。再從《成唯識論》的整體組織結構來看,轉依義置於修習位的末梢,究竟位的開頭,作為佛與菩薩差別的關鍵,半得轉依的稱為菩薩,滿得轉依的稱為佛。

  由此可見,轉依在唯識學的重要性,所以特別談轉依。那麼這種轉依的特質表現在:

  一、轉依在用功修行上有其階位性。

  轉依必須依靠能斷煩惱的智慧。因為智慧能夠觀察事和理,並能判斷其是非,有斷惑證真的力量。《般若百頌》云:「見不見功德,慧是其根本,由修此二故,當攝持智慧。」 斷惑證真的道體的智慧有加行智、根本智、後得智三種。雖為數僅是三種,而能包括地前地上及佛果位上的一切智慧。加行智是以聞思所成慧和修所成慧一分為性,緣於諸佛菩薩所說正法教理;依於正教法理修習觀察法性,漸遣除一切世俗假相,能夠引髮根本智。根本智是由加行智遣相既盡,而起真實無漏的智,能親證唯識實性,此後又能生髮後得智。後得智是根本智後所得的,智體無漏而有分別,變似真如,觀其空性。加行智為有漏智,根本後得智為無漏智。因此智慧有深淺不同,導致轉有階位性,因人因地而生六位異說:

  1、損力益能轉。在資糧、加行二位上,修行者通過聞熏習真如一法,生起勝解決定,且深感慚愧之心,從而減少染種子的勢力,增益凈種子的功能。勝解行地的行者,雖然不能斷除二障種子而實際證得轉依,但能漸漸伏斷二障的現行,此是轉依之因,也可說有轉義。《攝大乘論》卷三云:「損力益能轉,謂由勝解力聞熏習住故,及由有羞恥令諸煩惱少分現行、不現行故。」

  2、通達轉。通達轉在初入心的前六位,由加行能伏思辨分別所起二障種子,於「世第一」後位,入於見道一時鈍斷,而實證一分真如自體。雖然說為實證,但未圓滿。理由是以有相觀通達俗諦,以無相觀通達真諦,所以真俗二諦間雜現前,有「令真非真,現不現故」。也就是說,入觀時,真實顯現,非真不現前;出觀時,非真顯現,真實不現前。即不能即空觀於有,即有觀於空,所以前六地是通達轉。《攝大乘論》云:「通達轉,謂菩薩已入大地,於真實非真實,顯現不顯現現前住故,乃至六地。」

  3、修習轉。在後四地入無相觀時,斷除與生俱來的二障種子,長時間地顯現圓滿真如,非真如就不現前,所以於理不相違背。《攝大乘論》云:「修習轉,謂猶有障,一切相不顯現,真實顯現故,乃至十地。」

  4、果圓滿轉。由十地行中,經歷三大阿僧祗劫,所修習的無量無邊的難行而又殊勝的修行,斷除原有的一切二障種子,頓時證得佛果的圓滿轉依,在無窮的未來時間中獲得無盡的利益與安樂。《攝大乘論》云:「果圓滿轉,謂永無障,一切相不顯現,最清凈真實顯現,於一切相得自在故。」

  5、下劣轉。在二乘位中,專求自利,厭惡痛苦,欣喜寂滅,只能通達我空所顯示的真如,只能斷除煩惱障種子,只能證得生空理的擇滅無為,沒有殊勝的能力。《攝大乘論》云:「下劣轉,謂聲聞等唯能通達補特羅空無我性,一向背生死一向捨生死故。」

  6、廣大轉。在大乘位中,發大菩提心,為了利益眾生,對生死與涅槃既不欣喜也不厭欣,能通達我法二空所顯的真如,斷除二障一切種子,證得無上的二轉依果,有殊勝堪忍性。《攝大乘論》云:「廣大轉,謂諸菩薩兼通達法空無我性,即於生死見為寂靜,雖斷雜染而不舍故。」此廣大轉,由於小乘根性的不同,發心不同,斷證之果必不同,所以說對下劣轉而說廣大轉,對菩薩說圓滿轉依。或說圓滿轉依於如來,廣大轉依於菩薩。現在十地中唯取廣大轉,地地斷障而有所證。

  六轉依意在說明每一種修行階段所能證得的轉依果,然而第一是假,未證真實,後五是起所證。

  二、轉依在內涵上表現為特異性。

  所謂轉依,是轉去雜染依的有漏界,使它徹底地不存在,轉得最清凈依的無漏法界,所以這轉依的寂滅,不但說舍雜染種子,而且說因舍雜染而顯現清凈大涅槃。如何而轉?依何而依?究竟轉舍什麼?轉依在內涵上表現出相應特異性,這種特異性主要體現在能轉依、所轉依、所轉舍、所轉得上。

