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48-《流言》——的灰

　　最早在MSN上看到大伙兒提起這個消息時，倒沒怎麼憤怒，一個無聊又無知的錯誤而已，對他，對他的他，對她，都不見得有什麼傷害——他們都已經太知名了，太有地位了，這種張冠李戴式的錯誤也太明顯了，誰都已經知道地球是圓的了，不會因為某幾個人說是方的就變成了方的。　　但是，但是，一看到MANGO掃描發來的照片，還是狠狠地難過了一下，猝不及防地難過了一下：整整一頁的版面，那麼大的照片，那麼殘暴的罪行，就這樣不容分辯地套在了她的頭上：「蛇頭皇后在紐約出庭受審！」「她！經營一個龐大的國際人口走私網路；她！是金色冒險號慘案的幕後總黑手；她！逃離美國時引起了一場國際大追捕……」照片的說明上甚至還煞有介事地寫著：「鄭翠萍（右一）」……這不是一般的張冠李戴，這簡直就是人格侮辱，她是誰？她是張綠萍，她根本與鄭翠萍沒有任何關係，她從來沒有做過這些害人的事，從來沒做過；是，她看起來氣質高貴，不怒自威，絕對當得起「某某皇后」的綽號，因為她是香港政府高官，香港歷史上第一位女政務官，香港消委會首席總幹事，國際婦女論壇副主席，婦女事務委員會、香港知識產權會和皇家英聯邦協會的負責人之一，在香港家喻戶曉；是，照片上的她神情肅穆甚至沉鬱，身後的那個男人更是雙目無神，形銷骨立，但是他倆並不是在出庭受審，他們是在出席紀念張國榮先生的電影展映活動，那時候張國榮先生去世剛剛一個月，而他倆分別是張國榮先生的愛人與大姐！　　朋友們聚在MSN上緊張地研究對策，一貫實幹的RED與MANGO她們已經迅速地拿到了相關資料開始行動，《北京青年報》收到了無數的抗議與投訴，當天下午就已經接到了律師函。《青年報》的編輯們很惶恐，他們當然沒想到胡亂扒來的一張照片竟然扒到了如此知名人士的頭上，這個知名人士又有如此忠心耿耿的一個支撐群體。他們說要道歉，但是，我個人不知道道歉能怎樣，這個消息配著這張照片已經迅速地遍布許多媒體，《深圳商報》、《新快報》、《金羊網》、TOM、SOHU……所有報道都圖文並茂地認定她是蛇梟鄭翠萍。　　我因此又想起了在他去世之初，新浪網上曾經把一位笑咪咪街坊老大爺的照片登在「紀念」專題上，稱其為他的愛人唐鶴德，許多人留言澄清，未見新浪有任何反應。想到這裡我又去翻翻新浪的那個「紀念」專題，已經好久沒去新浪了，找不到欄目地址，靈機一動去翻倪敏然的紀念專題，果然，有關於他的鏈接。點進去一看，兩年前的那一派胡言仍然堂而皇之地掛在首頁：「情變」、「艾滋病」、「消極厭世」……欄側的民意調查題目是：「張國榮作為一個知名藝人，生活富裕事業成功，卻選擇以跳樓的方式過早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對此你覺得：1、理解；2、不理解；3、不好說」，題目本身就具有明顯的否定意味，其導向昭然若揭；另有一個題目是：「您認為張國榮輕生的原因：(多選) 」，列出的選項為：「為情所困」、「消極厭世」、「事業壓力大」、「看破紅塵」、「身體狀況差」，沒有一條是他去世的準確原因，打開調查結果一看，已經有八萬三千多人認為他「輕生」是因為「為情所困」。至於其它網站，不用看，也都差不多。　　我曾認識騰迅娛樂新聞的相關編輯，泣血懇求他把首頁的「張國榮輕生因第三者介入感情」撤掉，他無奈地表示已發的報道不能隨便撤，只能儘力地將首頁的標題改作：「張國榮輕生，當時誤傳是由於第三者介入感情」。　　想到這些，真是覺得世情慘淡。「話語權」的殺傷力之大，在他去世之後的這段時間裡，給了我越來越深刻的認識。這麼多無中生有的誤傳，這麼多毫無根據的猜測和臆斷，就這樣牢牢地釘入新聞網路之中，不能改變也不肯改變。罵是沒有用的，吵也沒有用，謠言一旦出口就已生根，吵罵在很多時候只會使它更加引人注目，人們對這些東西的注意力，遠比對什麼藝術成就、為人品性的注意力強大得多。幾十年幾百年後，不知道人們會怎樣認識這一切呢？在GOOGLE上搜索「張國榮」，出現的第一條就是新浪網的「紀念專題」，人們稍加瀏覽，就會看到「情變」、「艾滋病」、「驚天秘密」……市面上賣得最好的有關張國榮的書是《張國榮畫傳》，充斥著抄襲和歪曲的內容，比網上傳言有過之而無不及……會怎樣？會怎樣？無能為力。無能為力。我們絕不會要求所有人都喜歡他，所有人都能給他一個公道的說法，但是起碼，請不要給他莫須有的傷害，就這一點，兩年來的諸多事件已經證明：做不到。做不到。　　所以，請不要奇怪我們為何反對公開談論他的私生活猜測他的死因，不是因為這一切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而是已經被關注得太多，扭曲得太多，在未經當事人證實的情況下，任何談論任何猜測，都可能變為新的傷害；所以，請不要質疑我們為何沒完沒了地提及他的抑鬱症，不是我們存心讓他成為抑鬱症的代名詞，而是因為，還有太多的人不知道他的抑鬱症，總比讓他成為「為情自殺」、「消極厭世」和「艾滋病」的代名詞好……所以，在這麼多這麼亂的既成事實面前，我們自己能做到的，無非是儘可能地多多展示他的好，希望在謠言已經重複一千遍，即將成為真理的時候，將真理重複一萬遍，一億遍，讓它眾所周知，不容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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