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謎《紅樓夢》:史湘雲有個「金麒麟」

解謎《紅樓夢》:史湘雲有個「金麒麟」

讀《紅樓夢》,大家有個一致的觀點,寶釵是《紅樓夢》中的女二號,而到此我卻還沒有一點專門文字說說她,有點不該。但現在還是決定先寫寫史湘雲。因為我認為:一者,和賈母「最喜歡」「最疼愛」外孫女黛玉一樣,湘雲是賈母「最喜歡」「最疼愛」的侄孫女。 與「大觀園」相關相連較多較長的幾位小姐,「親戚」中,賈母「最喜歡」「最疼愛」湘雲;「自己人」中,賈母「最喜歡」「最疼愛」黛玉。

我們在前面說過,由賈母出資二十兩銀子、鳳姐安排,在榮國府「賈母上房內排了幾席家宴酒席」給寶釵做「及笄之年」生日時,賈母、鳳姐的態度是:那次生日宴會,在賈母鳳姐眼中心中「並無一個外客,只有薛姨媽、史湘雲、寶釵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二十二回)。在賈母眼中,黛玉一入榮國府就是「自己人」了;而薛姨媽、薛寶釵、史湘雲卻是客。賈母早就說過「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三十五回)這句話了。這至少說明賈母是早就把黛玉看成「自己人」了。我們也可以從五十三回的「賈母元宵開夜宴」中可以看出賈母對黛玉和湘雲的非同一般的「喜愛」和「疼愛」。在那次的夜宴上,賈母把「自己的一席」設於自己榻旁,「命寶琴、湘雲、黛玉、寶玉四人坐著。」而寶釵在賈母面前始終是沒有這樣的待遇的。等等等等。我們從這裡可以看出黛玉和湘雲在賈母心中的分量之重。二者,雖然史湘雲也和黛玉一樣,是個真正的「草木之人」,湘雲的命運甚至比黛玉更悲慘。

但湘雲的身上卻有個「金麒麟」。湘雲身上的這個「金麒麟」,在榮國府可是能夠和寶釵身上的「金項圈金鎖」相比一下的。在賈府、榮國府,真正要講「金玉良緣」,按寶玉的「親不間疏,先不僭後」的說法,同樣是「親戚」,湘雲可是比寶釵先到。

作者筆下的史湘雲,是個有著太多的謎的人物:「襁褓之間父母違」的史湘雲,從小就在榮國府賈母身邊生活的,後來為什麼離開了呢?「元妃省親」這麼一件轟轟烈烈、熱鬧非凡的大事,史湘雲在賈府卻是根本沒有見面,為什麼?元妃「下諭」,「命寶釵等只管在園中居住,不可禁約封錮,命寶玉乃隨進去讀書」,而元妃此「諭」中卻不包括湘雲,史湘雲在大觀園中甚至沒有一座屬於自己的院落,為什麼?更重要的是,史湘雲身上早就有了一個「金麒麟」了。而且,因為湘雲身上的這個「金麒麟」,在清虛觀又「適時」而「蹊蹺」的引出了另一個「又大又有文采」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這是為什麼?作者曹雪芹還專門為此「金麒麟」作了「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回目,又作何解?等等等等。總之,史湘雲身上,光彩奪目,引人深思。

史湘雲是賈母的兄弟的孫女兒,史湘雲是賈母的侄孫女。在作者筆下,湘雲的判詞是:「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轉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在作者筆下,湘雲的《紅樓夢十二支曲詞》「樂中悲」是:「襁褓中父母嘆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准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作者這裡至少應該說明白了一個問題:史湘雲還在嬰兒時期,父母則亡故了。湘雲是個比黛玉命運更悲慘的女兒。

按作者在《紅樓夢》文本中的敘說,湘雲很小的時候有那麼一段時間是在榮國府賈母身邊生活的。但黛玉八歲左右進入榮國府時,湘雲就已經離開榮國府和賈母了。湘雲稱黛玉為「林姐姐」,可見黛玉至少比湘雲大一歲吧。這也就是說,湘雲在七歲之前,有那麼很長一段時間是和寶玉在一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共同生活在賈母身邊的。而且是襲人照顧服侍的。比如,第十九回,襲人和寶玉說:「自我從小來了,跟著老太太,先伏侍了史大姑娘幾年,如今又伏侍了你幾年…」比如,第五十四回,賈母說:「我想她(襲人)從小伏侍了我一場,又伏侍了雲兒一場。末後給了一個魔王寶玉,虧他魔了幾年」。比如,第三十二回,襲人說湘云:「這會子害臊了,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著,晚上你同我說的話兒,那會子不害臊,這會子又害臊了?」「你還說呢。先姐姐長,姐姐短,哄著我替你梳頭洗臉,作這個,弄那個;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來了。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麼敢親近呢。」等等等等。這些都可以證明湘雲這一段時間是生活在榮國府賈母身邊的。

後來,湘雲卻離開了榮國府,按湘雲自己和襲人的說法,是:「你還說呢,那會子咱們那麼好,後來我們太太沒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麼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來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第三十二回)。

這裡湘雲和襲人所說的「我們太太沒了」——這個「沒了的太太」,當然不會是湘雲的母親。因為湘雲的母親在湘雲還是孩提「襁褓中」時就已經亡故了。這個「沒了的太太」只能是湘雲的伯母或嬸嬸之類的人物。湘雲說襲人:「怎麼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寶玉),我來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這應該說不能怪襲人。湘雲其實也沒有怪襲人。襲人這時在榮國府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鬟而已。襲人身不由己嘛。這當然是榮國府主子的意思。

但這究竟又是個什麼回事呢?至少是從這時起,湘雲就離開了榮國府了。湘雲就從此離開賈母了。難道是賈母養不起湘雲了?這應該是絕對不可能的吧!難道是賈母「不喜歡」「不疼愛」湘雲了?這當然是更不可能的事了!我們從作者筆下的字裡行間可以明確感受到,湘雲始終是賈母孫字輩中兒女中的「最喜歡」「最疼愛」者之一。賈母「喜歡」「疼愛」湘雲,雖然可能和賈母「喜歡」「疼愛」黛玉的感覺有些不同。但,賈母「喜歡」「疼愛」湘雲卻是遠遠勝於賈母「喜歡」寶釵和迎、惜二春的(賈母對探春的「喜歡」又是另一種「喜歡」)。賈母「喜歡」「疼愛」湘雲和賈母「喜歡」「疼愛」後來的寶琴是一樣的。第四十九回里,寶釵就對湘雲說過:「說你沒心,卻又有心;雖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們這琴兒就有些像你。」可見,賈母最喜歡的就是姑娘們身上的「本色」、「真心」和「童心」。賈母不喜歡「機深謀重」。但探春和鳳姐一樣的對榮國府的「真心」、成熟和能幹,賈母也是很喜歡的。

我總是認為,賈母對黛玉、湘雲、寶琴除了「喜歡」,還更多了一份「疼愛」之心。賈母的「疼愛」之心,我認為其中內涵更多。至少來說,黛玉、湘雲、寶琴都是「父母雙亡」的人,所以,賈母對她們除了「喜歡」又多了一份「疼愛」之心。或者說,是湘雲的叔叔嬸嬸捨不得湘雲,而一定要接湘雲回去住?或者說,是湘雲捨不得自己的叔叔嬸嬸,而執意的要回到自己的叔叔嬸嬸身邊去?這更不像!比如,第三十二回,寶釵和襲人說:「我近來看雲丫頭的神情,再風裡言風裡語的聽起來,那雲丫頭在家裡竟一點兒做不得主。她們家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都是她們姑娘兒們動手。」「上次她就告訴我,在家裡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別人做一點半點,她家的那些奶奶太太們還不受用呢。」再比如,第三十七回,湘云為開詩社事要自己「罰個東道」,寶釵勸她:「你家裡你又作不得主,一個月通共那幾吊錢,你還不夠盤纏呢。這會子又干這沒要緊的事,你嬸子聽見了,越發抱怨你了…」等等等等。

據此,我們就可知湘雲的叔叔嬸嬸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據此,我們就可以知道湘雲寄住在叔叔嬸嬸家,該是一個什麼生活狀態和精神狀態了。所以,湘雲每次來到賈母身邊,湘雲每次來到大觀園,就如同來到了天堂一般!所以,湘雲每次要回到叔叔嬸嬸家時總是有種恐懼感。所以,湘雲每當要離開賈母身邊和離開大觀園時,總是眼淚汪汪的吩咐寶玉,要時時記住提醒老太太去接她過來。

我們總是看到湘雲在賈母身邊和大觀園裡,是如此「闊達英豪」,但我們用心想一想,湘雲在她叔叔嬸嬸家時,她的心情和表現,又會比黛玉的心情和表現好得了多少呢?假如有賈母願意收留湘雲,那湘雲的叔叔嬸嬸肯定是巴不得的。而湘雲則更是要歡呼萬歲的…

但不管怎麼樣,我們可憐可愛的湘雲是在黛玉進入榮國府之前,就離開了賈母的「疼愛」,回到了那個有些不堪的叔叔嬸嬸家中去了。當然,從此以後,賈母身邊之處以及後來的大觀園,雖然從生活的意義上說,沒有湘雲的一席之地,但卻成了湘雲的人生避風港和時時刻刻不能忘懷的地方。賈母身邊和大觀園才真正是湘雲的「失樂園」。賈母身邊和大觀園才真正是湘雲的「桃花源」。

我們說,湘雲在七歲之前最終無奈的離開了榮國府,回到了她那不堪的叔叔嬸嬸家寄居的原因,作者雖然沒有寫明,作者雖然把「真事隱去了」但是,只要我們稍作思想,我認為,那當然是賈母不堪王夫人的「事多心煩」的樣子而做出的無奈的決定(一家之言,歡迎批評)。賈母每天對著王夫人的那種「你姨娘可憐見得,不大說話,和木頭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顯好」(第三十五回)的冷眼冷臉色的狀態,長此以往,賈母當然很有些受不了,賈母也有些擔心榮國府的未來。賈母為了避嫌,賈母只好對湘雲忍疼割愛而讓湘雲回到她那不堪的叔叔嬸嬸身邊去受苦了。否則,長此以往,王夫人的工作也不好好乾了(後來,王夫人真的「不大管事了」,但是,鳳姐在榮國府「內闈」中的管事,也還是在王夫人的領導下管事的)。那榮國府的麻煩也就大了。我們說,賈母把湘雲送了回去,至少也說明,那時的賈母把湘雲放在身邊撫養,只是「心疼」湘雲而已。賈母並不是有私心要把湘雲許配給寶玉。因為,湘雲是個真正的「草木之人」。而這點對「只有一顆富貴心,只有一雙勢利眼」的賈政王夫人來說是很重要的。賈母當然知道自己兒子兒媳賈政和王夫人的心思的。

「知子莫如母」嘛!這和後來賈母把黛玉接入榮國府,賈母並始終堅決主張「木石姻緣」決不放棄,是根本不同的。因為,黛玉剛剛進入榮國府時,林父還未亡故,林家五代為「侯」,林父又是鹽政之官,這時的林家家底應該還是豐厚的。更者,從人情來講,林父至少不會把自己心愛的女兒往榮國府親戚家一放就不管了吧!林父至少會為心愛的女兒準備好「豐厚的嫁妝和一生的生活保障金」的。至於後來黛玉也成了真正「草木之人」,那當然是命運的無常和無情;那更是賈政、王夫人別有用心的「建造大觀園」和「蓄意」「欺負」黛玉的結果。所以,賈母后來堅決主張「木石姻緣」並決不放棄的原因,也就在這裡吧!這當然也是後話了。但,當時王夫人一定是受不了湘雲和寶玉在賈母身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當時王夫人一定是成天用那雙懷疑的眼光緊盯著賈母和湘雲的。

賈母卻受不了。賈母后來把襲人給了寶玉,只好打發這個「可疼」的侄孫女回去了。有著大愛情懷的賈母卻還是始終在關心、疼愛湘雲的。賈母常常打發人去把湘雲接到身邊來住上一段時間;賈母讓湘雲和黛玉同睡一張床,住在自己的身邊;賈母讓可愛可疼的湘雲來到自己身邊享受一些真正的「偉大的母愛」。寫到這裡,我也常常會眼中飽含淚水。我這麼個自認為有些「久經風霜的人」,之所以還有淚水,可能也是因為我心中還有一些愛。

