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雲飛:我們能給孩子的最好教育
既然我們無法準確預測現在的學生們在10年或20年後需要什麼樣的知識,那麼,教會他們自學的方法、培養他們的自學能力無疑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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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冉雲飛
如果要我用個詞來形容這個時代的最大特點,那就是從空間到時間前所未有的「高速度」。從飛機、動車到互聯網,無不展示出與此前社會的巨大不同。高速度帶來一系列便捷,但就像香港海洋公園的極速之旅,幾秒鐘從很高的地方瞬間下墜,快則快哉——這也就是蹦極等戶外活動受人歡迎的原因——但不能否認其失重感,給人帶來的不適與畏懼。
一個高速發展及轉型的社會,人們很難沉澱下來思考生活的意義,而被這種你已經上的「賊船」——「高速度」所裹挾,身不由己。
如果說工業革命誕生了集約化、標準化,講究大規模成批訓練、教育社會所需要的各方面人才的學校,那麼到了如今不只是大規模需要標準化人才(技術熟練的重複性工作人員)且變動不居的時代,教育的方式方法就必然應該做出相當的因應。
信息匱乏且流動速度很慢的農業時代,知識的折舊率不高,因此才有像中國「三百千千」(《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等傳統蒙學教材,使用近千年而不變的「奇蹟」出現。但到了工業社會,各種此前不曾有過的職業之出現,對受過教育的人力資源需求巨增,使得教育供給必須從小規模的、少數人受到教育的私塾,發展成現代意義上的、大規模集體受訓的學校,才能滿足更多的人在社會中生存就業,以及社會對高質量的人力資源之所需。
但信息的洪流並沒有因此止步,現代郵遞制度遠比烽火台、驛站制度使用年限更短但死得更快,廣播、電視、報紙領風騷的年限也就一百年,逐漸為互聯網所代替。互聯網興起後,它有一個特點為此前其它傳播媒介所未有,即在互聯網領域的自行革命,從社區到博客,從博客到微博,從微博到微信(當然這是和其它技術革命如智能手機聯繫起來的),其變化速度之快,在二十年內完成了自身的嬗變與更新。
互聯網嬗變與更新的一大特點,就是速度加快和海量信息奔涌。這就從另外的角度增加了人們獲取有用知識的難度,即有些信息乃至知識是噪音或者短時就作廢的折舊品。大數據應用、偏好性搜索的崛起,是應對信息洪流的一個有效措施。但大數據應用、偏好性搜索還是不能代替產品質量與有效的市場競爭,這便是薩爾曼.可汗看到互聯網教育的潛力之所在。
最近讀畢薩爾曼·可汗《翻轉課堂的可汗學院》一書,對這個目前為止全球影響最大的在線教育可汗學院之目的與宗旨,有更多的認識。它與停留於家教特別是留學教育這樣「油水」眾多的實用領域的中國在線教育,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可汗學院目前還是非營利性質的免費在線教育,由於微軟和谷歌的支持,使得可汗學院聲譽鵲起。
薩爾曼·可汗的目的是使世界各地的民眾,無論貧窮與富裕都獲得較為一致的教育。雖然他這個近乎烏托邦的行為,在很多人看來不現實,但其用心不可謂不宏大。因為互聯網這場信息革命,「世界變化之快讓深度創造力和分析思維不再是可有可無的技能,它們已不再是只有社會精英才具備的優勢,而是我們每個人不可或缺的生存本領。過去那種只有一部分能夠接受教育的情況必須得到改變」(P8)。
薩爾曼·可汗因輔導表妹學數學,進而輔導更多的親戚朋友的孩子,而逐漸生出了搞在線教育的想法。這種漸進想法,使得他於在線教育的領會,務實而有效。他強調學生自主學習、成人終身學習的教育理念,利用互聯網全球聯通的特性(很遺憾的是,包括中國在內的一些國家你必須會翻牆,因為他上傳課程的平台是YOUTUBE),再加上谷歌捐資助此項目翻譯成世界最通用的十種語言——關鍵是它永不消失,可重複利用,沒有人數限制,不需要固定的教室,使不同層次的人根據自己的進度加以利用與選擇——正在使得可汗學院的課程,為世界上更多的人所了解。我看了中文版的「古代資訊理論」,的確講得有趣好玩,每段視頻最短的三分多鐘,最長的也不超過十分鐘,這是薩爾曼·可汗根據注意力集中在十至十五分鐘的理論,而得出視頻課程時長的限制。
信息加速的時代,知識的折掉率亦在加速,因此那種對知識的死記硬背,變得很不經濟,呈現邊際效益遞減的趨勢,因為搜索引擎正在改變人們對自身記憶的依賴。況且死記硬背的東西,還依賴他人比如老師、父母制訂的外部激勵機制來完成枯燥的學習,不僅痛苦,效率低下,考試結束後就忘到了九霄雲外,而且不會變成自己的血肉。薩爾曼·可汗專註於喚醒人自身所擁有的內在激勵機制,而不是外在獎勵更不是物質刺激。他不僅允許試錯,根據其做題的進度和出現錯誤的點,通過回饋來發現其知識點所出現的問題何在,同時也避免像課堂上老師要學生即刻回答時學生怕出錯的尷尬和懲罰。
一般說來,很多傳統課程的設置,都是線性的,且因學科之間呈條塊分割狀態,很難形成知識的網狀和立體感,讓人找不到知識的聯接點和內在邏輯。找不到內在邏輯及相應的聯接點,就不容易學到獲取知識的方法,使知識呈現出孤島狀態,從而讓知識在實際生活中的運用成為不可能。在麻省理工學數學和哈佛學金融的薩爾曼.可汗令人信服地舉了個法國與美國歷史相關的例子,來說明他的觀點。
薩爾曼·可汗批評了美國歷史課上將拿破崙戰爭與路易斯安那購地案分別安排在不同章節中的不妥。拿破崙急於賣路易斯安那州,是急於為他在歐洲戰場上作戰的軍隊籌集軍費,如果不賣的話,隨後的特拉法加海戰中法國失利,亦將對此地無法控制。但美國學校的老師一般只給學生說多虧傑弗遜談判有方,做了一筆不錯的買賣,但事實上美國在與拿破崙談判時手握了更多砍價的籌碼,這才是歷史的多因相關及它的真相。但要割裂開來看,只能看到傑弗遜的神武英明,這樣對歷史的看法未免過於皮相。
當我們說這是個信息變化迅速超邁此前人類所有時代的候,我們是否想起著名詩人泰戈爾的名言:「不要用自己的學識限制孩子,因為他出生在與你不同的時代」?
