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外科：被忘卻的民族瑰寶

大家都知道，現在的西醫外科手術稱霸全球，那麼中醫有沒有外科呢？

當然有，中醫的外科不但有手術，還有很多外用藥粉、藥膏等外塗治劑。

可能有些人一聽就笑了，外用藥粉，你在搞笑嗎？我長在皮膚裡面的東西，藥粉能起什麼用？

別急別上火，看我舉一例，秒殺西醫外科手術。

大家可能沒聽說過淋巴結核，上圖，見識一下。（略有恐怖，諸位小心了）

所謂淋巴結核，就是有結核桿菌引起的淋巴結髮炎腫大，後期會導致潰膿，形成瘺管，不但影響美觀，而且膿血淋漓，極易感染。

西醫治療，多採用手術，需將腫大的淋巴結取出，當然，留一道疤痕是必須的，關鍵是誰能保證一個結核桿菌不留的全部取出？所以缺點：高複發。很多的患者割除還不到一周，悲劇的發現又起了一個。想想全是淚啊。

那麼中醫有沒有不用手術，就能從外面治好這種病的方法呢?

現在就介紹一種，在這個過程里，你會知道傳說中的拔核、收口、化腐生肌居然是真的，完全可以做到。

下面是治療淋巴結核的兩個方子。先貼拔核葯，再貼收口葯。

拔核葯

黑貓牙齒一錢（需將死貓之頭埋在地下過一段時間） 輕粉、黃升、紅升各五分至一錢（三者越陳越好，陳者僅需五分，病人疼痛感小，新者則需一錢，但疼痛感大） 白降葯一兩 上藥共研細末瓶裝備用。

收口葯

煨石膏一兩，龍骨一錢，象皮三分，珍珠粉一錢，紅升、黃升各一分至兩分，輕粉五分、梅片三分 上藥共研細末瓶裝備用。

恩，知道裡面的藥物你們都看蒙了。說實話，即便是蛋蛋姐這種科班出身的也都沒聽過幾種。可是，當我挨個查一下的時候，居然被震呆了，這尼瑪簡直就是中國古代化學史上的奇葩。

先說一下這個藥方的功效及其來歷。

當年朱良春老中醫在南通中醫院通過臨床統計，發現這個秘方對淋巴結核的治癒率高達98%，而且痊癒之後不留痕迹。

這個方子，是1958年陳照老中醫貢獻給國家的一張秘方，至於他的由來，還有一段故事。【可聯繫參考蛋蛋姐季德勝那篇文章】

話說朱良春發現季德勝後，季德勝憑藉手中的秘方迅速成名，由一個貧窮的蛇花子變為被周恩來總理接見的大名醫，甚至由於他的藥效價值太大，成了一個著名葯企的創始人。

所以，很多病人在找朱良春看病的時候，聊著聊著，嘴裡就會說出與季德勝類似的民間高人，其中有一個叫陳照，說他治療淋巴結核特牛逼。

聽一個人講，可能說一次就算了，可當很多人都這麼講的時候，朱良春動心了，因為這種病在西醫是需要開刀割除的，而傳統的中醫內科理論效果非常慢，中醫外科秘方若果真有用，那就省很大事了。

1954年秋天，朱良春買好了茶葉，帶上一個學生，決定去會一會這位民間高人，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

騎著自行車七拐八彎，最後兩人來到一個荒僻的小村莊，這個村叫八里廟，朱良春遇到田間勞作的農人，問這裡有沒有一個叫陳照的醫生。

當農人聽到醫生這個詞的時候，很是不習慣，說，哦，你們找那個邋遢先生啊，你們是來看老鼠瘡（民間對淋巴結核的叫法）的吧，他大名就叫陳照，外號邋遢先生。走，我帶你們去。

走過幾節茂盛的田埂水地，最後來到一個草屋前，那人喊了幾聲邋遢先生，屋裡走出一個衣衫襤褸、頭髮花白的老人，他就是陳照，已是70歲的老翁了。

朱良春帶衛生隊下鄉（左二）

朱良春快步走上前去，說，老先生，聽說您醫術高明，我們特意來拜見您。說著，伸出手和陳照握手。

老人沒有握手的習慣，哆哆嗦嗦伸出一隻五指烏黑的手，算是握手了。跟隨而去的學生把茶葉遞上去，介紹說：這是我們南通聯合中醫院院長朱良春。

陳照聽說後，激動地說：一介草民，豈敢勞駕，慚愧慚愧。說著，把朱良春和學生讓到屋裡坐坐。

屋裡連個窗戶都沒有，黑漆漆的，但朱良春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中藥的味道。

泡上茶，三人圍著一張八仙桌開始噓寒問暖，聊得差不多後，朱良春開始切入主題，問這個秘方是怎麼研製出來的。

他告訴朱良春，這個秘方乃是別人傳給自己的。他小時候家裡窮，推獨輪車拉活，21歲時遇到一個游醫，叫焦月波。這個焦月波是個殘疾，腿瘸，不會治很多病，但有一項瘰癧（就是淋巴結核）卻十拿九穩，很有信心。

