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漢字(第四部:華夏心靈——血脈相通Ⅰ)

我眼中的漢字(第四部:華夏心靈——血脈相通上海博物館珍藏著一件特殊的青銅器「梁其簋」,它鑄造於兩千多年前的西周晚期,是一種祭祀祖先時使用的禮器。在這件禮器的銘文中有這樣一個符號:一個小兒醒目地站立在象徵宗祠的屋頂之下,這就是漢字的「字」。它的造字意圖可以理解為把一個新生命領到天地、祖先面前,通過某種命名儀式希望他能承擔起溝通永恆祖先和無盡未來的使命。

大約在公元前二百四十年,秦國丞相呂不韋命令門客編撰一部囊括天下、融會古今的巨著,以便將來制國安邦時作參考。三千門客努力了幾年之後,書編成了,名叫《呂氏春秋》。為了精益求精,呂不韋命人將《呂式春秋》懸於咸陽市中,並且傳話:「有能增減一字者,予千金」。據考證,此時「字」已經由供奉血緣綿長、預示宗族興盛的符號,演變成今天我們所理解的漢字書寫系統的總稱。

「身」:躬也,象人之形《漢·說文》

「天行信,四時分;地行信,草木生」,無論是今人還是古人,無論是西方人還是東方人,我們都生活在四季交替的輪迴中,寒暑易節,周而復始。但是根據甲骨文記載,生活在三千年前的華夏先民並不擁有四季。在商代,一年只有兩個季節,那就是春季和秋季。商代每年是以十一月來劃分,因此他們的春季就應該由十一月至第二年的農曆五月。那麼秋天一般也就是從五月開始一直到十一月結束,這期間就是它收穫的季節。

左上圖這是金文中的「夏」字,一些文字學家認為,它的樣子就像一個徒手光腳的人在田地里勞作。它的本意是指代遠古生活在黃河流域和中原一帶的居民,也許他們以農耕見長。而用「夏」字表示季節則是西周時期的事情。同「夏」字不表示夏季一樣,甲骨文中的「冬」字也只是表示一件事情的終了,就像一根繩索兩頭都打上結,也就是終結的意思。到了西周時期的金文中,先民們把一個「日」字包圍在繩索中,寓意著陽光不再溫暖,寒冷的冬天降臨了。

「時具四季,簡稱春秋」,中國自古以來就是農業國家,古人春天祭祀就是希望順利播種,秋天大祭則表示先民祈求豐收的願望。那麼為什麼古人不在夏冬兩季舉行祭祀呢?因為夏熱冬冷這是人們在生活中感受得到的,而且在夏冬兩季是農民最清閑的時候,無求於天地,也就沒有祭祀的需要,因此百姓在一年中只提春秋,不說冬夏。

「丙辰卜,賓貞,其告秋與上甲」。莊稼熟了,對以農耕為安身立命之本的商代人來講,這的確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每年秋收結束的時候,商王都要親自主持隆重的「告秋」祭典,把喜悅和感激之情轉告先祖和上天,這種豐收後的祭神活動在中國一直持續了數千年。一種生存方式想要主導人們對自然的認識,勢必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實際上,到了商代,中國農業已經走過了將近五千年的歲月。

公元一九七三年,河北武安磁山發現了八十八個用來儲藏糧食的窖穴。根據窖穴的高度以及糧食的比重,考古學家經過計算得出窖穴儲存糧食的總量達到十三萬斤之多,這十三萬斤的糧食都是北方常見的谷作物:黍。儲存糧食的總量能有十三萬斤之多,這反映了當時的北方農業已經達到相當高的發展水平。藉助考古學,我們只能辨認出先民們農耕生活的大致輪廓,但是,當漢字成群結隊地在甲骨上顯現,當漢字呼朋引伴地在尊貴的青銅上現身時,情景便全然不同了。

繪聲繪形的漢字使我們以真切的方式,面對遠古先人的農業生存。「力」和「耒」是兩種原始的木製農具,由於材質的關係,經歷千年之後,實物蕩然無存。漢字的字形清楚地顯示:這兩種農具曲柄,前頭分叉,叉的上端有一塊橫木,大概是踏板,用腳使勁踩著可以增加破土的力度。因為黃土高原從上到下都是由黃土物質堆積而成的,它非常均勻、鬆軟,而且多孔,具有垂直節理,用木犁也罷、鐵犁也罷,它都能夠輕便地進行耕作。

在希臘語中,許多與農業有關的辭彙例如小麥、橄欖、葡萄樹、無花果等等都是外來語,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很多,惡劣的耕作條件應該是其中重要的一項。和古希臘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在商周甲骨文和金文中,我們已經能看到稷、黍、粟、麥、稻、菽等糧食作物,以及桑、麻、瓜、果等經濟類作物。厚厚的黃土不僅養育了華夏兒女,也培育了獨特的農耕文明。「粟」:

;「麥」:

;「稻」:

;「果」:

;「桑」:

;「麻」:

。農耕的技術是很繁雜、很高妙的,同一塊田地有的人種就能結一百二十斤,而有的人卻只能得八十斤,所以說耕作是有竅門的。有了竅門就可以事半功倍,因此我們世世代代的農耕技術、生產資料、生產工具以及手工業、紡織業的紡紗技巧都得代代相傳,所以農耕社會講繼承,講繼承就得尊祖,慎終追遠。農耕社會除了講繼承之外,還講和睦,講團結,同時知道對大自然不能過度索取。而游牧民族,它的特點是天下為家,在他看來,就是大地上的一切任我享用,因此《聖經》上說:「除了上帝是創造者,我們都是被創造者,因此咱們都是平等的。」換句話說,入了基督教的全是兄弟,爸爸跟兒子也是兄弟。雖然這樣的關係有些亂倫,但是還是有一個好處,就是產生了平等的思想。

