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採訪記之一山一寺一尼師（下）

寺院採訪記之一山一寺一尼師（下）

「絕」無僅有的關房

發願建寺因緣

　　滿祥居士：師父是在哪裡出的家啊？

　　常學法師：我出家是在河南信陽。

　　滿祥居士：受戒在哪裡受的？

　　常學法師：五台山。

　　滿祥居士：哎呦，是嘛！

　　常學法師：五台山，九五年受的戒。

　　長海居士：九六年您就到這兒來了？

　　常學法師：對！

　　賢彥法師：是不是以前沒有想到回來要建這個廟？

　　常學法師：我那時就沒有想過要回來。

　　賢彥法師：回來的時候是不是邊念佛邊發願？肯定發過願，是吧？

　　常學法師：為赤峰的佛教事業做貢獻，這確實是我發過的願。

　　賢彥法師：具體的說，我要把這廟建成什麼樣？

　　常學法師：這個沒有。但是「盡心儘力，身心奉獻」，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不管怎麼著，我都對赤峰市的佛教事業身心奉獻！盡最大的努力，去把它做好！

　　長海居士：您是哪一年出的家？

　　常學法師：92年！

　　長海居士：那個時候就發這個願？

　　常學法師：那個時候沒發！我都是隨緣走。

　　長海居士：在信陽出家，大部分時間都在信陽那邊？

　　常學法師：我在那邊，那邊也是大寺廟。我師父呢就我一個徒弟，她也不讓我出來。後來，赤峰這邊一直給那邊寫信，那我也不收，不看。那時還沒有通電話，還沒有現在這麼方便。拆過一封信看，是叫我來的。95年回來探親的時候，他們又找我，我也沒有答應。96年我過來看了看，那時候我母親病了，病得特別厲害，我回來後在佛前許願，赤峰市佛教事業需要我，我義不容辭，我母親的病若21天能好，我什麼都不說，只要需要我，我甘願當鋪路石。所以等翻過頭來我母親好了，我二話沒說，州政府派車接我過來看，我看後覺得緣分挺好，就這麼著來了。上頭啥都沒有，一片廢墟。

道心就是誠心一片

　　滿祥居士：原先有舊址是吧？

　　常學法師：舊址就是一個地基。大土包子。就像咱們看電影的那個作戰的戰場，到處是磚頭瓦礫。最多的是啥呢？蛇。

　　賢立法師：蛇多啊！

　　常學法師：非常多！我每天就是一件事，誦經。

　　賢立法師：念什麼經？

　　常學法師：我那時候每天就是早晚課、《普門品》、《金剛經》、《地藏經》，這些都念過。每天早晚課不斷。

　　賢彥法師：一個人連法器都打不過來！

　　常學法師：自己一手木魚一手磬，就是這樣。我一開始教他們的時候，這些居士都不懂。教他們上殿，他們都是正著站。我給第一個轉過來，第二個又轉過去了，再不然就是拿個小墊往地上一坐，連什麼七月十五、盂蘭盆啊，什麼都不懂。這些人怎麼說都不聽，我一看他們都不聽，我就用木魚噔噔噔地砸我自己的腦袋！他們一看這樣，我說話他們才聽了。就開始一個一個地糾正。

　　滿祥居士：一個個地教，手把手教？

　　常學法師：就是這樣，後來學功課。咱可以真實地說，一個人很難帶起來！帶人實在是太費勁！咋辦吶？

　　賢立法師：咋辦呢？

　　常學法師：就放錄音，放光碟……不對，那時還不是光碟，還是磁帶呢！繞佛的時候是怎樣呢？我一個人在前頭抱著個錄音機，後面跟著一隊人念著繞！錄音機用的電池電力不足的時候，就用手電筒的電池一個一個地接，扛著那老長！燙手了，包著用；使過的，再包；包好了，能再用用！

　　賢立法師：對呀，那時還沒有拉電呢！

　　常學法師：那時供養的錢，也就是2塊的、5塊的，10塊的都是少數，50塊錢的就太少了。我就是做道場，記得很清楚，來了這麼多的人，供養的錢最後也就145塊。拿著錢我就去買兩個茶壺和給佛上供用的暖瓶，這些到現在還用著呢。還買了10床被套，還有找居士批回來的5塊錢1米的的確涼布，我做了10床被子。