  1、能轉依,就是能伏道和能斷道,也就是以加行、根本、後得三智,轉捨去一切的染法,轉得一切的凈法,而以這凈法為所依。能伏道通有漏無漏,唯加行智不通無漏。加行智非能斷,根本後得智綿能斷,但所斷有不同之處,根本無分別智於見道與修道時,能正斷迷理煩惱,證得真如。其餘修所斷的迷事煩惱,是根本後得二智能正斷的。所以,諸佛法修行者,依於佛法的實踐,經過長期的修學,使賴耶中的染法種子淘汰,不再為諸染法所依,使賴耶中的凈法種子增長起來,而成為純凈無漏法所依。

  2、所轉依,就是執持種子的第八根本識,能為染凈諸法種子所依。在修道位中,以能轉智轉舍煩惱生死及劣無漏種子,轉得清凈真如。此真如又是一切有情迷悟所依,一切染凈諸法所依在則生。在聖無漏修道中,轉舍染而轉得凈,除此無有一法為根本。

  3、所轉舍,就是由能轉道轉舍煩惱、所知二障種子。此種子在什麼時候才能斷舍呢?能對治道與所對治二障是相互敵對,要在無漏的真無間道智生時,才有能力戰勝所對治的二障。因為所有的惑障,與能對治的聖道,是敵體關係。聖道現前時,決不容許惑障存在;惑障存在時,聖道絕對不容和生。其次,所要轉舍的是非障的有漏法及劣無漏種子。雖這些不發生障礙作用,無需用斷舍的工夫,但當能持的第八識轉成純凈無漏的大圓鏡智時,它不再任持有漏法及劣無漏種子,而自行將其棄捨。

  4、所轉得,就是指能舍的智,轉舍二障煩惱、有漏法及劣無漏種子後,必定有所收穫。這種收穫在無漏聖道中,以能斷的道力斷除煩惱所知障,分別所生得的大菩提和所顯得的大涅槃。為何說大菩提是所生得呢?為何說大涅槃是所顯得呢?因為人人本具能生,本具有菩提種子,但無始以來,為所知障蒙蔽,不能生起。後由無分別智起的聖道力所斷,從清凈無漏種子,生起大菩提現行,且盡未來際的展轉相續,所以說為所生得。所謂大涅槃,就是真如的理體。理體本來清凈無染,但為客塵的煩惱所障蔽,不能全體顯現。唯依佛法修行,得到能斷的無漏智,才能徹底地斷盡煩惱障,自性清凈的真如妙理得以完全的顯現,所以說為所顯得。

  三、轉依在圓滿位上具有創造性。

  一切世出世的有漏無漏果,都是隨眾生的業力而定。在有漏位上,由於八識的相互配合,分工活動,造作諸多善惡業,因而沉輪於生死苦海中。修行者在三大阿僧祗劫中,歷經資糧、加行、見道、修習、究竟五位,以及四十一階位,修無量福德智慧,徹底地斷除我法二執,斷盡煩惱所知二障,證得二轉依果。因此在圓滿位上,轉依也表現出相應的創造性:

  1、成就無上大菩提。能認識、能受用的智,徹底地捨棄以八識心王為主的虛妄性、有漏性,轉得為以四智菩提為主,凈心、心所為輔的清凈無漏智,主輔結合,廣度無邊眾生。《成唯識論》卷十言:「如是四智相應心品,雖各定有二十法,能變所變,種一俱生,而智用增,以智名顯。故此四品,總攝佛地一切有為功德皆盡。此轉有漏八七六五相應品如次而得。智雖非識,而依識轉,識為主故,說轉識得。又有漏位,智劣識強;無漏位中,智強識劣。為勸有情依智舍識,故說轉八識而得此四智。」

  所謂大菩提,就是不離四智相應心品以及不離法報化三身。「四智相應心品」是指轉有漏的第八識為持清凈法種的「無垢識」及廣現無量清凈身土智影的大圓鏡智;轉恆審思量、執藏為我的第七識為自他平等、染凈平等的平等性智;轉虛妄分別、顛倒造作的第六識為善觀諸法自相共相及有情諸根勝劣、廣度眾生、施大法雨的妙觀察智,轉只有感性認識而無理性分別的前五識為普現三類化身、成就如來所應作事的成所作智。四智各以清凈五偏行、五別境、善十一及自凈識,二十二法為助伴。

