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閱讀︱迷信的力量有時是巨大的
開心閱讀51 你給我的全還你
事實證明,夫差的頹廢對吳軍戰鬥力的損傷是不可估量的。曾經威震天下的吳國鐵甲,竟然變得像由綿羊率領獅群一樣,完全不堪一擊。
我們已經知道,在密切接觸的群體中,情緒是可以傳染的,目標是可以傳染的。但是,更令人驚奇的是,甚至體質也是可以傳染的。
2010年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的一份報告顯示,體質虛弱就像傳染病一樣,也會在人群中傳染。美國空軍軍官學校的3487名學員接受了為期四年的一項跟蹤調查,從他們在高中時的體檢一直延續到他們在軍官學校中的體檢。結果發現,一段時間後,團隊里體質最弱的學員逐漸拉低了其他學員的體質。
夫差作為團隊之首,他的萎靡不振、虛弱不堪,也完完全全地傳染給了所有的吳國軍卒。由此,面對越軍的攻擊,曾經天下無敵的吳軍三戰三敗,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吳國猛將王子姑曹、胥門巢等均血戰而亡。夫差見勢不妙,連夜逃回姑蘇城,閉門自守。勾踐率領越軍,再一次將姑蘇城團團圍住。
這一圍,就是整整三年。
這等於是將勾踐當年囚吳的三年還給了夫差。夫差困在城中,無處可逃,失去了奔走四方的自由。勾踐當初只能在小石屋附近活動,夫差面臨的情形似乎要比他好一些。但是,兩者在精神上的痛苦與煎熬,應該是別無二致的。
而勾踐圍城三年都沒能攻克姑蘇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吳國實力猶存,越國的這一次大舉伐吳,並非像大多數人認為的那樣板上釘釘、手到擒來。
圍城之內,夫差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最終陷入了重度抑鬱之中,即便是西施也沒法讓他一展歡顏。
一個陷入抑鬱的人,很典型的一個表徵就是喪失了攻擊性。也就是說,他除了傷害自己的心靈之外,很少會去主動傷害他人,即便是他的仇人。得益於夫差這樣的一種精神狀態,伯嚭在這三年中,竟也安然無恙。伯嚭稱病不出,在夫差最需要慰藉與寬解的時候,這個曾經與夫差形影不離、朝夕相處的寵臣,遠遠地避開了夫差,而夫差也並沒有找他的麻煩。
如果不是夫差陷入了持續的抑鬱,也許伯嚭早就被他砍了腦袋,以發泄心中的憤恨與鬱悶。伯嚭若是這樣死在了夫差手裡,也並不能算是冤枉。客觀地說,夫差很多錯誤決策的背後,都有伯嚭為了一己私利而翻雲覆雨、推波助瀾的「功勞」。
圍城之外,勾踐也逐漸變得焦躁起來。雖然他生性堅忍,已經為這一天堅持了二十來年,但眼看勝利在望,再淡定的人也難免會急於求成。
這一場圍城,打的就是消耗戰,實質上是對吳越雙方資源、實力和耐心的綜合大考驗。
圍城日久,姑蘇城內彈盡糧絕。困境難解,夫差最後殘存的意志也終於崩潰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把當年「賜給」勾踐的全部「贖回」,勾踐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當然,他也希望在自己全數「贖回」後,勾踐也能像他當年所做的那樣,赦免了自己。
於是,夫差派出了王孫駱作為乞降的使者。王孫駱就等於是勾踐當年派出的文種。
當初勾踐自稱「東海役臣」,說:「東海役臣勾踐,不自量力,得罪邊境。大王赦其深辜使執箕帚;誠蒙厚恩,得保須臾之命,不勝感戴!勾踐謹叩首頓首。」
夫差如今也只得依葫蘆畫瓢,讓王孫駱代言,俯首稱「孤臣」,說:「孤臣夫差,異日得罪於會稽,夫差不敢逆命,得與君王結成以歸。今君王舉兵而誅孤臣,孤臣意者,亦望君王如會稽之赦罪!」
夫差放下了大國之君最後的一點尊嚴,希望與越國講和,希望勾踐放過自己。當勾踐看著夫差的代言人王孫駱以最卑微的姿態,跪伏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最大的滿足。十八年來含辛茹苦、如履薄冰,過著非人般的生活,不就是為了這一刻的榮耀嗎?
勾踐頓時想起了自己在吳國為囚的日子。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裡,他也曾經以最卑微的姿態,跪伏在地,乞求夫差的恩典。世事如夢,十八年後,一切都變了,曾經高高在上的主人,變成了俯首求饒的奴僕;曾經命如草芥的奴僕,卻翻身成了生殺予奪的主人。
就在這一瞬間,時空轉換,勾踐有些恍惚,彷彿覺得跪伏在地的不是王孫駱,而是他自己。這個曾經滄海難為水的男人,完完全全地「共情」體會到了面前這個卑屈身體中靈魂深處的那種無可言說的痛楚與無奈。
是啊,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勾踐更清楚那種從神壇墜落地獄的感覺呢?還有誰能比勾踐更理解那種站在懸崖邊上苦苦求生的滋味呢?
勾踐雖然堅忍,但絕非冷酷無情之人。他有些不忍心了,並在面容上明顯地表現了出來。一旁的范蠡敏銳地觀察到了這一點,連忙趕在勾踐出言同意之前,堅決地予以阻止:「大王,您起早貪黑,卧薪嘗膽,辛辛苦苦二十來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為什麼功將垂成,卻自己放棄呢?」
范蠡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同意吳國的乞和。
范蠡為什麼要阻止勾踐的仁心發作呢?
