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體心理學小概念

科胡特對自戀的解釋

科胡特徹底改變了關於自戀的精神分析思考。他反對蔑視自戀的普遍論調—自戀是嬰兒化的自體—專註(self-absorption)—因為自戀中蘊含著新的成長可能性(Friedman,1986)。

他把自戀「從一種幼稚的形式」重新概念化為「活力、意義和創造力的源泉」(Mitchell and Black,1995: 169)。在他看來,自戀不是需要被超越和清除的人格面向。而是至關重要的個體資源,有待滋養以確保它的成熟。科胡特相信自戀的成熟會帶來寶貴的品質,例如成熟、幽默、創造力和智慧。

科胡特重構自戀是試圖修正他堅信的對自戀的理解的失衡。按照弗洛伊德對精神健康的非正式定義—愛與工作的能力,精神分析理論強調發展道路的終點是具備愛的能力。科胡特把注意力轉移到自戀發展道路,它的終點是具備相對穩定的自尊和創造力(Goldberg,1974)。這樣做時,科胡特挑戰了弗洛伊德認為自戀和客體愛互相對立的觀點。

科胡特對弗洛伊德自戀概念的異議

科胡特逐漸確信弗洛伊德的自戀概念—總體的力比多發展理論的一部分—已導致數個遺憾的理論和臨床結果。首先是存在說教式的蔑視自戀的觀點。在這種觀點中,自戀就暗示著不成熟和自體—中心(self-centeredness),因此被認為是一個需要被超越的階段。自戀被看作需要被清除的病理,只有這樣才能收穫成熟,尤其是獲得愛的能力。科胡特質疑自體愛是否妨礙了愛他人的能力。

實際上與弗洛伊德的觀點形成對照的是,他觀察到的是對自身的確信感將極大地增加一個人與他人充分相處的能力。科胡特認為自戀型病理付出的代價,與其說是關係不如說是成熟的自戀形式,例如自尊調節、共情、創造力和智慧(Lachmann and Beebe,1995)。

「在弗洛伊德的單軸理論範圍內,持續存在自戀必然會被看作早期性心理發展的病理遺留或者是後期退行於此」(P. Ornstein 1978: 67)。弗洛伊德對自戀的看法,臨床上導致分析家對病人行為的自戀面向,持有批評的對立性立場。

科胡特相信,弗洛伊德的概念另一個令人遺憾的臨床含義,是自戀僅僅起著阻抗治療的作用。弗洛伊德認為自戀是分析師的敵人。朝向自戀的這種態度也促使分析師對病人行為中的自戀面向,持反分析的對立性立場。

另外,弗洛伊德的自戀概念導致對某些病人類型的治療持有相當的悲觀態度。弗洛伊德認為顯著自戀(意味著自戀型病理)表明病人沒有足夠的客體力比多,無法形成成功治療所必須的移情。附著在分析師上的移情,是催化精神分析治療作用的基本要素。

移情被認為是一種媒介,藉由它,病人內在強烈衝突的感受和幻想被激活並朝向分析師,接著經由分析師的詮釋而意識化,從而置於自我的支配之下—「本我所在之處,就是自我應在之地」,弗洛伊德的著名格言。

弗洛伊德對「移情神經症(transference neuroses)」和「自戀神經症(narcissisticneuroses)」進行比較,認為前者是精神分析可以治療的,例如癔症和強迫症;而後者是精神分析不可治療的,例如精神病和重度抑鬱症。

弗洛伊德把這些自戀狀態概念化為客體力比多不足,因此他相信是無法經由精神分析方法治療的。20世紀60年代開始,前來分析的病人越來越多是受困於自戀型病理。這就把精神分析置於很大的困境:大部分潛在治療人群被認為無法經由精神分析方法進行治療,而且這個比例會持續增加。

舊瓶裝新酒

在《自體的分析》(1971)一書中,科胡特從弗洛伊德驅力理論方面—能量的後設心理學—構造他關於自戀的新設想。科胡特這樣做可能是出於兩個原因。第一,他想要保持精神分析傳統的連貫性。實際上,起初科胡特並沒有認為他的設想,表示與經典傳統的徹底分離。科胡特曾堅定地忠誠於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傳統。

他敬重弗洛伊德,並和弗洛伊德的女兒安娜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這個關係對他相當重要。第二,他做出這個選擇(關於如何構造他的新思想)是希望讓他的新思想更易於被精神分析組織所接受。當現有理論的各個面向受到質疑時,作為精神分析組織的領導成員,他很清楚這個組織強大的條件反射式的保守主義。