  大菩提以三種佛身為自性體。《六祖壇經》言:「清凈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

  (1)、法身(或自性身),是諸如來所內證的真凈妙理,是受用身、變化身平等所依的實性,具有無數無量微妙功德,為一切功德之所依處。這個道理四聖六凡本具,宇宙萬法皆從其而生,但因被無明所蒙蔽,自性不顯,所以在凡位,只名為如來藏,不名為自性法身。若到了究竟位時,修行者離垢所顯的真凈法界。《六祖壇經》云:「如是諸法自性中,如天常清,日月常明,為浮雲蓋覆上明下暗,忽遇風吹雲散,上下俱明,萬象皆現。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雲。」

  (2)、報身(或受用身),是經萬劫修行所顯得的,分為自受用和他受用二種。自受用身是佛陀以種種功德成就的圓滿報身,只有佛陀自己才能感受的法樂,與法身同等,五乘人都感受不到。諸如來於三大阿僧祗劫中,不斷地修集無量的福德、智慧資糧,引生無邊真實功德及究竟極圓、極凈、極常而無所不在的常偏色身處。如是色身,盡未來際,恆自受用廣大法樂,是大圓鏡智所現的。

  他受用身,是上品無漏平等性智圓滿所成就的,是由證得真如為體的法身如來而現起的圓滿報身。如來已證圓滿,為教化十地菩薩,示現廣大的神通,轉正如來的*輪,決諸眾生的疑網,讓他們受用大乘法樂。《八識規矩頌》云:「如來現起他受用,十地菩薩所被機」。

  (3)、化身(或變化身),是諸如來由成所作智,示現無量的隨類不同的化身,居住在凈土或穢土,為未登地的諸大菩薩眾、二乘人和異生有情,隨彼各個不同的機宜,示現三種不同的化身,示現種種神通變化,引導一切眾生,脫離輪加苦海,獲得種種利樂。《八識規矩頌》云:「三類分身息苦輪」。所謂三類化身,就是大化身、小化身、隨類化身。一大身,如來為應十地菩薩,化現千丈大身,演說教化菩薩一乘妙法,進取佛果。二小化身,如來為應二乘和凡夫,化現丈六紫金身,演說四諦、十二因緣等法,使其知苦斷集,慕滅修道,而得解脫。三隨類化身,如來本具大誓願,慈悲普覆,應不定類的眾生而度脫。楊文會說:「法身者,四聖六凡所同者也,稱為本覺;報身者,萬劫修行所顯得也,稱為始覺。始本合一,方證佛果,然後現無量化身以度含靈」。

  2、安住於大涅槃之境。所謂涅槃,就其體說,即是真如的理體。真如理體本來清凈無染,但為煩惱的障蔽蓋覆,不能全體的顯露出來。諸大乘人由大智大悲之力,平等運用,不住生死,不住涅槃,遠離二邊,見一味相,度化眾生,窮未來際,寂照同時,無住而住。《成唯識論》按修行證道的程度,將涅槃分為四種,即一切眾生都具有的本來自性清凈涅槃、有餘依涅槃、無餘依涅槃、無住涅槃。但完全具有這四種涅槃的,也唯有究竟位的佛,不是其他聖者所能完具的。

  四、轉依在唯識果上顯示圓融性。

  根據三時判教,「法是一乘,種姓有五」(《楞伽經》)。一切眾生都能證得自性清凈涅槃;具有上根利器的如來種姓,必須成就無上大菩提與無住大涅槃,以解脫輪迴的纏縛和法的纏縛;定性聲聞、獨覺,能證有餘無餘涅槃,解脫六道輪迴之苦;對不定種姓,盡量教導,使之舍小轉大,以成就大自在大解脫的佛果。二乘永離煩惱障的束縛,脫離生死,但因沒有處非處智力、業異熟智力、靜慮解脫等持等至智力、根上下智力、勝解智力、界智力、遍趣行智力、宿命智力、死生智力、漏盡智力殊勝法,只能證得不同於法身的解脫身,因而沒有四菩提,沒有無盡的大功德。王恩洋:「所云果者:菩提涅槃為二轉依。然又隨大小乘修行不同而證果有異。聲聞菩提不證法空,鏡智等智亦不能起,功用狹劣斯為小也。於四涅槃亦缺無住。唯大菩薩證佛果時,四智四涅槃一切圓證,是之謂大菩提大涅槃大恩依也」。

  同時,唯識在理論上把唯識與般若結合,在行持上將頓悟與漸修相結合。因為在成佛過程中,自覺覺他、覺行圓滿方得成佛。在自覺時重頓悟。有了現觀實證才能善達法義,能為宣說以度化眾生。在覺他過程中,不是只度少數人而且廣度一切眾生,所以重漸修。自覺重頓悟,覺他重漸修。《大阿彌陀經》雲「先達諸法性,夢幻本來空,(頓悟)次度諸眾生,遠大無窮極(漸修),如是寶剎者,有何不可成(成佛具足凈土)。」由此顯示法界的圓融無礙,同時也顯示出依賴耶緣起的實我實法不可得,一真法界圓融無際。

