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喜歡你的冷酷勢利不公平

前天寫的《死也要死在大城市》,一如所料,引起許多人眾口一詞的「大城市有它的好與壞,小地方也有優與劣。所以,這都是個人選擇,沒有高與低,貴與賤」。

萬能辯證法,又一次再現江湖,解構觀點,消解理論差異,取消行動意義,簡直一語既出,無往而不利,但有用嗎?

毛線用沒有,和《辯證法與放屁》里的放屁論一毛一樣。

如果你還有點兒腦子,就應該知道這一常識:

無論是從居住體驗,生存環境,還是個體尊嚴、自我實現來講,大城市都是比小地方更優良的選擇,特別是對於真正的年、輕、人(身體年輕,觀念老化的人請忽略不計)而言。

而一些人表示反對,無非是因為自我美化,或者緣於刻板印象——都市喧囂,農村安寧——然後為了論證這個價值取向,會選擇地,從小縣城取一個好的切片,從大城市取一個壞的截面,來進行比較。

但我們都知道,這並不客觀。

怎麼樣才客觀?

看統計數據上的大概率,與現實中的「用腳投票」。

根據六普數據,中國城市嬰兒數量只佔全國的21%,然而城市中卻生存著全國37%的年輕人。

而根據QQ提供的數據,2015年春節時,有12%的人逃離北上深,卻有26%的新人繼續湧入這些一線城市。

在鐵的數據面前,不得不承認,城市化是必然的走向,而且,但凡有能力的年輕人,都已帶著熱血與青春,奔赴大都市,因為,在那裡生活,更本真、更自由、更不扭曲。

都市的冷酷,也保障了你的界限

在北京的小A,春節前夕,回到老家。

老家是一個小鎮。

到那裡,要幾經轉車:動車——長途客車——中巴,方能抵達。

不過,閉塞的地方,必然也有疑似「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環境,舊曆年將至,全鎮一派熱鬧,睦鄰友好,但是,這種熱絡親密的背後是什麼呢?秩序的紊亂,界限的模糊。

隨處可聞的噪音,舉目皆是的垃圾,車來了一擁而上,車到了一擁而下, 酒後開車的十有八九,出了事不是走正規渠道,而是馬上打電話叫人。

而私人交往中,則滿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隱私侵犯。

小A到家坐下,剛準備開飯,鄰居端著飯碗踱過來了,看見滿桌好吃的,也坐了下來。坐下來後,首先驚嘆小A「又長胖了」,然後問東問短,從工資對象房子車子,問到小A同事們的學歷長相性取向,後來終於消停了,轉而神神秘秘說:「你知道嗎?醫院那個張護士,和他們主任搞上了,昨天,主任他老婆跑到醫院去鬧了……」

那頓飯,小A吃得百般不適應。但他也知道,這就是小鎮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人們都在這樣的互相侵犯中,渾然不覺地過著。

但作為一個在都市久居的自由人,小A知道,這種模糊的界限感,會引發人際關係中多少痛苦和無奈。

對比一下,城市呢?

關上的房門,隨時都在申明空間的界限。門內是私域,門外是公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不違法,我做任何事情,都輪不到他人來置喙和道德審判。

而在人際關係中,都市裡的自由人,也比較嚴守界限,什麼是你的事,什麼是我的事,什麼是老天的事,大都拎得清。

你的事,我尊重,不越殂代庖。

我的事,自己做,不撒嬌耍賴。

老天的事,去配合,不逆勢而為。

這當然會讓在農耕時代里,習慣過大宅院生活的人受不了,認為都市冷漠,人情涼薄,但是,請,不,要,撒,嬌。

你要知道,這種清晰的界限感,會讓世界少多少偽裝,少多少打擾,少多少窺視,少多少自以為是的審判;

能讓認真的人,好好做事,而非好好做人;

能讓表演式的生存,變成落到實地的生活。

都市的勢利,也保證了你的前途

前不久,一個做文化傳媒的朋友飛廣州,因為合作很久,約了喝茶,喝完茶以後,我們去太古匯逛街。

那天,她買了兩隻CHANEL,一隻CARTIER,一套GUCCI最新春裝,說「都要了,給我包起來」的模樣帥呆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活的年輕版女土豪,羨慕得不要不要的,連喊:「大神包養我!」

你猜她什麼反應?

