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中國 | 黑格爾等歐洲「大腕兒」如何看18世紀中國
隨著中外交往的增多,到18世紀中後期,中國那些愚昧落後的東西被西方越來越多地認識。在西方近代化日益發展的前提下,到鴉片戰爭爆發前的幾十年中,西方人反而視中國為不文明的落後、野蠻的國度。
清代普通百姓吸食鴉片情景
英國海軍上將喬治·安森
較早批評中國社會的是1748年英國海軍上將喬治·安森的《環球航行記》。作者親身經歷了英國兵船「百夫長」號在航行中受損後,在廣州購買給養所遭遇的推宕、勒索、搶劫。作者以自己的親身經歷,把中國描述成了一個極度貧困墮落、愚昧無知而又妄自尊大的國家。官員辦事效率低下,索賄受賄成風;商人狡詐貪婪,嗜財如命,全然不講信譽;普通百姓好逸惡勞,感覺遲鈍,麻木不仁。在書中,作者質問傳教士們何以把中國描繪成一個莊嚴恢宏、充滿財富與智慧的國度。實事求是地說,此書所言並非誇大其詞,當時的清朝腐敗確實已經到了從頭爛到腳的程度。此書一經刊行,以往那個政治清明、道德高尚、百姓富足的理想化的東方中國,頓時遭到人們的質疑,西方人心目中的美好中國開始留下暗黑的陰影。
清代街頭賭博場景
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
同年,孟德斯鳩出版了奠定了西方資產階級政治制度和法律基本原則的《論法的精神》一書。書中闡述了著名的「三權分立」政治思想,同時以中國為例,對封建專制制度進行了揭露和批判。孟德斯鳩認為:中國是一個由專制君主治理的野蠻國家,「它的原則是恐怖」[1],「一個國家只有使用棍棒才能讓人民做些事情,還能有什麼榮譽可說呢?」[2]在孟德斯鳩看來,中國雖然有形式上的法律,但法律條文大多是為暴君服務的。如對皇帝不敬就要處以死刑的「大逆罪」,就是可以隨意剝奪他人生命的暴政的典型表現。 「一種奴隸的思想統治著亞洲,而且從來沒有離開過亞洲。在那個地方的一切歷史裡,是連一段表現自由精神的記錄都不可能找到的。那裡,除了極端的奴役外,我們將永遠看不見任何其他東西。」[3]對中國的「仁義」和「禮教」,孟德斯鳩批判道:法律、風俗和禮儀是有嚴格區別的,但中國的立法者卻把它們混為一談,形成所謂的「禮教」,中國人的一生都用在學習和實踐這種「禮教」上,其結果就是人性被摧殘。
此後,包括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寫《魯賓遜漂流記》的英國作家笛福,英國哲學家貝克萊、休謨,英國經濟學家亞當·斯密,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孟德斯鳩,都不同程度地批評、指責以及嘲笑中國的各種落後愚昧現象。
啟蒙思想家盧梭
法國著名啟蒙思想家盧梭
早期曾經讚揚過中國官民關係的啟蒙思想家盧梭,到後期的1761年所寫的《新愛洛伊斯》一書評價中國說:
「我發現,世界上人數最多和最文化昌明的民族,卻被一小撮強盜所統治。我詳細地觀察了這個著名的民族,我吃驚地發現他們全是奴隸。他們屢遭進攻,屢次被人征服,他們歷來是捷足先登的人的獵獲物。這種情況,也許還要延續好多個世紀。我認為,他們活該如此,因為他們連哼一聲的勇氣都沒有。他們書卷氣十足,生活散漫,表裡不一,十分虛偽。他們的話說得很多,但沒有實際內容。他們的心眼很多,但沒有什麼天才。他們虛有其表,思想極為貧乏。他們對人有禮貌,也很殷勤。他們處世很圓滑、很奸詐,他們把做人的義務掛在口頭上,裝出一副很有道德的樣子。他們的所謂人情味,只不過是對人打個招呼,行個禮而已。」[4]
令人吃驚的是,從來沒有到過中國的盧梭,對中國人的人性居然分析的那麼深刻,而且至今依然有效。
魯濱遜漂流記》的作者——笛福
《魯濱遜漂流記》的作者笛福認為中國的強大只是給人的一種錯覺,實際上中國建築、製造、商業貿易都不行,軍隊更不行。
「他們那些建築同歐洲的建築和皇家的宮殿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們的商業活動與英國、荷蘭、法國和西班牙的世界性貿易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們的城市同我們的城市在財富、實力、服飾的艷麗、傢具的富麗堂皇以及城市本身的變化無窮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5]
對於中國的貧窮、怯弱而又愚昧自大,笛福說道,
「中國人的驕傲,簡直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窮困和驕傲合在一起,構成了我所謂的苦難。我不得不認為美洲那些赤身裸體的生番,要比他們過活得快樂多了,因為那些人既然什麼都沒有,也就不需要什麼了。至於中國人,則傲慢而無禮,但就大體而言,只不過是一些乞丐、一些苦力而已。他們還死要面子,那是不可以用言語形容的,主要表現在他們的衣飾和房屋上面,也表現在他們大群的僕役或奴隸上面。此外,還有極其可笑的事:據說,世界上除了他們自己之外,任何人都是他們鄙視的對象。」
