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是條狗》——只有在狗面前，他才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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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書影君

一個車輛廠的普通車間工人，為了家中一條不值200元的雜種狗，不惜四處求情，甚至花費相當於他一年工資去辦理狗證。

他，到底為了什麼？

這部講述小人物找尋自尊的影片，就是拍攝於2002年的國產影片《卡拉是條狗》。

也許是暗示主人公無用、無能的角色定位，在影片中，直到開始24分鐘後，葛優飾演的主人公「老二」，才第一次露面。

而之前影片對他的描述，借用了他兒子亮亮（李濱飾）的話，「我爸，他是個笨蛋！自打我記事以來，他就沒辦成過什麼事！」

影片中主人公「老二」是如此的平凡甚至窩囊，窩囊到連他在片中的名字，都起的富有曖昧含義。他曾經沉迷於打麻將，直到養了卡拉，精力才全部被吸引過來。

這是一個關於小人物找尋自尊的故事，影片通過狗的命運來表現普通人在現實生活中的遭遇。人性，或者說人的尊嚴，才是影片中真正所表達的東西。

請注意，下文有輕微劇透。

老二的老婆玉蘭（丁嘉麗飾）晚上遛家裡的小狗卡拉，卻因為沒有辦狗證而被派出所民警沒收了。只有18個小時的期限去交錢辦狗證，然後領回卡拉，不然狗就全部被運送到昌平處理了。

影片中一個場景十分搞笑卻又耐人尋味：警察在小公園挨個檢查狗證，遛狗的狗主人無一例外，都將狗證掛在了自己胸前。警察照著手電筒檢查時，狗主人便習以為常地亮出掛在胸前的狗證，頗為耐人尋味。人的脖子上掛著狗證，顯示了那個時期的特殊場景。

玉蘭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她為即將下夜班的老二做了一桌子菜。

老二下了夜班，領了工資和獎金，蹬著他那輛破自行車回家。在家門口，他悄悄地將獎金藏了起來，回家後只向玉蘭上繳了工資。

回家後，老二沒有見到平時準時在門口迎接他的卡拉。當他得知卡拉被公安抓走後，又急又氣，卻又不敢發火。只能一個人躲在樓下公廁內，才敢開始對著空氣訓斥玉蘭。一個膽小怕老婆的妻管嚴形象刻畫的淋漓盡致。

在派出所門口張望半天后，老二想到了找老同學楊麗（李勤勤飾）幫忙。楊麗，在玉蘭嘴裡，被評價為「一個離了婚的單身女人，整天招一幫人在家裡打麻將，能是什麼正經人！」偏偏楊麗對老二的事情十分盡心，得知卡拉被抓，她仗義地將自己家花5000元辦的狗證借給老二，結果被張警官（夏雨飾）識破，狗證差點被沒收。

其實卡拉就是楊麗家養的狗下的小狗，被楊麗送給老二。

楊麗十分不理解，認為卡拉就是個雜種狗，不值錢，為它費那麼大的勁不值。

老二這時對楊麗吐露心聲：「從家裡到單位，全算上，我每天得變著法的讓人家高興，只有在卡拉那兒，它每天變著法讓我高興。」

「只有在卡拉那兒，我才覺得我有點兒人樣兒。」

是啊，影片中，老二最多的表情，就是賠笑。給老婆賠笑、給警察賠笑、給幫忙撈狗的人賠笑、給受傷孩子的家長賠笑，他唯一敢發的火，就是沖自己的兒子。

這是一個窩囊到家的男人啊。

楊麗理解了老二的苦衷，決定繼續幫老二救出卡拉。她找自己的前夫幫忙，幾經輾轉，陰差陽錯，但還是沒有將狗撈回來。

這時，老二的兒子亮亮，卻因為幫助同學抵擋學校惡霸的欺凌，不小心將對方的胳膊撞成粉碎性骨折。

派出所內，老二兩口子因為亮亮沒有回家而去報案，這才意外地發現了被關在派出所的亮亮。老二一邊向對方盛氣凌人的家長低聲下氣地賠不是，一邊又氣急敗壞地斥罵亮亮.亮亮毫不示弱，粗著嗓子對老二大吼。影片給了一個老二目瞪口呆卻啞口無言的特寫鏡頭。

不過，影片最終還是一個溫暖人心的結尾：卡拉最終被楊麗找關係撈了出來。

第二天，老二便為卡拉辦理了狗證。

一部優秀的影片，尤其是描述大歷史背景下微小邊緣個體命運的優秀影片，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地顯露出它的價值。

本片導演路學長，是中國第六代導演中少有的體制內導演，當時在北影廠上班。在二十多年的職業生涯中，路學長留下的作品為數不多，如《長大成人》《非常夏日》《兩個人的房間》等。但他的作品「都保持著獨特的視角和個性，他把拜金時代人的尊嚴和精神救贖問題作為關注的核心，以冷峻和深刻的人文關懷見長，聚焦邊緣弱勢群體的生存困境。」（搜狐娛樂評）

2014年2月，路學長因病去世。

葛優，是我最喜歡的一位中國男演員。他不但可以把壞人的陰險演到骨子裡，同樣可以把小人物的窩囊也演到骨子裡。屬於那種擺脫自身名氣影響，可以讓觀眾完全沉浸在他扮演的角色當中。

葛優在本片中的表演，被評價為「繼在張藝謀《活著》中成功演出之後，又一突破自身表演局限的力作。」

這部拍攝於2002年的影片，時代背景是1994年11月30日，北京市第十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委會第十四次會議通過的《北京市嚴格限制養犬規定》，該規定中第十二條明確規定：「經批准養犬的，必須繳納登記費和年度註冊費。重點限養區內每隻犬第一年登記費為5000元，以後年度註冊費為2000元。」

這5000元意味著什麼呢？當年根據北京市五個城區15個居委會調查得知，養犬戶中，幹部、工人、知識分子、離退休人員佔了74%，他們的月收入在500—800元左右，其中還有11%的人月收入在200—300元之間。

片中也有老二領到工資的特寫鏡頭，薄薄的幾張人民幣，目測不到500元。由此可知，5000元對老二一家，意味著什麼。難怪玉蘭見老二寧可把自己的私房錢交出來，也執意地想辦狗證時，氣憤地抱怨他：「你一個月掙多少？攢5000塊錢你知道要多長時間么？你算過嗎？三年！就為了一條狗？這值么？這麼大的人了，就沒點兒別的追求？」

在影片背景中，那一片片已經拆成廢墟的平房衚衕，以及衚衕背後高聳的新樓房，也為影片打上了歷史時代的印記。2002年，北京申奧成功，北京的房價也開始在平靜中有了一些騷動。

老二，這個平凡到窩囊的中國男人，身上映射出了千萬個如他一樣的男人。他們沒有本事、沒有社會關係，在單位領導不待見同事瞧不起，在家裡也是氣管炎，甚至連自己的孩子也看不起他們。他們在社會上沒有任何存在感，卻偏偏又老實善良，樂於助人，為人熱心。

但是，再窩囊的小人物，也一樣有他的喜怒哀樂，一樣有他需要維護的自尊。

正如片中的老二，為了一條不值錢的狗，不惜費勁千辛萬苦、不惜花費一年的工資5000元去辦理狗證。他哪裡是在保護狗啊，他分明是在拚命地保護著自己殘存的尊嚴！

因為只有在狗的面前，他才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