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戲中創造世界

07-28

我永遠也忘不了小時候父親帶我去上海第一百貨商店的情景。父親給我買了一盒名為「建造玩具」的積木……確切地說是「積鐵」，裡面有大大小小打了眼的鐵片，塗了好看的油漆；有亮閃閃鍍了鎳的鐵條，可以當車軸和搖手；還有橡皮輪子，墊片，螺絲，螺帽，小起子，小扳手。記得我製造的第一個產品是起重機模型，當我搖動把手，用一根繩子真的把一個小東西從桌子邊上吊起來的時候來，這差不多就是我一生中最有成就感的時刻。每一個孩子心中，也都會有一個類似的建設和創造的夢想吧。

多少年過去，玩具商店中早已經沒有了積鐵的痕迹。某一天，我在網上看到一張起重機圖，那種簡潔而熟悉的造型讓我有一種久違的親切。當我對那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後，封存的記憶在瞬間激活。這是一個叫Algodoo的免費的電腦物理模擬程序，可以在屏幕上搭建、拼裝、製造各種裝置，但是與當年的積鐵相比，建造的自由度和複雜性不可同日而語。Algodoo可以使用繪圖工具創建和編輯場景；通過選擇、拖拽、傾斜、震動等方式參與互動；顯示物體運行軌跡、受力和速度：提供了剛體、流體、鏈條、齒輪、彈簧、鉸鏈、鎖、電機、激光射線、火箭助推工具及跟蹤繪圖工具等元素，這些元素可以在重力、摩擦力、彈力、浮力、空氣阻力的作用下相互影響，實現精度很高的物理模擬實驗。

Algodoo的前身叫Phun，是瑞典Ume?大學的研究生Emil Ernerfeldt為關於物理系統在多種條件下交互作用的碩士論文編寫的程序。Phun是physics（物理）和fun（樂趣）的合寫，2007年免費向公眾推出後，立刻風靡世界。Phun的一個6分鐘的介紹視頻，在Youtube上點擊超過300萬次。到2008年末，全世界有30萬台中小學的電腦上安裝了這個程序。2009年Phun升級為Algodoo，這次的名字是algorithm（演算法）和do（做）的合寫，意為演算法可以改變世界。

那麼，Algodoo究竟有何神奇，我們又可以用它來做什麼呢？還記得阿基米德那句話嗎：給我一個槓桿，我可以撬起地球。那麼，也同樣可以說：給我一個Algodoo，我可以創造一個世界。近年來，物理類遊戲非常走紅，假如你沒有玩過「蠟筆物理學」、「黏黏世界」、「機械迷城」、「麥克斯與魔法筆」這些利用物理原理來操作的遊戲的話，至少也會知道「憤怒的小鳥」吧。是的，這個世界頭號熱門遊戲在本質上也是一個物理遊戲，它使用的是一個開源的物理引擎，名叫Box2D。所有這些物理遊戲，你可以玩得不亦樂乎，但有一個遺憾，就是只能在開發者給定的世界中，用已經限定的規則來玩。但是在Algodoo中，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和智慧，你可以打造一個全新的環境，也就是說，你可以製造自己的憤怒的小鳥。

在Windows中運行Algodoo，首先你會看到一塊空白的畫板，在左下角有一些畫圖工具，你可以用來畫出自己想要的各種圖形，這個步驟與常用的繪畫軟體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接下去就是真正好玩的部分了。你可以用滑鼠右鍵給畫出來的部件規定各種物理屬性，如密度、質量、彈性、摩擦力等。然後把它們以各種方式組合起來，用釘子、鉸鏈、皮帶都行。當然你也可以導入別人已經做好的一些部件，像引擎、樹木、建築等等。別忘了畫個地面，不然做出來的東西就會直接掉出屏幕底部，如果你設定為地球的引力環境。如果你畫個氣球，裡面注入氫氣，它也會毫不猶豫地飛上天。

這一切都非常直觀，滑鼠點到哪個工具都會有幫助在浮動氣泡里出現。如果你還需要進一步深造的話，網上有大量的教學視頻。Algodoo內置了網路分享區，你可以觀摩別人的作品，分析他們的創意構思，欣賞他們的靈感和想像，還可以一起交流討論。這正也是交友和學習的空間，與目前的網路社交化傾向不謀而合。我數了一下，到寫這篇稿子的時間為止，總共可以下載145412個文件，可以按照時間、評論數、評分等標準進行檢索，非常方便。這些網友的作品五花八門，千奇百怪，天上地下的東西應有盡有。從逼真的機器、武器、交通工具、生活場景，到影視故事、珍禽異獸、幻想世界。當然你也可以設計自己的遊戲，像上面提到的「憤怒的小鳥」，用鍵盤來進行操控。

僅僅是好玩嗎？不，Algodoo更重要的功能是學習。它幾乎可以模擬中學教科書中出現的一切物理現象。Algodoo內置了學校期間各個年級的相關教學案例，按照運動、液體、氣體、光學、熱力學等分門別類，都配置了大量的示範講解、例題練習和研究實驗，讓課本上的內容變得生動直觀。