我在前面剛剛說過,「襁褓中父母嘆雙亡」的湘雲,七歲之前有那麼很長的一段時間,是和寶玉一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生活在賈母身邊的。命運甚至比黛玉更悲慘的湘雲,生活在賈母身邊時的這麼幾年時光里,應該是幸福的;這一個時段的湘雲,除了擁有有賈母的「疼愛」外,還擁有三春的「姊妹情」,還擁有寶玉的「兄妹情」,這時的湘雲,應該是有人「嬌養」的;而湘雲真正過上作者筆下的「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的生活,應該是後來湘雲離開了賈母身邊,湘雲離開了寶玉、三春身邊,湘雲回到了她的那個有些不堪的叔叔嬸嬸家時,才算開始的。湘雲之所以後來離開了賈母身邊,離開了寶玉和三春,回到她的那個有些不堪的叔叔嬸嬸家去生活,作者並沒有寫原因,作者當然是故意把「真事隱去」了。

但,我們認為,湘雲自己和襲人說的幾句話,卻是值得我們深思的。湘雲自己和襲人說:「你還說呢,那會子咱們那麼好,後來我們太太沒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麼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來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第三十二回)。

我在前面說過:這裡湘雲和襲人所說的「我們太太沒了」,這「沒了的太太」當然不會是湘雲的母親。因為湘雲的母親在湘雲還是孩提「襁褓中」時就已經亡故了。所以,我認為:這「沒了的太太」只能是湘雲的伯母或嬸嬸之類的人物。說得更準確一些:這「沒了的太太」只能是湘雲的伯母、嬸嬸、舅母、姨媽、叔伯母、叔伯嬸嬸。。。等等之類的人物中的一個。

這裡有個基本常識的問題:過去封建社會大家族裡,下一輩的「主子」或「下人」,稱呼上一輩「主子」的「夫人」,都是必須要稱呼為「太太」的。比如:榮國府里,寶玉、黛玉、寶釵、鳳姐、三春等等「主子、小姐」,稱呼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都是稱呼為「太太」的。只不過稱呼薛姨媽為「姨太太」而已。而史家這個大家族裡,湘雲必須稱呼為「太太」的人,則一定是很多的,在湘雲的眼中,「我們的太太」那當然不只是她的母親,或者只是她的嬸嬸了。史家大家族裡的那些「至親的」、「叔伯的」:伯母、嬸嬸、舅母、姨媽、姑媽等等人物,對湘雲來說,都是「我們的太太」。所以,我說:湘雲這裡所說的「我們太太沒了」的這個「沒了的太太」,不會是湘雲的母親,也不一定就是湘雲寄養家中的嬸嬸。

有網友堅持說:湘雲說的這個「沒了的太太」,就是湘雲寄養的叔叔家中的「原配嬸嬸」。這位網友對湘雲和襲人說的這句話的解讀前提是:湘雲的這個叔叔不但是「沒了太太」,而且又娶了一個「繼嬸」。這位網友認為:「…這位繼嬸很可能是一位既要維持外表體面又講究實際的人,而且女性魅力不小,可能對湘雲的叔叔有比較大的影響力,在家裡說得起話…」所以,這位網友的結論是:湘雲的這個「繼嬸」為了「面子」,就派人來到了榮國府賈母身邊,把湘雲接回了叔叔「繼嬸」家去了。

我認為:因為作者沒說湘雲的這位「沒了的太太」就是湘雲的嬸嬸,作者也沒有說湘雲現在的這位嬸嬸是「繼嬸」,我們應該不能亂說。再說,假如真是如這位網友所說的這樣,那麼,湘雲和襲人說的話就要被作者改成:「你還說呢,那會子咱們那麼好,後來我們太太沒了,我們叔叔又接著娶了一位『繼嬸太太』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麼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來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如此說來,湘雲的這位叔叔就是個更加不堪的人了:剛「沒了太太」,只「一程子」時間,同時接著就又娶了「繼嬸」。但,不管湘雲的這個嬸嬸是不是「原配的」或者是「後娶的」,我們從作者的字裡行間可以讀出,湘雲的這個叔叔嬸嬸是有些「不堪」的,湘雲的這個叔叔嬸嬸對命運很悲慘——「襁褓中父母嘆雙亡」——的湘雲是「不知嬌養」的,湘雲在這個叔叔嬸嬸家裡的生活是「酸楚艱辛」的。

我在前面說過,在作者筆下,這點作者是毫不隱晦的明筆寫出的。比如:第三十二回,寶釵和襲人說:「我近來看雲丫頭的神情,再風裡言風裡語的聽起來,那雲丫頭在家裡竟一點兒做不得主。她們家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都是她們姑娘兒們動手。」

「上次她就告訴我,在家裡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別人做一點半點,她家的那些奶奶太太們還不受用呢。」再比如:第三十七回,湘云為開詩社事要自己「罰個東道」,寶釵勸她:「你家裡你又作不得主,一個月通共那幾吊錢,你還不夠盤纏呢。這會子又干這沒要緊的事,你嬸子聽見了,越發抱怨你了…」等等等等。

據此,我認為:我們就應該知道作者筆下的湘雲的叔叔嬸嬸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據此,我認為:我們就應該知道作者筆下的湘雲寄住在她的叔叔嬸嬸家,該是一個什麼生活狀態和精神狀態了。而這位網友卻堅持說:湘雲的叔叔嬸嬸之所以這麼做,這是湘雲的「繼嬸」在「把湘雲培養成心靈手巧的好女孩」,這是湘雲的「繼嬸」在「培養湘雲的針線能力」。等等等等。

或許,這位網友的這樣讀《紅樓夢》,也是一種「讀懂」作者「其中味」的方法?但,我認為:至少來說,這位網友對作者曹雪芹大師筆下「湘雲判詞」中的「襁褓中父母嘆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這句話是根本不理解的;至少來說,這位網友對「命運悲慘、境遇很苦」的湘雲是沒有一點「同情心」的。所以,我認為:這位網友如此讀《紅樓夢》,是有問題的。其實,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部屬於自己的《紅樓夢》,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林妹妹。

兩百多年來,「紅學」之所以如此繁榮昌盛的原因就在這裡。其實,我更是歡迎網友們的交流和批評的。我在所發的貼中特別之處都寫上了「一家之言,歡迎批評」的話。而且,我在開頭語中也做了說明。但,針對我們應該「用一顆什麼樣的心」、我們應該「用一個什麼樣的態度」、我們應該「用一雙什麼樣的眼睛」來閱讀世界名著《紅樓夢》的問題,我還是想來和這位網友探討一下:

我認為:假如我們閱讀《紅樓夢》時,我們不去思考作者寫《紅樓夢》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假如我們閱讀《紅樓夢》時,我們不去思考作者筆下的「千紅一窟」「萬艷同杯」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假如我們閱讀《紅樓夢》時,我們不去思考作者筆下的賈母為什麼會說「我知道咱們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個富貴心,兩隻體面眼…」(第七十一回)這句震撼人心的話的目的是什麼?假如我們閱讀《紅樓夢》時,我們不去思考作者為什麼如此用心的塑造出了賈母這麼個至尊至貴的、卻是有著「大愛之心」的、卻是有著「大悲憫情懷」的「真貴族」「活菩薩」的這麼一個豐滿形象的目的何在?假如我們閱讀《紅樓夢》時,我們不去思考作者為什麼要把「真事隱去」,為什麼要「假語存焉」的問題以及作者把哪些「真事隱去」了,留下了哪些「假語存焉」的問題。等等等等。那麼,我們就不能夠算是在真正閱讀世界名著《紅樓夢》。

沒有靈魂,你有著再艷麗的外套,你也只是「繡花枕頭」、行屍走肉而已;沒有精神和內涵,你的言語再華麗,你也只是「花言巧語」、「巧言令色」而已。孔子說:「巧言令色,鮮矣仁。」至於那個「出口成臟」的網友,他就根本不是在讀《紅樓夢》了。他就只能算是賈府中趙姨娘、賈環之類的「猥瑣,卑劣」人物了,那就只有送他一首毛主席詩詞和他「共勉」了:「小小寰球,有幾隻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凄厲,幾聲抽泣…」

偉大領袖毛主席早就於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在天安門城樓上莊嚴的向全世界宣告: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但,要使每個個體的人都能夠真正站起來,成為一個「真正的中國人」,確實不容易。總有那麼幾個「猥瑣、卑劣」的人,他們從來都是自己不把自己當人看的,他們是根本不知道「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的;總有那麼幾個「猥瑣、卑劣」的人,這些人對自己身上的「劣根性」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對待這樣的「猥瑣、卑劣」的人,我們就必須要學習「魯迅精神」。

我們應該知道:人生中有比「誠實」更為重要的「道德」,那就是「同情」。我還是要堅持我的觀點,那就是:《紅樓夢》的讀法雖然很多,「紅學」的流派也很多。但,一個人,假如你沒有一顆「同情之心」;一個人,假如你沒有起碼的「惻隱之心」。那麼,你是不可能真正有心閱讀世界名著《紅樓夢》的。

我認為:讀書就是做人!讀好書,做好人!讀好書,就是交好友!讀好書,就是在凈化自己的心靈!大畫家黃永玉先生就說過,他一生中留下的只是五個字:愛、憐憫、感恩。他將來在他的墓志銘上準備刻下的,就是這五個字。沒有「同情心」的人,甚至沒有「惻隱之心」的人,他的心中當然不會有「愛、憐憫、感恩」這五個字的。當代著名學者、哲學家、作家周國平先生說:「同情,即人與人以生命相待,乃是道德的基礎。沒有同情,人就不是人,社會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人是怎麼淪為獸的?就是從同情心的麻木和死滅開始的,由此下去可以干一切壞事。」「所以,善良是最基本的道德品質,是區分好人和壞人的最初的也是最後的界限。」「人如果沒有同情心,就遠不如禽獸,比禽獸壞無數倍。」

作者筆下的賈母是個有著「大愛情懷」的人。作者筆下的賈母是個有著「大悲憫情懷」的人。在作者筆下,賈母把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湘雲、寶玉從小都帶在自己身邊「教養」長大,賈母這個具有「大愛之心」、「大悲憫情懷」的人,假如沒有特殊原因,賈母是決不會讓可憐的史家女兒湘雲回到她的那個有些不堪的叔叔嬸嬸家去「無人嬌養」的。賈母和湘雲可不是一般的關係,賈母和湘雲身上可是流著有相同的血液的。可憐的湘雲最後只能離開賈府,只能離開賈母,只能離開寶玉、三春,回到那個有些不堪的叔叔嬸嬸家的真正原因,那也只有讓我們去猜想了。

說了一些皮外話,現在言歸正傳。元妃回賈府「省親」,賈府上上下下都忙忙碌碌。那簡直是賈府天大的一件喜事。凡是與賈府有一點相關的人,都會關注「元妃省親」並充滿期待的。作者筆下的金陵十二釵,除了已經死去了的秦可卿以及還小的巧姐在「元妃省親」時沒有什麼表現,大家都在榮國府集中了起來,大家且都有不凡的表現。

但,我們卻偏偏不見身上有個「金麒麟」的湘雲在賈府出現,為什麼?而且,在作者筆下,金陵十二釵正冊「判詞」,湘雲排在第四,「紅樓十二支曲詞」,湘雲的「樂中悲」排在第六,說明湘雲在「十二釵」中的分量是很重的。湘雲身上的「金麒麟」,雖然曾經被湘雲藏了起來,但後來我們讀者知道後,這個「金麒麟」在我們心中,卻始終是「光彩照人」的。

那麼,賈府中「元妃省親」這麼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湘云為什麼沒有出現呢?看榮國府「外客」薛寶釵和賈母的「自己人」黛玉,「元妃省親」之際也都在認真的準備著,以便接受元妃姐姐的「考察」或者「展才」,以便隨時給這貴人姐姐留下好的印象。「元妃省親」時,黛玉就是準備「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將眾人壓倒。不想賈妃只命一匾一詠,倒不好違諭多作。」(十八十九回)黛玉沒了「安心今夜大展奇才」的機會,黛玉則只好幫寶玉作了一首「應試詩」「杏簾在望」。寶釵更是在這次「元妃省親」時,因為元妃改了「紅香綠玉」為「怡紅快綠」之事,寶釵和這個「貴人姐姐」有了一次「心有靈犀一點通」,寶釵並因此而做了一回寶玉的「一字師」。這次「元妃省親」,寶釵的收穫是最大的,寶釵的心情是最好的。寶釵從此在榮國府乃至賈府里,更是處處以「准寶二奶奶」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了。