原因其實很簡單。范蠡此刻最想得到的是什麼?當然是朝思暮想、無時或忘的心上人西施!范蠡在城外,西施在城內,一牆之隔,卻是咫尺天涯。圍城的這三年,城外的范蠡和城內的夫差幾乎是一樣的煎熬。如果現在就這樣答應了吳國的乞和,吳越兩國又恢復到和平狀態,那麼,西施只能繼續留在吳宮,陪伴在夫差身邊。而這是范蠡決不能接受的。
勾踐見范蠡如此堅決,也只好收起那本來就並不充裕的同情,拒絕了王孫駱。
王孫駱失望而歸。但夫差仍不死心,繼續讓王孫駱前往越營乞和。王孫駱一連跑了七趟,精誠雖至,但金石始終未開。這自然是因為范蠡極力反對的緣故。
范蠡隨即與文種商議,決定要搗毀姑蘇城西面的胥門,強行攻城。但這一晚,天氣驟變,突然間開始電閃雷鳴。越軍士卒中有人看見姑蘇城南面城門上出現了伍子胥的頭,大如車輪,鬚髮張揚,目光如炬。軍中頓時傳言四起。
當初伍子胥自刎之前,曾留下遺言,把他的眼睛挖出來,懸掛在東門之上,以便他眼睜睜地看著越兵攻入吳國的國都。但夫差在逆反心理的驅使下,偏不讓伍子胥如願,結果把他的腦袋掛在了南門城樓之上。這一橋段,早已為吳越兩國所熟知,越軍士卒之所以見到伍子胥的頭出現在南門,也許正是在想像力推動下的,電閃雷鳴之際的一種幻覺。
當時的人們,全是有神論者。越軍士卒紛紛推斷,這是伍子胥一縷忠魂不散,依然在暗中護佑著吳國。否則,為什麼姑蘇這座孤城,竟然三年都攻不下來?
一時間,越兵軍心大亂,恐懼頓生。而到了夜半時分,狂風驟起,飛沙走石,暴雨如注,船翻人仰,越兵死傷無數。
這多麼因素結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最具效力的「錯覺相關」,越軍上下,包括文種、范蠡在內,都認為是伍子胥顯靈,要阻撓越軍攻城。
情急之下,文種范蠡忙褪去上衣,光著背脊,遙遙對著南門,用稽顙之禮向伍子胥請罪(稽顙是一種跪拜禮,拜時前額著地停留片刻,最初用於為父母守喪時跪拜賓客,以示悲痛之情,後也用於請罪)。
良久,風息雨止。這更驗證了伍子胥顯靈的「錯覺相關」。但其實「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狂風暴雨很少能持續肆虐,自然會風息雨止。但文種范蠡自然以為是自己的請罪起效,得到了伍子胥的原諒。而越國惶恐不安的軍心也大為安定。
文種范蠡眼見天色將明,不再睡覺,只是坐著假寐,閉目養神。非常奇怪的是,這兩個假寐的人,在迷迷糊糊中竟然做了同一個夢,而伍子胥竟然出現在了他們的夢中。
只見伍子胥乘著白馬素車,衣冠鮮明,狀貌奇偉,儼然活著時的模樣。伍子胥對文范兩人說:「我早知道越國一定會攻入吳國國都的,所以要把我的眼睛掛在東門,看著你們進來。可是,你們真的要攻進吳國國都了,我又於心不忍,所以造了這一場狂風暴雨來阻止你們。但是,越國滅吳本是上天的安排,不是我所能阻止的。你們還是從東門進入吧,我將護佑你們。」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范蠡文種夢見伍子胥的種種情形,倒也不足為怪。但奇怪的是,他們兩人竟然做了一個完全相同的夢。這就使得人們不得不採信「伍子胥託夢」的說法。
關於夢的形成機理與作用,科學至今也沒有確鑿無疑的解釋。而關於已故之人託夢的記載遍及古今中外,其中也不乏靈驗神准之例。所以,我們還是不要簡單以「迷信」二字來解釋伍子胥託夢這件事,這也許需要科學再走上漫長的路途,才能為我們最終揭開夢境的奧秘。
回到當時的場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范蠡文種是信了,而且是深信不疑。而尤為令他們興奮的是,伍子胥在夢中告訴他們,越國滅吳乃是天定。
范蠡文種先向勾踐彙報,然後將伍子胥託夢顯靈之事在軍中廣為傳播,一時間越軍士氣大振。
范蠡文種隨即對準姑蘇城的東門挖掘溝渠。暴雨過後,太湖之水猛漲,借著這一條溝渠之便,大水衝擊城牆,竟然沖開了一道口子。姑蘇城就此告破,勾踐范蠡文種立即指揮越兵大舉進城。
夫差見城門失守,借著混亂之勢,帶著王孫駱和三個兒子,倉皇出逃,急切間連西施也沒顧得帶上。
姑蘇城內卻有一人得知訊息後興高采烈,他比誰都盼著早日城破,因為城一日不破,他就一日有被夫差砍頭的危險。城破之後,他深信自己多年來對越國廣施恩惠,今天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候了。
這個人當然就是伯嚭了。
心理感悟:在探尋人類社會終極規律的馬拉松跑道上,科學其實遠遠落後於迷信。
﹙未完待續,相約下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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