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解讀古代文學】杜新艷:晚清報刊詼諧文學與諧趣文化潮流

    內容提要:本文對晚清報刊中的詼諧文學與諧趣文化潮流做了具體細緻的考察,指出借近代中國報刊等新型傳播方式之便,諧趣文得以趁勢而起,成為一種重要的報刊和文學表達方式,對文學的傳統格局產生了巨大影響。

  關鍵詞:晚清報刊 詼諧文學 諧趣文化  

  20世紀30年代林語堂提倡的幽默文學寫作影響很大。唐弢曾撰文《遊戲文章》加以批評,直接將現代的幽默文學上承至清代中晚期以來的「遊戲文章」傳統,並總結為:「由玩玩而做出來的文章,叫做遊戲文章。」①作為一種文學風格與「文章」體式,詼諧文學是中國文學史中一股不可忽略的潛流②。最早系統地討論過諧隱類文章的《文心雕龍》對此持「本體不雅,其流易弊」的論調。受言志載道觀念的影響,「空戲滑稽」被視為於「德音」有虧。③但人類內在的喜劇性發而為文,詼諧遊戲之作便綿延不斷。明代笑話集興盛,時人注意到「與人庄言危論,則聽者寥寥,與之謔浪詼諧,則歡聲滿座」。④江盈科也有「諧語之收功,反出於正言格論之上」的觀點,為諧趣爭取地位。⑤清代出現了影響深遠的《文章遊戲》的編選活動。到了近代,借報刊等新型傳播方式之便,諧趣文得以真正趁勢而起,成為一種重要的報刊和文學表達方式。

  一 早期《申報》

  近代早期的報刊文藝因輕鬆閑適顯得品位不高,但洋場才子與斗方名士摛辭揚藻的自由書寫,卻有利於凸顯受正統壓抑的諧趣一格。《申報》創刊號已將報章文體及其語言導向了普適與簡俗:「文則質而不俚,事則簡而能詳。上而學士大夫,下及農工商賈,皆能通曉。」⑥報章文尚且能夠如此解放,作為調劑之用的文藝作品也更少限制。早期《申報》文藝以大量《竹枝詞》最為引人注目。其《本館條例》就對「天下各名區竹枝詞及長歌紀事」大開方便之門。⑦「《竹枝》詠風土,瑣細詼諧皆可入,大抵以風趣為主,與絕句迥別。」⑧《竹枝詞》成為上海畸形發展與社會動蕩新變的文學傳聲筒。

  早期《申報》新聞中也夾雜了笑談、笑柄之類的諧謔小品文字。其時新聞文體尚不成熟,筆記體與小說體都十分常見。如《夢曾文正遞履歷》一文,用小說筆法為剛死去的曾國藩畫了一幅漫畫:

  予夢至冥間,適曾文正公謁見冥王。其從者代為呈送履歷。王延公坐,即閱所謂履歷者,甫兩行,訝謂公曰:「公生時,初登仕版,即授一品階耶?……」④

  之所以造成這種誤會,是因為侍從借用了曾國藩之子所作的訃聞稿。此文對曾國藩、曾子、侍從都進行了不動聲色的諷刺,特別嘲笑了曾子所作訃聞對曾國藩不合體的拔高。官場笑柄及市井笑談常夾雜在新聞中。如一則標為《清官笑柄》的新聞,實際諷刺了以善用人著稱的「某公」:「某公」提拔一位縣巡檢,是因為聽說其家以南瓜代飯,說者是恨巡檢吝嗇而被巡檢趕走的僕人。巡檢得了肥缺後,就刻了個木頭南瓜來供奉。另一個故事講有人向此公求職,此公以勤儉相勸,那人自稱體恤百姓,「即萬民傘、德政碑,皆系自備資斧的。」⑩此文頗具鬧劇色彩與荒謬意味,缺少新聞要素,卻不失為一篇諧談雜文。

  典型的遊戲文章也已出現。1917年1月26日《申報》新辟第五張,設「老申報四十餘年之回顧」一欄,曾特輯出一組「四十年前之遊戲文章」。所謂「遊戲文章」,以戲仿類俳諧文為大宗。仿杜牧《阿房宮賦》的作品就反覆出現,形成一系列仿作。(11)如《錢莊賦》批判錢莊「剝削別人」的事實,刻畫了人們聚集錢莊公所時的盲目,與錢莊的坐收漁利形成鮮明對照:

  數各人之指,多於街上之車夫;頭上之帽,多於池中之烏龜;眼睛閃閃,多於在天之星粒;進出參差,多於岩洞之螞蟻;東坐西立,多於義之棺槨;京調二簧,多於田中之蛙鼓。……嗚呼!作輸贏者,輸贏也,即庄也;開庄者,庄也,即東家也。嗟夫!若輸贏俱可得利,則皆可開庄,庄藉輸贏之利,則自三年可至百年而勿閉,何得而閉歇也。庄人不暇自嘆而外人嘆之,外人嘆之而不戒,亦使外人而復嘆外人也。(12)

  將原文套路與現實題材自然地糅合在一起,而又不失本文的旨趣,這種工巧的確是一種才能。與戲仿等文章遊戲相似,還有「集句」、「燈謎」、「詩鐘」、「聯語」等需要時時召喚經典文本的文字遊戲。《申報》以文字遊戲為交流工具,發展了文人之間的相互呼應與唱和。此類文本的開放性及參與性,與媒介傳播的需求有共通之處。新文本與原文本的關聯,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俾風雅君子得共欣賞」(13)的集體遊戲功能,對傳統文人有很大誘惑力。