寶玉也同時在接受「貴人姐姐」元妃的考試。元妃說:「且喜寶玉竟知題詠,是我意外之想。此中『瀟湘館』『蘅蕪苑』二處,我所極愛;次之『怡紅院』『浣葛山莊』。此四大處必別有題詠方妙。前所題之聯雖佳,如今再各賦五言律一首,使我當面試過,放不負我自幼教授之苦心」而且,元妃在看了寶玉所做的的四首「應試詩」後,馬上評黛玉代做的「杏簾」一首為前三首之冠,馬上將「浣葛山莊」改為「稻香村」了。所以,我們說:元妃在前面改了「紅香綠玉」為「怡紅快綠」一事時,寶釵看出來元妃只是不喜歡「玉」字,與「香」字無關,寶釵是對的。所以,寶釵做了寶玉的「一字師」。至此我們才明白:原來我們還以為元妃是不喜歡「香玉」二字。其實元妃不討厭「香」字嘛。所以,我們說:寶釵和元妃確實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

還有,李紈、三春等人也都接受了「貴人姐姐」元妃的「考試」。元妃「向諸姊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不長於吟詠,妹輩素所深知。今夜聊以塞責,不負斯景而已。異日少瑕,必補撰「大觀園記」並「省親頌」等文,以記今日之事。妹輩亦各題一匾一詩,隨才之長短,亦暫吟成,不可因我微才所縛。』」李紈、三春、黛玉、寶釵,每個人都「各題一匾一詩」,每個人都做了一首「應試詩」。妙玉當然也在賈府了,妙玉當然在賈府里也有自己的事。可見元妃的這次省親的意義重大,事關重大。只不過我們當時不是很注意、很用心而已。我們當時都被賈府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太平氣象、富貴風流…」給吸引住了。

但,從「建造大觀園」開始到「元妃省親」結束,這一切,對身上有個「金麒麟」的湘雲來說,卻似乎沒有一點反應。難道是湘雲不知道?當然不會!但,湘雲卻根本沒出現在賈府中。湘雲寧願在不堪的叔叔嬸嬸家做活吃苦受累「做到三更天」,湘雲也沒來湊這份「虛熱鬧」。湘雲來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湘雲完完全全成了個局外人。湘雲看著貴人姐姐的態度是「視有若無」的。

其實,我認為:湘雲自己是早已在七歲左右離開賈母、離開寶玉和三春、搬出賈府時,就把自己的一顆心搬出了這到處都是「只剩一顆富貴心」「只剩一雙勢利眼」的賈府了。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湘雲肯定是早已知道了或從賈母身上看出了自己為什麼不能「稍微長久一點」在賈母身邊被賈母「疼愛」「嬌養」的原因了。湘雲自己也就更不對「長住賈府,以作將來終身之靠」作任何奢望了。而實現此奢望的唯一辦法,就是成為寶二奶奶。湘雲知道,自己真正的就是個「草木之人」嘛!

而後來來了這個「林姐姐」,是如此的一個「仙人般的姐姐」。 老太太又是如此「疼愛「「林姐姐」甚至超過了「疼愛」自己。而且,老太太又是如此不管不顧的讓「寶哥哥」「林姐姐」這麼大了還和老太太住在一起。比如:「如今且說林黛玉,自在榮府以來,賈母萬般憐愛,寢食起居一如寶玉,迎春探春惜春三個親孫女倒且靠後。便是寶玉和黛玉二人之親密友愛處,亦自較別個不同。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第五回)比如:「原來近日賈母說孫女兒們太多了,一處擠著到不便,只留寶玉黛玉二人在這邊解悶,卻將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這邊房後三間小報廈內居住,令李紈陪伴照管。」(第七回)

更且,「寶哥哥」又是如此心心念念的眼中只有一個「林妹妹」,而「林姐姐」這個「小性兒、行動愛惱人的人」偏偏又「會轄治」「寶哥哥」(二十二回)。所有的這些,湘雲當然都是看在眼裡的。所以,湘雲總是常常拿「寶哥哥」來譏諷或者打趣:「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聽見,又怪嗔我贊了寶姐姐,可是為這個不是?」 「你只會在我們跟前說話,見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麼了。」(三十二回)「快把這船打出去。他們是接林妹妹的。」(第五十八回)等等等等。

再就是:後來又來了一個「家有百萬之財」的寶釵「寶姐姐」。「寶姐姐」身上掛著一個明晃晃的「金項圈金鎖」,而且「金鎖」上有八個字,這八個字又正好與「寶哥哥」的「通靈玉」上的八個字是一對。所以,這「金鎖」當然一下子就比自己身上的「金麒麟」名氣大起來了。

湘雲當然知道:這時賈府中出現的「金玉良緣」滿天飛 的「金」是寶釵的「金鎖」,而絕不是自己的「金麒麟」。自己原本也早就沒了這奢想。所以,湘雲更加小心的把自己的「金麒麟」掛的隱蔽點,以至於賈府中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寶哥哥」都沒注意到自己早就有了一個「金麒麟」了,其實,這「金麒麟」和寶釵的「金鎖」相比,只不過少了幾個字而已。所以,我們至此應該知道:作者設計湘雲這個光彩照人的形象時,讓湘雲的身世、命運偏偏比黛玉更悲慘,卻又偏偏讓湘雲身上有個「金麒麟」,卻又偏偏不讓我們先知道湘雲身上的這個「金麒麟」,而賈母「清虛觀之行」後,當我們知道了湘雲身上早就有個「金麒麟」時,這時,作者卻又偏偏讓湘雲「定親」了。作者其實是有目的的。所以,至此,我們該知道作者的偉大、高超的手筆了吧!

我讀《紅樓夢》,我總是在想:作者之筆確實厲害!我們說:假如王夫人和薛姨媽早知道或者早就留意到了湘雲先就有了一個「金麒麟」了,那麼,她們在賈府肯定就不會打「金玉」牌,作「金玉」文章了。她們完全可以作「鑽石、通靈玉 」文章嘛!因為「金玉良緣」之說,經賈母在「清虛觀」的這麼一提醒,大家都知道湘雲早就有個「金麒麟」了,大家都感覺「金玉」之說其實很無聊了!怪只怪王夫人平時從來不關心下人。怪只怪王夫人平時總是「事多心煩」。怪只怪王夫人平時的一張臉總是板著的,一雙眼總是陰著的。所以說,湘雲早就擺正了位置,只是把自己當成賈母的侄孫女,只是把自己當成寶玉的小妹妹的。

至於說湘雲肯定也曾對寶玉產生過那麼些許的愛戀,這當然也很正常。畢竟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在賈母身邊生活了幾年 ,而且寶玉確實「神采飄逸、秀色奪人」,而且寶玉身上確實又有個「通靈寶玉」,自己也確實有個「金麒麟」。就連住在櫳翠庵的妙玉都對寶玉產生過愛戀之心嘛。青春年華,原本就是人生的戀愛季節。每個人都是這樣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的,並不奇怪。但,這並不表示湘雲就肯定能夠嫁給寶玉或者寶玉是「情不情」「濫情」以及「見一個愛一個」。

我們有些紅學家和紅迷,總是認為真正的「金玉良緣」就是寶玉的「通靈寶玉」和湘雲的「金麒麟」,這其實就是我們心中擁有的「愛心」「同情心」「惻隱之心」的表現。但,這其實是經不住推敲的,而且,我認為也是不可能的。賈母的「清虛觀之行」,作者讓我們知道了湘雲身上有一個「金麒麟」後,作者馬上接著讓湘雲進入榮國府了,而且這時的湘雲是已經「提親」了。

第三十一回,作者筆下的榮國府里,大家在「金釧兒事件」影響下過了一個無聊的端午節後,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後,湘雲就來到了榮國府,湘雲是來給平兒、鴛鴦、襲人、金釧兒送絳紋石的戒指兒來的。湘雲來到了賈母身邊,「青年姊妹間經月不見,一旦相逢,其親密自不消細說。」「淘氣」「愛說話」是湘雲來到賈母、寶玉身邊和姊妹們身邊的本分!湘雲和姊妹們「唧唧呱呱笑一陣說一陣」後,這時王夫人開口說話了。王夫人說:「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來相看,眼見有婆家了,還是那麼著。」

我認為:作者其實是在提醒我們,湘雲雖然有個可以和寶釵的「金鎖」一比的「金麒麟」,但,這個「金麒麟」是與「金玉良緣」無關的。其實,在作者筆下:湘雲不僅僅是「元妃省親」這件大事時根本沒有出現;就是「賈母的清虛觀之行」這件大事時,湘雲也沒有出現;「元妃賜禮」,也根本沒有湘雲的份;大觀園中也根本沒有一間那怕比黛玉的「瀟湘館」還小「丁級房」的院落屬於湘雲。等等。更且,在作者筆下,在《紅樓夢》文本中,作者讓湘雲的正式亮相很遲,直到第二十回才出現。但,湘雲一亮相,卻是馬上就把我們這些讀者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湘雲一亮相,卻是光彩無比、耀人眼目的。所以,元妃回來「省親」,與湘云何干?湘雲當然不會出現。湘雲對榮國府及大觀園的留戀,只不過是留戀賈母的「疼愛」、關懷和庇護;留戀姐妹之情深;還有就是留戀從小一處長大的寶玉身上的兄妹情深。賈母的身邊和大觀園,常在湘雲的夢中出現,那可是湘雲真正的「快樂之地」啊。

下面,我再來說說湘云為什麼在「大觀園」沒有一間那怕很小很小的、卻是屬於自己的「院落」的問題以及元妃「賜端午兒節禮」湘雲卻根本沒有的問題。

元妃回來「省親」時在「大觀園」改「紅香綠玉」為「怡紅快綠」,寶釵和元妃姐姐「心有靈犀」,寶釵且及時做了一次寶玉的「一字師」之事,因為湘雲沒有參加「元妃省親」,這些事湘雲一定是不知道的。元妃姐姐「省親」時不喜歡「香玉」或者不喜歡「玉」的事以及其中之內涵,因湘雲沒有參加「元妃省親」,湘雲當然更不知道了。就算湘雲參加賈府的「元妃省親」了,湘雲不是「局中人」,也不一定知道。黛玉和寶玉就是「局中人」,他們當時也不知道元妃不喜歡「香玉」或者不喜歡「玉」的「其中真味」。而元妃後來的突然「下諭」,命「寶釵等只管在園中居住,不可禁約封錮;命寶玉仍隨進去讀書」的「真正用心」,湘雲開始就更是不清楚了。但,看到元妃王夫人賈政等人如此小氣,不捨得在偌大的「大觀園」中裝一間那怕很小「丁級房」的院落給湘雲住,我認為,事後賈母和湘雲對這件事肯定是有過一些不愉快和想法的(一家之言,歡迎批評)。所以,後來湘雲入榮國府,賈母是準備叫鳳姐(賈母撇開王夫人而直接吩咐鳳姐了)在「大觀園」中再裝修一個住處給湘雲的,只是湘雲「知趣」不要而已。湘雲那個時候確實是在真心感激寶釵對自己關心和幫助的,湘雲願意和寶釵這個姐姐住在一起,湘雲這個「說你沒心,卻又有心;雖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的人,這個時候是口口聲聲的稱呼寶釵為「好姐姐」「親姐姐」的。比如:當湘雲來到「怡紅院」看望襲人並給襲人送來絳紋石戒指時,當襲人告訴湘雲,寶釵早已經「轉手」送了襲人一個湘雲送寶釵的絳紋石戒指時,湘雲很激動,湘雲動了真感情。