　　賢彥法師：自個兒做的？

　　常學法師：居士們做的。搭好的炕，到外邊買來炕席。就是這樣過來的。我們那時候，居士的行李都是自己帶過來的，自己從家裡背的糧食、背的行李。行李都給凍得粘在牆上。

　　賢彥法師：這麼冷？

　　常學法師：就這麼過來的。

　　滿祥居士：隨喜呀，讚歎！

　　常學法師：那時我覺得，我用一片誠心，佛菩薩會加持的。這是第一個。第二個呢，護法也會誠心護持的。自己呢，就盡心儘力，因為自己心甘情願帶他們，發了願，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不會離開這個地方了！那時公安局一來呀，我們就往山上跑，幹啥呀，到山上藏著去。

　　賢立法師：誰來？

　　常學法師：公安局啊！那時香港還沒有回歸，特緊張，這塊根本就不讓。那時當地政府特別好，那時那個副書記騎著摩托來告訴我，趕緊躲，公安局的來了！因為著急，車都騎到溝里去了，幸虧車也沒摔壞，人也沒摔壞，趕緊告訴村裡的人傳話，讓我上山迴避。政府很好，但公安局時常來管理我們。我們就往山上跑，打游擊。一天里看他們不走啊，我們就一天不吃飯，山上還有個當地人的孩子就會用咯吱窩揣上點饅頭啥的給送山上去。那時全靠這些孩子了。他們在這裡開山、墊土鋪路，打柴往山上背，什麼活兒都干。

拿真心去建！

　　滿祥居士：最上面那個房子是幹什麼的？

　　常學法師：關房。

　　賢彥法師：還真是關房！剛才我還說這是一關房呢。

　　賢立法師：誰上去閉關？

　　常學法師：沒有人！就是在等有緣人！

　　賢立法師：那鐵皮房子，冬天多冷啊！

　　常學法師：不是鐵皮的，是珍珠岩啥的。裡面全都設計好了，就是等著，沒有人來。咱們赤峰地區各旗縣，包括漢傳的、藏傳的都沒有這個，建在那個地方，我覺得還很好！

　　賢彥法師：它這個怎麼支撐呢——懸著的？

　　常學法師：用角鋼。

　　賢立法師：怎麼背上去的？

　　常學法師：全是背的。有一天我們正往上面背彩鋼板的時候，刮著大風，把彩鋼板一會兒給吹下去一塊，一會兒又給吹下去一塊！嗨，咱們這裡的建築，全是用心建的！用心哪！拿真心去建的！要不然的話，您可想而知，這麼大的山上，原來是一片廢墟，一個人都沒有，這麼多年，現在能建到這般地步。您說是不是？

　　賢立法師：是！

　　賢彥法師：您這不僅是建設一個寺廟，整個赤峰的漢傳寺院都是您一個人在撐著！

　　常學法師：可不！那時侯交通也不方便，您就是想來，只有坐這個班車，每天也就這一趟。您今天來了，想回去都回不去。而且從村子往山上來全都靠走，六七里路，窄窄的，只能走一個人。後來就一點一點地把路開出來，象螞蟻啃骨頭似的。咱們這上面還建有念佛堂呢，冬天上課全在這裡，屋裡全是鋪的地板。就在這三層，大家可以去看一看。

　　賢立法師：韓先生以後可以過來給參謀參謀，她這房間的保溫沒有做，這麼冷的地方不做保溫，我覺得能耗會太大。

　　賢彥法師：玻璃是單層的？

　　常學法師：是雙層的。

　　賢立法師：這個冬天都不好用，冬天太冷。

　　常學法師：這裡面還有一層木門呢，那邊都是雙層門，這裡還有一層門沒裝。要不，這裡看著太現代化了。是吧？

　　賢立法師：是。

　　常學法師：你看那邊的裡面做了古建風格的窗子，看著就好看些。

　　賢彥法師：彩鋼也有各種塗層的。

　　賢立法師：做些古建窗子好！

　　常學法師：這些年反正……

　　賢立法師：佛菩薩都給你記著賬呢！絕不白做！

　　常學法師：也是大家的力量。

　　賢立法師：出家四年給扔在一個地方，一個尼眾能做到這個樣子，靠的是大願，佛菩薩的大願，這就是很實在的表現，也能感天動地。

隨緣話舊事，結緣待當來

佛事也隨緣

　　賢立法師：一個人做佛事怎麼做啊？

　　常學法師：做的時候，居士們都上來。實在忙不過來，咱們就向外介紹，都排著隊，哪天排到那天做。咱們平常不做，盡量給往外介紹，因為咱們在建設中。即便這樣，平時零星的佛事也很忙的，盡量讓他們去別的寺院，但他們還是挺相信咱們這裡的，有時你往外介紹還介紹不出去。有的寺院給介紹過去了，但費用太高，承受不了。

