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方法：有人陪伴的道路，就是捷徑

來自專欄心理學·哲學·批判性思維84 人贊了文章

人類是渴望愛的社會性動物

每次和他人討論學習方法的話題，我總是喜歡舉超市收銀台的例子。

當你逛了一圈超市，準備去收銀台付款時，你會發現，每一條隊伍差不多都是一樣長。雖然每個排隊者都沒有事先商量過，但他們都在有意無意地尋找最短的隊伍。當每個人都在搜尋捷徑時，你會發現，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捷徑。有的話，也會立即被人流塞滿，變得和其他道路差不多擁堵了。

以「收銀台排隊」來理解「不同學習方法的選擇」，對人們有很強的安撫作用。人們會覺得，既然每一條路都差不多，那就可以隨便選了。

但對關係更近的朋友，我不會只舉收銀台的例子，還會舉另一個更真實卻也更殘酷的例子，這個例子叫「朋友圈」，嚴格來說，叫「社交關係圈」。

其實，學習之路是有捷徑的，有人陪伴的道路，就是捷徑。

基於認知心理學的框架，我總是用計算機來理解人類的心智軟體，不過這種「人腦即電腦」的隱喻往往造成一種誤解，那就是嚴重低估了情感的作用。

人不是聯網的計算機，而是群居的社會性動物。從字面意義上看，人不是從應用商店中下載知識安裝到腦袋裡，而是以他人為榜樣，在自己的實踐練習中獲得知識和技能。人更喜歡和人打交道，而不是和書本、智能手機、計算機打交道。

一些老師總擔心人工智慧軟體會取代自己的教師位置，這是多慮的。學生是人類，人類想要的不是乾巴巴的信息，而是和另一個人類的情感交互。說白了，人類渴望愛，渴望親人、朋友、師長、戀人甚至陌生人對自己的愛。這種愛，在人與機器的交互中是得不到的。

社交關係圈對你的支持

每次談學習方法，我都會儘力鼓動大家去「抱大腿」，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甚至，你可以僱傭一個凶神惡煞的幫手，為你製造英雄救大腿的機會。

總之，不管你是學生還是職場人士，只要發現身邊有大腿可以抱，那就應該儘力和這位大腿發生關係。等你和高年級的學長，同年級的學霸，同一個職場團隊的前輩，同一個辦公室的優秀同事成為了好朋友，你就會明白，在奮鬥的道路上，有人陪伴，那就已經是最大的捷徑了。

原諒我又要插入一個心理學專業術語，英文叫social support，中文叫社會支持。我們一般把社會支持的作用分為四類：

陪伴支持（companionship support）：能給你提供心理歸屬感的支持，可以來自家庭成員，也可以來自公司內的其他同事。

建議支持（informational support）：給你提供各種信息，為你提供知識上的指導，幫助你解決各方面的問題，

物質支持（tangible support）：借或者贈送給你一些物質，可以是現金，也可以是別的有價值的實物。

情感支持（emotional support）：讓你感受到自己有人關愛，自己被人信任，自己的喜悅有人可以分享，自己的痛苦有人可以分擔。

有人陪伴，就是捷徑。意思是說，在社會支持的懷抱中，我們能收穫這四類好處，感受到來自他人的愛。社交關係圈的作用就在於此，在朋友圈子裡，人與人之間互相提供這四類社會支持，互相感受來自彼此的愛。

不存在無條件的愛與支持

可惜的是，「有人陪伴」這個捷徑，很現實，很殘酷，很容易造成富者愈富、窮者愈窮的馬太效應（Matthew Effect）。

因為，沒有人會無條件地陪伴另一個人。愛，或多或少，都是有條件的。

你可能會覺得，父母會無條件地愛你，支持你。但是，如果反思一下，你會發現，你作為你父母的子女，這已經是一種條件了。別人的父母就不會無條件愛你，梅琳達·蓋茨和比爾·蓋茨就不會無條件愛你。

作為一名教批判性思維的培訓師，我也不會無條件地愛我的學員。學員不僅要支付現金作為學費，更要花費大量的時間，閱讀指定的材料，完成有難度的作業，讓我覺得他們是在認真學習，這樣我才會維持課程的持續。

這種現實，你也許不會覺得殘酷，反而會覺得高興。你會覺得自己有錢支付學費，有時間完成學習任務，知識基礎也不差，英文材料都能讀懂，數學公式的推導也都沒有問題。

你之所以會高興，原因很簡單。因為你非常幸運，出生在經濟並不貧困的家庭中，享受了相對優質的基礎教育環境。你會覺得，自己可以變得越來越強，自己的起跑線就是比別人更靠前，窮人家的孩子越來越難超過你。

我不會高興，反而會覺得這種現實很殘酷，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我想要實現的最終目標，是讓社會變得更加美好。為此實施的具體方案，是推進批判性思維與通識教育的普及。我所關心的，不僅是付得起錢和時間的「富人」，還有那些付不起錢和時間的「窮人」，更有那些分不清是非對錯卻又自以為能分清楚的「蠢人」。