我們看作者手下之筆:湘雲(對襲人)笑道:「我只當林姐姐給你的,原來是寶姐姐給了你。我天天在家裡想著這些姐姐們,再沒一個比寶姐姐好的。可惜我們不是一個娘養的。我但凡有這麼一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湘雲和襲人說這話時,是當著寶玉的面說的,而且說著說著,湘雲真的眼圈兒就紅了起來。這時,寶玉說了湘云:「罷,罷,不用提這話。」史湘雲馬上回擊寶玉說:「提這個便怎麼?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聽見,又怪嗔我贊了寶姐姐,可是為這個不是?」襲人在旁嗤的一笑,說道:「雲姑娘,你如今大了,越發心直口快了。」寶玉笑道:「我說你們這幾個人難說話,果然不錯。」史湘雲道:「好哥哥,你不必說話,叫我噁心。只會在我們跟前說話,見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麼了。」(第三十二回)比如:第三十七回,湘云為了「大觀園開詩社」事,要先邀一社,要罰自己一個「東道」。

這時作者寫道:至晚,寶釵將湘雲邀往蘅蕪苑去安歇。兩個人在燈下計議如何設東擬題。寶釵勸湘雲說:「既開社,便要作東。雖然是個玩意兒,也要瞻前顧後,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人,然後方大家有趣。你家裡你又作不得主,一個月通共那幾串錢,你還不夠盤纏呢,這會子又干這沒要緊的事。你嬸子聽見了,越發抱怨你了。況且你就都拿出來做這個東道也不夠。難道為這個家去要不成?還是和這裡要呢?」

最後,寶釵決定代替湘雲作東,設螃蟹宴,請王夫人和老太太在園裡「賞桂花吃螃蟹」。寶釵對湘雲說:「你如今且把詩社別提起,只管普通一請。等他們散了,咱們又多少詩做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說,要幾樓極肥極大的螃蟹來,再往鋪子里取上幾壇好酒,再備上四五桌果碟,豈不又省事,又大家熱鬧了。」湘雲聽了,心中自是感激,極贊她想得周到。寶釵這時又對湘雲笑道:「我是一片真心為你的話,你千萬別多心想著我小看了你,咱們兩個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們辦去的。」湘雲忙笑道:「好姐姐,你這樣說,倒多心待我了。憑他怎麼糊塗,連個好歹也不知,還成個人了。我若不把姐姐當作親姐姐一樣看,上回那些家常話繁難事,也不肯盡情告訴你了。」(為這事,又引出了賈母堅決要回湘雲的席,所以才有了後來賈母「兩宴大觀園」的故事。)等等等等。所以,後來姊妹們搬入「大觀園」後,湘雲再來到榮國府時,就只是和寶釵一起住到了「蘅蕪苑」了。況且,黛玉的住處「瀟湘館」也很「小」很「窄」,就算湘雲想和黛玉一起住在「瀟湘館」,想在「瀟湘館」另外搭一隻床,應該說也是沒有地方的。

王夫人後來果斷的命鳳姐等人「抄撿大觀園」後,寶釵也及時決定要搬出「大觀園」了。而當寶釵來到李紈處說明自己決定搬出「大觀園」的想法時,雖然寶釵的說法很婉轉,寶釵和李紈說:「…只因今日我們奶奶身上不自在,家裡兩個女人因時症未起炕,別的靠不住,我今兒要出去伴著老人家夜裡做伴兒。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麼大事,且不用提,等我好了橫豎進來的,所以來告訴大嫂子一聲。」

但,李紈豈能不知寶釵之真意?!所以,李紈和寶釵說:「既這樣,且打發人去請姨媽的安,問是何病。我也病著,不能親自來的。好妹妹,你去只管去,我自打發人去到你那屋裡看屋子。你好歹住一兩天還進來,別叫我落不是。」這時,寶釵卻說道:「落什麼不是呢?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賣放了賊。以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過去,竟把雲丫頭請了來,你和她住一兩日,豈不省事。」這時,寧國府尤氏在李紈邊上,尤氏說:「可是史大妹妹往哪裡去了?」寶釵說:「我才打發她們找你們探丫頭去了,叫她同到這裡來,我也明白告訴她。」可見,寶釵這時的態度是 :「蘅蕪苑」這個「甲級房」的院落,即使是空著,也不能、不願意讓給湘雲獨自住的(七十五回)。

我讀《紅樓夢》時,我總是在想這個問題:以寶釵和湘雲的關係:寶釵平時口口聲聲的總是如此關心湘雲,湘雲總是口口聲聲的叫寶釵為「好姐姐」「親姐姐」;且寶釵和湘雲都是榮國府的「客人」,說的更加準確一點,湘雲比寶釵和榮國府的關係是要更親一些的;按說:寶釵搬出了「蘅蕪苑」,這時湘雲還住在「蘅蕪苑」,寶釵也是應該把「蘅蕪苑」讓給湘雲住的。按說:寶釵搬出「蘅蕪苑」後,這時這個「蘅蕪苑」的主人應該「理所當然」的就是湘雲了嘛!按說:大觀園的管理者李紈這時也對寶釵說得很清楚了,李紈這時和寶釵說「我自打發人去到你那屋裡看屋子」,應該就是把「蘅蕪苑」交給湘雲「看屋子」就是了。按說:李紈和寧國府的尤氏這時也在寶釵面前明確談到了住在「蘅蕪苑」的湘雲了,至少,這時寶釵應該把「蘅蕪苑」交給「大觀園」的管理者李紈,由李紈安排誰住或者誰「看屋子」才是。但是,實際情況不是這麼回事。

實際情況是:寶釵搬出「蘅蕪苑」後,湘雲和寶釵一樣,也搬出了「蘅蕪苑」。不同的是,寶釵是搬到了她的母親身邊,寶釵是無情的、絕情的、真正的搬出了「大觀園」;後來,寶玉來到了「蘅蕪苑」中,寶玉看到「蘅蕪苑」里「寂靜無人,房內搬的空空落落的,不覺吃一大驚。」寶玉「因看著那院中的香藤異蔓,仍是翠翠青青,忽比昨日好似改作凄涼了一般,更又添了傷感。默默出來又見門外一條翠樾埭上也半日無人來往,不似當日各處房中丫鬟不約而來者絡繹不絕;又俯身看那埭下之水,仍是溶溶脈脈的流將過去。心下因想天地間竟有這樣無情的事!」(第七十八回)

而湘雲卻是搬到了李紈的「稻香村」,湘雲沒有、也根本捨不得搬出「大觀園」。按湘雲後來自己的說法,湘雲是有「擇席」毛病的,這次湘雲的又一次搬家,當然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在「稻香村」是睡不著的。還有,別看湘雲是個「草木之人」,湘雲卻也是「綺羅叢」中生活著的真正的「小姐」,湘雲的身邊起碼也是有一些「二小姐」、小丫鬟、婆子們的,她們在「大觀園」里搬來搬去的,麻煩也是很多的,她們心中也會有一些想法的吧。更且,湘雲在賈府和「大觀園」里也有這麼多的「親朋好友」,她們看到後,心裡也肯定會有一些想法吧。可憐可愛的湘雲啊!湘雲後來在那個「中秋之夜」和黛玉在「凹晶舘聯詩悲寂寞」之前,湘雲面對黛玉的「…不覺對景感懷,自去府欄垂淚」時,湘雲真心來到了黛玉身邊,湘雲是在「真心」寬慰、勸慰黛玉的。

在作者筆下,湘雲對黛玉說:「你是個明白人,何必作此形象自若。我也和你一樣,我就不似你這樣心窄。何況你又有病,還不自己保養。可恨寶姐姐姊妹天天說親道熱,早已說今年中秋,要和大家一處賞月,必要起社;到今日便棄了咱們,自己賞月去了。社也散了,詩也不做了,倒是他們父子叔侄縱橫起來。你可知宋太祖說得好:『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他們不做,咱們兩個竟聯起句來,明日羞她們一羞。」

這裡:湘雲和黛玉說寶釵是「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話可謂令人深思。(七十六回)這裡:我們又看到了作者的「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寫作大手筆!這裡:我們可見湘雲後來在寶釵和自己都搬出了「蘅蕪苑」後,湘雲的那顆對寶釵的「好姐姐心」「親姐姐心」是有些複雜的。在這個不平凡的「中秋之夜」,賈母「最喜歡」「最疼愛」的這兩個「命運悲慘、境況惡劣」的女兒黛玉和湘雲,還有後來的同樣「命運悲慘、境況惡劣」的妙玉,她們在「大觀園」的「凹晶館」相遇,她們對景抒情,她們通過「凹晶館月夜聯詩」,她們談人生,談命運,談境遇,談作詩,談…這三個「大觀園」中「美麗的女兒」,在這次「中秋月夜聯詩」時,是真正的成了「知己」的……

黛玉對湘雲說:「正是古人常說的,事若求全何所樂。」湘雲笑道:「得隴望蜀,人之常情。可知那些老人家說的不錯。說貧窮之家,自為富貴之家事事稱心,告訴他說竟不能隨心,他們不肯信的;必得親歷其境,他方知覺了。就如咱們兩個雖父母不在,然卻也忝在富貴之鄉,只你我竟也有許多不遂心的事。」黛玉笑道:「不但你我不能稱心,就連老太太太太以至寶玉探丫頭等人,無論事大事小,有理無理,其不能各遂其心者,同一理也。何況你我旅居客居之人。」黛玉和湘雲「凹晶館月夜聯詩」對句,當黛玉對了「色鍵茂金萱」句時,湘雲批評黛玉說:「『金萱』二字便宜了你,省著多少力。這樣現成的韻被你得了。只是不犯著替他們頌聖去。」

據此:我感覺到,湘雲對人生的感受和黛玉一樣,也是很深刻的。湘雲絕不只是個「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人,就是這樣的「中秋月圓之夜」,湘雲也是不願意回到她的那個有些不堪的叔叔嬸嬸家去「團圓」的;據此:我們認為,湘雲這個「父母雙亡」的女兒對黛玉這個「父母雙亡」的女兒這時所說的「只是不犯著替他們頌聖去」的話,可是意味深長的;據此:我們認為,湘雲這個「說你沒心,卻又有心」的女兒,這時對黛玉所說的這句話中,其實是更直接的說出了對寶釵的態度的;據此:我們可知,湘雲的這句話中,其實也更說出了湘雲心中對賈府這些主子們的真正態度;據此:我們可見,湘雲對冷酷的賈府的「看透本質」以及「厭噁心理」,其實比黛玉更清楚和更直白的。就是至尊至貴的賈母,在這個「月圓」「人不圓」的「中秋之夜」,也是心懷「不禁凄涼寂寞之意」的。「夜靜月明,且笛聲悲怨,賈母年老帶酒之人,聽此聲音,不免有觸於心,禁不住墮下淚來。」

在湘雲和黛玉的「五言排律」「十三元韻」的「凹晶館月夜聯詩」對句中,湘雲的「寒塘渡鶴影」和黛玉的「冷月葬花魂」,成了這一對「命運悲慘、境況凄苦」的女兒在這次「聯詩」時留在《紅樓夢》文本中的真正「用心血」吟頌出來的「警句」和千古絕對!這個千古絕對,兩百多年來,總是讓我們讀者「噓噓不已,慨嘆不已,傷痛不已…」;這個千古絕對,兩百多年來,更是讓我們讀者「浮想聯翩,不能自己…」;這個千古絕對,兩百多年來,我們又有多少紅學家和紅迷們根據這個對子,在探索這兩個「苦命的、人生境遇惡劣的」「美麗女兒」的以後的終極命運會是什麼樣的。。。誰能說得清楚呢?後來,湘雲和黛玉再一次共同睡在了「瀟湘館」同一張床上,兩個人再次談人生、談命運、談境遇…

這時作者寫道:「誰知湘雲有擇席之病,雖在枕上,只白睡不著。黛玉又是個心血不足常常失眠的,今日又錯過困頭,自然也是睡不著。二人在枕上翻來覆去。黛玉因問道:『你怎麼還沒睡著?』湘雲笑道:『我有擇席的病,況且走了困,只好躺躺吧,你怎麼也睡不著?』黛玉嘆道:『我這睡不著也並非今日了。大約一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滿足的。』湘雲道:『卻是你病的原故,所以——』」作者寫到這裡時,停住了…

作者寫到這裡時,又在把黛玉和湘雲這兩個「苦命的、境況惡劣的」女兒在「瀟湘館」同一張床上所談的話的內容的「真事隱去了」但,我相信,這兩個「苦命的、境況惡劣的」女兒,她們這次在「丙級房」「瀟湘館」里,她們共同躺在黛玉的床上,一定是談了很多很多的。我相信,湘雲、黛玉這兩個「命運悲慘、境遇困厄」的小小年紀的美麗女兒的談話,一定會令人慨嘆、心疼、流淚的。想到這裡,我的心確實也有些「疼」。

