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愛宋朝
宋朝 你最想穿越到哪個朝代?——在這個關於理想世界的樂此不疲的追問下,出現最多的答案是宋朝。原因很簡單,宋朝並重理想與現實,兼備大俗與大雅,是最適合生活的朝代。
你最想穿越到哪個朝代?——在這個關於理想世界的樂此不疲的追問下,出現最多的答案是宋朝。原因很簡單,宋朝並重理想與現實,兼備大俗與大雅,是最適合生活的朝代。
最直觀的宋朝生活圖景當然是《清明上河圖》。它堪稱北宋社會的「百科全圖」,街道交錯縱橫,民居鱗次櫛比,商鋪百肆雜陳,商旅雲集,車水馬龍,徐徐展開了一幅12世紀初北宋都城汴京清明時節繁盛的市井風俗畫。「庶幾開卷得睹當時之盛」,正是孟元老寫作可與畫捲圖文對照的《東京夢華錄》的原因。這幅畫去年秋天在北京故宮《石渠寶笈》特展上的展出曾引發了史無前例的觀看熱潮,連策展方都沒想到,每天會有那麼多人頂著烈日排隊6個小時,大多數人都是直奔《清明上河圖》而去,今人對宋朝的好奇和追慕可見一斑。
與此相對照的一幅場景,是《西園雅集圖》。如果說《清明上河圖》集中反映了宋朝生活「俗」的一面,西園雅集則是「雅」的象徵。在北宋被傳為佳話的「西園雅集」,是當年眾多文人雅士的宴遊場景,包括蘇軾、黃庭堅、米芾、李公麟、蔡襄、秦觀等聚集在駙馬都尉王詵府中,或吟詩賦詞,或扶琴唱和,或打坐問禪,同時也形成了以蘇軾為中心的文人圈。身在其中的北宋畫家李公麟以寫實的手法將雅集描繪下來,米芾作序,「水石潺湲,風竹相吞,爐煙方裊,草木自馨。人間清曠之樂,不過如此」。「西園雅集」是古代繪畫史中的一個經典母題,後代畫家多有摹本或仿作,也是宋人精神的一種延續。
某種意義上,「宋朝熱」是姍姍來遲的。宋史專家、北京大學古代史研究中心教授鄧小南說,談起宋朝,通常有一種愛恨交加的感覺。最典型的,是我們的教科書上常說宋代是個「積貧積弱」的時期。「這種認識框架基本是近代以來形成的,包含著當代人的民族情感和反觀歷史的體悟;對『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憧憬,往往與對漢唐盛世的懷戀聯繫在一起。另一方面,則是出於特定的政治文化傳統,『大一統』與政權間角力的成敗,是國內學界關注的核心問題。」與此形成對照的是,一大批海外漢學家以相對超然的心態去看宋朝,甚至形成了完全兩極的評價。比如哈佛大學教授費正清就認為,北宋與南宋是中國歷史上最輝煌的時期。他指出,宋代包括了許多近代城市文明的特徵,所以在這一意義上可以視其為「近代早期」。漢學家們普遍認為,儘管從軍事威力和勢力範圍來衡量,宋朝是個虛弱的朝代,但就經濟和社會繁榮程度而言,宋朝確是中國歷史上最具有人文精神、最有教養、最有思想的朝代之一。
有意思的是,如果把中國2000多年的封建帝制對摺一下,宋朝正好處在中間點上。很多歷史學家相信,在這個對摺點的唐宋之交發生了一場「唐宋變革」,中國歷史從「中世紀的黃昏」轉入「近代的拂曉」。日本史學家內藤湖南在19世紀末最早提出這一觀點,「唐代是中世紀的結束,而宋代則是近世的開始」。美國孟菲斯大學教授孫隆基進一步闡釋:「在我們探討宋朝是否世界『近代化』的早春,仍得用西方『近代化』的標準,例如,市場經濟和貨幣經濟的發達、都市化、政治的文官化、科技的新突破、思想與文化的世俗化、民族國家的成形,以及國際化等等。這一組因素,宋代的中國似乎全部齊備,並且比西方提早500年。」
鄧小南強調從唐到宋「平民化、世俗化、人文化」的社會變遷過程。她認同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院長葛兆光的說法,「唐文化是『古典文化的巔峰』,而宋文化則是『近代文化的濫觴』」。這兩者間的區別,用一種較為簡單的方式來概括,就是「平民化、世俗化、人文化」的趨勢。
從唐到宋都市景觀的明顯變化,最鮮明地反映了這一趨勢。唐代長安城坊格局井然,「坊」是居住區,四周有圍牆,有兩門或四門供人進出。一般人不準鑿牆開設私門,也不準朝著大街開設店鋪;「市」是交易區,日中擊鼓二百下開市,日落前擊鉦三百下散市。宋代都城開封和臨安則廢除了坊市分割,允許面向大街開店,與民居混雜毗鄰。城市居民「坊郭戶」第一次被列入國家法定的戶籍管理分類。965年,宋太祖把宵禁開始時間推遲到凌晨一點,之後完全取消,出現了通宵達旦的夜市。
