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

　　萊茵絮語

　　□顧彬[德國]

　　中國出版的英文報紙ChinaDaily經常報道外國人與中國人的區別。作者有時是中國朋友，有時是老外。他們的口氣一個樣：大陸人不喜歡或者不習慣跟家庭外的人擁抱，特別是在公共場合告別時的互相擁抱、互相親親面頰。確實，我看到的大部分時候是這樣。但不一定都是。有些姑娘們、小夥子們，一塊兒吃飯後、聽我的報告後，經常主動擁抱我。還會先問能不能擁抱我。估計因為我70歲了，頭髮很白，他們把我看成德國熊貓？

　　德國統一以後完全變成另外一個國家。上個世紀80年代，我的同胞跟中國朋友一樣，怕跟別人擁抱。握手夠了，不要cheektocheek，不要自己的面頰碰到別人的面頰。但是我們越來越多受到法國文化的影響，特別是我孩子的那一代。我的第四個孩子早上不再肯跟我騎自行車上學，寧願跟他的同學坐公交車去學校。我看他每天早上在車站擁抱姑娘們還親一親她們的面頰。他當時16歲吧。我呢？我還是保守。不過，如果跟朋友們告別時不擁抱，我感覺到內疚。

　　為什麼歐洲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越來越多互相擁抱呢？我估計這跟社會的發展有關係。到了現代性(modernity)的當下，人覺得寂寞。他需要別人的接觸。家裡人的撫摸不夠。傳統的家在分散，人會孤獨。科學家有證明：沒人撫摸的孩子，不會好好長大。老年人感覺不到別人的手會不健康。

　　因此擁抱與安康有關。為了避免我的擁抱，一個老朋友每一次送我時讓我坐她車後面。下車告別時不能cheektocheek，我很難過。有一次北外來了一個女作家跟我做訪問。她帶著她的女兒，我們都不認識。我們喝了一瓶四川的白酒，都很愉快。最後她女兒問我：可以擁抱嗎？我說可以。那麼，媽媽也要擁抱。好吧，來吧。上一次見面，她們兩位都拉了一個德國熊貓的手。有問題嗎？沒有。德國老熊貓不冷，中國小熊貓也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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