  申報館相繼發行的四種雜誌堪稱近代文藝期刊的嚆矢,遊戲之作亦為其中常客。傳統文人遊戲筆墨,在文藝期刊這種現代化載體中,也表現出素有的社會親和力。以金錢「孔方兄」為題材的諧文,《瀛寰瑣記》五卷有《孔方兄對》,《四溟瑣記》二卷有《擬為孔方兄建造別墅記》,四卷有《孔方兄傳》。諸文借用對、記、傳等傳統文體,通過擬人化手法,將金錢的魔力及其對人的腐蝕戲劇性地展現出來。《魚樂國記》、《溫柔鄉記》、《餓鄉記》則用寓言的形式來超越現實。社會事物常被戲謔化地再現於文藝作品中,如《瀛寰瑣記》二十一卷的《淡巴菰傳》,是將洋煙擬人化的假傳,《寰宇瑣記》八卷有「仿六一先生《秋聲賦》體」的《女色賦》等遊戲之作借文化的移置,製造了滑稽效果。此類表達方式是傳統諧文寫作的延續,內容略帶近代氣息。

  中法戰爭爆發以後,《申報》詩詞雜體明顯減少。1885年黃協塤主持筆政,言論風格又為之一變,趨於守正,筆墨遊戲之作難以為繼。1890年3月21日《申報》宣布取消文學作品。直到1905年《申報》整頓報務時,主筆雷瑨等對前期詩詞仍不以為然,用「累牘連篇,聞者生厭」來形容當日情形,可見其不滿。(14)雖然早期報刊文藝存在種種不足,但它的價值不能因此而低估。就文學而言,從遊戲文章的堂皇登場來看,報刊文藝對近代的文體變遷與文章價值已經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傳統文學脈絡中被壓抑的邊緣文體開始積聚爆發的力量。新興報刊所提供的自由寬容的表達空間,對受社會文化規範束縛的傳統文人起到了一定的解放作用。這是近代詼諧遊戲文字得以存在的一個重要原因。早期《申報》在經營方面利用遊戲性與趣味性吸引讀者,遊戲文章所講究的特殊文本組織手段為其所重視,並大量利用起來。報刊媒介在運作過程中對「遊戲」性文本的借用與文人的「遊戲」趣好不謀而合,使此類文章在近代重新繁興起來。

  

  二 文藝小報

  

  1897年李伯元在上海創辦第一份文藝小報《遊戲報》,「雖滑稽玩世之文,而識者咸推重之」。(15)遊戲小報風行一時,如戈公振所言,一則因「文辭斐茂,為士夫所樂稱」,一則「以流利與滑稽之筆,寫可奇可嘉之事,當然使讀者易獲興趣」。(16)從社會的角度看,「好舉里巷諧媟,以為撫掌之資」(17),喜歡談論詼諧狎褻的事,此類俗趣是民間文化的一種重要特徵。小報選擇「遊戲」這種文化趣味與自我定位,擁有深厚的文化積澱和社會基礎。

  《遊戲報》曾自述緣起雲,「不過以西國報例有遊戲一種」,又因為「主人結習未忘,雅好遊藝,爰以餘力創為是報」。(18)「遊戲」與所謂「西國報例」,具體所指並不清晰。《消閑報》卻指出,「因訪諸本《字林西報》,知泰西各國素有『康蜜克』報」。(19)康蜜克,是英語comic的音譯。Comic作為形容詞指滑稽的、喜劇的,作為名詞指滑稽演員和漫畫。因此將「『康蜜克』報」追溯回西方世界,應指向Newspaper comic strip,即報紙連環漫畫畫冊。其時的comic,並不一定滑稽詼諧,實則「畫」的成分多於「遊戲」的因素。在西方報業史中,20世紀前後恰值「小報」(tabloid)興起之際。西方小報正以通俗娛樂甚至黃色為特徵,是大眾文化與消費主義的產物。在西方「滑稽」報(comic)與小報(tabloid)之間,近代小報與後者更有溝通的可能。文藝小報對自稱借鑒的所謂西方報業理念存有文化隔膜。討論它的西方姻緣,不如關注它的本土淵源。

  「遊藝」及其所裹挾的文化內蘊更有社會號召力。孔子「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之說,對封建教育體制下的士人影響很深。在文士生活中,詩文詞曲、琴棋書畫等文藝方面的技藝,比「六藝」更為現實。李伯元創設《遊戲報》時,很可能受到了「遊藝」與報紙副刊性文字契合的啟發。「文藝小報」的說法,深得此中三昧。(20)「遊藝」的概念,出於個人修養的角度,多了幾分「自家的園地」的意味。文章趣味與文體風格可以相對自由和放鬆。「遊藝」不必然趨向遊戲文章,並且與通俗娛樂也有相當距離。但藉助「遊藝」內涵鬆動、外延不清的巨大包容性,娛閑小品和遊戲文章獲得可乘之機。在上海新興的消費空間中,趣味文章投其所好,借小報之力,成為近代都市中一道特別的文化快餐。(21)

  所謂「以詼諧之筆,寫遊戲之文」(22),成為小報有意經營的報章風格與文體語言特徵。考慮到社會接受心理,在小報創辦者與編者那裡,「詼諧易入」備受關注。如《釋〈消閑報〉命名之義》所言:

  甚或讀書童子,讀史傳不得其門者,談《聊齋志異》乃足啟其聰明;讀毛詩不知其義者,誦元人曲本乃適以開其智竅。此無他,莊重難明,詼諧易入耳。(23)

  小報期待的讀者包括了官紳、士人以及學生童子等各種文化階層的人群。雖然「詼諧易入」在後者那裡表現得尤其突出,詼諧卻實在是不同文化水平讀者所共同喜聞樂見的一種風格。以遊戲趣味為特色的文藝小報在市場上的成功,與小報經營手段有關,也有賴於其對市場需求的成功把握。