其實,湘雲是自從離開賈母的「嬌養」,回到她那有些不堪的叔叔嬸嬸家後,在榮國府就沒了單獨的住處的。寶玉和姊妹們搬入「大觀園」前,湘雲來榮國府都是和黛玉同睡一床的住在賈母身邊的。入住「大觀園」後,湘雲來「大觀園」則是與寶釵同住「蘅蕪苑」了。再後來,湘雲就是只能又住在「稻香村」了。我們說,黛玉所住的「瀟湘館」太小,按著名作家李國文先生的話,「可能算是丙級房」,也就是說,最多是個「丙級房」而已,且「瀟湘館」的裝修更是「刻意」的簡陋和不見一點「紅色、粉紅色」的。我在前面已經說過,這當然是王夫人「小集團」的「蓄意」的「惡劣」的「欺負」黛玉的結果。但,湘雲在「大觀園」卻是連一個比黛玉的「可能算是丙級房」的「瀟湘館」還要小的「丁級房」的單獨的院落都沒有的。可見,賈政王夫人「小集團」更是也在「欺負」湘雲,這其實也就是在欺負賈母(一家之言,歡迎批評)……

「闊大英豪」的史湘雲對自己在「大觀園」沒有一間屬於自己的、那怕很小很小的院落,雖然不是很上心,但湘雲畢竟是個「慧心靈性」的姑娘,她當然是早就把榮國府中相應的人和事都看透了的。 湘雲後來和寶琴說「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園子里來,這兩處只管玩笑吃喝。到了太太屋裡,若太太在屋裡,只管和太太說笑,多坐一會無妨;若太太不在屋裡,那屋裡人多心懷,都是要害咱們的」(四十九回)。湘雲的這一番話,可是話中有話的。難道湘雲所說的「那屋裡人多心懷,都是要害咱們的」這句話是在指趙姨娘?不會吧!趙姨娘雖然「很不堪」,但趙姨娘和湘雲卻是沒有什麼仇恨和利益衝突的。湘雲心中犯不著對趙姨娘有如此大的「恨」。況且,從真正意義上來講,趙姨娘雖然「很不堪」,但趙姨娘也是榮國府主子們的「受害者」和「被欺負者」。再者,王夫人的「上房」里,也就是湘雲說的「太太屋裡」,真正的「主人」就是王夫人。在「太太屋裡」,「主人」王夫人不害人,誰還敢害人?就是趙姨娘,在「太太屋裡」也是時刻受到王夫人的「欺負」的,王夫人很隨便的就罵趙姨娘等等這樣的例子,在《紅樓夢》文本中隨便可見。

我認為,這裡只是我們又再次看到了作者運用自如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無無有有」的創作手法而已!作者的「假作真來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手法,總是在《紅樓夢》的關鍵之處運用的爐火純青的!

後來,元妃的「賜端午兒節禮」,元妃故意「賜」寶玉和寶釵的一樣,「賜」黛玉和三春的一樣。襲人給寶玉拿來「元妃賜禮」時,襲人和寶玉說「別人都沒有」(二十八回)。襲人這時說的「別人」,當然也包括湘雲了,或許,襲人這裡就是在特指湘雲了。湘雲沒有被元妃所「賜」,只是顯得元妃小氣。湘雲當然早就無所謂了。而此時的黛玉,因為「元妃賜禮」,黛玉心靈上卻是在再次經受元妃的更加「惡劣的」「惡意的」「蓄意的」「欺負」和「打擊」了。元妃「賜禮」,湘雲沒有;黛玉的被元妃「蓄意」「惡劣」「欺負」的感受,湘雲也沒有;湘雲的一顆心沒有「被」再次受傷;湘雲和黛玉相比,卻是值得慶幸的。湘雲的「金麒麟」,當然在王夫人賈政元妃等人的「只有一顆富貴心,只有一雙體面眼」的「全面考慮下」,早早的徹底「出局」了。所以,我們說:湘雲的一顆稚嫩的、其實是成熟的心,早就在搬出賈府、榮國府時,早就在離開賈母、寶玉、三春時,湘雲就把榮國府的這些主子們的「真實面貌」看透了……

湘雲雖然是「早早的徹底出局了」,但湘雲無疑始終是賈母「最疼愛」的孫女中的一個。元妃賈政王夫人眼中沒有湘雲,但賈母卻是時時刻刻記掛著這位史家的孫女兒的。這就是賈母和湘雲的「血濃於水之親情」;這也是賈母的「大愛之情懷」;這也就是賈母的「大悲憫情懷」。

我讀《紅樓夢》,我的體味是賈母「最疼愛」黛玉;但賈母也「最疼愛」湘雲;還有,就是後來入府的寶琴。這三個人都是父母雙亡之人,但都是「本色之人」。賈母當然也很喜歡探春。賈母喜歡探春的真心、成熟和能幹。賈母對湘雲的關愛和疼惜,充斥在整部《紅樓夢》的字裡行間,枚不勝舉,令人慨嘆,令人冰冷的心中泛出陣陣暖意。

我們這個社會,並不缺乏「圍觀、冷漠、無情、虛偽、惡劣、醜陋、卑劣、無恥…」我們這個社會,並不缺少「花言巧語」「巧言令色」「不懷好意」「無中生有」「機深謀重」「機關算盡」「惡言相向」。我們這個社會,並不缺少「富貴心」、「勢利眼」,而且,這「富貴心、勢利眼」甚至有越來越惡劣的傾向,正在變成「黑心、紅眼」以及「沒心沒肺、烏眼雞」。我們這個社會,也並不缺少批評、批判和針砭。

我們這個社會,恰恰是缺少「溫情」「同情」「關愛」「感恩」「尊重」「平等」等等這些閃爍著詩意的、光輝的、溫暖的東西;我們這個社會,需要對「溫暖」的信仰,需要對「真善美」的、「真誠」的關懷;我們這個社會,需要的是「愛心」,需要的是「同情」,需要的是「一聲問候」,需要的是「一張笑臉」,需要的是「一個關懷」。我們這個社會,真正需要的是「雪中送炭」;我們這個社會,真正需要的是「人性關懷」。至於那種「大愛之心」、「大悲憫情懷」、「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等等,那隻能更是我們的一種理想和奢望了。這些,對我們當今來說,以及對當時的賈府來說,都是一樣的。比如,三十一回,史湘雲帶領眾多丫鬟媳婦來到了榮國府。

作者寫道:「青年姐妹經月不見,一旦相逢,其親密自不消說得。」但賈母一看到湘雲,馬上就是:「天熱,把外頭的衣服脫了罷。」 就是賈母的這一句話,曾經讓我感動得眼含淚水。其實,簡單的、溫暖的一聲問候比尖刻的批評、尖銳的批判更能觸摸到一個人的靈魂深處。也是賈母的這一句話,引起姊妹們的許多話題。

黛玉說:「唯有前年正月里接了她來(指湘雲),住了沒兩日,下起雪來,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來,老太太的一件簇新的大紅猩猩氈斗篷放在那裡,誰知眼錯不見,她就披了,又長又大,她就拿了個汗巾子攔腰繫上,和丫頭們再後院子里撲雪人兒去。一足栽在溝跟前,弄了一身泥水。」

我們說,正因為賈母「疼愛」湘雲,湘雲才可以把老太太的「簇新的大紅猩猩氈斗篷」弄髒,而賈母不但不責怪,反而高興。再比如,四十九回的「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里,作者寫道:「一時,史湘雲來了,穿著賈母與她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發燒大褂子,頭上戴著一頂挖雲鵝黃片金里大紅猩猩氈昭君套,又圍著大貂鼠風領」。

在整部《紅樓夢》中,能享受賈母贈送貴重衣服的人,只有寶玉、湘雲和寶琴。黛玉當然不用說了。而此待遇寶釵是絕對享受不到的。寶釵唯一一次享受賈母「贈物」,只是那次賈母帶眾人游「大觀園」,進入「蘅蕪苑」,看到「雪洞一般」,賈母看不下去,賈母有些不高興。其實,賈母帶眾人在黛玉的「瀟湘館」時 ,就對王夫人等人「蓄意」「惡意」的「欺負」黛玉很不高興了。賈母因為忍著,所以沒發作。賈母這時正好藉機發作。賈母藉機發揮說:「使不得,雖然他省事,倘或來一個親戚,看著不像;二則年輕姑娘們,房裡這樣素凈,也忌諱。我們這些老婆子,越發該住馬圈去了。」我們應該知道:「瀟湘館」是連院子里「桃杏樹」都沒有一棵的,只是一片綠色;「瀟湘館」里的窗紗都是綠的且是舊的;「瀟湘館」里最多就是個「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瀟湘館」里更是「古董」一件也沒有的,有的只是黛玉帶來的滿書架的書;「瀟湘館」里那才是真正的「素凈」了;「瀟湘館」里那才是真正的「也忌諱」了;「瀟湘館」里那才是真正的令劉姥姥這個親戚「看著不像」了,劉姥姥以為「這哪裡像個小姐的繡房?」,劉姥姥以為「這必定是哪位哥兒的書房了?」。

而脂硯齋卻在「瀟湘館」的「鳳尾森森,龍吟細細」這裡批了個「與後文『落葉蕭蕭,寒煙漠漠』一對。可傷可嘆!」脂硯齋這裡簡直居心叵測!「瀟湘館」院子里只有一株梨花樹。「瀟湘館」哪來的「落葉蕭蕭」和「寒煙漠漠」?「大觀園」里容許有「寒煙漠漠」嗎?他是什麼時候看到的?脂硯齋簡直無聊!脂硯齋這是在把我們這些讀者往溝裡帶嘛!而「蘅蕪苑」里卻是紅花綠葉、爭奇鬥豔、奇花異草、香氣襲人的。「瀟湘館」是「又小又暗」的,而「蘅蕪苑」里這「雪洞一般」卻至少還有「闊大和明亮」的感覺。所以,賈母這時故意叫鴛鴦拿兩件「古董」過來擺設擺設。其實,賈母的話是話中有話的。還有,看後來的賈母請客宴席,只要湘雲在,賈母大多時候是把湘雲、寶琴、黛玉、寶玉安排在自己身邊的。正因為有賈母這般無私的「疼愛」和「憐惜」,還有姊妹們及寶玉的情深意重,才讓湘雲對榮國府的賈母身邊和「大觀園」是如此的思念、留戀、流連忘返…

現在,我來和大家探討一下湘雲身上「金麒麟」的來歷的問題,我認為這個問題有些重要。

其一:湘雲身上的這個「金麒麟」,雖然與湘雲的婚姻無關,雖然和榮國府的「金玉良緣」無關,但,我認為湘雲的「金麒麟」也決不是一個簡單的掛件和配飾。雖然湘雲曾經有意把身上的「金麒麟」隱藏了起來,但,湘雲卻是始終把「金麒麟」掛在身上的。這「金麒麟」對湘雲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這「金麒麟」就是湘雲的「吉祥物」。

其二:討論這個問題,對我後面解釋「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問題很重要(一家之言,歡迎批評)。在榮國府,湘雲的「金麒麟」沒有寶釵身上的「金項圈金鎖」名氣大。寶釵的「金項圈金鎖」,從寶釵進入榮國府時,就人人皆知。但明眼人知道,寶釵的「金項圈金鎖」就是王夫人和薛姨媽利用「權力」利用「陰謀」在榮國府「炒作」的結果。其「功利性」和「目的性」是很強的。

有人讀《紅樓夢》,總是認為說:他們不能認同王夫人「小集團」一開始就有「金玉良緣」心;他們更不同意王夫人「小集團」為了「金玉良緣」而絞盡腦汁、用盡陰謀、卑劣無恥、毫無人性、甚至「毫無惻隱之心」。他們總是堅信寶釵入京入榮國府,就是為了「備選」「參選」的;他們總是相信,「金玉良緣」就是「和尚說的」;他們總是相信,「金玉良緣」似乎就是「天定」的。其實,這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而已。

我說:他們總是忽視了作者的「真事隱去」「假語存焉」;他們總是忽視了作者的「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他們總是忽視了作者的「風月寶鑒」是必須要照反面的。作者其實就是在提醒我們如何閱讀《紅樓夢》的問題;他們總是忽視了作者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有有無無」的創作手法。其實,作者的「假作真來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是充斥在作品的字裡行間的。