中國古代以三十年為一代來區別上一代下一代,也許從人類生育機制與時間間隔的角度來看,不無道理。但從知識更替的角度來看,上一代與下一代乃至很多代所學知識與內容並無什麼不同。即令上個世紀末期,一些中學語文教材里所選郭沫若《天上街市》、賀敬之的《桂林山水之歌》等詩文,近半個世紀都不曾改變過。目前教材的編纂尚處於壟斷狀態,要想隨信息洪流的快速變化與知識更替而有所改觀,恐怕還是痴人說夢,更不用說面對變化和發展迅速的互聯網在線教育了。
可是包括美國人在內的許多國家的人都注意到了迅速變動時代對教育所產生的緊迫感。薩爾曼·可汗舉例說道,20世紀60年代,學生絕對無法預見未來十年、二十年最熱門的、與經濟增長有關的產業是計算機行業,而這個產業在斯托克音樂節流行時根本不存在,也沒有人預見過它的存在。
同理,上個世紀80年代的人,也無法預見互聯網將會成為如今全世界主要的經濟發展領域,因此薩爾曼.可汗不無警示地說:「在全世界今年(2012年)入學的新生中,有65%的人在未來將會從事現在還不存在的職業——這是一種意義深遠的想法」(P137)。如此現實,讓那些株守死知識且拒絕互聯網教育的人,只有恐懼與不安,而沒有探索和冒險的好奇。所以他說:「既然我們無法準確地預測現在的學生們在10年或20年後需要什麼樣的知識,那麼比起現在教給他們的知識內容,教會他們自學的方法、培養他們的自學能力無疑更重要」(P138)。
薩爾曼·可汗為何推崇互聯網在線教育的自主學習呢?那就是他對傳統意義上的考試葆有相當程度的懷疑。他認為再全面而深刻的考試,都是片面的,因為考試從本質上講就具有不完整性和選擇性。更為關鍵的是,知識考察往往割裂而少有內在邏輯,對學生學習的思維過程無法知曉,便無法真正掌握讓學生獲取知識的長短之處何在。因此他說:「考試幾乎無法告訴我們學生的思維過程,我們也就無從得知學生為什麼會答對或是答錯。……一個正確的答案能反映出學生的推理能力嗎?正確答案是深入理解知識點後作出的正確選擇,還是依靠直覺進行的主觀判斷?」(P65)。這就不由讓我們想起柏拉圖所說:「教育的基本原理在於,使人們在孩提時代就建立起良好的思維體系」。
我說薩爾曼·可汗的教育實驗是一種想讓整個世界為此受益的「天可汗」行為——不是從統治力的角度來認定其為可汗,更不是類同於唐太宗這樣的「天可汗」,也不是說他將就此能夠統治世界的教育,而是指有他澤惠世界民眾的雄心。教育這個與人之存在有切身之需的領域,其開放性、探索性、包容性,註定了沒有定於一尊的東西,因為人是如此地千奇百怪、多姿多彩,不可能被一種教育模式所主宰。「所以在我憧憬的學校中,我會允許學生犯錯,鼓勵他們發散思維,對於他們的遠大目標,不管最終達成與否,我都會教會他們重視體驗的過程並為之慶祝。想讓孩子變得更有創造力並沒有什麼妙方,我們能夠做的只是為他們與生俱來的創造力提供照亮前路的燈塔,為他們創造力的發揮提供空間和時間」(P194)。
就像學者肖雪慧曾經出過一本《教育,必要的烏托邦》一書之名稱一樣——她所說的烏托邦當然不是不顧人性之隨意實驗,而是說要有理想與原則——那麼我對薩爾曼.可汗在互聯網在線教育上的嘗試,充滿期待。希望能藉此對全球特別是中國教育的沉痾痼疾,有所診治,使教育復歸到與發展人之無限豐富性相匹配的道路上。「我想在教育過程中傳遞學習的快樂,並讓學生在了解宇宙萬物時感到興奮」(P8)。以我的了解來看,可汗學院的一些課程,基本上達到了這樣的目標。
(薩爾曼.可汗著《翻轉課堂的可汗學院——互聯網時代的教育革命》,劉婧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5月版)
本文原標題:《教育世界裡的「天可汗」》
關於作者
冉雲飛:作家,任職於《四川文學》,著有《沉痾:中國教育的危機與批判》、《吳虞和他生活的民國時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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