  近代小報所體現的「遊戲」性質,其「諧」俗,深入在骨子裡,而不突出表現在文體形式上。畢竟所謂「文章」,在諧趣之外對雅趣也有要求。小報「庄諧間作」(23),諧趣文雖然常有,並未固定出場,其奇談趣聞同樣值得關注。在1905年改版以前,《遊戲報》可分為兩部分:錄文和記人記事。前者為文藝作品,後者為軟新聞,即奇聞異事。

  文則論辯、傳記、碑誌、歌頌、詩賦、詞曲、演義、小唱之屬,以及楹聯、詩鐘、燈虎、酒令之制;人則士農工商、強弱老幼、遠人逋客、匪徒姦宄,倡優下賤之儔,旁及神仙鬼怪之事,莫不描摹盡致,寓意勸懲。(24)

  1897年8月5日的「新聞」是《西人嫖妓》、《淫婦爭風》之類的奇事趣聞。《西人嫖妓》寫:

  ……有甲乙兩西人闖入某雉妓家,口操華語,聲稱「媽媽」,意欲尋歡,均拒而不納。內有德人里某,雉妓家竟被走入,強欲住宿。該妓見系碧眼紫髯,畏懼不接。二西人摟其鴇婦及某大姐,堅欲求歡。該鴇駭極,竭力抵禦,始得脫身。

  其事固然滑稽,但品位未免低俗。《淫婦爭風》則根本沒有時間概念,此類「新聞」記事實際上都是市井笑談,與大報的社會新聞尚有一段距離。其滑稽笑謔的成分被凸顯出來,而新聞價值與社會意義則淡化了。一則《喝菜湯》與《淫婦爭風》事相類,敘事成分更加淡化,文章落腳於一首打油詩:「菜根滋味本來長,別有風情別有香。只為老饕心太急,翻教醋潑不成湯。」(25)可算是一則滑稽談或滑稽詩話,對諧趣的追求更直露。

  諧文常出現在《遊戲報》篇首位置,但作者態度有些游移。如《蔑片說》作者蒲郎說:「仆之撰《滑頭說》與《別腳大少傳》,不過以詼諧之筆,供談笑之資,而閱者泥煞句下,無不以輕薄目予。」(26)實際上,此類託詞並不說明作者對諧文的寫作不自信,作者更像對諧文的讀者提出了要求:以輕鬆而非輕薄的態度對待諧文,不能拘泥於字句間,而要意會作者之深心。蒲郎的《蔑片說上》與李伯元的《蔑片說下》,實為感慨之言,雖筆調輕鬆,行文與總旨並沒有明顯的笑謔因素,作者卻視為詼諧談笑之作。在1897年10月、11月兩月間,還有《妓女從良辭》、《睡魔與夢神書》、《吃白煙先生傳》、《瓦老爺說》、《爛污阿二傳》等諧文不斷出現。諧文以一種「文章」的規格,在小報體例中佔有一席之地,並曾盛行一時。因現存《遊戲報》殘缺不全,所登文藝作品的總體情況已不可知。1920年代,周瘦鵑與趙苕狂編《遊戲雜誌》時,曾輯有《南亭亭長諧文》一組35篇。《遊戲報》與《世界繁華報》的文藝小品均不署作者名,可判定為李伯元作品者至少有十幾篇。這些數字遠不足以說明李伯元創作諧文的情況。他於「俳諧嘲罵之文」(27)的寫作頗為人賞識,孫玉聲曾評其「最工遊戲筆墨,如滑稽談,打油詩之類,則得松字訣」(28)。邱菽園亦稱其,「兼長小品雜著,嬉笑怒罵,振聵發聾,得遊戲之三昧。」(29)

  《遊戲報》編者白雲詞人有《遊戲文字之六法四忌》一文,從創作的角度,對遊戲文章進行了精闢的歸納。六法為:厚、透、溜、扣、逗、夠;四忌為:陋、湊、漏、丑。(30)指導性創作理論文章的出現,表明遊戲文章的寫作者已有了自覺的創作意識。也說明遊戲文章在當時佔有很好的文化市場。滑稽玩世之文、嬉笑怒罵之文,或俳諧、遊戲之文,都不是嚴格的文體定義,而是一種文章風格與趣味。詼諧作為一種語言風格與文章趣味,在小報的實踐中得到了強化和提升。如《笑報》發刊詞,本身就是詼諧妙辭:

  有報焉,文同遊戲,紙用賽連;精其板式,圍以花邊。采笑話則新聞蝟集,供笑談而妙語蟬聯.……見者動容,真堪噴飯;聽之有味,何異登仙。雖無司馬之高才,也算鴉塗滿紙;不是董狐之真筆,何妨鬼話連篇。(31)

  由於晚清文藝小報的巨大成功,「遊戲」、「詼諧」、「滑稽」在報刊文藝中異軍突起。諧趣類文字在小報中表現出的適俗性和遮蔽性對報刊文字具有特殊意義,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清末民初報刊的諧趣化傾向的進一步泛化。1897至1911這十幾年間,詼諧趣味藉助報章的力量,慢慢對輿論話語中心產生了影響。這種趨勢普遍存在於小報、報紙副刊、文藝期刊中。專門的遊戲文藝雜誌也出現了,隨著不斷積累,遊戲文章開始結集出版。

  

  三 綜合性報刊及其副刊

  

  上海、廣東等地早期各種報刊中亦不乏詼諧因素。《消閑報》曾發現:

