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歲明學長老封筆,不昧因果人稱「鐵算盤」
2016年正月22日,蘇州靈岩山寺、報國寺住持,繼承並弘揚印光大師凈土宗風的佛門高僧明學長老,書告大眾,宣布封筆,不再應酬結文字緣。
消息傳至如今,人們終於感受到,94歲高齡的明學長老真的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為有緣大眾應請而提筆揮毫了。人們唏噓不已,有各種猜測。
猜測且置,我們在遙祝長老法體安康,祈請長老長久住世之餘,也應清醒地認識到:任何一位善知識,終有緣散離去的一天,佛陀會涅槃,玄奘大師會圓寂,虛雲長老、離欲上人即使世壽120多歲也有舍報之時,但更重要的是,我們應當在他們住世示現的珍貴時刻,學習繼承他們的精神與庭風,了解體察其言、其行、其意,躬行參悟其教其旨其道。如此,雖大師色身遠去,而其心髓未相睽違。
【圖:明學長老德相,下同】
明學長老非常低調,新聞上得少,大場合也少見出席。大師其人其事,在緣悟法師所著的文章《我所敬仰的當代二位老法師》 中記載甚詳,其點滴微事,迥異常情俗見,感人肺腑,今日摘錄於分割線下(篇幅所限,有刪節)。
98年1月,我受西園寺常住安排和委託,去吳江市幫助地方政府恢復慈雲寺。剛到時,就通過相關單位和人員了解地方的佛教歷史和現狀,知道整個鎮上現有皈依的居士只有六位,常住銀行賬上只有43元現金,工人五位,當時整個寺廟只有一個天王殿,一座寶塔,一個小鐘樓,兩排平房,佔地面積大概只有一兩畝地的樣子。
當務之急就是講經,開展正常的法務活動,還有就是擴大居士隊伍,廣收皈依弟子。當時一邊是每周講經,廣宣皈依之功德,一邊是籌劃在農曆的四月初八前舉行皈依法會,通知本地的信徒前來報名登記。
春節後,正在按部就班積極推進各項工作之時,某日,地方宗教局某幹部把我招到辦公室單獨開會。言下之意就是:你剛來到這裡就收弟子門徒恐怕影響不好,希望取消這次法會。我很吃驚也很暈,就隨口說:那我們去請蘇州的大和尚來傳皈依,應該沒有問題吧。那位可愛的領導就說:隨便你能請到哪一位大和尚來,都允許你繼續辦這個法會。
第二日我就去蘇州拜見了幾位大和尚,希望能來傳一次皈依,可是大師們都很忙,均無暇來小廟放光。此時明學法師因小腿骨折在住院,我是一天勞累已經不抱任何期望了,黃昏時分,就買了一點水果順路去看看老法師吧,然後就準備回家改通知了。
到醫院後,老法師精神很好,我就隨口說:不知道老和尚四月初八能否痊癒,吳江信徒很希望能皈依老法師門下。老法師問道:「你自己怎麼不傳么,在鄉下恢復小寺院,沒有皈依弟子怎麼可以啊?」我就把情況介紹了一下,老法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四月初八應該可以出門了,好吧,我先答應你,你回去繼續準備吧。」
回來的路上,雖然滿天繁星,飢腸轆轆,但那份喜悅輕鬆真是難以言表。老法師出院後,我去靈岩山上彙報工作,他囑咐我把名單登記清楚,提前帶上山來辦皈依證,並且特意叮囑不要固定收費多少錢,主要是為了弘揚佛法,為了今後的寺院恢復做基礎,不是因此來賺錢的。