我的工作動力

有些公司的高管曾好心勸我，讓我專註於為熱愛學習的人提供服務，多談談值得學習的知識，講講該怎麼學習這些知識，重點辨析一些易錯點和關鍵點。有空的話，還應該組織起「社交關係圈」，從各方面支持這些熱愛學習的人。

這個道理，我心裡是知道的。不過，讓我堅持工作的動力，一方面來自建設性的項目，另一方面來自破壞性的項目。我不僅想幫助熱愛知識的人獲得那些知識，還想讓一些人明白，他們嚴重低估了自己的愚蠢程度，他們應該改變，應該從自己的腦子裡刪除一些垃圾軟體。

任何人類都能明白，這是一項費力不討好的工作。以後我或許會少做一些這種事，多做一些建設性的事情。

「陪伴即捷徑」這個道理不難懂，就算你從沒聽說過社會支持這個專業術語，心裡也或多或少明白這一點。你也意識到了，陪伴是有條件的。也許，我能天天陪伴那個虛位以待的女友，但我無法陪伴所有人。

每個人都無法陪伴所有人，你只能通過努力賺取文化資本、經濟資本、社會資本、符號資本等各類資本，再用這些資本交換到他人的陪伴，走上成長的捷徑，以便獲得更多資本，如此推進良性循環。

在討論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思想時，我已經提醒過大家，經濟資本雖然擁有最高的流通性，但金錢依然不是萬能的。光花錢買不到知識、技能、文化、社交關係、榮譽成就等為人珍視之物。至少，你還得付出足夠多的時間和努力，才能掌握那些知識技能，擁有那些文化，培養高質量的社交關係，達成特定的榮譽成就。

又到了「道理我都懂，然而並沒有什麼用」的環節。每次最讓我感到失落的，就是給別人把道理都講清楚了，從心理學講到經濟學，從社會學講到哲學，從柏拉圖講到斯金納，從康德講到布迪厄，最後總是有人撂下幾句：「道理都懂，然而沒用」、「認真你就輸了」、「別扯這些玄乎的，你還不是想賺錢」、「我不聽，我就是不聽」、「你這個科學主義者，別來誤人子弟」、「你要想做公益，為什麼不直接給我錢」……

我每次都想要忍住才能不吐槽：以你的智商和態度，很可能理解不了我講的道理。

總之，這種陰陽怪氣的冷言冷語對我來說是件好事，它能讓我把注意力轉向那些本來就已經熱愛學習的人，將精力放回建設性項目的運營，而不是投入到以理服人的無用功之上。

志同道合才是互相陪伴的充要條件

回顧一下我們已經知道的道理：

1.人不是計算機，而是渴望愛的社會性動物。在人的終身成長之路中，有人陪伴，就是最大的支持。

2.「陪伴即支持」是一個殘酷的真相，因為愛是有條件的。每個人都想獲得「大牛」的陪伴，可只有那些有錢、有時間、有智力基礎的「富人」，才能輕易獲得「大牛」的陪伴。

3.欠缺文化資本、經濟資本、社會資本、符號資本等各類資本的人，有可能陷入繼續欠缺這些資本的惡性循環。不過，只要你積累其一種資本，就可以將其轉化為另一種資本，為良性循環打下基礎。

4.總有一些聽不進道理的人，恕我不再奉陪了。文末有份書單，感興趣可以讀一讀，不感興趣就算了。

我們最後再來談談，如何做才能擁有高質量的陪伴？

道理不難，因為志同道合就是互相陪伴的充要條件。

實踐起來很難，因為志同道合才是互相陪伴的充要條件。

不難想見，和我最能聊得來的，一定是那些與我志同道合的人。我們相信教育可以帶來更美好的社會，相信批判性思維與通識教育都是值得普及的事業。我們相信應該儘可能讓傻子變得更聰明，而不是應該想辦法去收割傻子的智商稅。我們相信知識的力量，反智主義者必將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總之，人與人之間，各方面越是相似，越容易志同道合，越容易發現彼此，喜歡彼此，最終走到一起，互相陪伴。

我是女權主義者，身邊就會有別的女權主義者。我是教師，身邊就會有別的教師。我是企業家，身邊就會有別的企業家。我是終身學習者，身邊也就會有別的愛學習的朋友。我是科普作者，身邊就會有別的科普作者。我每天都要花很多時間讀書，身邊就會有喜歡讀書的人。甚至，我喜歡打守望先鋒這款電子遊戲，那就會認識一些同樣喜歡這款遊戲的人。

是不是道理都懂，然而對你又沒有什麼用？

沒錯。這些道理都是對某些人有用，對某些人沒用。我說這些，其實是為了吸引你，讓你變得和我們這個圈子裡的人更加相似。這個圈子裡的人，最核心的特徵，就是認真。不是「認死理」那種認真，而是羅素意義上，為了求知而認真，為了減少人類苦難而認真。

加入這個圈子，不僅能獲得社會支持，還會擁有一種「仁者無敵」的心態。當你為了更美好的人類社會而奮鬥時，你會發現，如果有別人做得比你更好，那你不會妒火中燒，反而會為其感到開心，並真誠地向其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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