  除《滬報》等素按西國規條辦理外,自余有因小見大者,亦有以庄雜諧者。語必新奇,事多幽渺。譬如南華名經,汪洋恣肆;北里作志,倜儻風流。雖與報館規條難期盡合,亦未始不可以資陶寫,而寓勸懲。故得並行不悖,遐邇相傳。(32)

  「以庄雜諧」很能代表普通報刊對諧語的接納態度。《新聞報》創刊時就設有副刊性質的《庄諧叢錄》。著名報人汪康年曾選輯《庄諧選錄》12卷,此編詼諧之作並不多,「諧」的因素名過其實,卻能反映他對時代風尚的把握。梁啟超於1902年另創《新民叢報》時,也開闢了自由靈活的「雜俎」欄,至第五號又有典型的詼諧類文字《小慧解頤錄》出現。

  在副刊版面中大量使用諧文,以《中國日報》等港粵報刊為典型。《中國日報》創刊時另設《中國旬報》並存發行,第11期辟「鼓吹錄」,專刊歌謠、諧文等小品文。「以遊戲的筆調,對清廷大加諷刺,並申述革命的主張,很為閱者所愛讀;後來省港各報,多仿此而設諧部。」(33)現存《鼓吹錄》文章短小辛辣,富有戰鬥力。如公開諷刺李鴻章的《責某公文》云:「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公實主持之。此國償百萬,彼國償千萬,公實居間之。公之謀國也,不可謂不忠矣。然吾所為公惜者,獨不能一死耳!」(34)《中國旬報》出至第37期停刊,「鼓吹錄」移至《中國日報》,辟諧文等專欄。1904年3、4月間,「諧文」欄所登文章有17篇之多,已具相當之規模。諧文欄之外的欄目也以諧趣為風格,典型的如諧談、笑林、燈謎,至於南音、班本、粵謳、龍舟歌等方言書寫和民間表達形式,亦時常夾雜著詼諧諷諭。

  《中國日報》的「諧文」欄,完全不受遊戲文章傳統的限制,風格也未必諧謔。借嬉笑怒罵的文章形式來表達思想,至於「諧文」在文體方面的要求,並不多加考究。其特點是觀念先行,具有明顯的黨派色彩和很強的政治功用。3、4月間17篇諧文就有5篇直接抨擊保皇黨,攻擊康有為人格的小品諧文也不絕如縷。1904年3月22日,「諧文」刊出《代某黨徒祝近代聖人壽表》,諷刺眾人「或千或百」的「貢獻」之舉,「固見商人之愚悃心,亦足見聖人之經濟學也」;並調謔了康氏納妾、學生愚忠等現象。同日還有廣東戲《龍舟歌》,主題也是康有為娶妾,將康氏刻畫為丑角,形象十分誇張。此前兩則「燈謎」:「光緒困瀛台」與「保皇會之資本」,謎底分別為「寡人處南海」及「入於南海」。(35)此類攻訐之文利用「詼諧易入」這個文辭特性,來進行政治宣傳。

  由於諧文在讀者接受方面享有獨特優勢,在資產階級革命民主派與維新改良派爭奪陣地的過程中,它被輿論宣傳充分調動了起來。戰鬥性「諧文」,漸成為一種文章風氣。香港和廣州的報紙大都設有各種形式的「諧部」附刊。「諧部」之稱較早出現於廣州的《時敏報》,初為諧部欄,後擴充為「醒睡副刊」。同時香港的《循環日報》日出兩張,也分庄諧兩部。鄭貫公主持的《世界公益報》、《廣東日報》、《有所謂報》更將諧部影響擴大開來。鄭貫公等1900年發行《開智錄》,已有時事笑譚、粵謳解心等欄,以諧趣內容作為嚴肅言論的調劑。《世界公益報》與《廣東日報》另出諧部附刊,以區別於《中國日報》把諧部作為報尾的做法。《廣東日報》附刊《無所謂》日出兩頁,以諧文時論與民間說唱文學、戲曲班本為主,富有地方特色與通俗性質。1905年改為《一聲鍾》,增設了諧文、諧談等專欄。《一聲鍾》停刊後,鄭貫公又開創性地創辦了庄諧並重的《有所謂報》。不同於文言大報,亦不同於通俗小報。《有所謂報》雖分庄部與諧部,而實際以諧部為重心,融庄諧與雅俗於一爐,是獨具特色的關注社會問題的文藝報紙。

  港粵新增報刊受到啟發,常設「諧部」作為副刊。如香港的《香港少年報》、《社會公報》,廣州的《國民報》,直到辛亥革命前的《人權報》,副刊仍稱「諧部」。許多「諧部」性質的副刊還有特別的名稱,如《中國日報》的「鼓吹錄」,《時敏報》的「醒獅」,《國民日報》的「黑暗世界」,《廣東日報》的「無所謂」,《世界公益報》的「噱報」。未設「諧部」的報刊也常有「諧文」欄,如時事性的《振華五日大事記》。廣東最早的石印畫報《時事畫報》在圖畫紀事外,論事亦分庄諧兩部,且先諧後庄。後繼者更竟稱為《時諧畫報》。粵港報紙生動活潑的諧部,通俗易懂,而社會效果強烈,也影響到了全國各地許多報紙的趣味。