後來我在法會前我把四百多人的登記名單帶上了山,皈依證都是由老法師的侍者義務幫助填寫的,老法師同時給我一份他自己寫的皈依儀式(可惜這張紙後來我遺失了)。他說:「如果按照傳統的念念,大家都聽不明白,就失去了意義,儀式要簡單隆重,如理如法,讓大家清楚明了,得到法益,才是關鍵。」
因為這是老法師骨折後第一次下山,我怕他不方便,就準備那天雇一頂轎子來抬他上下山,老法師說:「那天你很忙就不要來了,把寺院的工作和接待做好,轎子和車山上自己都有,我自己去,你就安排一個人,在從公路來寺院的路口指引一下路就好了。」
那天天氣很好,老法師上午很早就來了,因沒有場地,就在院子中間空地上舉行的法會,引禮師父就是老法師自己帶來的侍者和我二個人。法會舉行完,老法師慈悲開示,要大家好好學佛,不要迷信,要護持道場,尤其說道:「皈依的不是某個人,而是十方三寶,所有的出家人都是你們的師父,今後如果有人想皈依,就在這裡由當家緣悟法師傳受好了,不要捨近求遠,緣悟法師雖然年青,這裡條件艱苦,還能發心來這裡恢復道場,是很好的,希望地方政府相關部門和廣大居士來幫助支持。」
這些話聽的我啊熱淚盈眶,多少委屈都煙消雲散,多少辛苦都值得了。自此之後,我在該地的弘法工作就沒有那麼多人為的障礙了,我自此之後也沒有自己再收皈依弟子了,所有皈依的都是掛在明學大和尚的名下,或是請他(她)直接自己去靈岩山皈依。
中午明學長老推辭了當地政府的宴請,就在慈雲寺觀音殿和齋堂共用的房間用齋飯,然後和侍者一起就在我的房間里午休了一下,下午一點明學大和尚走出房間,把皈依法會上收到總計七千多的供養和常住供養他的一千元都交給了我,我看著那一摞按著票面分類理好的錢,和一張什麼面值多少張總計多少的清單,眼淚是奪眶而出啊,中午老法師知道我今天很忙碌,就和侍者不休息把這些鄉下阿婆的幾十元的紅包一個個拆開理好點清楚交給我。
下午老法師去同里鎮,看望由地方政府請來恢復觀音寺的妙漢老法師,我一路相伴,直到晚飯後趁著月光送老人家回到山上,老法師開心的跟我說:「這麼小的廟,這麼短的時間裡,把今天的法會舉辦的這個程度,想不到,很好了,在鄉下辦道場很不容易,要以身作則,注意道風,不要搞迷信和經懺,做事情要有耐心,相信佛菩薩和龍天。」這些話我今生永記。
也就是在上山的路上,我才聽老法師說,本來今天是常州天寧寺開壇傳戒,請老法師去做三師和尚,而老法師為了這麼一個鄉下小廟,竟然在婉轉推辭不成的情形下,委派悟性老法師作為代表去參加了。聞之後,想起因請人所碰壁的情形,眼淚是無聲滑落。
回來後我和本地的居士說起這件事情,告訴大家要珍惜,我們小廟來的第一位大和尚是中佛協的副會長,不是什麼開光升坐的大法會,竟然就是一個誰都不願意屈就的小皈依,還是為別人義務幫忙的。對此,所有我能想到的讚歎讚美感激的詞語,都顯得那麼蒼白了。
【圖:明學長老與釋永信大和尚】
自此之後,我偶爾會去靈岩山看望老法師,慢慢有了些接觸,常言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見面之後,不過如此。可是我在與老法師接觸中,是愈加的感覺到他待人接物的平和慈悲,是大修行證道者的風範,是愈加的敬仰。下面就記述我親身所見的幾件事情,一是為了自己保留住當年的記憶,一是與各位網友共同學習真正的善知識,大德長老的風采。