「在知識上、學術上和科學技術上,他們也相當落後。」[6]對於中國的萬里長城,笛福鄙視地說:它只不過是一道大而無用的牆,並沒有抵擋住外族的任何入侵。他說:三千個德國或英國步兵和一萬個法國騎兵,可以把中國的軍隊打的無影無蹤。
1719年出版的《魯濱遜漂流記》
《國富論》的作者——亞當·斯密
亞當·斯密
亞當·斯密在1776年出版的《國富論》中評價中國經濟說:
「中國一向是世界上最富的國家,就是說,土地最肥沃,耕作最精細,人民最多而且最勤勉的國家。然而,許久以來,它似乎就處於停滯狀態了。今日旅行家關於中國耕作、勤勞及人口稠密狀況的報告,與五百年前視察該國的馬可·波羅的記述比較,幾乎沒有什麼區別。也許在馬可·波羅時代以前好久,中國的財富就已完全達到了該國法律制度所允許的發展程度。」[7]
亞當·斯密認為中國之所以長期停滯,根本原因是沒有實行自由貿易政策。他說:中國人既沒有自己的船隊,也很少或完全沒有國際貿易,對於前來請求通商的外國人則將之視為乞食者。「一個忽視或鄙視國外貿易,只允許外國船舶駛入一、二個港口的國家,其經濟是不可能獲得發展的。」
英國哲學家休謨
英國哲學家休謨
英國哲學家休謨認為中國的科舉制度無疑具有平等競爭、公開考試、擇優錄取的優勢,但是考試內容的知識結構的單一死板,導致中國的科學水平極為落後。任何人都沒有足夠的勇氣敢於對祖宗制定、世代相傳、大家公認的成規提出異議。從休謨先生這些話可以看出,中國科舉制度下的知識分子大部分都是墨守陳規,不思改進,極易形成思維僵化和對權威經典的無理性的尊奉崇拜。
哲學家黑格爾
1831年的黑格爾
黑格爾在《歷史哲學》中評價中國道:造成中國的落後的原因是中國人內在精神的黑暗,中國是一片還沒有被人類精神之光照亮的土地,在那裡,理性與自由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人還沒有擺脫原始的、自然的愚昧狀態。中國人沒有獨立人格,對內順從宗族長者,對外在官府面前逆來順受。中國的歷史從本質上看是沒有歷史的,它只是君主覆滅的一再重複而已。
現代化學之父拉瓦錫
法國貴族,著名化學家、生物學家,被後世尊稱為近代化學之父的拉瓦錫
1793年,現代化學之父、法國科學家拉瓦錫曾經向國民公會提交了一份《關於公共教育的思考》的報告,其中指出:我們應該把中國這個大國當作我們的教訓,在中國,藝術與兩千年前一樣,政府的專制束縛了科學的天才,給工業設置了無法跨越的障礙。
拉瓦錫的化學實驗室
馬戛爾尼使團訪華
亞歷山大繪」農民和船夫擲骰子
導致中國形象在西方人心目中徹底逆轉的,是1793年馬戛爾尼使團訪華。從短短几個月的經歷中,給包括馬戛爾尼在內的所有使團人員留下了極為惡劣的印象:中國皇帝(乾隆皇帝)的專橫和專制,前所未有,任何人,即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在皇帝面前,都沒有自己的尊嚴;對皇帝的宗教式的禮拜,官員向皇帝的三跪九叩,百姓向官員的跪拜叩頭,世界上任何其他屈辱的形式,都不能與之相比;官吏貪暴腐敗,世界罕有,負責接待馬戛爾尼的王大人和喬大人,聲稱上司所撥的接待款項不夠用,自己賠了錢,居然向馬戛爾尼索要500元;一命抵一命的野蠻法律,朝廷和官員視民如草芥;整個中華帝國,黃賭毒盛行,婦女的纏足,男人的長辮,愚昧地追求長生不老,迷信,貧窮百姓溺嬰,骯髒不講衛生,民眾生活環境髒亂差,等等。
清朝貴族婦女的三寸金蓮
纏足的X光照片
從18世紀後期開始,在歐洲人的心目中,中國與中國人已經與文明進步、道德理性脫離了關係,只剩下暴虐、愚昧、落後、骯髒、可笑、滑稽與不可思議,對以往對中國的仰慕敬佩被對中國的排斥詆毀所取代,中國在歐洲的聲望一落千丈。
實際上,到鴉片戰爭前幾十年,先進與落後、文明與野蠻已經發生位置互換。相對於近代化的西方,中國落後了,西方先進了。如果用清朝華夷觀念表述的話,中國成為落後的夷狄了。
注釋:
[1](法)孟德斯鳩著,張雁深澤:《論法的精神》上冊,商務印書館,1961年,第128-129頁。
[2] (法)孟德斯鳩著,張雁深澤:《論法的精神》上冊,商務印書館,1961年,第127頁。
[3] (法)孟德斯鳩著,張雁深澤:《論法的精神》上冊,商務印書館,1961年,第278—279頁。
[4] (法)盧梭著,李平漚、何三雅澤:《新愛洛伊斯》,上海譯林出版社,1993年,第426頁。
[5] (英)笛福著,黃杲炘譯:《魯濱遜歷險記》,上海澤文出版社,1997年,第387頁。
[6] (英)笛福著,黃杲炘譯:《魯濱遜歷險記》,上海澤文出版社,1997年,第387--403頁。
[7] (英)亞達·斯密著,郭大力、王亞南譯:《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商務印書館,1972年,第65-66頁。
(本文內容摘自白雲濤著《天朝,失去的歷史機會》,人民出版社2015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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