鄧小南指出,兩宋時期,文學重心逐漸下移,也是市民文化勃興的標誌。文學重心下移,是指文學體裁從詩文擴大到詞、曲、小說,與市井有了更為密切的關係;創作主體從士族文人擴大到庶族文人,進而擴大到市井文人;文學的接受者擴大到市民以及更廣泛的社會大眾。隨著都市經濟的發展,市民階層興起,世俗文化大放異彩,在道路通衢、瓦子勾欄,有說書的、雜耍的、講史的,也有街頭的飲茶活動。英國歷史學家伊懋可甚至評價,「這個時候的中國是世界上城市化水平最高的社會」。
「平民化、世俗化、人文化」趨勢更深刻的背景,是一個新的階層——士大夫階層的出現。兩宋時期偃武修文,需要一個更加龐大的文官體系。於是,通過科舉制度,一大批出身更多元化的士大夫階層,逐步佔據了貴族留下來的真空。鄧小南說,兩宋時期的社會流動,使得當時一批「寒俊」人物崛起,像范仲淹,年輕的時候在山寺裡面讀書,帶去的米不夠煮米飯,只夠煮粥,這個粥凝結以後要切成幾塊分幾頓吃。歐陽修,家裡沒錢買紙筆,他母親教他寫字是拿著蘆葦稈在沙地上畫的。這些人到後來不僅是一流的學者,也是出色的政治家。據統計,北宋時,科舉出身的官員佔了總官員的40%,而在唐代這一比例只有15%。處在國家和民眾之間的士人階層,也是文明擴張中的重要一環。在朝為官的畢竟是少數,更多受儒家學說熏陶的士人滲透到民間,通過家規、家禮、族規、鄉約之類的規定,甚至通過祭祀以及儀式中的戲曲、說唱,將知識、思想與信仰迅速傳播,從上層到下層,從中心到邊緣。而這些士人也是文化的旗手,其「游於藝」的修養和美學趣味,在「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整體的精神追求中得到提升,風雅成為一時之風。
可以說,相較於中國歷史上的其他朝代,宋朝是最接近儒家治世理想的王朝。在佛教和道教的衝擊下,宋代的儒學思想家們開始重新認識和理解古典思想,挖掘出了儒家思想中蘊含的人文主義和理性精神,而且在這一過程中也融入了佛教和道教的教義,使儒學理論更加平易近人,也因此真正深入到日常事務和私人生活。到了13世紀,儒學不僅是有教養的上層階級的行為準則,也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成為國家正統的意識形態,進而重塑了整個社會,形成「傳統中國」的典範。
誠然,在元朝統一了中國以後,宋代所代表的「近代化早春」就中斷了,歷史發生了某種程度的回潮。不過,鄧小南教授認為,從近代的「人心」「政俗」來看,無論是政治理念、思想文化方面的創新或是因循,宋代帶來的影響,都深深地滲透在中國社會的肌體之中。特別是儒家的復興,德國宋史學家迪特·庫恩指出,許多脫胎於宋代儒家思想的社會準則和價值觀念,在之後的漫長歲月中,加速促進了中國社會的變革。而其中不少具有民族典型性的文化特徵,時至今日,依然熠熠生輝。
今天的人們為什麼愛宋朝?我們在這一期封面故事裡解讀了宋朝的一系列關鍵詞——《東京夢華錄》、西園雅集、宋詞、山水、茶、書院,試圖通過微觀視角去探究背後的原因。而深入其中,越發體會到兩宋文明到達的高度,正如陳寅恪先生所言:「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
我們「穿越到宋朝」的路徑,或者說,今天與宋朝的連接點,是一種「生活美學」。一方面,是當今的生活和藝術正發生「審美的泛化」「生活藝術化」,與此同時,「藝術生活化」,藝術與生活界限的日漸模糊。追本溯源,中國本土的思想傳統裡面,藝術與生活、創造與欣賞從來都是內在融通的,從一定意義上說,中國古典美學就是一種活生生的「生活美學」。另一方面,則是「審美的升級」,部分由日本美學傳遞而來的大朴若拙的「侘寂之美」「匠人精神」,都能在宋代器物中找到源頭,而宋的極簡風格,又能和當代藝術精神相契合。
所以,當我們向自身文化尋找,無論是中國傳統文化和審美的高峰,還是藝術與生活通融的生活美學源頭,都當推宋朝。特別是宋代士人的修養和美學趣味,通過儒家思想的一脈相承,一直為後世所追慕。如中國社科院文學所研究員揚之水所說:「兩宋是培養『士』氣的時代,前此形象與概念尚有些模糊的『文人』『士大夫』,由此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政治生活之外,屬於士人的一個相對獨立的生活空間也因此愈益變得豐富和具體。撫琴、調香、賞花、觀畫、弈棋、烹茶、聽風、飲酒、觀瀑、採菊、詩歌和繪畫,攜手傳播著宋人躬身實踐和付諸想像的種種生活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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