  于右任所辦「豎三民」的副刊在上海地區很有特色。《民呼日報》第四版為「叢錄之部」,以諧文、筆記和詩詞為主,還常刊滑稽小說。其諧文的特點也是戲擬,所擬對象包括古文與應用文體。如諧文《新條約》,有「甲為保全乙之權起見,應注意乙之家室財產,如乙之妻非甲之許可不得讓與他人,乙妻亦不得與他人地、私立契約」(36)等條款,揭露了帝國主義利用不平等條約侵佔我國主權的實質。《民呼日報》與《民吁日報》重視圖畫,其滑稽漫畫筆墨濃郁,富有諷刺意味與戰鬥性。《民立報》第八版專設「俳諧文」欄。「豎三民」副刊編輯中,談善吾喜詼諧。除諧文《地支生肖十二曲》等多篇諧文外,他還有長篇章回滑稽小說《痴人夢》、《飛艇恨》、《探海記》等,嘲諷政局、官界與軍界等,配漫畫刊行,幽默風趣。《民立報》還出現了仲明、志疚、無用等作者的「來稿」,諧文的作者群與社會面因此類稿件的充實而不斷擴大。

  為文化水準不高的人說法的白話報刊和婦幼童蒙報刊,對諧語的借用也很普遍。如《無錫白話報》之白話《海國妙喻》翻譯《伊索寓言》;《杭州白話報》「雜文」欄登《唱團匪認祖宗》、《唱讀書人真不了》等系列唱詞;《女學報》「諧鐸」欄登《某孝廉》、《某縣令》、《某新黨》、《某甲》等諧談;《童子世界》於「笑話」欄刊出《打野雞》、《糞將安求》、《老鼠屎》等。《競業旬報》也有詼諧風格,後期並有《歡迎政界諸公頌》、《狗咬革命黨》、《鬼報恩》等大量「滑稽文」出現。(37)通俗淺近、幽默詼諧等風格使這些欄目頗有特色。綜合類雜誌也不定期有諧談類文字出現。如《選報》之《考試笑柄》、《妙語解頤》、《課吏笑談》;《大陸報》之《西國笑談》;《浙江潮》之《解頤雜錄》、《奇奇怪怪》;《廣益叢報》之《八股自嘲》等。綜合類報刊普遍出現庄諧雜陳的現象,說明「詼諧易入」的心理因素在暗暗起作用。諧語在交際傳播方面的便利,使它很容易與近代的報刊結合,取得與庄言並存的位置,並有逐漸發展成為一類重要的報刊語言的趨勢。

  

  四 文藝期刊與遊戲類文藝期刊的出現

  

  清末的文藝期刊有兩類值得關注的現象:其一,小說為雜誌先鋒:以「四大小說雜誌」為代表,眾多的小說雜誌不斷充實進來;其二,提倡風雅傳統:以《南社》與《墨海》為代表,繼之者有眾多文社社刊等。當然,更受矚目的是前者。而在小說雜誌中,詼諧因素已經明顯滲透進來。

  《新小說》以提倡文學改良著稱,在這份小說雜誌中,有兩種體裁顯然與體例不合,即「雜記」與「雜歌謠」。作為此欄目的提倡者之一,黃遵憲曾言:「此體以嬉笑怒罵為宜,然此四字乃非我所長,試為之,手滑又慮傷品,故不欲為。」(38)此類文字實際亦以「嬉笑怒罵」為本色,一些嚴肅的作家,如黃遵憲對此有所警惕。但遊戲筆墨卻很有市場潛力。《繡像小說》也存有「時調唱歌」一欄,借用民間曲調,而添以時代話題。這與仿擬古文的做法一致,鄭振鐸稱之為「擬作民歌」(39)。《繡像小說》所仿民歌曲調有「五更調」、「送郎君」、「十二月調」、「開篇體」、「北調嘆煙花」、「馬如飛調」、「鳳陽花鼓調」、「道情」、「四季相思調」等。以民歌之「俗」趣結合時代之正題,打破了雅與俗、庄與諧的界限,略帶不相稱感所產生的滑稽,讓人顧盼賞玩不已。

  《新小說》第1號「雜記」欄刊出的《東京新感情》、《考試新笑話》,則明顯以諧語為文。《東京新感情》為「雜纂」體小品文(40),如「最得意二十一條」、「愁人九條」、「可笑八條」、「最可憐七條」等。第2號有謎語《射覆叢錄》,至第3號則有「遊戲文章」小欄目出現,刊出署「弗措齋戲作」之《老學究叩閽記》,嘲諷守舊學者。在此氛圍中,吳趼人縱筆寫作了《新笑史》和《新笑林廣記》。還有署名「嶺表英雄」和「則狷」的《新笑史》,與吳作同屬一個系列。在《新笑林廣記自序》他還提出「笑話小說」的概念並有改良之意:

  邇來學者,深悟小說具改良社會之能力,於是競言小說。竊謂文字一道,其所以入人者,壯詞不如諧語,故笑話小說尚焉。(41)

  「笑話小說」是趕近代小說類型化的潮流而創造的新語詞。在近代文學革新的大潮中,這種努力很值得一表。可惜,吳趼人的號召力不如梁啟超,加上笑話「本體不雅」的性質作祟,「笑話小說」並沒有被普遍接受。但吳趼人創作和改良笑話文體的自覺仍頗具時代意義。

  1906年11月吳趼人親自主持《月月小說》,諧語寫作被繼承下來。它特辟「雜錄」欄,有「譏彈」、「俏皮話」、「滑稽小說」、「寓言小說」等多種途徑來創作嬉笑怒罵之文章。吳趼人打出「趣味」的旗幟,補充了梁啟超提倡「小說與群治之關係」以來的小說理論。「讀小說者,其專註在尋繹趣味,而新知識即寓於趣味之中,故隨趣味而輸入之而不自覺也。」(42)《月月小說》首推吳趼人的《俏皮話》及大陸的長篇章回滑稽小說《新封神傳》。並於發刊詞中專列「滑稽小說」:

  東方詼諧,笑罵百萬,容心指摘,信口雌黃。由明為晦,由無為有,金鑒在心,詞鋒脫口。作滑稽小說第九。(43)