　　賢彥法師：都隨堂做。

　　常學法師：都隨堂啊？

　　賢立法師：做也是集中在周末，周末也是隨堂做，有幾個齋主就算幾個齋主。

　　常學法師：因為在建設當中，咱們都挺辛苦的，做一次的話，還得把人從赤峰用車拉過來，居士們上來，做完了，再下山，弄到半夜，很晚。走山路，咱們覺得不能太頻繁，所以就往別的寺院推薦。

　　賢立法師：別的寺院也都是蒙古族的廟？

　　常學法師：那就隨各自的緣分了，真有緣分的推薦到赤峰市去，不了解的寺院咱也不敢隨便推薦，也有的推薦到朝陽市的。

　　賢立法師：正好跟你了解一下朝陽的情況。

　　常學法師：朝陽那邊寺挺多的，但是我也沒有去過。

　　賢立法師：漢傳寺廟怎麼樣？

　　常學法師：漢傳特別多。

　　賢立法師：噢。是在朝陽市區，還是農村裡？

　　常學法師：市區可能有，周圍農村裡也有。

　　賢立法師：一般是固定的日子。

　　常學法師：實在不成，他們就去附近的喇嘛寺院念經。

　　賢立法師：念經也可以啊。

　　常學法師：但咱們漢傳的信眾一般不願意去喇嘛寺廟，因為他們吃肉。

　　賢立法師：漢族地區對這事很在意啊！

　　長海居士：大家有根深蒂固的想法，覺得吃肉不好。

　　常學法師：他們常說，咱們不去，那些人還吃肉呢！

　　賢立法師：呵呵！

　　常學法師：自己本身不吃肉，讓他們去找吃肉的做佛事，他們就不理解。

結緣待當來

　　賢立法師：抱歉，法師您法號怎麼稱呼？

　　常學法師：釋常學。

　　賢立法師：常學法師。這些是我們龍泉寺的書，給您接個緣！

　　常學法師：嗯，謝謝！

　　賢立法師：我們都是學誠法師的弟子，這是我們五周年回顧的光碟。

　　常學法師：我們今天晚上就看！這裡每天晚上有一個小時時間的看光碟學習。

　　賢立法師：也可以看看龍泉寺的09年大事記。

　　常學法師：一看就知道是有很高層次的。

　　賢立法師：您可以看一看。也是跟龍泉寺有緣，您以後去北京可以來我們廟裡。

　　常學法師：好，離得也近！

　　賢立法師：這些日記寫的是我們在06、07年的情況，那時我們整天也都是勞動，搞建設，現在已經初具規模了。這裡是水庫，我們修水庫的難度跟你這裡差不多，沙子都是一袋一袋地扛上山的。您的精神我們也是很隨喜、很敬佩！時間不早了，我們就不再看了。聽了您的介紹，我們會在博客上把對您的採訪寫出來發表。佛菩薩保佑，祝願您的道場早日成功！

　　常學法師：我們就在一個山溝里，一般人不知道。

　　賢立法師：一般人不知道建廟的難處，他來燒香的，但不知道這背後有多難！你可以做一些宣傳板，給大家說你是怎麼建廟的。

　　賢彥法師：可以請一些家裡有條件上網的居士想辦法給你這個寺廟開設一個網站，對外宣傳一下您建設道場的經歷，肯定會有不少人願意來護持的。

　　常學法師：原來有一些北京的居士來過這裡，他們送來一些黃綢子，咱們有一個大磬也是北京的居士送的。

　　賢立法師：多宣傳！

　　常學法師：阿彌陀佛！謝謝您！能光臨我們小寺院！

　　賢立法師：真是有緣分！我們不曉得有這個地方，是韓先生他們帶我們過來的。

　　常學法師：咱們這個地方啊，夏天特別涼快，你們在北京夏天要是熱的話，可以到我這裡避暑來！

　　賢立法師：好，我們先告辭了！

　　常學法師：好！請二位師父再過來！請你們居士再過來！

創意獨特的大「樹盆」

願力不可思議

　　告別常學法師，賢立法師跟韓先生一家聊起來，慢慢步行下山。滿祥居士開著車從山上緩緩下來，在半路接上已經走得有些累了的韓先生夫婦。賢彥法師和長海居士結伴下山。顯然兩個人都還沉浸在常學法師的故事裡，邊走邊交流起來。

