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婚嫁事:從才子到房子

07-29

關山遠

　　前不久讀了韓東的新作《知青變形記》,講了一個很荒誕的故事:南京知青羅曉飛在蘇北某窮鄉僻壤被誣為「反革命奸牛罪」,身陷囹圄。恰好此時村裡兩兄弟打架,老大誤殺老二,於是鄉民們便以農民的智慧來了出「李代桃僵」:讓羅曉飛「變」成老二,老二的屍體則穿上羅曉飛的衣服,拋入河中,以「畏罪自殺」之名結案。此後南京城市青年羅曉飛徹底變成了農民,他與老二的妻子住在一起,有了感情,生了孩子。他還憑藉讀過書的優勢,給「家庭」帶來變化。但他再也找不回自己,他曾經想找回自己,但發現在強大的現實面前,困難重重,於是他放棄了,真正把自己當成了「老二」,當成了農民。

　　正是因為強烈對比所產生的力量,讓這部長篇小說震撼人心。一個大城市知識分子家庭長大的高中生,在命運的詭異安排下,與一個從未謀過面的農村喪偶婦女成了夫妻,這其中的離奇反差,令人猶如陷入了惡夢之中,不由反思文革期間小人物的荒誕命運。

　　事實上,筆者的震撼,源於自身未能經歷過那個瘋狂與荒謬的年代。大凡上了點年紀的人,或許並不會感到太多驚奇,甚至耳聞目睹過更離奇的婚姻吧。

公務員好,很好,就是好

　　在2010年末,全國婦聯中國婚姻家庭研究會等權威部門共同發布了《2010中國人婚戀狀況調查報告》,裡面有些統計數據耐人尋味:報告顯示,超過40%的受訪女性希望理想伴侶的職業是公務員。

　　2010年的諸多故事,為領導子女量身打造的事業單位招聘,「我爸是XX」「我叔叔是XX」的叫囂,諸如此類,雖然都是醜聞,但都在傳遞著同樣一個信息:公務員好,很好,就是好。

　　所以,無數人前仆後繼加入「考碗」大軍,也並不奇怪。只是人多了,水漲船高,「考碗」也變得愈發艱難起來,因此催生了2010年的一句著名俏皮話:「還是古代好混,揮刀自宮,就能當公務員」。這話調侃的是魏宗賢,在老家混不下去了,便狠狠心把自己給閹了,入宮做太監去也,結果時來運轉,混成了大明王朝的「九千歲」。他失去生育能力,全國各地卻有人甘當他的孫子；他還活著,一群馬屁精爭先恐後給他建生祠。

　　當然,魏公公不可能成為明朝美女哭著喊著想嫁的人。在明朝,大眾情人是冒辟疆、錢謙益這類有錢有閑又有才還有社會地位的才子,想當官就可以當官,不當官了還可落個耿直不阿的美譽。

　　中國傳統文化中,婚配強調「才子佳人」「男才女貌」,簡而言之,倡導門當戶對,而且男強女弱。當然也有例外,比如宋朝李清照,才華就比丈夫趙明誠高出不少。後人還考證說,李清照是持家理財高手,用現在的話來說,是富甲一方的收藏家,靖康之變後,李清照南渡,整理金石文物,足足裝了15車,其他沒帶走的更多,鎖在十幾間屋子裡。

不少女性仍將婚姻視為一種社會保障

　　可惜李清照只有一個,男強女弱的思維至今仍頑固存在。《2010中國人婚戀狀況調查報告》中就說,「剩男」和「剩女」最大的不同是:男性在擇偶時主要追求女性的外貌,不太看重她們的工作能力；而女性主要追求男性的經濟實力和工作能力。七成受訪女性認為男性要有房、有穩定收入和一定積蓄才能結婚。其中,65%左右的女性希望男性的收入比自己多1倍以上。在當下婚事中,不少女性仍將婚姻視為一種社會保障。

　　很多人都說過,愛情是浪漫的,而婚姻是現實的。灰姑娘與王子,更多是童話中的夢想,找一個有車有房的,是當下人的現實夢想,為了達到現實,甚至可以犧牲浪漫。上海人民廣場有個著名的相親角,活躍著為剩男剩女操心的父母們,據說,房子是男方家長與女方家長搭得上話的最關鍵門檻——這當然跟浪漫無關了。

