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生處有人家】誰不說俺家鄉好？

07-28

山行

（唐）杜牧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中華民族，特別是漢族，骨子裡是農耕民族，每個人與土地、與故鄉的感情，是其他民族很難理解的。所謂「故土難離」。歐美人搬家，一點都不會拖泥帶水——他們也不大購房置業，常常是走到哪租到哪，比我們的游牧民族還像游牧民族。漢族人不行，不買房落戶就不覺得扎了根，即便買了房還是會想家——故鄉的家，年輕時不想老了也想，葉落歸根，已經融入了血液。有一首歌「誰不說俺家鄉好」，是唱山東的歌。但其他地方的人也喜歡唱，不過山西人唱的時候想的是山西，陝西人唱的時候想的是陝西，湖北人唱的時候想的是湖北，湖南人唱的時候想的湖南……

（愛晚亭）

說到湖南，我不是湖南人，但對湖南的感覺卻莫名的很好。很多年前第一次到湖南，就記住了「三湘四水」的說法，湖南的地名很有詩意，就像湖南的大地很有詩意，張家界的「水繞四門」、鳳凰古鎮、嶽麓山、醴陵、湘潭、岳陽、郴州……這些名字都充滿了詩情畫意，水多，還氤氳著酒香——醴陵的「醴」就是美酒的意思。難怪湘女多情，既有水的溫柔，又有酒的豪放。

昨日再到長沙嶽麓山，照例再去愛晚亭。雨中，與初識的蘇兄共撐一把雨傘——偏我一點淋了他，偏他一點濕了我，互相謙讓的結果是兩個人都濕身了。面對嶽麓書院的深厚底蘊，你不能不恭敬有加。但到了書院後面的愛晚亭，卻大不同，身心一下子便放鬆了起來。山不高，樹多；亭不大，人多——每一個人似乎都不會在乎這座亭子的顯赫身世，幾個平方米，它就是普普通通的涼亭，學子可坐，遊客可憩——我們甚至連拍照留念的衝動都沒有，信步穿亭而過。

愛晚亭得名於杜牧《山行》：「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這首詩大家都讀過，據說全國的通用教材和各省的教材都選入了這首詩，通俗易懂，明白如話。稍稍費解的就是這個「坐」字，「因為」的意思：停下車來，是因為愛上了傍晚楓林的美景。千萬不要寫成「做」，那洋相出大了。還有一個「生」字，有另外一種版本是「深」，討論來分析去，仁者見仁。其他，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白雲生處有人家）

《山行》寫的真是嶽麓山嗎？我看未必，而且不可能的因素很大。從詩歌描述的景色來看，可能要比嶽麓山更大。「遠上」，古人的腳力比我們好，說遠當然不會近。「寒山」，應該有一定的高度，似乎要比嶽麓山更高一點。當然也不會很高，因為「車」能到。這裡的車不是現在四個軲轆的賓士、寶馬、奧迪……是馬車，牛車，騾車，乃至人力車什麼的。詩歌到底寫的是什麼地方，就不要刻舟求劍了。你的家鄉有什麼山，就理解成什麼山。考證是考證不清楚的。

「寶寶念詩」（baobaonianshi）說過，古人的一支筆，就是現在的GDP，所以現在的人常常為了一首詩、一個神話、一個傳說、一個成語、一個地名、一個名人，爭得不亦樂乎。爭得最厲害的，比如諸葛亮是襄陽還是南陽，比如杏花村是在山西還是安徽（池州）——這個爭議源於下面這首詩，同樣是杜牧寫的。

清明

（唐）杜牧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山西人說是在山西，安徽人說是在池州。安徽人的理由是，杜牧沒在山西做過官，但做過池州刺史。進一步的理由是，清明時節雨紛紛，是江南的氣候。唐人據此畫了一幅畫，水邊楊柳依依，牧童騎在水牛之上，這也是江南獨有的景緻。但是，作為安徽人，我覺得也不必較真，安徽山西都可以開發利用，沒有根本的衝突，何必非此即彼——人世間很多矛盾都不是你死我活的。

（牧童遙指杏花村）

大仙這人自恃肚子里有些墨水，喜歡扯淡，也不管人們喜歡不喜歡。從湖南又扯遠了，再回到湖南。湖南的地名很有詩意。比如郴（chēn）州。這個「郴」比較少見，很多人不大認識，但這不妨礙郴州大大的人傑地靈。「蘇門四學士」之一的秦觀有一首詞，不知道您讀沒有讀過，十分的著名：

踏莎行·郴州旅舍

（宋）秦觀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郴江幸自繞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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