在過去封建社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封建婚姻制度和封建婚姻道德最根本內容之一。在封建婚姻制度和封建婚姻道德規範下,封建大家族「主子們」為了「家族政治」「家庭政治」,他們給子女定「娃娃親」,甚至「指腹為婚」,並不稀奇。比如:《紅樓夢》中的「小家碧玉」尤二姐就是「指腹為婚」的,《紅樓夢》中的「大家閨秀」薛寶琴也應該就是父母定的「娃娃親」的吧,被毛主席稱為《紅樓夢》老祖宗的《金瓶梅》中,集「奸商、官僚、惡霸」於一身的西門慶的兒子官哥兒,就是生下來不久就定了「娃娃親」的,等等。所以說,王夫人和薛姨媽這一對親姊妹,她們在生下寶釵和寶玉後,她們有心玩「權力和金錢相互追逐」的遊戲,她們有心親上加親的結為親家,她們有心「金玉良緣」,決不是一件稀奇事,假如她們沒有此心,反而不正常了。

而且,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個「金玉良緣」就是王夫人這一對姊妹搞的鬼。所謂的那個「金鎖上的八個字是和尚送的」以及「金鎖是和尚送的」「根本矛盾」的說法,完全就是經不住推敲的「鬼話」。所謂的寶釵入京只是為了「備選」「參選」,就更是「假話」。寶釵入京、入府後,根本就沒有去參加「入選」。「元妃省親」時,寶釵和貴妃這一對姊妹就因為元妃不喜歡「玉」字而「心有靈犀」了,寶釵就及時的當了寶玉的「一字師」了。更且,薛姨媽一家進入榮國府後,就住下堅決不走了,薛姨媽和王夫人的那個「處常之法」,就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等等等等。

至於她們為了實現「金玉良緣」而結成「小集團」;她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玩陰謀」,來反對、破壞賈母的「木石姻緣」;她們用盡心機來「蓄意」的「惡劣」的「欺負」和「警告」「草木之人」黛玉;則更是很正常的。說實在的,在世界名著《紅樓夢》里,在作者筆下,是寫了一系列的矛盾和鬥爭的。在作者筆下,有地主階級和農奴階級的矛盾和鬥爭;有「主子」和「主子」之間的矛盾和鬥爭;有「主子」和「奴僕、下人」之間的矛盾和鬥爭;有「奴僕、下人」之間內部的矛盾和鬥爭。等等等等。

而整部《紅樓夢》中,作者最著力描寫和刻畫的矛盾和鬥爭:就是「金玉良緣」和「木石姻緣」的矛盾和鬥爭;就是「長房」賈赦和「二房」賈政「房族」之間的矛盾和鬥爭;就是賈政「二房」內「嫡庶」之間的矛盾和鬥爭。

在作者筆下,賈府里的這些或明或暗的矛盾和鬥爭,或者說叫「沒硝煙的戰爭」,構成了賈府的豐富多彩的、波瀾壯闊的、詭譎叢生的、真真假假的、虛虛實實的生活長卷。也正是這些矛盾和鬥爭的不能和緩以及不可妥協,最後導致了賈府這個「百年望族」的「轟然倒塌」。

湘雲身上的「金麒麟」卻沒有這麼複雜的「功利性」和「目的性」。湘雲的「金麒麟」,當然也決不會就只是一個簡單的掛件和配飾、一個玩物而已。湘雲的「金麒麟」,是湘雲的吉祥物,當然有屬於自己的「內涵」。那就是長輩對湘雲的那份關愛!那就是長輩對湘雲的那份祝福!且湘雲的「金麒麟」在榮國府比寶釵的「金鎖」出現的早。但,榮國府中人,大都不知道湘雲有一個「金麒麟」,就是連寶玉都不知道。而我們這些讀者,也是直到賈母的「清虛觀之行」,才知道湘雲有個「金麒麟」的。因為湘雲平時不但不宣傳不張揚,湘雲甚至在故意的把身上的「金麒麟」隱藏起來。

湘雲這身上的「金麒麟」,是誰送給她的呢?首先,當然不會是「和尚給的」。和尚也沒有對這個「金麒麟」說過些什麼。和尚不關心這個「奴才丫頭」(湘雲自己的話。二十二回)的事。和尚不管這個「草木之人」的事。

那麼,是湘雲的叔叔嬸嬸給她的嗎?我感覺決不可能。看湘雲的叔叔嬸嬸那麼的「小氣」和「不堪」。「她們家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都是她們姑娘兒們動手。」他們他們甚至會讓湘雲這個小小年紀的、苦命的女兒「在家裡做活到三更天,若是替別人做一點半點,她家的那些奶奶太太們還不受用呢。」等等等等。

湘雲的叔叔嬸嬸如此對待湘雲,當然決不會是在「把湘雲培養成心靈手巧的好女孩」,或者在「培養湘雲的針線能力」。湘雲的叔叔嬸嬸對「命運悲慘」的湘雲如此「不知嬌養」,湘雲的叔叔嬸嬸他們怎麼會給湘雲一個貴重的「金麒麟」當「吉祥物」或者當「玩物」掛在身上呢?湘雲的叔叔嬸嬸當然不會送一個「金麒麟」給湘雲的。湘雲也早就看透了她的叔叔嬸嬸,就是在那個「中秋」「月圓人圓之夜」,湘雲也寧願在榮國府陪黛玉安慰黛玉和黛玉聯詩和黛玉睡在一張床上…

雖然,兩顆年輕的、孤弱的心在榮國府這個「寒塘」里、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又一個「冷月」下,她們只能互相安慰、互相寬慰,她們吟出了「千古絕對」「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但,湘雲也決不願意回家去陪叔叔嬸嬸過「中秋節」「團圓」。

那麼,是湘雲父母亡故前留下的?有可能。但仔細一想,又感覺不大可能。我在前面說過,湘雲身上的這個「金麒麟」,應該是寓有長輩的關懷和祝福的,應該是湘雲的吉祥物。否則,湘雲的「金麒麟」上真的是連一個字都沒有的,按寶釵的說法,「沉甸甸的,有什麼趣兒?」湘雲這個「二門」都不能隨便出的「小姐」,成天掛一個「沉甸甸的」「金麒麟」在身上幹什麼?而湘雲還在「襁褓」中時,父母就已經亡故了,也就是說,湘雲父母健在的時候,湘雲簡直太小,就算湘雲父母對湘雲有太多的「希望、關懷、祝福」,湘雲的父母為了「嬌養」女兒而送了湘雲這個「金麒麟」,「襁褓」中的女兒脖子上天天掛這麼一個「金麒麟」,應該顯得早了點、重了點吧。所以說,我讀《紅樓夢》,我更感覺、更相信、更願望這「金麒麟」就是賈母送給湘雲戴的。

湘雲從小父母雙亡,父母是個什麼樣,湘雲肯定都不知道的。湘雲從小和寶玉、三春一起在賈母的身邊生活過幾年。賈母是那麼「疼愛」和「憐惜」湘雲,賈母對湘雲是那麼的大慈大愛。賈母又是那麼的富有和大氣。賈母因為寶玉項上掛有「項圈、寶玉、寄名鎖、護身符」(第三回)等物,而湘雲又天天和寶玉在一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生活著,女孩子心又比男孩子心細,小女孩子的攀比心也應該比小男孩子重些(大女孩子看了後可別生氣哦)。所以,賈母送湘雲一個「金麒麟」就很正常了。如此,湘雲身上的這個「金麒麟」,更是賈母對「命運悲慘」的湘雲的一種關愛、一個祝福、一個溫暖、一個希望。其實,黛玉第一次進府時,寶玉問黛玉「這麼一個神仙似的妹妹」有沒有「玉」時,寶玉摔「通靈玉」時,從賈母哄寶玉的那一番話中來看,我認為,賈母當時就有心要送個什麼金什麼玉之類的東西給黛玉掛的。只是黛玉不喜歡而已。

至於寶玉為什麼不知道湘雲有個「金麒麟」,實在正常。因為寶玉是個男孩子嘛!況且,寶玉和湘雲「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在賈母身邊生活時,寶玉和湘雲都還太小。更重要的是,寶釵未入府前,湘雲身上的「金麒麟」被寶玉身上的「通靈玉」的光彩給遮住了;而寶釵入府後,湘雲身上的「金麒麟」又同時被寶釵身上的「金鎖」的光彩給遮住了。湘雲後來進榮國府,和黛玉睡一床,黛玉居然也不知道湘雲有個「金麒麟」,這至少說明黛玉根本就不是個「小性兒」。精明的探春也不知道湘雲有個「金麒麟」,至於迎春和惜春等人,那當然也就更不知道了。而後來的寶釵卻能很早的就知道湘雲有個「金麒麟」了,這至少說明寶釵真的是個「有心人」,就是這麼回事。不過,話還是要說回來,假如黛玉身上有個「金麒麟」,那寶玉就不可能不知道了。有些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其實,也是不必什麼事都要「說清道明」的。

但不管如何,賈母卻是不可能不知道湘雲有個「金麒麟」的。賈母可絕對不是那個自己和劉姥姥說的「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葉聾,記性也沒了」「不過是個老廢物罷了」的人(三十九回)。賈母后來帶劉姥姥游大觀園時,賈母在黛玉的「瀟湘館」中說的那個「軟煙羅」的事,那可是比鳳姐年齡還要大的,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賈母都能記憶猶新,賈母都能記得清清楚楚(四十回)。賈母后來「賞桂花吃螃蟹宴」時,賈母和湘雲鳳姐等人說的那幾十年前史府中「枕霞閣」里的幼時往事,賈母也都是在心中永久珍藏著的(三十八回)。等等等等。

賈母是這樣的「重情心細」,賈母是這樣的具有「大愛之心」,賈母豈能會不記得湘雲身上有個「金麒麟」?!當然不會!何況這「金麒麟」原本有可能就是賈母送的!所以,後來賈母的「清虛觀之行」時,賈母在清虛觀,寶玉在賈母身邊「用手翻弄尋撥,一件一件的挑與賈母看」張道士送來的「敬賀之禮」時,賈母看見了那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麒麟」,賈母說:「這件東西,好像我看見誰家的孩子也帶著這麼一個的。」(二十九回)我認為,這當然是賈母故意的,是屬於賈母「心裡明白卻裝糊塗」的行為。

賈母這樣和寶玉以及眾人說,當然是有目的的!就是賈母的這麼一句簡單的話,馬上就招來了年輕人寶玉、黛玉、寶釵、探春等人對湘雲身上的「金麒麟」的興趣和討論。而且,這個時候,賈母「清虛觀之行」時,在作者筆下好像失蹤了的薛姨媽,應該就是坐在賈母身邊的…至此,湘雲身上的「金麒麟」以及清虛觀的「金麒麟」,這兩件「金麒麟」——都是湘雲的「吉祥物」,都出現了。

我認為正確的解讀:應該是清虛觀里「蹊蹺」的「適時」出現的「這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麒麟」,才引出了湘雲身上的「金麒麟」的。大家這時才知道,原來湘雲早就有了一個「金麒麟」了。只是因為湘雲平時做人太低調,大家不知道而已。但,不管湘雲是不是很低調,不管湘雲是不是很謙虛,這時大家對賈府滿天飛的「金玉良緣」就很有些不以為然了。且不說賈府中很有些人不以為然了,就是「利害毫不相干」的我們這些後來的讀者,也有些憤慨了:什麼「金玉良緣」?湘雲明明來的比你寶釵早嘛!湘雲早就有了一個「金麒麟」了嘛!所以,世界名著《紅樓夢》誕生兩百五十多年以來,我們這些紅迷讀者以及那些紅學家們,為了這兩個「金麒麟」,為了那個「金玉良緣」的「金」到底是指「金項圈金鎖」還是指「金麒麟」,為了那個「因麒麟伏白首雙星」,都對寶玉、寶釵和湘雲產生了太多的爭執、聯想和期望:  有太多的紅學家和紅迷,都固執的認為湘雲和寶玉之間一定會有一段未來的故事。而有些人簡直就是寧願寶釵先死去,最後讓湘雲和寶玉結婚。等等。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比如:俞平伯先生在他的《紅樓夢辨》第十三章中,論及「所謂『舊時真本紅樓夢』」,俞先生從《續閱微草堂筆記》轉錄了一段文字:「《紅樓夢》…自百回以後,脫枝失節,終非一人所筆。戴君誠甫曾見一舊時真本,八十回之後皆不與今同。榮寧籍沒後均極蕭條;寶釵亦早卒;寶玉無以為家,至淪為擊柝之流;史湘雲則為乞丐,後乃與寶玉仍成夫婦,故書中回目有『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之言也。」比如:「天才作家」張愛玲女士說人生有三大恨事,「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張愛玲女士專心研究《紅樓夢》十幾年,她也有相類似的話。