見證很多病人的康復後，陳照開始敬佩起這個瘸子醫生，經常推著獨輪車陪焦月波出診。

很多年後，焦月波老了，患了一場重病，臨死之前，他把陳照叫到床榻邊，告訴他自己床底下還有一些錢，你拿這些錢幫我買一口棺材，等我死了就把我盛殮埋了，我也不虧待你，我那個治瘰癧的方子就寫在紙上，現在給你，學會了能吃上這碗飯。

陳照信守諾言，安葬了焦月波後，拿著那張方子開始配藥。

後來這張方子被證明效果奇好，陳照根據藥方把配製的藥粉撒到一張膏藥上，然後把膏藥貼到病人鼓脹的結核上，剛貼上非常疼，但疼個一兩天後，腫脹處就會破皮流膿，這個過程就叫拔核，一周後，擦凈膿血，再換生肌之葯，這叫收口。一般頂多兩張膏藥就能讓結核消除。時間不到一個月，治癒率能達到90%以上。所以靠這個，陳照在南通一帶治瘰癧小有名氣。

朱良春聽說後，回頭尋訪了很多病人，得知的確有療效後，朱良春就把他邀請到南通中醫院去坐診，每月農曆三、六、九去南通，陳照答應了。

第一次去的時候，他提著一個蓋著藍印花布的小籃子，籃子里瓶瓶罐罐，裝滿了藥粉。

朱良春給他配合上一些酒精、紗布，並留心統計其治癒率，一開始還是有些懷疑的，可隨著治癒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治癒率居然高達98%。這下徹底服了。

兩年後，在朱老的推薦下，陳照被選為政協會議議員以及中國醫學科學院特約研究員，被周恩來總理接見，受到黨的恩情感化之後，陳老先生決定把秘方全部獻出。

這個秘方，就是上面的那兩張方子。

恩，那麼問題來了，上面的葯你們認識幾個？蛋姐除了石膏、龍骨、珍珠粉聽說過，別的簡直一個都聽不懂，而且似乎隱隱帶著一些迷信色彩甚至煉丹的感覺。。。

果真迷信嗎？NO，接下來帶領大家認識認識這些堪稱奇葩的中國藥品，其中很多都是化學製劑。。。

一．黑貓牙齒

淋巴結核，民間稱之為鼠瘺，大家看圖片可以看出，這種凸起很像老鼠在地下鑽過而導致土壤鼓包的樣子。所以，貓可以逮住老鼠，貓牙可以殺死老鼠。

恩，跟你們一樣，蛋姐也覺得這有些傳奇成分在裡面。

可《肘後備急方》（屠呦呦奶奶看的那本）方中卻的確有貓肉治療瘰癧的記載。【註：愛貓人士多多包涵擔待了】

反中醫人士視這本書是巫術大合集。可沒辦法，屠呦呦奶奶硬是受他啟發，從青蒿里提煉出青蒿素，然後得了個諾貝爾獎。

這個看不懂可以先放過去，可它居然是主葯。。。

二．輕粉

估計這玩意現在中醫外科也不用了。那他究竟是什麼呢？

根據《本草綱目》記載以及現代科學研究，這是一種由水銀和白礬、食鹽三者煉成的一種氯化亞汞晶體，其製作方法如下。

用水銀一兩，白礬二兩，食鹽一兩，研末，鋪於鐵器內，以小盆覆之，篩灶灰鹽水和，封固盆口,以炭燒，二炷香後，取開則粉升於盆上矣。其白如雪，輕盈可愛。一兩汞，可升粉八錢。《本草綱目》