  他還不斷在短篇小說中擴大「滑稽」的領地。「夫小說之勢力於社會也,盡人能知。庄論不如諧語之易入也,亦眾所共喻」。(44)小說與詼諧的結合,產生了近現代一種重要的小說類型——滑稽小說。《月月小說》提倡滑稽小說之舉一呼百應,社會反應非常強烈。1907年「滑稽小說」紛紛出爐。如陳冷的《新西遊》,1907年以前所作兩回,並未明確「滑稽小說」的性質,而之後則追加上「滑稽小說」的標籤;又如翻譯名家林紓,在1907年4月至8月間,連續推出《拊掌錄》、《旅行述異》和《滑稽外史》等三部標「滑稽小說」的譯作。此後,「滑稽小說」漸發展成為近現代一種重要的小說類型。

  從小說的趣味性出發,「滑稽」和「詼諧」風格在小說雜誌與小說中得到了深化與強化。有識之士已普遍認可詼諧的通俗性、普適性與適用性。因為「莊語不如諧詞之易入」的緣故,周桂笙便認同吳趼人之「喜用諧詞」,「以嬉笑怒罵發為文章」。(45)而羅春馭說得更明白:「夫人類之普通性質,法言難入,巽與易受,憚庄言而喜詼諧」(46),強調「憚庄言而喜詼諧」為人類的普遍性質。在眾多的小說雜誌中,廣東小說雜誌如《粵東小說林》、《廣東戒煙新小說》、《中外小說林》等與廣東時事報一樣,仍保留有「諧文」欄以及其他廣東鄉土文學欄目。這在晚清眾多小說雜誌中也獨具特色。

  此時出現一種標舉遊戲文章的文藝期刊,顯得有些特立獨行,即1906年4月創刊的《遊戲世界》。這是目前所知第一份以遊戲筆墨為主調的文藝期刊。關於《遊戲世界》,編者稱:「以遊戲為宗旨,不議論時事,不臧否人物。」其體例「以繆蓮仙先生《文章遊戲》及本社所刻《天花亂墜》初二集」為則。(47)在雜誌刊出同時,鍾駿文還創設「遊戲社」,按月起課,定期寫作遊戲文,將社裡文章與其他報章及時人諧作選刻刊入《遊戲世界》。並有「刊刻叢書,力圖久遠」的設想(48),由於種種原因,此志沒有實現。但如果追尋遊戲文章與遊戲類雜誌在近代的發展脈絡,《遊戲世界》無疑具有重要的地位。所登遊戲文章表達方式不出舊體範圍,內容略帶社會時代色彩。如澹廬《貓嚙百舌說》一文借用《唐書》武則天「使貓與鸚鵡並蓄」之事,暗喻同室操戈之痛,諷刺清廷鬥爭。

  

  五 滑稽遊戲文章的結集出版

  

  近代報刊之文與文集之文之間出現相互交叉的關係。報刊詼諧文中有大量傳統遊戲文章,在形式和內容上與文集之文並沒有太多差別,只是載體不同而已。但遊戲文章這一古老的文體開始登上現代舞台,在近代報刊中不僅玩起了跑龍套,甚至唱起了主角。而滑稽遊戲文章的結集,受到了報刊詼諧文的強勢影響,甚至結集本身就是報刊詼諧文的彙編。

  追溯文章遊戲與遊戲筆墨的傳統資源,清代中葉繆艮(蓮仙)選輯《文章遊戲》一書常被提起。《文章遊戲》四編卷首李世芳序已預言其「風行海內,幾於家置一編,其信今如是,其傳後可知」。(49)由於《文章遊戲》的成功,後有孔廣林《溫經樓遊戲翰墨》二十卷仿行出版。1903年春,杭州崇實齋「仿繆蓮仙先生《文章遊戲》體例」(50)出版了《天花亂墜》,共三編。此舉頗受歡迎,促成《遊戲世界》月刊的出版。陳蝶仙在《遊戲世界敘》中讚譽:「往者繆蓮仙摭拾群言,輯《文章遊戲》一書,海內傳誦,僉謂此真性情,是大文章。」(51)梁章鉅編《巧對錄》時,亦稱:「繆蓮仙艮有輯《四書對語》,自二言至八言,不下數百則,亦一時之極思也。」(52)直到鄭振鐸編撰《中國俗文學史》時,將中國俗文學的內容分為五類,其中「遊戲文章」就成為與詩歌、小說、戲曲、講唱文學並列的一種文體。稱其在民間「佔有相當的勢力」,「從漢代的王褒《僮約》到繆蓮仙的《文章遊戲》,幾乎無代無此種文章。」(53)繆艮所輯《文章遊戲》以「有用」與「無用」為文章遊戲的標準,看起來頗為迂闊,實則為科舉時代一種反叛者標榜的姿態。回到「文章不博功名」的非功利目的,在當時亦屬難得。(54)繆蓮仙雖然標舉「文章遊戲」,但由於他關注的前提是功用,而不是文體。所以,他要一再解釋「有似非盡涉遊戲之作」者,表現出「遊戲文章」的某種尷尬。(55)