她在我面前轉了一圈,說:「看著,我就是你明年的目標!」簡直是氣死我了。

不過,當她說起自己的事時,我再也氣不起來。

心中只念:錢,才是最公平的度量衡。

2007年,她大學畢業,剛到北京,滿身土酸味,全副家當加起來不到兩百塊,整個人都是黯淡的,瑟縮的。有一天,她和同樣身為窮逼的閨蜜逛街,走過國貿時,想看看傳說中的奢侈品是什麼樣兒,於是壯著膽子走了進去。

但只敢在商場過道里晃蕩,一家店都不敢走進。

太輝煌了,太奢華了,太金光閃閃放光彩了。後來,她們挺了挺胸,走進GUCCI的賣場。

時至今日,她仍然記得,當她們走進去的時候,售貨小姐看了一眼,沒說歡迎光臨,也沒說您需要點什麼,只說:「我們這裡的東西都不便宜。」

她的臉紅到腳底腳,整個人像只過街老鼠一樣,拉著閨蜜就溜了出來。

那天,她下定決定:北京,你不是勢利嘛,你不是只看錢嘛,好,我賺給你看!

她自然非常努力,每天,在自己的工作之餘,用大量時間寫作,後來有了名氣,成立公司,專做文化傳媒,幾經周折,一度大起大落,好在她又軸又認真又專業,起死回生,直至如今的大氣象。

「勢利處處都有,這是不可能改變,也無需改變的。但是,只有在大都市,這種勢利,才會變得純粹,它會告訴你,我只認錢,不認權力、人情、潛規則,這樣,我們就有了一條最公平的奮鬥道路。」

而在小地方,因為權力無處不在,關係網四通八達,潛規則遍地開花,一個沒有背景又性格正直的孩子,往往奮鬥終生,還不及一個官二代富二代的撒嬌,和一個漂亮女人的撒腿。

都市的擁擠,也保護了你的自由

在《做愛時希望一生年少,擁抱時渴望瞬間變老》中,我已經寫過,曾經有兩三年,我單身,沒有性生活,人自然饑渴異常。但當時正在小縣城,你哪怕坐地吸土,也只得忍著,忍著,忍無可忍繼續忍。

在小地方,人太少了,如同楚門的世界,不論你做什麼,都會有無數雙目光在盯著你,往往上一秒剛你從酒店走出來,下一秒就有人奔走相告:今天我在某某酒店看到周沖了……

潛台詞就是:不知道和誰在開房。

不管你是去見人,還是去開會,還是去吃飯。

最氣憤的是有一回,和一朋友吃飯,男的,從飯店出來後,他有熟人看到他,也看到我,忽然陰陽怪氣地說了一聲:「恭喜你啊!」

是的,你沒聽錯,就是「恭喜你啊」。

尼瑪,當時我氣得肺都要炸了。

魯迅說得沒錯,中國人的想像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

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但這就是小地方的謎之興趣。

生活沒調劑,圈子太無聊,環境十年如一日。不盯著別人下半身,這漫漫餘生,怎麼過得下去?!

因此,流言殺死人,白眼要人命,道德法庭無處不在,偏見與八卦,幾乎是每個小地方的土特產。

在小地方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它的厲害,寧願毀了自己,也不願招來這些唾沫星子。

有一年,縣裡爆出一新聞,一孀居多年的女人,性饑渴,但不敢出軌,不敢約炮,也不敢隨意交男朋友。在我們那兒,一女人交往超過三個男人,都會被視為賤貨。

後來怎麼辦呢?