輕粉

什麼作用呢？現代藥理證明它可以（光看紅字即可）：

（一）抗真菌感染（在試管內對堇色毛癬菌、許蘭黃癬菌、奧杜盎小芽胞癬菌、紅色表皮癬菌、星形奴卡菌等皮膚真菌均有不同程度的抑制作用）

（二）利尿（價汞離子吸收後, 還可與腎小管細胞中含巰基酶結合, 抑制酶的活性, 影響其再吸收功能而有利尿作用）。

（三）瀉下（輕粉內服適量能制止腸內異常發酵, 且能通利大便．甘汞口服後在腸中遇鹼及膽汁, 小部分變成易溶的二價汞離子．二價汞離子能抑制腸壁細胞的代謝與機能活動, 阻礙腸中電解質與水分的吸收而導致瀉下）

那古代中醫是怎麼用這個輕粉的呢？

（一）治療頑癬、瘡類

（二）治療大小便不通

其用法竟然如此「暗合」現代藥理研究。

話不多說，蛋姐只想說兩點：

一.李約瑟為什麼對中華文化這麼有信心？因為中國人口太多、歷史太長、玩過的東西太多，總結了太多經驗。

二.現代中醫的水平為什麼這麼低下？因為那些好玩的東西，現在中醫都不敢玩了，估計現在頂多也就用了千分之一不到，剩下的全都扔了。

三．紅升、黃升

恩，中藥學課上老師說，這不是重點葯，考試咱們不考。（當時感覺，真棒！）

可是《醫宗金鑒》里卻將其列為一種非常重要的外科用藥。。。甚至說它是外科聖葯。

紅升

作用：拔毒去腐，生肌長肉。

老中醫們不但用它們拔毒，而且，對這些化學製劑的毒性認識也有著深刻認識，總結出陳年紅升毒性小、效果好，而且不能多用，用多了會中毒的。

煉製紅升、黃升的器具：陽城罐

四．白降葯

蛋蛋姐這個科班學中醫的居然都沒聽說過，可《醫宗金鑒》依然將其列為外科聖葯。

作用：腐蝕性作用，為拔核的最重要的藥物。

主要成分：氯化汞(HgCl2)及氯化亞汞(Hg2Cl2)

五．煨石膏

對石膏，學中醫的一定都聽過，白虎湯清氣分大熱。許多名家都擅長使用。

可生肌止血的用處，上課學的時候根本搞不明白這玩意怎麼用,現在終於見到了。

六．龍骨

龍骨牡蠣大家也聽說過，桂枝加龍骨牡蠣湯中治療驚恐證。。。

可外用的方法，依然沒聽過。但《血證論》里有記載：拔膿。

七．象皮

就是大象的皮。沒聽過，但古代的老中醫用過，如陳士鐸，用於治療皮膚潰爛。

中原大地居然知道用象皮，大概是從國外流傳到中土的。

象皮

八．珍珠粉

美白呀，地球人都知道。

可它還有一項作用，生肌，促進膠原細胞生長。

九．梅片

依然沒聽說過，主要成分：龍腦。

《外科全生集》里有拔毒散，用之為主葯。

藥理作用：

看完這些方子，感覺像是經歷了一段奇幻之旅，我們的老祖宗當年居然玩過這麼多東西，化學提煉也就罷了，連大象的皮的嘗試過，這種精神，也是醉了。

可現在這種方法已經是越來越少了，雖然它被證明有極大的療效，可現在製備這樣一種葯，申請能被通過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上海中醫藥大學闕華髮對此現象痛心疾首，他說：

中醫外科傳統的丸、散、膏、丹等外用藥物不僅療效好，而且價格低廉，但多為院內製劑，使用範圍局限、用量小，很難形成規模效益，基本上是負利潤，由此導致很多傳統的院內製劑逐步退出臨床，甚至停產。同時，有關的規範按管理西藥的辦法管理中藥及院內製劑，未充分考慮中醫臨床用藥的特點及院內製劑的實際應用等情況。審批一個院內中藥製劑幾乎與審批一個西藥新葯過程相同，致使院內中藥製劑的研發周期長、難度大、成本高，許多醫院不得不放棄院內製劑的開發與申報。從目前的發展現狀看，中藥特色製劑及特色方葯正趨向萎縮，部分已瀕於失傳狀態，嚴重製約了中醫外科學的發展。

蛋蛋姐看完之後，真的一股失落感。現代中醫被閹割成這種七零八落的樣子，古人用著有效的東西，現在我們不敢用不能用，甚至聞所未聞，任其下去，恐怕中醫外科會慢慢凋零死亡。

外科一亡，則內科孤寒，中醫之術遭遇刀砍斧斫，恐怕離絕路不遠了。便宜而有效的東西不能大行其道，對價格高昂而療效未必好的西醫外科卻趨之若鶩，思之不能不令人神傷。

本文由《讀透傷寒》編輯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