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實:與林毅夫三說中國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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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毅夫: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長的直接表現都是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而前提是技術的創新和產業的升級,無非就是在下一期生產的時候,用的技術比現在好,產業的附加價值也比現在高。與發展中國家不同,已經處於世界前沿的發達國家要做到技術創新、產業升級,就必須自己發明新技術和新產業;而發展中國家則是在現有的技術產業鏈內進行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但它可以參考、借鑒、引進並消化吸收已有的成果,從理論上講,其成本和風險比發達國家小多了。如果懂得利用這個優勢,一個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的速度可以比發達國家快。從改革開放以後,我們的發展基本上就是沿著這個道路走的。什麼叫要素稟賦?指的是每個國家、每個社會,在每一個時點上所擁有的資本總量、勞動力總量和自然資源總量。當然,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有這三個要素,但是程度是不一樣的。一般來說,發達國家資本豐富但勞動力相對短缺,而發展中國家正好相反,資本相對短缺但勞動力或自然資源相對豐富。相對豐富的資源要素,價格也相對較低;相對稀缺的要素,價格也相對較高。每種要素的相對價格在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是不一樣的,這就導致了不同發展程度的國家具有各自的比較優勢。如果政府決定優先發展的產業並不符合本身要素稟賦的比較優勢,自然也就沒有競爭優勢,企業在開放競爭的市場當中也就會沒有自生能力,在這種情況下這些產業需要得到特別保護,就會導致一系列的扭曲。如果決定發展的產業符合比較優勢,企業有自身的能力,在市場上就會有競爭力,能佔領很大的國內國際市場,從而積累資本。當資本從相對短缺變得相對豐富以後,勞動力就會從相對豐富變成相對短缺。在這種狀況下,當然就要進行技術升級、產業升級。在這個過程中,政府要扮演因勢利導的角色,因為想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就必須建設新產業和新技術所需要的基礎設施和制度環境。在改革開放的20年中,整個中國經濟幾乎都是按照比較優勢來發展的。但是,當要素稟賦發生變化,我們要優先發展的產業就會不斷地變化。舉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在1979年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按照市場匯率計算,中國的人均GDP與當時世界上最貧窮的非洲地區相比,連他們的三分之一都還達不到。當時的中國,勞動力相對非常豐富而資本極度短缺,在那種情況下,應該發展什麼產業才最有競爭力?一定要多用勞動,少用資本,也就是勞動密集型的加工業。50年代的時候我們有非常美好的願望,希望十年超英趕美,在極端農業基礎上去發展重工業。這樣的發展讓中國取得了一定的成績,雖然非常窮,60年代就可以製造原子彈,70年代人造衛星都可以上天了,這本是發達國家才能做的事,但是我們做到了,那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在資本極端短缺的情況下,把資本配置需要大量資金的重工業,導致比較具有優勢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沒能及時發展起來,所以直到1979年我們的生活水平還未能得到較大改善,與發達國家的收入差距也在擴大。但是,從1979年改革開放以後,我們採取了不同的發展策略,如漸進的雙軌制度,對原來不符合比較優勢的產業繼續給以必要的保護補貼,讓其不至於垮掉;然後放開符合比較優勢的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准入。那些利用廉價勞動力的產業,生產成本很低,在國際上就很有競爭力,由此,我們的出口增長得很快,每年百分之十六七的出口增長,中國就變成了世界工廠。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我國的要素稟賦當然有很大的變化。從低收入國家到中等偏上收入國家,資本已經不那麼短缺,但勞動力從過去的極端豐富,到現在的相對短缺,原來有比較優勢的產業就逐漸失掉了優勢。另外,比較優勢永遠是比較出來的,過去的產業失掉了比較優勢,但在新的資本和技術相對密集的中高端產業,我們又具有了新的比較優勢。從政府的角度來講,現在應該優先發展的產業也不一樣了。