  《天花亂墜》初編與《文章遊戲》在編纂方式上已明顯不同。首先,其宗旨云:「是編雖系遊戲之作,而崇論宏議,頗合主文譎諫之意。」(56)這與繆蓮仙標舉文章「無用」、遊戲之意不同,反過來要強調遊戲之作的社會作用。又因此時科舉改試策論,在文體上抬高論說,而壓低詩賦,亦是趨時之舉。更重要的一層區別表現在文章來源方面。編者在凡例中指出,該編「搜集名人撰著」並借力於「報章傳布之作」。(57)所謂「名人」,有許多報人廁身其中,如吳趼人、李伯元、高太痴。《天花亂墜》初編與二編有40篇直接署出源自某報者,而《天花亂墜》初編收文有100篇出頭,明確指出來自報刊的詼諧文章約佔總目的五分之一。被注出的報章來源中,多為小報,以《笑林報》、《消閑報》、《採風報》為首,其次則有《少年中國報》、《大陸報》、《香港中國報》、《彙報》等綜合性報刊。來自報刊的文章遠遠大於這個比例。例如所選梁啟超《論小說之勢力》(即《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署名飲冰室主人,還有觀雲《醒獅歌》、弗措齋《老學究叩閽記》、人境廬主人《幼稚園上學歌》等作品其實都出自《新小說》。原作有署名,編者在編選時就只取作者名而不署所出之報刊了。在近代版權意識不夠發達的情況下,這種做法很可理解。加之作者群分散,大量使用筆名,可以推測《天花亂墜》前二編文章主要來自新興報刊。

  吳趼人曾曆數他個人詼諧之作的流傳情況,可間接看出報紙對詼諧因素的歡迎程度,以及作者對諧文輾轉流傳於報章的不滿足:

  凡報紙之以諧謔為宗旨者,即以付之。報出,粵港南洋各報,恆多採錄。甚即上海各小報,亦采及之。年來倦於此事。然偶讀新出各種小報,所錄者猶多餘舊作。楮墨之神歟?抑亦文章之知己也?然輾轉抄錄,終在報章,散失不能成帙。香港近輯之《時諧新集》,雖間亦采及數條,亦僅得一二,非我面目。(58)

  這裡論及的《時諧新集》(59),可算作地道的報刊詼諧文選。包括「文界」、「小說」、「詩界」、「曲界」等眾多體裁之遊戲文章。此集也是博採眾報而成,可作為當時報刊詼諧文中與時事關係密切一類的代表。如文之《守舊鬼傳》、《八股先生傳》、《強俄窺邊賦》,小說之《動物談》、《蟲族世界》、《飛禽世界》、《雞鴨相慶》,詩之《香港竹枝詞》,粵謳之《自由鍾》、《自由車》、《天有眼》、《地無皮》等。諸作散見於鄭貫公所主《中國日報》、《世界公益報》、《廣東日報》、《唯一趣報有所謂》,及《新民叢報》、《新小說》與上海各日報、小報。只是現在一一回溯其出處已很困難。

  「散失不能成帙」,除王韜、梁啟超等少數著名報人的文章被結集出版外,大部分報章論說文仍存在於報紙生態中。除上面提到的幾種結集外,目前所知民國以前出版的諧文集還有硯雲居士所編《滑稽詩文集》四卷,又名《新天花亂墜》,所收也以報章諧文居多。主要作者有陶報癖、陶阿閣、徐遠、何惠群等。因積累已久之故,體例明顯較《天花亂墜》嚴整,基本上全為諧謔遊戲之作。至於個人作品結集的情況,吳趼人曾為周桂笙編次《新庵諧譯》,1903年由上海清華書局出版。此編實為翻譯寓言小說,作者卻視為解頤篇。吳趼人《俏皮話》是晚清個人笑話集的代表,此作曾從《月月小說》排印本中抽出,由上海群學社單行出版。

  

  小結

  

  通過對晚清報刊諧趣文學的考察可以發現,「諧文」、「滑稽」、「遊戲文章」這一組概念有約定俗成的使用範圍。大體而言,可囊括與莊重、嚴肅相對立的一切以諧謔為風格的文學。以文章為遊戲,或以遊戲的方式寫作文章,這樣保留下來的以文字為載體的文本可算是詼諧文學的寬泛定義,也就是唐弢所謂「玩玩而做的」文章。本文處理的報刊諧趣文,包括兩部分:一是近代報刊已標明為諧趣文的(有些諧趣色彩不突出);一是不曾標明而事實上具有明顯諧趣遊戲色彩的。還需要說明的是,自劉勰專門討論「諧隱」以來,「諧」文就兼具文學風格與文章體式兩種意義。以文學風格為文章體式,是「諧隱」文學相對於莊重文學的弱勢地位決定的,它藉此才得以進入文學殿堂。實際上,在文學的範疇內,諧趣更多表現為文章體式;而作為文學風格,它指向更廣闊的文化領域。當然,近代報刊所反映的諧趣文化現象非常豐富,還應包括漫畫、滑稽戲、喜劇電影等,而以文字形式的諧趣文化為大宗與核心。

  本文就晚清時期報刊諧趣文學發展的脈絡進行了簡單梳理。由於諧趣在民間大眾中固有的心理優勢,使它天然受到報刊的歡迎。諧趣在近代機械印刷文明的土壤中,趁政治和時代之風,借報刊之勢突飛猛進,成為近現代文學風格的一種典型。報刊諧趣文屬於報刊文藝的大範疇,伴隨其發展而起伏變化。如果說早期以《申報》為代表的報刊文藝是報刊諧趣文化的淵源,那麼文藝小報就是其發展的真正溫床。綜合性報紙副刊在文藝小報的刺激下,也積極吸納詼諧因素以擴大社會影響面。隨著報刊諧趣文化勢力的壯大,遊戲類雜誌和專門書籍也同時跟進。而到了民初,則諸種形式並進,互張聲勢,詼諧文學和諧趣文化更儼然成勢,在報刊範圍內改變了文學的傳統格局。還有待進一步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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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①《唐弢雜文集》,北京三聯書店,1984年,第200-201頁。