　　不少擇偶中的女性認為,買房是男方的事,而很多男性也這麼高標準嚴要求自己。當然,也有逆潮流者,比如周立波,就為自己與富婆的結合而亢奮不已,高調得恨不能把婚禮向全球直播。有好事者還統計了一下「娶入」豪門的幸運男兒,算下來還真不少。

　　中國歷史上房地產業皆不如今天發達,那時大城市的入住門檻也低,所以男人壓力不大。例如大唐盛世,長安是世界矚目的全球超級大都市,詩人白居易想在這裡討口飯吃,於是去找著名詩人顧況。顧況當時也是個級別不低的公務員,此人一看白居易的名字,便嘆息道:「長安米價正貴,『居』亦不易唉!」後來翻了白居易的詩,頓時肅然起敬:「『居』亦『易』!」於是出手相助,白居易因此在首都謀到了一份秘書的工作,在長安住下來了,此後在29歲時考中進士,躋身公務員行列,雖仕途坎坷,但最終躋身內閣,以刑部尚書告老,相當於今天的中央政法委書記。

　　在今天,一個詩人要想靠寫詩在北京買房娶妻,還真是天方夜譚。

「鳳凰男」的壓力

　　能夠娶到美女,似乎已成為衡量中國男人是否成功的一條重要「潛標準」,非常成功的男人,當然是娶非常著名的美女。歷屆世界盃足球賽,所謂的「球星太太團」一直是狗仔隊緊跟不放的對象,也是萬千球迷們舒緩緊張觀賽神經的花邊新聞,不過不得不承認,世界著名球星的太太或者准太太當中,還真有眾多著名美女,這無疑驗證了足球在世界上的巨大影響力。　

　　前幾年,中國男足選手成為體育界先富一族時,比較流行找空姐做老婆；中國足球虛火最旺時,男足選手的擇偶標準從空姐提高為模特；這些年足球行情嚴重下跌,能夠娶到模特尤其是著名模特的男足選手似乎很少了。這或許提供了另外一個來驗證中國男足選手與世界球星巨大差距的角度。

　　當然,現在願意踢球的中國青少年很少,尤其看到中國男足人氣大跌之後。大伙兒還是想著走一條「正路」,進名牌幼兒園、名牌小學、名牌中學、名牌大學,然後考公務員,然後買房,然後找個太太。

　　網上流行這麼一個貼子,主題是「曬」在全國幾個城市娶妻所花的成本,買房、買車、彩禮、酒席、旅遊等等,而且分「姿色中等」、「姿色中上」不同測算方式,算下來讓每個要結婚的男人都有些痛苦,所以現在中國男人的壓力確實太大,生了兒子的家庭壓力也很大——2010年年底,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一教授曾公布了一項研究結果:在中國養育女兒得到的回報要優於養育兒子。

　　壓力更大的,當屬那些從農村奮鬥後進城讀書留城工作的大學畢業生,這兩年,有個詞「鳳凰男」頗為流行,甚至成為了一種標籤,指集全家之力於一身,發憤讀書十餘年,終於成為「山窩裡飛出的金鳳凰」,從而為一個家族蛻變帶來希望的男性。他們畢業後,娶了城市女孩「孔雀女」,過上了城市生活,但由於原先的農村身份打下的烙印,使得他們與孔雀女的愛情、婚姻和家庭,產生了種種問題,尤其是農村父母親戚和城市媳婦之間的矛盾。

　　這些年幾部走紅的電視劇,比如《新結婚時代》《雙面膠》《婆婆來了》等等,都在訴說這種苦澀。控訴與譏諷「鳳凰男」,幾乎成為一些論壇貼子的重要主題。

　　這無疑讓人心酸與憂慮。一千多年前,隋朝開創科舉制度,打破門第血統,任人唯才,樹立了人類政治骨架構建的最光輝歷程碑。從此,農家子弟經過寒窗苦讀得以進入上流社會,成為千百年來激勵人才源源不斷報效國家的最重要精神動力。而今天這種表現在婚姻上的莫名歧視,只能說是歷史的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