苗實:林毅夫先生強調發揮比較優勢,自有道理。但是,不全面。畢竟,市場經濟活動有供給和需求兩個方面,而比較優勢只是供給端。如果在買方市場上,商品供給過剩,賣方之間競相拋售,價格呈下降趨勢,買方在交易上處於主動地位,有任意選擇商品的主動權。那麼,比較優勢就很難有所作為。當然,如果在賣方市場上,商品供給量少,由於供不應求而不能滿足市場的需求,即使商品質次價高也能被銷售出去,商品價格呈上漲趨勢。這時,買方對商品沒有選擇的主動權,賣方只關心產品數量,很少考慮市場需求,賣方在交易上處於主動地位。可以說,中國改革開放初期二十年左右,就是處在賣方市場這麼一個狀態。更進一步講,林毅夫先生的比較優勢之所以可以解釋得通,就是乘了這個「賣方市場」的東風。換個角度,如果市場經濟活動處於經濟周期的上升階段,風借火勢,比較優勢自然發揮很好。改革開放三十多年的發展態勢,基本就屬於上述狀況。如果市場經濟活動處於經濟周期的下降階段,比較優勢得作用就會受到抑制,甚至大打折扣。總體上講,比較優勢的發揮,與市場需求關係密切,與老百姓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密切相關。據百度百科介紹,1956年,黨的八大報告指出:「我們國內的主要矛盾,已經是人民對於建立先進的工業國的要求同落後的農業國的現實之間的矛盾,已經是人民對於經濟文化迅速發展的需要同當前經濟文化不能滿足人民需要的狀況之間的矛盾。」1979年,在中央召開的理論務虛會上明確了這個問題「我們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很低,遠遠不能滿足人民和國家的需要,這就是我們目前時期的主要矛盾」。1987年,黨的十三大報告指出:「我國正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並指出「我們現階段所面臨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1997年,黨的十五大報告再次強調,我國社會主義社會仍處在初級階段。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這個主要矛盾貫穿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整個過程和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2002年,黨的十六大報告指出,我國正處於並將長期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現在達到的小康還是低水平的、不全面的、發展很不平衡的小康,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仍然是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2007年,黨的十七大報告重申,我國仍處於並將長期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沒有變,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這一社會主要矛盾沒有變。2010年,黨的十二五規劃提出,建立和諧社會主義,並且提出在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要努力平衡人民過快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與社會生產之間的關係。2012年,黨的十八大報告指出,我們必須清醒認識到,我國仍處於並將長期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沒有變,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這一社會主要矛盾沒有變,我國是世界最大發展中國家的國際地位沒有變。
林毅夫:我的觀點是,從2008年開始,中國有20年內保持8%增長率的潛力。這不是判斷,也不是定論,要實現這個目標是有條件的。一個發展中國家經濟快速增長的機制來源是後發優勢,因為跟發達國家的產業和技術存在差距,所以可以吸收和借鑒已有的成果,在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上成本就比較低,風險也比較小,這是最重要的機制。一般人會懷疑,在過去36年中,中國的增長速度平均每年是9.7%,是發達國家的四倍,接下來的優勢還會那麼明顯嗎?畢竟在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持續時間這麼長和這麼驚人的增長率,其他同樣利用後發優勢的國家和地區,比如日本和亞洲四小龍,也不過20年就從8%~10%降了下來,甚至降到5%。中國已經快速發展了36年,怎麼可能不降下來呢?要判斷中國現在還有多大的後發優勢,我覺得,發展中國家人均GDP的水平與發達國家的差距是最好的指標。因為,人均GDP代表一個國家的平均勞動生產率,也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平均技術水平和產業水平。根據我能看到的最新數據,2008年,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的人均GDP是美國的21%,同樣以美國作為參照,這個差距相當於1951年的日本、 1967年的新加坡、1975年的台灣和1977年的韓國。在人均GDP是美國的21%的前提下,這些東亞經濟體通過後發優勢,它們實現了20年中8到9 的增長。既然他們可以實現,那就代表中國在2008年靠後發優勢,也有可能、有潛力實現20年8%的增長,但是要達到這個目標,有內部的條件,也有外部的條件。先說外部條件。2008年以後,發達國家的經濟沒有完全復甦,發展中國家的產品本應賣到發達國家去,但因為發達國家增長慢,發展中國家能賣出去的產品就少了,在這種狀況下,當然會影響經濟增長率。再說內部條件,要看國內是否能維持社會穩定,是否按照比較優勢發展,是否在產業升級的時候很好地利用了後發優勢。如果能把這些條件利用好,就會比較接近8%,否則,即使有潛力也不代表就一定能快速地發展。