一次我上山去看老法師,適逢午飯。那天有幾位香港的大護法居士來朝山打普佛,老法師就讓我在香光廳一起陪同用齋。我想都是大居士,還是等他們坐好,陪在旁邊就可以了。可是老法師說:「你就坐在我的身邊,居士要恭敬法師,一定要出家人上座。」飯菜簡單的有些寒酸,我真的怕那些遠來的客人不習慣,可是看著他們認真恭敬的樣子,就打消了顧慮。
席間那位為首的老居士說這次來很開心,就是這次維那通文疏沒有上月來的那位念的好聽。我聽後是覺得暗暗好笑,但是也不敢說什麼,怕得罪大護法啊,就看老法師是如何回答了。
只見老法師平靜地說到:「念經唱誦,要外現威儀,內懷恭敬,如法如儀,清靜慈悲,為齋主信眾祈福祝願,而不是如唱戲,單純的追求媚俗。」此言出後,我是心裡已經佩服的一塌糊塗了,這句話也被我列為經典之語,那幾位居士亦是如醍醐灌頂,法喜充滿,大讚善哉。
某日,蘇州市宗教局和佛教協會在市政府的會議中心開會,晚餐宴會,安排佛教界的法師全部在一個大包廂里,諸位方丈和法師們正襟危坐的等著開宴。老法師因事情來遲了點,他一到就在門口的空位子做了下來,大家都起身相讓,請老和尚到最裡面的主位就坐。
老法師輕輕笑道:「大家隨便坐,那麼客氣做什麼,做到那裡就是主座么,我做到哪裡哪裡就是主座。」氣氛一下就輕鬆了許多,大家都開心隨意地聊了起來,不止何故,開始比較起來哪位長老的佛珠價格了。
其他幾位方丈都是頸中掛著大念珠,手裡拎著長念珠,手上帶著小手珠。比較起來才知道那些手珠是幾百至幾千,而那些佛珠都是幾千到幾萬不等的,材質也大多是各種名貴的水晶琥珀玉石或是沉香等等。看著自己手裡十幾元的菩提念珠,那真是一個羞愧了得哦,馬上就悄悄的放進口袋,不敢拿出來丟人了。
看著大家這麼熱鬧的比較,本來靜靜旁觀的老法師突然平靜地講到:「我的念珠最值錢。」我就坐在老法師身旁,馬上伸手請過來,想開開眼界,看看是什麼名貴的佛珠,可是一看之下就暗呼上當,只不過是一個最普通的木質,大概街邊小攤買幾元錢的那種,只是因為長期使用,已經很光亮而已。
正鬱悶疑惑的時候,聽到老和尚慢慢地說到:「雖然我的佛珠是二元錢買到的,但是它是我用來念佛的,所以它就是最貴的。」聞聽之後,那真是一個佩服了得啊,絕對的經典。我馬上又把那串陪伴自己多年的菩提佛珠給請了出來,安然地拿在手上,自此之後,就再也沒有拋棄過自己最愛的菩提珠,也沒有和別人攀比過,再也沒有去追求過那些名貴的「裝飾品」了。
老法師每年代表常住所收皈依弟子的供養,以及各地護法信徒來山的供養和去外地參加各種法會接受的財物,都由侍者和客堂庫房統一清點,錢上交常住,補品送給其他年老或是生病的法師,其餘食品就全部拿到齋堂統一分發給大眾師父。
靈岩山不做佛事,只是隨課普佛,每堂普佛收費500元,就好像他們的門票一樣,自打恢復以來至今沒有隨著社會的變化而調價過。每位法師每堂普佛儭錢只有一元,無論是什麼人,不參加就沒有,包括方丈自己。
有一次無事,想想自己從來沒有供養過,還這麼經常麻煩老法師,就一個人跑上山,包了個二百元的紅包來供養(俺的工資當時只有每月一百五啊)。中午恰好沒有什麼客人,我一個人陪老和尚吃飯,老和尚那天可能難得有的一點清閑時光,就和我聊了很多。
我一開心就問了一個很幼稚的問題:「人家都稱呼您老是鐵算盤,這個來歷是什麼典故啊?」剛問完就後悔的快要暈了。老法師聽後呵呵笑道:「來蘇州時間不久,知道不少啊,不做別的,就喜歡沖殼子聊天,打聽小道消息吧?」我當時那個窘態,今天想起還是羞愧難當。