可是,他把「他的新思想的酒放在精神分析後設心理學的舊瓶中」(R.D. Stolorow,私人談話)所帶來的負面後果就是,從一開始就讓他的設想更加地難以理解。

科胡特在《自體的重建》(1977)用自體客體概念(selfobject concept)取代「自戀的(narcissistic)」。這個轉變不僅僅是術語上的改變。自體客體概念強調了他的觀點,也就是所謂的自戀現象反映了一種基本心理需要的挫敗和扭曲。在關係性情境脈絡中,這些是自體的健康需要(Bacal,1995)。

自戀連續體

科胡特把自戀重新概念化為從健康到病理的一個連續體。在健康自戀中,自信和自尊連同穩定、成長—促進(growth-promoting)的關係已經在極大程度得到發展。這並不是說擁有健康自戀的個體在遭遇失望和挫折時,會免受自我懷疑(self-doubt),不會暫時失去自信。

當這樣的事情發生時,他們仍然會容易感到受傷和暫時退縮,同時體會到一定程度的抑鬱感受並感到羞恥和憤怒。但是,自戀發展健康的個體通常能夠相對快速地「回彈復原(bounce back)」,並在合適的時間內恢復飽滿自信的感覺。

相反,病理性自戀呈現出紊亂的自體—關注(self-preoccupation)並且難以調節自信和自尊,間或難以調整自體—統整。這些困難的起因是在滿足自體客體需要所必須的回應方面,體會到重大失敗,以及和這個失敗有關的被動防禦機制。

導致的病理性自戀具有高度不穩定的自我概念(self-concept)的特徵,伴隨妄自尊大(self-importance)的誇大幻想、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和只能將他人體驗為需要—滿足(need-gratifying)的提供者。這種明顯自戀困難的個體顯得特別容易受到痛苦的羞恥感和羞辱感的傷害。為了儘力保護他們自己免受這些痛苦感受,他們常常試圖創造一種無動於衷乃至無懈可擊的感覺。

這些狀態就表現為自負的表達方式,似乎是貶低他人的態度和高人一等的優越感。顯然,具這些表達特徵的行為舉止通常不受他人歡迎。悲哀的是,當這樣的個體最需要給予理解和支持性回應時,他們反而常常體驗到冷落。簡而言之,基本的人際關係被這些自戀失衡的病理特徵所損害。

自戀發展路線

對比於弗洛伊德認為自戀和客體愛是在同一條發展路線,科胡特認為自戀有它自己的獨立發展路線。他指出力比多發展道路上的一個早期部門在分析理論中一直沒有被討論。他聲稱精神分析學家們一直沒有考慮到蓄存力比多繼續投注在自體(也就是,仍然保持自戀的)所產生的效應,也就是它會繼續強有力地影響個體的自體感。

他把這個忽視歸因於自戀這個術語被賦予負面內涵(Berger,1987)。所以科胡特的構想與弗洛伊德單軸發展線的概念(即從自體性慾到自戀再到達客體愛)截然不同。

科胡特認為自戀具有獨立的發展路線,並且和客體愛的發展路線相當不同。科胡特建立的理論認為,自戀與客體愛並行發展而不是與之對立。實際上,他又假設了一條軸線,這樣就有兩條發展路線將自體性慾引向自戀、再引向更加成熟的自戀。

他詳細說明了這兩條並行的發展路徑:誇大—表現癖自體和理想父母影像。科胡特指出,對自體客體移情的分析和這些移情的修通,使得他不得不把自戀和客體愛考慮為兩條獨立的發展軸。這就和以前的觀點迥然不同,在自戀人格疾患的分析中,傳統觀點把自戀看作阻抗成熟(P. Ornstein,1978)。

自戀與客體愛關係的重構

在科胡特的自戀重構中,重要的是他對自戀和客體愛關係的重新思考。弗洛伊德(1914)把自戀和客體愛概念化為彼此對立,而且處於彼此成反比或者你消我長的關係。換言之,一個人自戀力比多(narcissistic libido)越多,可用的客體力比多(objectlibido)越少,反之亦然。自我—涉入越多,照顧他人的能量就越少。這就隱含著對自己感覺良好妨礙了愛他人的能力。但是這個看法和通常的體驗相矛盾。戀愛中的我們傾向於感到我們兩個非常好。

