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國婦女在美國的家庭暴力經歷

1滿懷對新生活的美好憧憬,我嫁到美國。沒想到,半年後我就遭遇了洋丈夫的家庭暴力。最初我百般隱忍,漸漸將自己逼入絕境。  但美國人對待家庭暴力的態度,最終教育了我。在美國的家暴庇護所停留的日子裡,我明白了:家庭暴力不會自動消失!隱忍是助紂為虐,害怕也無濟於事,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2008年11月,我帶著16歲的兒子曉峰,跟隨美國男友羅傑斯,從瀋陽來到美國佛羅里達州的丘辟特,一個位於大西洋海岸邊的寧靜小鎮。一個月後,我們辦理了結婚登記,之後兩個人徑直去了海邊,對著碧藍的大西洋,羅傑斯緊握我的手,說:「從此,我們永遠在一起,不論是貧窮還是疾病,也永遠不能將我們分開。」  甜蜜誓言猶在耳邊,孰料僅僅半年之後,暴力的拳頭卻揮向了我。  那天他深夜才回來,正在熟睡中的我聽到敲門聲,急忙起身開門,迎面一股酒氣撲來,沒等我看清他的臉,拳頭已揮了過來。我的身體發出一聲聲鈍響,夾雜著他低低的咒罵聲。我以手護頭叫道:「你瘋啦?你……你這是幹什麼?」  迎面飛來的大腳把我踹到客廳的角落裡。只聽到大象般沉重的步伐從我的身邊走過,他撲倒在卧室的床上,很快響起了如雷的鼾聲……  53歲的羅傑斯原是美國通用公司下屬一家分支機構的電氣工程師。2007年夏天,他去中國瀋陽跟我供職的那家汽車企業做商務洽談,我們認識了。那一年我42歲,因丈夫外遇離異三年。羅傑斯回國前,悄悄地塞到我掌心裡一張白色的小卡片,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中國字:我喜歡上了中國的燕子。  那雙深灰色眸子中的深情攪動了我的心。  之後,我們兩人之間電話不斷,郵件不斷。2D07年聖誕節前,他迫切地從美國飛到中國,與我一起過聖誕節,並帶來一隻鑽戒準備向我求婚。這次「鵲橋相會」讓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被公司炒了魷魚。原來羅傑斯訂好機票才向公司請假,老闆考慮聖誕節請假的員工太多,來予批准,羅傑斯衝動之下擅自離崗飛到中國,卻因此失去了一份年薪十幾萬美元的工作。  他很受傷,喃喃道:「我為公司服務了20多年,老闆太狠心了!燕子,你必須重新考慮,我的房子和財產離婚時全部給了我的前妻,沒有了工作,我就成了個一文不名的窮光蛋了。」  我對這份感情一直遲疑不定:文化不同,兩個不同膚色的人婚後能否幸福々可現在,我伸出手,對他說:「請把戒指給我戴上,我接受你的求婚……」  ……前塵往事一晃而過。此時,我唯有蜷在客廳的沙發上低聲哭泣。在這深夜,在這陌生的國度里,我甚至不敢發出更大的響動,深恐驚擾了熟睡中的鄰居。我難以相信,去餐廳吃飯替你拉開椅子,出門時殷勤地為你開門,生日送你玫瑰——紳士氣十足的洋丈夫也會向妻子揮動暴力的拳頭。  第二天早晨7點多鐘,他醒來了,見我臉上身上的傷痕,驚覺自己的惡行。他拽住正要去上班的我,滿臉羞愧地說:「對不起,親愛的,昨晚我喝多了。」我拉開家門,冷冷地說:「閃開!我要去上班。」來美國第二個月,我就去餐館打工了。我要靠自己的雙手養活我們母子。  他抱住我,說:「對不起啊,燕子!我不知道對你做了什麼,好像有魔鬼附了身。」他痛悔得雙手擊頭,嗚咽起來。  他的眼淚讓我心軟。  羅傑斯的脾氣的確在變壞,跟我剛認識時判若兩人。這半年,他已經換了幾份工作。在大公司做慣了,收入低、工作條件差的小公司讓他提不起勁來。接連的挫敗後,他開始暴飲暴食,身高1.86米的他,體重由76公斤暴增到接近100公斤,斯文清秀的臉被肥肉擠得變了形。而昨天,他再一次失去了工作。