  五、轉依果體具有殊勝的德性。

  在所通達、所受用的生活境界上,徹底捨棄顛倒夢想、眾苦逼迫的輪迴生活,成就了所知障盡智所行真實,實證法空真如,獲得徹底轉依,而成為覺雄如來。《唯識三十頌》末頌云:「此即無漏界,不可思議、善、常、安樂,解脫身、大牟尼名法」。

  此頌意在說明究竟的佛位,諸漏永盡,清凈圓明,含藏無邊希有大功德,故為「無漏界」。「不思議、善、常、安樂」,是二轉依果體所具有的殊勝德性,是彰顯究竟的無漏法界。

  1、不思議,二轉依的果體,甚深微妙,斷絕尋思之境,不可以一切世間的譬喻言議來比方,不是我們的思維可以思維的,不是我們的言語所能言說的。

  2、善,微妙純凈法性,離諸煩惱。這善不是我們一般的善,是純度絕對的高的善,而我們一般人的善,總是夾雜著許許多多的雜質,所以,我們行善的功德也是有限的。佛干任何事都是專心致志地去干,心念絕對是純凈的,這本是沒有善惡觀念的,但隨順世間稱之為善而已。也就是說,清凈法界的真涅槃,離生滅之法;四智心品的大菩提,妙用無盡,而二轉依俱有順益之相,故成為善。

  3、常, 因為真涅槃,已無生滅相,性也無有變異性,以大菩提常住真如為所依;又因所化有情永無盡期,故說為常。

  4、安樂,成佛之後的佛陀,不住於涅槃,不住於生死,大慈大悲,大願無盡,唯一的目的是救度一切有情度苦得樂。

  「解脫身」,本來是聲聞乘、辟支佛乘、佛乘都有,因為它是解脫煩惱障的纏縛而得到的果身,但佛所證的是無住涅槃,因為佛有智慧不住生死,即與凡夫有所不同;佛有悲心不住涅槃,即與二乘不同。「大牟尼」,是指內心的寂靜,內心若達到絕對的寂靜,就是聖者。我們都是由於內心躁動而成為凡夫。假如說你的內心極其的躁動,那麼我們英雄。所以,「解脫身、大牟尼名法」是為了簡別於二乘,顯示三乘的果位各有不同。

  由以上所述可見,唯識堅持「此有故彼有」的緣生基本法則,隨順自然規律,有世出世間、有漏無漏種種果相差別,而無漏果既有三身四智的大菩提,又有大自在、大解脫的無住涅槃,佛身凈士至極莊嚴,生活受用至極美妙,是為唯識在果方面最極高尚,而又最空間的殊勝。

  結語

  唯識學在教理行果上充分顯示出其特質,可見唯識是至正、至中、至極究竟圓滿的一乘法,只要行者用心體會,如理觀照,精進修習,便能獲得殊勝的義利,並在日常生活中,運用唯識的慧見之尺,必能將吾人的妄執連根拔起,徹底擺脫偏見邪見的束縛,舍不正見而生正見,去無明而生智慧,最終實現美好人間凈土的目標,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作貢獻。

  主要參考資料:1、《太虛大師全書·法相唯識學》,善導寺佛經流通處印行;2、《成唯識論直解》,林國良撰,復旦大學出版社;3、《唯識讀本》,福建省莆田廣化寺佛經流通處;4、《唯識學思想論集》,大乘文化出版社;5、《菩提道次第略論》,上海佛學書局印行;6、《攝大乘論》,福建省莆田廣化寺佛經流通處;7、《攝大乘論》,印順著,佛教院校教材;8、《唯識三十論要釋》,金陵刻經處;9、《西方哲學簡史》,趙敦華著,北京大學出版社;10、《唯識學概論》,大乘文化出版社;11、《心經唯識新悟精義》、《學佛指南》,唐仲容,上海佛學書局印行;12、《成佛之道》,南普陀寺慈善基金會佛經贈送處錢贈;13、《瑜伽學派概說》,彌勒道場網14、《唯識史觀及其哲學》,法航法師著,華出版社;15、《唯識基礎》,惠庄著,嶺東佛學院教材;16、《唯識二十頌述記》,窺基著;17、《瑜伽師地論》,彌勒說,唐玄奘譯;18、《解深密經》,唐玄奘譯;19、《阿含經》,宗教文化出版社;20、《成唯識論述記》,窺基著;21、《呂澂佛學論著選集》,呂澄著;22、《八識演義》,妙靈著,上海佛學書局印行;23、《成唯識論計記》,演培法師講,莆田廣化寺印行;24、《六祖壇經》,演培法師講,上海佛學書局印行;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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