她家裡養了一條狼狗,萬般無奈中,她和狼狗交配,不成想,狗的JJ勃起時,會有一球狀突起,卡在其中。

不成想,過程中造成驚擾,事未畢,拔不出,狼狗將她咬得渾身是血,被發現,連人帶狗送到醫院,她羞憤難當,自殺身亡。

這就是人少所帶來窺視,窺視所帶來的道德綁架,道德綁架所帶來的冤魂密布。

我一直認為,一個社會好與不好,不在於它給富庶圓滿的人多少便利,而在於它給鰥寡孤獨者多少寬容。

當你所處的地方,連和一男性朋友吃飯,都會被認為是疑似情事,在眾人舌尖上,添點油,傳過來,加點醋,傳過去,你就應該離開了。

張愛玲曾經說過,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

厭倦了大都會的人們往往記掛著和平幽靜的鄉村,心心念念盼望著有一天能夠告老歸田,養蜂種菜,享點清福。殊不知在鄉下多買半斤臘肉便要引起許多閑言閑語,而在公寓房子的最上層你就是站在窗前換衣服也不妨事!

說的就是小地方的逼仄,大地方的寬容。

人那麼多,誰管你是人還是狗!因此,你愛怎麼活,就怎麼活。

都市的複雜,也保障了你的專業

我在廣州的生活非常單純,就是讀書,寫字。

每天的大概模式是:早上起來,老公上班,我洗漱,運動,看書,叫外賣,吃飯,飯後和各路人馬溝通,午後寫字,晚上排版推文,這時候老公差不多回家,然後散步,洗澡……少兒不宜。

如果我仍然在小縣城,生活可以做到這樣的單純嗎?不可能。

飯要自己做,衣服要自己洗,車要自己開,油鹽醬醋要自己去超市買,出了些破事,就要啟動人際關係去擺平……所有雜事,都得親力親為。這樣,許多時間就浪費了,自己所提供的服務,也就無法得到真正的提升。

都市人口眾多,必然會帶來分工細緻化,和服務專業化。

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服務,都可以購買。於是,生活更純粹,工作更專業,智識與關注集中於某一點,不渙散,不轉移,不一曝十寒,就能做到每個人所能做到的最好狀態。

也因為能購買服務,就可以最大程度上,減少對別人的依賴和求助,能更獨立並自由的進行人際交往。

省下來的時間,我們投資自己。

學習、自省、旅行、放鬆、積攢力量。

我讀更多的《工地搬磚學》,利用科學方法,搬更多的磚;你學更多的經濟學,研究更多的投資規律,賺更多的錢……這樣一來,就會形成一個社會良性循環。

於是,一生只做一件事,再也不是一種修辭,也不是一句雞湯,而是切切實實的可能。

都市的不公平,才有最大的公平

前不久,看到一文章,問:假如你是上帝,讓你來做一個資源分配,你會怎麼分?

是讓每個人都一樣多,還是按貢獻大小來分配?

我相信,你也會選後者。

共產主義與平均分配,聽起來很美,但是,懶漢與蛀蟲批量生產,精英與天才沒有立足之地,這樣一個社會,鼓吹平庸,默認懶惰,忽略智識,漠視勞動,全民一刀切,都吃大鍋飯,你真的需要麼?

我相信你也不會要。因為,我們已經吃過歷史的當了。

前不久,在愛奇藝看過一檔節目《七分七秒》,裡面有一期,是薛之謙談自己的十年興衰。在節目里,他說:「小時候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後來發現這個世界就是不公平,但不公平是好事情,它會讓你更努力 。」

我把這句話截了圖,發到朋友圈,同樣註明:薛之謙是明白人。

因為,他看到了,世界不可能是統一流水線的工廠,人人如一,待遇如一。這種世界,消除了差距,消除了努力的必要,才是真正的恐怖。

世界就是不公平的,也必須不公平。

(當然,這種語境下的不公平,不是指有權有錢有貌者,就得到更高的待遇。而是指有智有識有能者,必須獲得優越的回報。)

只有不公平,它才會承認人有輕重,人有貴賤,人有高低,人有參差不齊。這樣,身處底層的我們,才會明白,如果想改變,我們就只有努力奮鬥,像蝸牛一樣,背著自己沉重的夢想,一步一步往上爬。

至於後來,枝頭有沒有爬到,葡萄有沒有成熟,我們都無從知道。

我們只知道,當陽光出來以後,每一隻蝸牛路過的地方,會有一條白線,在正午的陽光下,正在頑強地發著微光。

今日插畫:Mi-Kyung Ch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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