2我望向窗外,院子里,一邊是草坪,一邊是一畦畦油綠油綠的青菜。我們的「Townhouse(一種三層左右、獨門獨戶的聯排式住宅)」位於海邊,破舊而年頭久遠,是羅傑斯用失業金買下來的。他笑著說:「我的中國燕子在美國有巢兒了。」我們親自動手將房子修繕一新,又從十幾公里外運來泥土鋪在院子里。美國的青菜奇貴,我讓母親從國內寄來菜籽,撒在屋前屋後的空地上,不久,就有自己種的青菜吃了。  美好的生活歷歷在目,他不過是酒後心情不好,偶爾失手打了我,我又能怎樣?  我出生在遼寧昌圖鄉下。村子裡,夫妻吵架、丈夫打老婆是常見的事情,只要不打傷打殘,基本屬於「家醜」,不能外揚,外揚也得不到太多的同情,「打是親罵是愛」,給家暴行為找到最好的開脫理由。雖然考上大學離開了家鄉,從小種下的觀念卻根深蒂國。  我告訴他,我原諒他了。不過我得去上班,他沒了工作,我這份收入更加重要。  誰知他深灰色的眼睛裡滿是驚惶,緊張地說:「你不能去上班。」聽完他吞吞吐吐的解釋,我明白了,在美國,家庭暴力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有家庭暴力記錄的人,不得錄用為政府公務員,無法拿到律師執照,求職時會被很多公司拒之門外。羅傑斯生怕我臉上的傷痕給他帶來麻煩。  愛和中國女人的溫順讓我聽從了他,我怎忍心毀了他!  我默默地在家裡養了10多天。這期間,羅傑斯的媽媽露絲開車過來,給我送她自己烤制的松子蛋糕。露絲很喜歡我這個中國兒媳,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用從中國帶來的禮物——地毯和瓷器征服了她。她覺察到我身上的傷痕,雖然這些傷痕已變淡。她問我是怎麼搞的。我搖頭不肯說。老太太擔憂道:「希望你們幸福。羅傑斯這孩子人不錯,就是脾氣有點壞,你得有心理準備。」  等到臉上的傷看不見了,我才去餐館上班。這期間羅傑斯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我們重歸於好。羅傑斯在外面又找到一份工作,我長出口氣,日子終於又回到正軌上了。  誰知一個月後,暴力再次不期而至。  晚餐時他的情緒還挺穩定。突然羅傑斯的手機響了,是老闆打來的。白天羅傑斯在公司的工作出了差錯,晚上加班時老闆才發現。我聽不見老闆在電話里的狂罵,只看到羅傑斯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放下電話後羅傑斯滿臉頹然,飯也不吃轉身就往樓上走。我跟上去,從後面抱住他,試圖給他安慰,誰知他一把推開我:「走開,你這個蠢女人!」  羅傑斯的力氣大得驚人,體重不足50公斤的我被他甩出老遠——就像一條被他拋棄的破舊麻袋,被甩到樓梯邊上,順著樓梯滾了下去。只聽到頭顱撞擊著樓梯板,一路咚咚地悶響……羅傑斯嚇壞了,趕緊衝下樓去抱我。他一觸碰到我,我痛得要命,忍不住大哭起來:「趕緊送我去醫院,恐怕骨頭斷了……」接診的是一位中年醫生,嚴肅地問我:「你是怎麼受的傷?」一旁的羅傑斯臉都青了。「你是怎麼受傷的?你要說實話,不要害怕。」我搖搖頭:「沒什麼。我不想再談這件事……」經醫生檢查後確認,我的肩膀脫臼,身體多處外傷,需要留院觀察一晚。羅傑斯要留在醫院陪我。我攆他走,不想再看到他那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就如同身邊守著一頭雄健的獅子,不知什麼時候發怒,撲過來撕碎你。這個男人開始讓我害怕。羅傑斯回去了。第二天早晨,醫生見我並無大礙,允許我出院回家。我坐的車子剛停在家門前的草坪上,屋門打開了。兩個警察押著我的丈夫,從裡面走出來。羅傑斯衣衫不整,一看就知是被人從床上拽起來的。見到我,他沮喪地低聲叫著:「燕子!」