老法師又問:「你都聽說過什麼版本啊?」我馬上如實回答說:是聽其他的法師所言,宗教局長借用靈岩山的車子,你和局長算油錢,別人說您講因果,鐵面無私。老法師聽後呵呵笑道:「事情是有的,但不是這個事情。雖然不依王勢,則法事難立。但出家人還是不應該趨炎附勢,去巴結專營,這樣有損佛門形象,還帶來很多負面影響,助長歪風邪氣,言教不如身教,以身作則,言行一致才好。
其實鐵算盤的由來是因為五十年代,在常住當副寺(會計),晚上在結帳的時候,發現多了一分錢,就和另外一位師父仔細核對。幾遍也沒有找出原因,那師父就說丟進功德箱好了,又不是少了。我覺得多和少都是不正確的,要找出原因。
後來把所有的緣簿和其他原始賬目清單都搬了出來,拿著兩把算盤一筆筆的核對,最後終於查明白了,天也亮了,後來大家就叫我鐵算盤了。你看,傳言不足信吧,所以無論什麼人來反應其他人,我都不會隨便下結論的,都要自己去親自調查清楚才決定。」
【圖:明學長老2016年春節留影】
聽完之後,那豈是一個佩服能形容得了的么?當我還沉湎於敬佩之中的時候,又聽老法師繼續說道:「靈岩山剛恢復的時候,大家每天都要出坡勞動。還要擠出房間,節省經費來辦學,很多人不理解,壓力很大,真是精打細算的來過日子啊。後來恢復重修多寶佛塔,每日早中晚三次都要去塔上察看,每一塊瓦片都是經過我親手敲打過的。
這裡有個小竅門,那個質量好的瓦片,輕輕敲一下,聲音很清脆,質量不好的,就聲音沉悶,如果用上去,不耐久的。雖然很辛苦,但今後要是漏雨重修,就代價大了,所以這個佛塔建好後,就從沒有漏雨和小的整修過。
當時有個香港的居士,要一個人捐款把這個塔建好,可我考慮古人說聚沙成塔,也要讓平常的大眾也參與做些功德,就只接受他捐助一層的款項。當時很多人不理解,怎麼大護法送上門的錢,別人求不到,你們卻不要。我想不能養成攀緣和依賴大護法的習慣,建寺院是安僧辦道的,不是應酬經濟的。後來這個居士很發心,也很主動支持,至今也是經常來山上的。」
這時候想起來幾天前和市宗教局的幾位領導幹部聊天,其中有幾位是從改革開放開始,就在宗教局工作到現在的老幹部,他們都異口同音的讚歎說:明學法師做事情認真,靈岩山是花小錢,辦大事的風氣,是真正的寺院,明學法師是真正的出家人,真正的高僧大德。
常言道:名山腳下無善人。我想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幾位多年以來,和寺院出家人打交道的共產黨宗教局幹部口中的評價,應該可以看出信仰之外對其人格的內心尊重,和老法師的感召力的。
2000年,我在上海某佛學院任教務長,請明學大和尚來參加開學典禮,我陪他走在去會場的走廊的時候,他突然說:「上海是大染缸,不適合你,你還是不要急著做事情,來靈岩山再靜心讀幾年書吧,研究班給你保留一個名額。」
我當時愕然,無言以對,後來利祿熏心,深陷名利是非,明爭暗鬥之間,也無暇想起靈岩山了。歧路之間,猛然驚醒而回首之時,恍如隔世,方覺明學長老實乃真知灼見,雖晚不遲,唯有面向蘇州靈岩山,遙禮二位老法師,謹祝二位長老法體安康,長久住世,廣利有情,普度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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