正如前面提到的,弗洛伊德假設了一條客體愛發展路線,即從自體性慾(autoeroticism)到自戀、最後到達客體愛。因此,弗洛伊德認為自戀阻礙了愛的能力與成熟。所以他把自戀看作治療阻抗的重要來源。

相反,科胡特宣稱自戀有它自己的發展路線,與客體愛的發展相分離。科胡特堅稱自戀並不是弗洛伊德認為的那樣與客體愛相衝突,並且力圖改變自戀的輕蔑和說教內涵。

理想雙親影像的自戀發展路線

科胡特建立的理論提出,理想雙親影像的自戀發展路線是兩個「完美系統(systems of perfection)」之一,起因於嬰兒原發自戀中的失調。科胡特相信這些失調,源於不可避免的母親照顧嬰兒過程中的不足。他認為嬰兒會經由兩種或其中一種方式極力維持原始完美感、全能感以及和母性照料者人物的一體感:投注於照料者以絕對完美和全能力量(Lee and Martin,1991),或者投注於原始自體以絕對完美和全能力量(見下)。

嬰兒或兒童在感到抑鬱—沮喪、焦慮或恐懼等—的時候需要一個可理想化的力量、安全和慰藉的來源,他能向其求助(並與之連接)。在這些時候,孩子需要參與到他的依戀對象的力量和穩定中。這個理想化連接或者與依戀對象融合,幫助孩子恢復平靜和次序感。這就是理想化自體客體體驗原型。

在後設心理學層面,科胡特把這種交互作用的特徵,概念化為給孩子碎裂的自體—結構(self-structure)提供一種重新整合的體驗。用科胡特的語言表達就是這個理想化自體客體經驗幫助孩子的「虛弱自體(enfeebled self)」 「恢復(restores)」到統整和安全的適宜水平。

不斷累積這些類型的理想化自體客體體驗,逐漸幫助孩子內化或者表徵這個安撫或者安全—增強的自體客體體驗。一直這樣做,就能促使個體在以後感到悲痛的時候提供自體—安撫(self-soothing)。除此之外,科胡特相信,這個內化為青春期和成人期發展目標和理想鋪平了道路。

誇大—表現癖自體的發展路線

科胡特概念化的誇大—表現癖自體的自戀發展路線是第二個「完美系統(systems of perfection)」,起因於母親作為鏡映他人不可避免的不足。他提出理論認為,這表示經由向原始自體投注完美感和力量感,以試圖保留原始力量感、完美感以及和母親的一體感。

通過呼應、反射、認可和欣賞,階段—恰當(phase-appropriate)的母性回應確認了孩子的誇大—自負自體(grandiose-expansive self)。恰到好處地,這些回應促使孩子古老的誇大性和表現癖通向正常的轉變內化的成熟過程。尤其是當人格(科胡特稱之為誇大自體)這些面向被父母接受和喜愛時,孩子的誇大欲、表現癖和全能感就會經歷轉化。

這個無意識逐漸轉變內化的結果,是有能力追求自我協調(self-syntonic)的抱負和目標,有能力享受不同功能和活動,並且達到現實的、穩定的自尊。科胡特認為這些是自戀發展路線的終點。它們是成熟的統整自體具有的功能(P. Ornstein,1978)。

自戀的成熟

在科胡特看來,發展和精神分析治療的首要目標之一就是自戀的成熟。如前所述,科胡特認為自戀—如果發展充分—是豐富個人人生的關鍵資源,而不是一種需要被消除的不成熟和自我—中心(self-centeredness)的形式。有足夠的自體客體體驗、沒有創傷的情況下,自體的誇大和理想化兩極就從古老形式發展為成熟的形式。自體的誇大—表現癖一極的成熟結果是現實的抱負、持續追求這些抱負的動力及發展出穩定的自尊。

自體的理想化一極的成熟結果是不但增強共情能力、幽默能力和創造活動,而且更能接受生命的無常,以及有時發展出智慧。科胡特相信自戀的成熟涉及接受一個人既依賴於自體客體環境,也與自體客體環境相互依賴。正如已討論的,科胡特相信我們從未超越我們對我們的自體客體環境的依賴。而是說自體客體需要的成熟使得我們能夠以更加寬泛的方式滿足這些需求,既以具體的也以象徵的方式。

就這個信念的提出而言,科胡特正在質疑當時盛行的自我心理學的觀點,自我心理學強調個體獨立是成熟的首要標誌,因而,是精神分析治療的首要目標。關於這一點,科胡特認為努力尋求絕對自治(autonomy)是古老自戀的標誌而不是成熟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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