「十年一覺迷考據,贏得紅樓夢魘名」的張愛玲女士,在她的《紅樓夢魘》中有一段敘說:「有個佚名氏『讀紅樓夢隨筆』——舊抄本——一開頭就說:『或曰:三十一回篇目曰:「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是寶玉偕老者,史湘雲也。殆寶釵不永年,湘雲其再醮者乎?因前文寫得寶玉鍾情於黛,如許深厚,不可再有續娶之事,故刪之以避筆墨矛盾;而事實究不可抹煞,故於篇目特點之。」等等等等。

紅學大家周汝昌先生的紅學大作,我是每逢必讀的。我們確實在周先生的一系列紅學專著中得到了太多的人生感悟和人生啟迪。周先生更是個有著「大愛情懷」的人!周先生在《紅樓十二層》中有一段話,給我們「用心」讀《紅樓夢》、讀懂《紅樓夢》以深刻的啟迪。周先生說:「所以我認為,《紅樓夢》是一部以重人、愛人、惟人為中心思想的書。它是我們中華文化史上的一部最偉大的著作,以小說的通俗形式,向最廣大的人間眾生說法。他有悲天憫人的心境,但他並無『救世主』的氣味。他如同屈大夫,感嘆眾芳蕪穢之可悲可痛,但他沒有那種孤芳自賞,唯我獨醒的自我意識,所以我認為雪芹的精神境界更為崇高偉大。」周先生是一直堅稱「最喜歡湘雲」的。周先生是個真正的「湘雲擁躉者」。我在前面就說過,周先生在他的《紅樓奪目紅》「湘雲四時花」一節中就說「原來:玉佩金麟,才是一對兒——才是真正的『金玉』之姻緣」。周先生在「芳官與湘雲」一節中說「總結一句:在雪芹筆下與寶玉意中,只有湘雲方是相當於正妻的身份品位——而並非『續 』之可比」「寶、湘二人是青梅竹馬,是同食同榻,是舊圃新房,是風塵知己,是患難夫妻,釵、黛如何能與之比肩哉」等等。周先生是口口聲聲主張真正的「金玉良緣」就是指湘雲和寶玉,而決非寶釵和寶玉。類似的例子還可以舉出很多。等等等等。

針對「金玉良緣」的是是非非,幾百年來,我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結呢?我在前面說過:這當然正是因為我們的這顆心的深處還是很柔軟的;這當然是因為我們的眼中還有淚水。不過,話還是要說回來。我認為,這可能只不過是我們這些紅迷們以及紅學家們的一廂情願而已。因為,我們讀《紅樓夢》文本,我們讀湘雲判詞,我們讀寶黛釵判詞,作者都是寫得明明白白的。我們想讓寶釵先死去,讓湘雲嫁給寶玉,怎麼可能呢?!就算寶釵真的先死去了,賈政王夫人元妃也不會同意寶玉娶湘雲的。

王夫人「小集團」的那顆「富貴心」和那隻「體面眼」是根本不會同意的。除非寶玉出家了以後或者榮國府敗了以後,賈政王夫人等人都全部死光了,寶玉還俗了,寶玉可以自己作主自己的婚姻了,湘雲的婆家也沒有人了,等等,那還差不多。但,那也就是屬於《紅樓後夢》了。再者,湘雲在自己丈夫死後,在封建婚姻制度和封建婚姻道德制約下,湘雲也不決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改嫁的,湘雲也是要和李紈一樣在丈夫的家族裡「守節」的。湘雲身上的「金麒麟」及清虛觀出現的「金麒麟」,既然都與榮國府的「金玉良緣」無關,都與湘雲的婚姻無關,那麼,作者筆下的「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又該作何解釋呢?而且,作者是鄭重其事的上了回目的。

下面,我就來說說「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的解讀,以便和大家共同討論。因為是一家之言,歡迎大家批評。為了《湘雲有個「金麒麟」》,我亂七八糟的說了以上這麼些話,不知大家感覺如何?我在前面《賈母的「清虛觀之行」》一節里和大家討論過:賈母的「清虛觀之行」,其實就是賈母的一個「政治行為」;賈母的「清虛觀之行」,其實就是賈母和鳳姐、張道士早就聯繫好了的一次「陽謀」後的一個行動;賈母的「清虛觀之行」,其實就是賈母和鳳姐、張道士三人策劃周密,天衣無縫的一個事件。賈母的「清虛觀之行」,賈母、鳳姐、張道士三人在賈府眾人面前,特別是在薛姨媽面前,始終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賈母的「清虛觀之行」,真正的「主角」就是賈母和張道士。賈母的「清虛觀之行」,其實就是賈母和張道士「寓有大愛情懷」「寓有大悲憫情懷」的一次行動。

賈母的「清虛觀之行」,賈母在鳳姐和張道士的幫助下,最後順利的達到了預期的目的。所以,我說:那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在清虛觀張道士的托盤裡「適時」「蹊蹺」出現,也就根本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了。讓我們還是先回到那個「清虛觀」吧。

在作者筆下:先是張道士和鳳姐在眾人面前的「一唱一和」「談笑風生」。鳳姐笑著對張道士說:「張爺爺,我們丫頭的寄名符兒你也不換去。前兒虧你還有那麼大臉,打發人和我要鵝黃緞子去。要不給你,又恐怕你那老臉上過不去。」張道士哈哈大笑道:「你瞧,我眼花了,也沒看見奶奶在這裡,也沒道多謝。符早已有了,前日原要送去的,不指望奶奶來做好事,就混忘了。還在佛前鎮著,待我取來。」張道士用「搭著大紅蟒緞經袱子」的茶盤把鳳姐的女兒大姐兒的「寄名符」託了出來。然後,又是賈母、鳳姐、張道士三人在薛姨媽等眾人面前的一段「說說笑笑」。張道士又用茶盤把寶玉的「通靈玉」請了下來,張道士說:「我拿出盤子來,一舉兩得,卻不為化布施,倒要將哥兒的這玉請了下來,托出去給那些遠來的道友並徒孫們見識見識」。

這時,作者接著寫道:「只見張道士捧了盤子,走到(賈母)跟前,笑道:『眾人托小道的福,見了哥兒的玉,實在可罕。都沒什麼敬賀之物,這是他們各人傳道的法器,都願意為敬賀之禮。哥兒便不稀罕,只留著在房裡玩耍賞人吧。」然後,作者寫那些「敬賀之禮」——也就是張道士所說的「各人傳道的法器」為:「賈母聽說,向盤內看時,只見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歲歲平安,皆是珠穿寶貫,玉琢金鏤,共有三五十件。」而且,這些「敬賀之禮」中——也就是張道士所說的「各人傳道的法器」裡面,居然就有那個「又大又有文采」的「赤金點翠的麒麟」。

我們讀《紅樓夢》讀到這裡,剛開始時是不是會感到有些「蹊蹺」呢?紅學大家周汝昌先生在他的巨著《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中的這一回有一個「回後評」。周先生說:「張道士欲將哥兒通靈玉請出,與道友們觀賞。我每讀至此常有小疑:在娘娘傳命打醮時,廟中何以有如此眾多之道友,而眾道友又每人都有一件佩物,皆系傳道的法器,焉能如此輕易送與一個年輕哥兒,令人費解此中是否另有深意,未敢妄斷。」周先生的這個「回後評」,對我們「解讀」這些清虛觀「適時」「蹊蹺」出現的、這麼多「遠來的道友並徒孫們」身上所謂的「敬賀之禮」——「各人傳道的法器」, 是不是有很大的幫助呢?!

關於「傳道的法器」:我查過《辭海》,它的解釋是:法器:(1)佛教稱具有傳承佛法才能的人為「法器」。(2)指僧道舉行宗教迷信儀式時所用的引磬、木魚等器物。

關於「道家傳道的法器」:我也在「百度」上一搜,它的解釋是:  指「道教儀式中所使用的各種用具」;「無論那門那派,儀式上所使用的法器,主要是為了使儀式具有法力的效能,從而呈現出莊嚴肅穆的宗教氣氛。」

但不管怎麼解釋,我認為像那些「事事如意、歲歲平安」之類的東西,應該不能叫「傳道的法器」吧?!更者,這「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作為「傳道的法器」,是不是也太貴重了點?!這貴重的「金麒麟」作為「傳道的法器」,是不是有點不符合出家人「清心修行」「四方雲遊化布施傳法傳道」的內涵?

更重要的「疑問」和「蹊蹺」處,就是周先生所說的:「廟中何以有如此眾多之道友」?「皆系傳道的法器,焉能如此輕易送與一個年輕哥兒?」面對如此多的「疑問」和「蹊蹺」,我認為,這或許只有一種解釋:這就是賈母、鳳姐、張道士三人「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行為。這「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等等「敬賀之禮」——「各人傳道的法器」,就是事先賈母送過來放在張道士這裡的。我們在前面說過:賈母的大箱子里可是「金的銀的,圓的扁的,壓塌了箱子底。」(二十二回)賈母的箱子里的這些東西可是很多的。我們前面已經說過,賈母對湘雲身上有個「金麒麟」當然是很清楚的,因為湘雲身上的「金麒麟」原本可能就是賈母送的。所以說,我認為這次清虛觀「適時」「蹊蹺」出現的這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也是賈母的有意安排。這裡,只不過是作者把「真事隱去了」而已。這裡,只不過是作者又一次採用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寫作手法而已。賈母用這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目的之一是為了請出湘雲身上的「金麒麟」。

賈母的目的當然很清楚:讓賈府所有人都知道「金玉良緣」是「很荒唐」的;讓榮國府年輕人來討論一下「金玉良緣」的「荒謬性」問題,這也是賈母「清虛觀之行」的真正目的之一。

我們再來看看作者的「生花妙筆」吧:張道士(剛剛)對賈母和寶玉說:「…哥兒便不稀罕,只留著在房裡玩耍賞人吧」。而當寶玉真的當著張道士的面對賈母說:「老太太,張爺爺既說,又推辭不得,我要這個也無用,不如叫小子們捧了這個,跟我出去,散給窮人吧。」而且,當賈母笑著表示同意時,這張道士又馬上攔住寶玉了。

作者接著寫道:「張道士又忙攔道:『哥兒雖要行好,但這些東西雖說不甚稀奇,到底也是幾件器皿。若給了乞丐,一則與他們無益,二則反倒糟蹋了這些東西。要舍給窮人,何不就散錢與他們?」

我們說:張道士真正要攔著的東西,其實就是那個「又大又有文采」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而已。至於寶玉把那個「金麒麟」拿到了以後,其他的「敬賀之禮」是不是散給窮人,張道士也就可以不管了。

元妃和賈母到清虛觀「打平安醮」,目的無非就是「散財積德,祈福消災,祈求平安。」元妃為了「打平安醮」,都準備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叫在清虛觀,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戲獻供,叫珍大爺領著眾位爺們跪香拜佛呢。」賈母這個「大慈大愛」之人來到清虛觀「打平安醮」,準備三五十件「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歲歲平安,皆是珠穿寶貫,玉琢金鏤」的東西,通過寶玉之手散給「窮人」,則更是正常了。所以說,接下來:當寶玉「用手翻弄尋撥,一件一件的挑與賈母看」時,「賈母因看見有個赤金點翠的麒麟」,賈母笑道:「這件東西,好像我看見誰家的孩子也帶著這麼一個的」。賈母這樣說,當然是故意如此的。因為這時薛姨媽等眾人就坐在賈母的身邊。再者,賈母故意這樣說,讓寶釵等年輕人自己說出來,再讓年輕人討論,豈不更好?!果然,坐在賈母身邊的寶釵等年輕人馬上接上賈母的話了。