　　長海居士：有人就有感天動地的故事！

　　賢彥法師：她確實是個能發大願的人！

　　長海居士：中國佛教就要靠這個精神，這才真是在荷擔如來家業。

　　賢彥法師：師父建這個道場不也是靠發願么？而且是二十多年前就開始發願。

　　長海居士：那可不是嘛！

　　賢彥法師：近來你的心力應該更強一點了吧？你不是也在發願嗎？

　　長海居士：那是那是！否則我們這一生來這個世界幹嘛？！

　　賢彥法師：對！就像賢立法師說，世間人為什麼不學佛，如果知道學佛的好處，他肯定學，他不知道，那是沒辦法！

　　長海居士：明白佛講的一點點道理，你就知道，如果讓你的生命有意義的話，你只有干這個，沒有別的。否則，你就是繞彎子，或者自己戕害自己。

　　賢彥法師：對。

　　長海居士：自他不二嘛。只有利益眾生才是唯一的正道。

　　賢彥法師：能夠自利，也能夠利他。

　　長海居士：利他圓滿，也才能自利圓滿。你想自利，也只有通過利他才能實現，否則，你自私，不可能自利！

　　賢彥法師：呵呵！是。佛菩薩在經論上有講。如果不聽她說，還不一定有這樣的體會。咱們自己走上來都費勁，何況他們扛著建材上山！

　　長海居士：願力成就！萬法唯心造嘛。

　　賢彥法師：對！

　　長海居士：心外無法，一切都是心的化現嘛。而且您看，這樣一位比丘尼，有這麼一個因緣，發了這麼一個願，她就成就了這麼一個道場。她這裡還成了赤峰唯一的漢傳寺廟，信眾數萬，可以想像將來應該更好！

　　賢彥法師：可以說在創造赤峰的歷史和赤峰的佛教史！

　　長海居士：您看她能接引多少眾生啊！就是因為這些，就是這個念佛道場，尤其在這個時代，比較應眾生的機。再加上，北京那邊的，像我們這樣的弘法力量能夠接續上，這邊的老百姓就有福啦！

　　賢彥法師：是。

　　長海居士：成就了一段歷史。

　　賢彥法師：在這麼一個封閉的地方。

　　長海居士：所以說願力不可思議。

　　賢彥法師：有人來一趟都不一定願意來，如果不知道這邊的故事的話。

　　長海居士：是師父的悲願成就，希望我們走這一趟，願心就能夠發起來。你一看就知道，這個時代真的需要我們佛弟子，而且只有靠這些能夠真正地擔得起如來家業的佛弟子，我們的這些如母有情才有真正的機緣得到解脫。當然不是說我們能做什麼，而是我們在這個團體里找到我們的位置，做自己的本分事。

　　賢彥法師：所以我覺得，一個從正面，一個從反面，都感覺我們有責任。有一次看師父在接受鳳凰衛視採訪，作為師父的弟子，不是我覺得很幸運，自己是師父弟子就完了，這些事情咱們還是要一點一點做出來的。師父發願，咱們要承事，這是我們的本分。

　　長海居士：在性上說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你初發心的時候，你就跟佛無二無別，或者說，眾生本來是佛，無佛可成，但這些都是從性上說的。但在事相上、俗諦的緣起法上你要一點一點地去落實它，一步一步去走，一點都不要錯。你不能說我在性上與佛無二無別，我就趕快成佛吧，那還需要六度萬行，三大阿僧祇劫是從這個角度去看。

　　賢彥法師：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

　　長海居士：對！

　　賢彥法師：從反面來說，你看現在的佛教現狀，確實需要我們努力去做，否則就都成了商業的附庸。

　　長海居士：所以這種行腳參訪，我覺得都是讓我們的心覺悟起來、心能夠發起來，否則的話，那個心就會疲軟，發的心也不會長久，它也會無常，還會變化。

　　賢彥法師：就說這個寺院的條件，別的甭說，那麼冷能夠堅持下來。咱們現在關在裡面，沒有什麼壓力，都是師父給照著，就容易養成常師父所說的那種軟暖習氣。

　　長海居士：真正有境界的人，心如虛空，虛懷若谷。越是沒水平，他才「滿」啊！就像當年阿基米德畫那個圓一樣。你畫一個圓，你覺得自己圓滿了，你再看一看，圓外邊還有更加廣袤的空間。

　　賢彥法師：就像師父說的，人們常活在自我的世界裡。

　　長海居士：你見識多了，慢慢就會把自己給忘了，因為你心裡裝的全都是別人嘛。

　　賢彥法師：那就是最快樂的、最自在的。

　　長海居士：正面的，全都是祖師大德們一再地激勵你；還有一面，就是那些苦難的有情，也在策勵你，所以你那個心不能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