大自然的賜予使西方世界和中國在一開始就走向了兩條截然不同的發展道路,而當歐洲大陸在人口增多和資源短缺的矛盾逼迫下跨入工業文明的時候,古老的中國大陸還在繼續著千古如斯的農耕生活。農耕文明在中國為什麼有如此之強的耐力,換句話說,在工業文明的曙光照耀中國大陸之前,華夏兒女為什麼沒有感受到生存壓力呢?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和先民們生於茲、長於茲、葬於茲的黃土地有著密切的關係。

黃土發源地從古至今,每年都有頻仍的沙塵暴,粒粒的風沙不僅帶來礦物質和營養物質,還可以不斷地加厚黃土層。即使農業耕作得比較厲害,或者說百姓把土壤的肥料用盡了,或者黃土的表面被流水侵蝕了,但是隨著風沙的不斷暴發,使得它下面更老的黃土仍然暴露出來,這樣黃土地就可以繼續提供肥沃的土壤。黃土地這種自我加肥的能力,使得早在五六千年前的人們累世定居,這已經成為華夏先民的生活常態。土地和家園,在一代又一代人之間傳遞,僅關中地區勘察出的仰韶農業遺址就有四百多處,而整個渭河流域遺址分布的密度不亞於現代的村落。對於這塊養育了自己和兒孫、埋葬著祖先最終也將埋葬自己的土地,華夏先民傾注的絕不僅僅是汗水,而是一種近乎神聖的情感。於是在甲骨文中,藝術的「藝」字恰恰就是一幅農人栽培苗木的圖案。數千年的農業生存塑造了華夏先民的意識,在他們的觀念中,最「香」的還是糧食。種地才是「男」人的本分,成熟的莊稼是最「秀」美的景色,而將糧食收回家就算過了一「年」,甚至連「周」和「秦」這樣偉大王朝的名字都起源於耕田和農作。「藝」:

;「香」:

:「男」:

;「秀」:

;「年」:

;「周」:

;「秦」:

。對於「周」字的解釋是田地里加上一個「口」,那麼實際上就是表明一個田地的周圍、一個國家的範圍,而這個國家是以田地為核心,周圍的邊界預示子弟的意思。而「秦」字則更像一個會意加上象形的文字,從這個字的字形看,上面是兩隻手拿著一個杵,底下是兩株穀物,表示成熟的稻子,整個字寓意著秦國以穀物為生的意思。那麼為什麼在「周」、「秦」這兩個偉大王朝的名字中都會與耕田和農作想聯繫呢?因為農業文明在生產力低下的情況下,它是靠天吃飯的,天如果有災,乾旱或者水澇,農民的收成就有影響。所以在農業文明的發展過程當中,它就要尋求一種超自然的力量來保佑人類,祈求風調雨順。而「周」、「秦」兩國以此為名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它們重視農耕。

自然界是神秘的,自然界也是神聖的。甲骨文中的「人」字被刻畫成了一幅畢恭畢敬的圖象,這正是華夏子民在包容一切的上天面前應有的姿態。「人」也是「天」的一部分,人可以在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這周而復始的過程中體會「天」的好生之德。

「夫稼者,為之者人也,生之者地也,養之者天也」。「天、地、人」就這樣相互依託而又各自獨立地存在著,這種辨證關係成為後世華夏子民建立人與自然,甚至是人與人之間倫理秩序的支點。

「家」:居也《漢·說文》

公元前一千三百年前的一天,商王武丁碰到了一件拿不準的事情。在當時,拿不準的事情就需要通過占卜向上帝和祖先詢問,而占卜的內容則被貞人記錄在一片龜甲上。商王武丁到底要占卜什麼呢?原來是要占卜「蛾」這個妃子,她的「子」是不是「余」的孩子,甲骨文裡面的「余」字和後來古文裡邊的「余」意思是一樣的。用白話文說就是「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兒子?」武丁是商王朝歷史上一個有作為的國王,正是在他的帶領下,商王朝進入了國力最強盛的時期,因此武丁也被後世子孫尊稱為「帝丁」。「帝」字在甲骨文中本來是指宇宙的主宰,相當於今天俗語中的老天爺,而用這個字來形容人,武丁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位有物可考的君王。那麼像神一樣聖明的武丁又為什麼會糊塗到連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都弄不清楚呢?

其實他並不是糊塗,那個時候凡是父輩的都叫做「父」,凡是祖輩的都叫做「祖」,凡是子輩的都叫做「子」。那麼他要來問是不是要把「蛾」這個妃子所生的孩子當作我的「子」來看待,它這裡面就包含著一個「我應該把這個孩子看成是什麼樣的一個『子』」的問題。是一般意義上的「子」呢?還是跟我比較近一點的「子」呢?這裡面就牽涉到一個王位繼承和財產繼承的問題了。在人們的經驗中,任何事物都是由小到大,家族似乎也不應該例外,任何世家望族都是從一對先考、先妣組成的小家庭,沿著血緣的脈絡一步步開花散葉、分化孳乳而來。然而甲骨文卻告訴我們,小家庭是大家族進化的果實,對於我們的耕作先人而言,在很長一段時期甚至在數千年的時間內,小家庭都是一個奢侈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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