我們且再看作者這時的「妙筆生花」吧:寶釵笑道:「史大妹妹有一個,比這個小些。」賈母道:「是雲兒有這個。」寶玉道:「她這麼往我們家去住著,我也沒看見。」探春笑道:「寶姐姐有心,不管什麼她都記得。」林黛玉冷笑道:「她在別的上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上越發留心。」寶釵聽說,便回頭裝沒聽見。寶玉聽見史湘雲有這件東西,自己便將那麒麟忙拿起來揣在懷裡。一面心裡又想到怕人看見他聽見史湘雲有了,他就留這件,因此手裡揣著,卻拿眼睛飄人(第二十九回)。

其實,我讀《紅樓夢》,我始終認為,這次這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在清虛觀的「適時」「蹊蹺」出現,賈母、鳳姐、張道士三人應該是有心讓黛玉掛上的。賈母和鳳姐當然知道黛玉的品性。她們只有讓寶玉勸黛玉掛上。而且,就算黛玉不願意掛上這「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賈母也絕不會擔心這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的去向問題。賈母更相信寶玉的品性,寶玉一定會把這「金麒麟」送到湘雲的手中的。湘雲這時已經「定親」了(因為賈母「清虛觀之行」後,接著湘雲入府,從王夫人和襲人口中,我們得知,湘雲定親了,湘雲定親,賈母當然不可能不事先知道),這也正好可以作為賈母對湘雲的「關愛相賀之禮」吧(相賀之物卻不是定情之物)。寶玉也確實先和黛玉說過「我替你留著,到了家穿上你帶」的話,但黛玉卻是將頭一扭,說道「我不稀罕」。所以,寶玉在知道了湘雲原來有一個「金麒麟」後,寶玉給湘雲留下了這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也就是很當然的事了。所以,我說這個「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回目的解釋,應該為:賈母的清虛觀之行,之所以適時出現了這個「又大又有文采」的金麒麟(因麒麟),其中隱寓著(伏)賈母和張道士這兩位白髮老壽星的共同的智慧(白首雙星)。

或者直白一點說:清虛觀里之所以「適時」「蹊蹺」的出現了這個「金麒麟」的原因(因麒麟),就是隱伏著(伏)賈母和張道士這兩位白髮老壽星(白首雙星)的共同智慧。(整個回目「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的解釋:「怡紅院」里寶玉鼓勵「撕扇子」,是為了讓晴雯作「千金一笑」;「清虛觀」里張道士手上出現了「金麒麟」,卻隱伏著「白首雙星」的共同智慧。)這就是我對「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的解釋。一家之言,歡迎批評。

而關於「金麒麟」的事,我還要說一點,那就是「脂批」的問題,脂硯齋也在這裡對湘雲的兩個「金麒麟」也做出了所謂的批語。庚辰脂批先批:「『金玉姻緣』已定,又寫一金麒麟,是間色法也。」脂硯齋又批:「後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

這裡:脂硯齋好像在告訴我們,湘雲「定親」的對象是若蘭,或者說湘雲後來已經嫁給若蘭了。這裡:脂硯齋似乎在告訴我們,後來在「清虛觀」出現的這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就是湘雲和若蘭愛情和婚姻的「信物」或者「定情之物」。這裡:脂硯齋似乎在告訴我們,湘雲身上的「金麒麟」以及後來出現的這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就已經是與湘雲的愛情、婚姻有關了。我們說:假如湘雲這時還沒有和若蘭結婚,只是「定親」而已,那麼,這個「金麒麟」是怎麼到若蘭身上去的?

總不會是湘雲和若蘭憑「金麒麟」「私定終身」吧?總不會是湘雲私自送給若蘭的「信物」或者「定情之物」吧?所以,若蘭就把它掛在了身上?或者,就算脂硯齋看到的這個後幾十回里的湘雲這時已經和若蘭結婚了,那麼,這個「大男人」若蘭有必要每天把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掛在身上嗎?也就是說:就算湘雲後來真的就是嫁給了若蘭,若蘭這麼一個大男人,每天會身上掛著這麼一個「又大又有文採的」「赤金點翠的金麒麟」?按寶釵的說法是「沉甸甸的,有什麼趣兒?」

再者:假如脂硯齋看到的這個後幾十回里,這時湘雲已經和若蘭結婚了,脂硯齋為什麼不直接說清楚?脂硯齋為什麼卻含含糊糊的批什麼「後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所以說,我認為脂硯齋這裡的批語,簡直讓我們有點莫名其妙。所以說,我認為脂硯齋在這裡批個「後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簡直讓人有些摸不到頭腦。

現在,我們再來說說湘雲與「榮國府」和「大觀園」的關係。我們在前面說過:在賈府、榮國府里,只有「賈母身邊」和「大觀園」里,才是相對乾淨的。湘雲後來也和寶琴說過:「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園子里來,這兩處只管玩笑吃喝。」所以,我在這裡聲明一下:我這裡所說的「榮國府」,是帶引號的「榮國府」,就是指偌大的榮國府中「賈母身邊」的那麼一些地方,包括賈母住的地方周圍和賈母生活的地方周圍。

對湘雲來說,只要賈母到了偌大的賈府中任何地方,那個地方就可以稱為「榮國府」。對湘雲來說,「賈母身邊」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榮國府」;對湘雲來說,只要有賈母存在,她身邊的那些地方都是真正的快樂之地,都可以被稱為真正意義上的「榮國府」;對湘雲來說,真正意義上的「榮國府」不能離開賈母。

湘雲雖然在「榮國府」和「大觀園」里沒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但「榮國府」和「大觀園」卻是真正屬於湘雲。而湘雲也真正屬於「榮國府」和「大觀園」。「榮國府」和「大觀園」也正因為有了湘雲,才變得如此更加美麗!「榮國府」和「大觀園」對湘雲來說,才是真正的「失樂園」和「桃花源」。

仗著賈母的「疼愛」,仗著身上有個「金麒麟」,湘雲到了「榮國府」和「大觀園」,才真正的「百無禁忌,渾身放鬆,自由解放,陽光燦爛,樂觀豪爽,英氣逼人,光彩艷麗,純真自我,口無遮攔,錦心繡口,闊達英豪,靈心慧性,本色人生…」湘雲到了「榮國府」和「大觀園」才「真名士」、才「自風流」。湘雲到了「榮國府」和「大觀園」,才能「開懷大笑,詩興大發,划拳猜枚」,並「石涼貪睡芍藥姻」,並大吃「烤鹿肉」,並「是真豪傑自英雄」。

「榮國府」和「大觀園」是湘雲的天堂和福地。在這裡,湘雲有賈母的「疼愛」和「憐惜」;在這裡,湘雲有寶哥哥的兄妹情深;在這裡,湘雲有姊妹們的濃濃閨中情誼。在「榮國府」和「大觀園」里,湘雲是不願意再受任何一點傷害了。比如:在第二十二回的賈母給寶釵作「及笄之年」的生日宴席上,湘雲因為接了鳳姐之話,心直口快的湘雲魯莽直言的說出了黛玉像小戲子。而湘雲因為馬上看到寶玉對她使眼色,湘雲就以為寶玉這是在為了黛玉而責備自己了;湘雲就以為自己受了寶玉的傷害了;湘雲就以為寶玉心中只有黛玉這個林妹妹而沒有了自己這個妹妹了。湘雲回屋就吩咐丫鬟馬上收拾行李「回家」。湘雲說:「明兒一早就走,在這裡作什麼?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麼意思!」寶玉過來解釋,湘雲大發雷霆。

作者這時寫道:「湘雲摔手道:『你那些花言巧語別哄我,我也不如你林妹妹,別人說她,拿她取笑都使得,只有我說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說她。她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頭,得罪了她,使不得。』」

湘雲這時根本就是蠻不講理的夾槍帶棒的連黛玉也是一頓攻擊了:「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說,這些沒要緊的惡誓,散話,歪話,說給那些小性兒、行動愛惱人,會轄治你的人聽去!別叫我啐你。」這個時候,湘雲和黛玉到底誰是「小性兒,行動愛惱人」我們不是一看就明白了嗎!這時的湘雲,豈止是「小性兒、行動肯惱」,簡直又是寶玉的另一個「野蠻女友」了。

湘雲在「榮國府」和「大觀園」里是再也受不得冷落的。比如:第二十回,湘雲在書中第一次入府亮相,湘雲看到黛玉因與寶玉生氣走了,寶玉趕去勸黛玉,湘雲走來,笑道:「愛(二)哥哥,林妹妹,你們天天一處頑,我好容易來了,也不理我一理兒。」再比如:第三十二回,賈母的「清虛觀之行」後,湘雲又來到了「榮國府」和「大觀園」。後來,湘雲來到「怡紅院」看望襲人,並給襲人帶來了「禮輕情重」的絳紋戒指兒。兩人當著寶玉的面說到了黛玉和寶釵。湘雲因為感激寶釵對她的關心和同情,湘雲動情的和襲人說:「我但凡有這麼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湘雲因為事先到過「蘅蕪苑」(湘雲是在蘅蕪苑和寶釵同睡的),湘雲在寶釵處知道了黛玉剪了她給寶玉做的扇套子,湘雲也不問黛玉之所以剪了扇套子的原因,湘雲心裡對黛玉很不高興。這時,湘雲在「怡紅院」當著寶玉的面又發作了。湘雲當著寶玉的面講了黛玉的不是,讚揚了寶釵。當寶玉不願意聽湘雲講黛玉的不是時,湘雲對寶玉說:「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聽見,又怪嗔我贊了寶姐姐,可是為這個不是?」

湘雲在「榮國府」和「大觀園」里,他敢提醒寶琴說「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園子里來,這兩處只管頑笑吃喝。」而王夫人的房中不能亂進,「那屋裡人多心壞,都是要害咱們的。」(四十九回)

湘雲敢在「大觀園」里不怕人說笑自己而與寶玉大吃烤鹿肉。湘雲可以在「大觀園」里為邢岫煙而打抱不平。湘雲因為看到黛玉「中秋月夜」傷感,「不覺對景感懷,自去府攔垂淚。」湘雲寬慰黛玉說「你是個明白人,何必作如此形象自苦。我也和你一樣,我就不似你這樣心窄。何況你又多病,還不自己保養。」(七十六回)。

湘雲和黛玉兩「知心」人在「大觀園」「凹晶館聯詩」「悲寂寞」,共度了一個不眠之夜。等等。

湘雲在「榮國府」和「大觀園」中,才是一個真正完美的人。湘雲在「榮國府」和「大觀園」里是「無欲則剛」。湘雲在「榮國府」和「大觀園」里只要能擁有賈母無私的愛和姊妹們的閨中情誼以及寶玉的兄妹友情就夠了。湘雲在「榮國府」里不用看王夫人的「風刀霜劍嚴相逼」的冷臉和冷眼色。湘雲在「大觀園」里敢講薛姨媽開當鋪是「人也太會想錢了。薛姨媽家的當鋪也有這個不成?(五十七回)」湘雲在「榮國府」里看元妃「似有如無」。湘雲敢在「怡紅院」與寶玉大聲「划拳猜枚」。等等等等。

現實就是這樣,湘雲真正需要「榮國府」和「大觀園」,「榮國府」和「大觀園」也真正需要湘雲,但「榮國府」和「大觀園」卻沒有湘雲的一間那怕小小的院落。湘雲來到「榮國府」和「大觀園」只能和黛玉同睡一張床,和寶釵搭睡在「蘅蕪苑」,以致後來流浪一樣的睡在「稻香村」和「瀟湘館」。

我們可以想像,湘雲回到她叔叔嬸嬸家的生活狀態,那當然又是另外的一番滋味和感受了。所以,每當湘雲要離開「榮國府」和「大觀園」,每當湘雲要回到她叔叔嬸嬸的家中,湘雲總是依依不捨,湘雲總是要吩咐寶玉不要忘了提醒老太太去接她來到「榮國府」和「大觀園」。湘雲在「大觀園」有沒有單獨的院落無所謂。湘雲能夠在「榮國府」和「大觀園」中多待一段時間就夠了。湘雲在她叔叔嬸嬸家中倍受壓抑的心靈,在「榮國府」和「大觀園」里才能得到完全的釋放和輕盈飛翔。湘雲在「榮國府」和「大觀園」里才是一個完全真實的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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