苗實:根據後發優勢,如果林毅夫先生說的是「8%增長」二十年,那他就是外國經濟專家,沒有在中國生活過;如果林毅夫先生說的是「8%潛力」二十年,還勉強可以講。至於後發優勢,林毅夫先生也只是在強調技術的差距,而忽略了制度的差距。實話實說,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之所以取得巨大成就,不僅僅是充分利用了技術上的後發優勢,而且充分利用了制度上的後發優勢。如果只是技術上的後發優勢,那麼就沒有「兩個根本性轉變」什麼事。但是,事實上,「兩個根本性轉變」的提出落實功不可沒。現在,我只補充說兩點。第一點,市場經濟的歷程。自從新中國成立以來,市場經濟的命運多有變化,先是對立論,再是補充論和結合論,最後回歸到基礎論和決定論。什麼是對立論?即在計劃經濟時期,市場經濟一直是消滅的對象。什麼是補充論?即市場經濟可以存在,但只是有益的補充。什麼是結合論?即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可以共同發揮作用,以搞活經濟。什麼是基礎論?即市場經濟在資源配置中佔有基礎地位,政府該退出的要退出。什麼是決定論?即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而決定性作用就是最大化作用,主導性作用,強覆蓋作用。在這裡,為了便於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特殊背景有一定的了解,有三本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經濟學著作,我想給大家介紹一下,它們分別是劉國光的《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模式研究》.厲以寧的《非均衡中國經濟》和吳敬璉的《論競爭性市場體制》。這三本書發表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後,而後被列入「影響新中國經濟建設的10本經濟學著作」之中。第二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提法。對於這個問題,有兩派意見,一派認為,市場經濟是國際性的,哪裡都一樣,主張直接提市場經濟就行了;另一派認為,中國有自己的國情,必須認真面對,主張提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前一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是魏傑先生,後一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是吳敬璉先生。最後,江澤民同志一錘定音,特別指出,「市場經濟」前面加「社會主義」,是畫龍點睛,而不是畫蛇添足。其實,在我看來,「市場經濟」前面的定語「社會主義」可有可無。如果,這個市場經濟是指古典市場經濟,則可有;如果,這個市場經濟是指現代市場經濟,則可無。大家都知道,古典市場經濟只代表效率,需要代表公平的社會主義來平衡,而現代市場經濟是公平與效率的結合,則前面加社會主義已無必要。前天,在我發表了《與林毅夫一說中國經濟》之後,有一網友delta863回帖稱,認真的人去和有意塗脂抹粉的人探討問題,我就覺得好笑。人家心裡清楚得很,只是故意逗你們玩,你們還以為人家真和你們追求真理了。網上也有很多這樣的五毛,人家是故意玩來著,他們心裡清楚的很。現實中我就碰到一個極品,她是通過我以前的同事,知道我的(我給同事打個電話確認過)。給我打電話說,聽說你很正直,要和我做生意。其實,她自己經常干騙人的勾當(我後來調查到的)。這類人的心的底色是改變不了的,只有視而不見!他們一邊跟你說話,哇,追求真理啊,好啊,他們嘴巴上很崇敬的樣子,心裡還在罵你們傻呢!對於這類人,我的態度一向明確,就是視而不見,不僅要在思想上視而不見,還要在肉體上視而不見。畢竟,他們就是魔鬼的子孫。實話實說,我以前同事認識的那個女人,即便讓我碰到了,也會視而不見。我苗實回復道,林先生的學術有一定道理,這一點必須肯定。與此同時,值得大家學習借鑒。但是,本質上也有偏頗之處,需要大家提出批評。極有可能,我苗實確實太傻了,或許某一天也會視而不見。還有一網友鮮李xu111回帖稱,林的研究,那是身不由已。說你喜歡聽的,你說是塗脂抹粉。說你不喜歡聽的,你說是別有用心。掂量來去,只能是拍拍你的馬屁。我苗實回復道,也許,人在江湖,有時候高處不勝寒啊!最後一位網友摳腳大仙回帖稱,(為什麼二戰後實行現代市場經濟的西方國家,普遍經濟發展較快而且具有活力?)因為西方國家已經完成了工業化,沒有完成工業化的國家或地區一般都靠國家資本主義完成工業化再全面開放,比如台灣,韓國,新加坡,都是靠政府投資國有和關聯企業完成原始積累,同時實行高貿易壁壘保護國內初級工業。還沒有工業化就搞自由市場經濟的全死了,比如從發達國家掉回發展中國家的阿根廷,比如曼德拉上台以後的南非。韓國的漢江奇蹟就是靠朴正熙的高壓國家資本主義,靠把韓國人送到西德做礦工和護士,用這些人的工資做抵押換來西方貸款作為原始資本建設浦項制鐵這樣的國企。並且,在國內實行外匯管制,禁止消費國外奢侈品,只有對外貿易和留學才能用外匯。當年,韓國還發動學生舉報抽進口煙和消費其他進口奢侈品的韓國人。反面典型就是曼德拉上台以後無限制對外資開放,搞的現在南非經濟命脈都掌握在美英法中俄德這些國家手上,南非不過就是給這些國家打工而已。佛教微博講了三句話,對我苗實有啟發意義。第一句,發現自己的錯誤,這就是開悟;改正自己的錯誤,這就是成就。發現了所有的錯誤,這就是徹悟;改正了所有的錯誤,這就是圓滿。我苗實覺得,在與林毅夫先生結緣的過程中,自己一直在悔改,在不斷學習借鑒中取得進步。當然,進步是緩慢的,需要十足的耐心。大家都知道,經濟學,是深埋立場的學問,而這個立場沒有是非對錯,需要給予尊重。第二句,多看自己的缺點,才能改正自己的錯誤;多看別人的優點,才能學到別人的功德。我苗實覺得,自己的積澱不夠,視野也不夠開闊,對林毅夫先生的認知,甚至批評,不一定很到位,有時候極有可能存在偏差。至於林毅夫先生的學問,優點不能說沒有,而且還不少。第三句,看不見自己的缺點和毛病,只能看見別人的缺點和毛病,這就是傲慢心。我苗實覺得,一開始,自己是永不悔改的人,尤其是對林毅夫先生之好人政府的學術基點有指責。但是,事後仔細琢磨,改革開放前不論,改革開放後,政府還是做對了不少事情。不過,最近十幾年,改革方面貌似少有作為,甚至停滯不前,不能不說深有遺憾,特別是政府與民爭利,愈演愈烈,缺乏有力的約束監督。與此同時,舉國上下,大大小小的權貴,瘋狂損公肥私,腐敗嚴重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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