  ②大體看來,六朝為詼諧文學發展的第一個高潮,《文心雕龍》關注到「諧隱」作為一種文體的存在。唐以詩為尊,諧隱為小道之文;宋代詼諧文學一度得勢,俳諧詞有蘇軾等大家助陣,還有《艾子雜說》等笑話集出現;元代雜劇中諧趣化色彩也很明顯;明代為詼諧文學又一高潮,大量笑話集和俳諧文湧現。清代遊戲文章很受文人歡迎。但總體而言,言志載道的詩文始終是文學正宗。

  ③劉勰著,范文瀾註:《文心雕龍注·諧隱》,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第272頁。

  ④三台山人:《山中一夕話》序,轉引自王利器、王貞珉編《中國笑話大觀》,北京出版社,1995年,第155頁。

  ⑤《江盈科集》,嶽麓出版社,1997年,第439頁。

  ⑥《本館告白》,《申報》1872年4月30日。

  ⑦《申報》1872年4月30日。

  ⑧王士禎言,見劉大勤編:《師友詩傳續錄》,《文淵閣四庫全書》,台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483~900頁。

  ⑨生平不妄語主人:《夢曾文正遞履歷》,《申報》壬申年六月初四日(1872年7月8日)。

  ⑩見《申報》壬申年七月五日(1872年8月8日)。

  (11)如壬申年六月二十九日有《村館賦》,七月二十三日有《洋煙館賦》,十一月十六日有《錢莊賦》,十二月二十日有《打押店賦》,次年正月十八日有《申報館賦》。

  (12)憂月仙子:《錢莊賦》(仿杜牧《阿房宮賦》),《申報》壬申年十一月十六日(1872年12月16日)。

  (13)惜花館主識語:《扇頭集古詩》,《申報》壬申八月十四日(1872年9月16日)。

  (14)雷瑨:《申報館之過去狀況》,見《最近之五十年》第3編,台北文海出版社,2005年,第27頁。

  (15)周桂笙:《新庵筆記》,轉引自魏紹昌編《李伯元研究資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2項。

  (16)戈公振:《中國報學史》,北京三聯書店,1955年,第248頁。

  (17)吳偉業:《張南垣傳》,李學穎集評《吳梅村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1060頁。

  (18)《本報添印附張緣起》,《遊戲報》1899年6月8日。

  (19)《消閑有本》,《消閑報》1898年1月7日。

  (20)阿英:《晚清文藝報刊述略》(中華書局,1959年)包括文藝期刊與小報。

  (21)(24)《本館重印丁酉戊戌兩年全份〈遊戲報〉明日出第一冊》,《遊戲報》1899年5月2日。

  (22)《消閑報》1897年11月25日。

  (23)《本報添印附張緣起》。

  (25)《遊戲報》1899年6月4日。

  (26)《遊戲報》1897年11月14日

  (27)魯迅:《中國小說史略》,《魯迅全集》第9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第288頁。

  (28)孫玉聲:《退醒廬筆記》,上海書店出版社,1996年,第62頁。

  (29)邱菽園:《揮麈拾遺》,引自魏紹昌編《李伯元研究資料》,第51頁。

  (30)轉引自陳無我:《老上海三十年見聞錄》,上海書店出版社,1997年,第374頁。

  (31)《〈笑報〉發刊詞》,轉引自魏紹昌主編《中國近代文學大系》史料索引集第2卷,上海書店,1996年,第184頁。

  (32)《〈滬報〉附送〈消閑報〉說》,《消閑報》1897年11月24日。

  (33)亞穆:《港報副刊考》,轉引自王文彬編《中國報紙的副刊》,中國文史出版社,1988年,第9頁。

  (34)《中國旬報》第22期,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史料編纂委員會影印本,1983年,第88頁。

  (35)《中國日報》1904年3月11日。

  (36)《民呼日報》1909年7月16日。

  (37)各報篇目據《中國近代期刊篇目匯錄》(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

  (38)黃遵憲:《致梁啟超函》,陳錚編:《黃遵憲全集》(上),中華書局,2005年,第438頁。

  (39)(53)鄭振鐸:《中國俗文學史》,北京:作家出版社,1954年,第455、13頁。

  (40)魯迅:《中國小說史略》曾注意到此類文字「以類相從」,「不特聊資笑噱」的特點。夏曉虹《舊年人物》(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7年版)一書有兩篇文章(《人生得意須盡歡》和《人生有情淚沾臆》)討論此類作品的發展及其在近現代的流變,包括《東京新感情》及《吳趼人哭》等。

  (41)《新小說》第10號,1907年11月20日。

  (42)吳趼人:《〈月月小說〉序》,《月月小說》第1號,1906年11月1日。

  (43)陸紹明:《〈月月小說〉發刊詞》,《月月小說》第3號,1906年12月30日。

  (44)秦琴:《〈月月小說〉祝辭》,《月月小說》第10號,1908年11月20日。

  (45)《新庵諧譯初編序》,《吳趼人研究資料》,第334頁。

  (46)羅春馭:《月月小說敘》,《月月小說》第3號。

  (47)(48)(51)《遊戲世界》第1期。

  (49)繆艮:《文章遊戲》初編,嘉慶23年緯文堂刻本。

  (50)寅半生:《天花亂墜》初編,光緒癸卯(1903年)春仲崇寔齋藏板。

  (52)梁章鉅:《巧對錄》卷一,道光22年刻本。

  (54)繆艮:《文章遊戲》三編,嘉慶23年緯文堂刻本。

  (55)繆艮:《文章遊戲》二編例言,嘉慶23年緯文堂刻本。

  (56)(57)《天花亂墜》初編,杭州崇寔齋,1903年。

  (58)《俏皮話》自序,《月月小說》第1號。

  (59)《時諧新集》,香港中華印務有限公司,19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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