一個高大的警察走近我,和藹地說:「我們接到醫生舉報,您遭遇了您丈夫的家庭暴力。現在,我們要把他帶回警局接受調查。」我望著羅傑斯,他的目光滿是乞求。這個男人,因為我,他才失了業。而後來的種種不順心,都是由於失業引起的。現在。我還要親手把他送進監獄嗎?我搖搖頭:「我們的確有過爭執。不過,是我自己從樓梯上滾落下來的。請您放了他。」我又心軟了一次。羅傑斯再次逃脫罪責。第二天,婆婆露絲開車過來了。她是被我的小菜園迷住了,那些爬滿了藤蔓的小黃瓜、小番茄,讓她流連忘返。見我滿身是傷地縮在床上,露絲抱緊我:「可憐的燕子!我可憐的孩子!」她衝出卧室,一會兒,我聽到她在電話中訓斥正在上班的羅傑斯:「收起你的拳頭,你應該做一個負責任的男人!」露絲的聲音很憤怒。羅傑斯再次跪地向我認錯。他說心中有一個魔鬼,施行暴力時他是被魔鬼控制住了。我自己也在心裡為他開脫,這一次如果說他有罪,也不是故意犯罪,而是過失犯罪:他盛怒之下推開我時,並沒有預想到我會滾到樓下。一個星期後,我們開車去鎮上辦事。一言不合,他突然把車停下,命令我下車。我不動,他下了車子,繞過來,粗暴地從副駕的位置上往外拉我。我氣急了,掄起手上的包,向他的頭部砸去……見我一副拚命的樣子,羅傑斯反倒膽怯了。他一聲不響,轉身上車發動了車子。這在中國,不過是夫妻間的一個尋常衝突,誰也不會在意。可當時有一對白人夫婦推著童車從我們身邊經過,目睹了這個場面。他們居然用電話報了警。我們剛剛開出10多分鐘,一輛警車飛快地從後面追上來,繞到車前攔住了去路。我和羅傑斯被叫下車,兩個警察分別將我們叫到一邊。「剛剛接到報警,你的丈夫動手拉扯你,並試圖對你施以暴力。」我說:「一定是弄錯了,我們沒有吵架。」「請你不要說謊。如果查出你做偽證,我將逮捕你。」警察的樣子很嚴厲。見嚇到了我,他的聲音和緩下來:「請你對我說實話,如果遭遇了暴力,警察是唯一能保護你的人。」我低下頭,拚命想理清思路:這也算暴力嗎?如果算的話,在中國,有多少對妻子揮動拳頭的男人要被送進監獄?美國人真的愛管閑事,醫生見病人受傷報警,路人見夫妻吵架也報警。而美國警察對家庭暴力緊張的態度,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可是,遠渡重洋,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愛管閑事的美國人讓我覺得安全和溫暖,我的心裡涌動著一陣陣的感動。在另一邊「審問」羅傑斯的那個警察,這時快步向我走來:「你的丈夫指控你對他施行暴力。」「什麼?他說什麼?」羅傑斯居然指控我?我徹底暈了!警察扯下一紙文件給我:「羅傑斯太太,請你等待傳訊,你可以在法庭上替自己辯護。」直到警車消失,我還沒有清醒過來。太可笑了,我剛剛不過用包掄了他一下。他真不是個男人!羅傑斯走過來,訕訕地對我說:「我想,你也一定會如實向警察陳述吧……而且,美國是個法制的國家,公民是不能對警察說謊的。」我冷笑,說:「好的,羅傑斯,我記住了你的話:公民不可以對警察說謊。」羅傑斯自知理虧,花1000美元請了一家擔保公司,去法院解決了這件事。2009年12月,學校放假了,兒子曉峰從寄宿學校回到家裡。來美國一年,曉峰長高了,也瘦了很多。我愛憐地看著當年撒嬌賴床亂花錢的兒子,被一年的美國生活磨練成能擔當的大人。明年他就要讀大學了,可綠卡遲遲沒有下來。羅傑斯和我結婚後,就向移民局遞交了我們母子的綠卡申請。沒有綠卡,曉峰讀大學的費用昂貴很多,是我無法承受的。我和羅傑斯仍然不時吵架。兒子看在眼裡,勸我:「媽,別跟他吵了。羅傑斯叔叔脾氣差些,人並不壞。」但他也未能逃過羅傑斯的老拳。那天是周末。曉峰見院子里的草長了,早早起來用剪草機剪草。我在廚房裡做早餐,透過窗子能望到兒子勞動的身影,誰知只修整了一小塊草坪,剪草機就不響了。曉峰蹲下去察看,我招呼剛剛起床的羅傑斯,出去幫忙看看。