Algodoo在中國還鮮為人知，但一些老師和學生已經開始在教學中嘗試使用，並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太倉市瀏家港中學周曉磊老師在講授物理教科書中《透鏡》一節時，用Algodoo製作與演示模擬實驗，幾乎可以隨心所欲地展示各種透鏡及其組合下折射和反射等各種光學現象，突破了傳統實驗器材限制的問題與傳統FLASH課件製作難的問題。淮陰師範學院陳樂老師用Algodoo來展示我國著名的趙州橋的結構原理，融力學、建築、歷史於一爐，整個設計過程能夠深深吸引學生的互動參與，構思精妙，令人拍案叫絕。

Algodoo還只是遊戲與生活、教育、工作相融合的大潮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美國政府開發了一個叫「美國軍隊」的遊戲（ http://www.americasarmy.com ），官方網頁上寫得很清楚：這是軍隊力圖和平民進行「溝通」的一種「策略」(part of the Army"s communications strategy)，本遊戲精確模擬美國步兵從訓練到實戰的各個環節，再現各種作戰的技術和戰地的感受，讓普通人真實體驗做美國兵的感覺。這個遊戲就是一種招募和訓練新兵的工具。

時代在發展，在花木蘭的年代，皇帝要打仗，無需公關，發個帖子就行了，「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到了近現代，我們對「抓壯丁」這樣的模式也很熟悉，也不用多費口舌，不用太多的溫良恭儉讓。現如今，不同了，要公關，要好玩，要遊戲，要用最新的unreal引擎，還要圖像抓人，聲效刺激，用虛擬的方式來培養軍民之間的認同和參與。不會再有逼迫和勉強了，一切都將在快樂的玩耍中安全地進行。與其它商業性的戰爭遊戲軟體有所不同，「美國軍隊」雖然教的是殺人，畫面卻精美而乾淨，並不刻意渲染那種血腥的行為，更不鼓勵濫殺無辜，它注重的是技術、協調和配合。因此它贏得了一個「T」的定級，可以向13歲以上的人發售。

「美國軍隊」人人都可以在Steam平台上免費下載，可是卻有一個像模像樣的聲明：嚴格禁止向與美國對立的國家輸出，包括古巴，朝鮮，利比亞，海地等等。這條禁令在網路時代當然像個笑話。敵人在磨槍，憑什麼我們就不能磨槍？黎巴嫩真主黨就推出了他們自己的戰爭模擬遊戲「特別行動隊」，可以看成是徵兵工具「美國軍隊」的阿拉伯版本，開發用的竟然也是unreal引擎。在遊戲中，玩家要扮演巴勒斯坦戰士，同以色列佔領者展開殊死鬥爭。當然這就無所謂限制級別了，它向所有阿拉伯人開放，很快就賣了10萬份。真主黨網路部的發言人阿吉說，這個遊戲不是為了替真主黨作廣告，而是要讓遊戲者了解黎巴嫩南部的真正的歷史，鼓勵人們起來同佔領者作鬥爭。另一個熱門的阿拉伯遊戲叫「灰燼下」，講述一個叫阿哈馬德的巴勒斯坦少年的成長曆程，一開始他只會向以色列士兵扔石頭，到後來已經變成了一個暗殺和爆破的專家了。但是，在這個遊戲中，自殺性的爆炸和槍殺平民是絕對不允許的。

人們越來越認識到遊戲不但是好玩的，也可以是嚴肅的，有用的，這就是功能遊戲的概念。功能遊戲為教育和科研開闢了全新的空間，人們可以在其中體驗各種各樣的情況，卻不會帶來現實的風險。比如在醫療方面，有一款遊戲名叫Pulse，要求醫生在遊戲中，對出現的緊急情況進行即時處理。人們可以通過遊戲的方式來檢測一個辦法是否起作用，如果不行就換一個辦法，既靈活又無需付出現實的代價，還可以充分享受發現與創造的樂趣。一些玩家用一個名叫Foldit的蛋白質摺疊在線遊戲，在三周內解決了某一種與艾滋病病毒屬於同一家族的逆轉錄酶的結構問題，這個結構可是生物學家們多年來抓破腦袋也沒能找出來的。

認知科學的最新研究表明，玩電子遊戲會帶來一些意料之外的好處，如提高人的注意力，增強短時圖像記憶力、使人在不同任務之間的轉換變得更自如，這些大腦的高效狀態如果能與需要專註和想像力的嚴肅工作進行結合，就能更好地提高效率。

兩千多年前，羅馬詩人賀拉斯就提出了寓教於樂的思想。德國思想家席勒認為人的感性與理性一直存在著衝突，而遊戲中的人既感性又理性，體現出理想中的人性。在今天，科技的進步為席勒所說的感性與理性相結合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條件。學習不應該是被機械地灌輸知識，而應該是智力與想像力的開發和培養，更應該是一種對世界的創造。未來的生活、教育、工作都會與遊戲有更深度的融合。人類文明來自遊戲，也將在一個更高的層次上復歸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