羅傑斯出去了。我煎好一隻雞蛋,無意間抬頭,恰好看到羅傑斯的巨掌揮向曉峰,「啪!」極響亮的一個耳光。在晨光中,瘦瘦的、身體正在發育的孩子像一隻被抽中的陀螺,身子猛地轉了個個兒……我衝出去橫在他們中間,憤怒地對羅傑斯說:「為什麼打他?他還是個孩子!」曉峰的臉瞬間腫得老高,淚水含在眼中,又可憐又無辜。我抱住他,心痛如割。轉身衝進房間,這一次,我毫不猶豫地撥打了911求助電話。電話剛剛接通,我立刻說「Chinese,please」,這是在餐館打工時一位華人姐妹教我的,911報警電話系統馬上轉到中文翻譯員,我用中文清晰地報了警。警車飛快地開來了。被兩個警察牢牢抓住的羅傑斯完全垮掉了,從兇悍的施暴者變成一堆可憐的肥肉。他哀求我:「別把我交給警察,別忘了你的綠卡……」警察帶走了羅傑斯。望著他的背影,我想:「去他媽的綠卡!大不了帶兒子回國。」我要跟羅傑斯離婚!這個家是不能待了。曉峰提前回了學校,警方把我的情況通報給婦女中心,在他們的幫助下,我住進了州家暴庇護所。一個坐落在普通住宅區里、靜悄悄的不起眼的房子。四室一廳,一個房間住著一個家暴受害者。政府免費提供吃住,但不許對外聯繫,不能帶朋友和家人過來,家暴庇護所的地址對外保密,以免受到騷擾。有輔導員教受害人英文課程,做心理疏導,並給予工作建議。聊天時,輔導員溫妮對我說,80%的華裔家暴受害人會選擇忍氣吞聲,她們普遍認為被丈夫打「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家庭暴力不會自動消失!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要害怕。」我對溫妮講,跟羅傑斯離婚後,也許會影響我們母子轉換居留身份。溫妮告訴我,美國法律規定,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可自行申請綠卡。她給了我法律援助中心的電話,我通過電話找到律師,律師耐心地聽完我詳細的講述後,答應代我和曉峰申請綠卡。事情發生的第五天,婆婆露絲在我打工的餐館找到我,為兒子的行為向我道歉。同時告訴我,羅傑斯的暴力傾向很可能來自代際遺傳,羅傑斯的父親就是一個暴戾的男人,小時候的羅傑斯目睹了太多父親對母親的暴力行為,也多次被父親毆打。她拿給我一份資料,是美國一所大學有關家暴的調查報告。數據表明,男子每多看一次父親對母親施暴,他對配偶和子女施加暴力的可能性會分別提高8%和13%。「菲爾的行為無疑觸犯了法律。可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更是一個病人。對他來說,接受治療可能比在監獄接受懲罰更有意義。我無法開口請求你寬恕他。可是作為一個母親,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拯救他。」露絲的眼裡滿是熱淚。第二天,我去法院撤銷了對羅傑斯的指控。法官對我的行為憤怒而不解,他問我,要不要申請人身保護令,以保證羅傑斯出來後我的人身安全。我搖搖頭,露絲說得對,羅傑斯不是大惡之人,他只是對自己的行為無法自控。我將離開他,遠離他和他心中的魔鬼,我不再是他實施家暴的對象。一年後,在律師的幫忙下,我和兒子拿到了美國綠卡。2010年12月,品學兼優的曉峰被美國南加州大學錄取。我在一家連鎖超市找到一份新工作,並升至主管。佛羅里達的陽光依舊燦爛,陽光下的大西洋海水一片湛藍。生活的噩夢和陰影已經不在,我和兒子又信心十足地開始了新的人生……

文章轉載自天涯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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