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慾罷不能的宋代書法

大家好，我是子義，今天繼續跟大家聊聊《書法江湖》的第三集，看一看宋代書法的「猛人」們。

書法史上有句話，叫做「唐人尚法，宋人尚意」。

意思是說唐代的書法重視法度，宋代的書法重視趣味。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審美方向。

唐人將研究書法的重心放在了結體和用筆方面，對書法實行了規範化和精微化。

這時候出現的書法秘籍很說明問題。比如有歐陽詢《三十六法》和《八訣》，唐太宗《筆法訣》，張懷灌《用筆十法》以及最受後人推崇的《永字八法》和《五字執筆法》等。

這些若放在武林中，都是絕妙的功夫口訣。

因為這些書論，唐人的楷書表現出大小相等，上下齊平，用筆應規入矩的趨勢，即使是比較自由浪漫的行草書，也逐漸拋棄了晉人兼用側鋒的筆法，而追求純中鋒的用筆。

法度之下，森嚴雄厚的「唐楷」和豪放的「狂草」，體現了唐帝國開拓向上的精神。

宋代書法追求意趣而不拘法度。蘇軾就講：「詩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爛漫是吾師。」米芾也說：「學書須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別為一好縈之，便不工也。」

大師們的話簡單來總結就是兩個字「自由」。

自由，充分表明了宋代書家們不泥古法，提倡適意的藝術主張。

在這樣的書風中，產生了承前啟後的新五絕。

1.東邪 蘇軾

「蘇東坡是個與眾不同的人，」這是宋代書法朋友圈最流行的一句話。

我們都知道蘇軾是千古風流人物，很多人知道他豁達，豪放，卻不知道他身上邪的一面。

尤其在書法上，他和黃藥師性格一樣，亦正亦邪。

為什麼他和黃藥師一樣邪呢？因為他在書法上的認識卓爾不群，並開創了新的書風。

蘇東坡提出的書法理論概括說來就是「學古，但不盲目崇古。」

他說：「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

他對書法的理解是重在寫「意」，寄情於「信手」所書之點畫。

蘇軾的代表作《黃州寒食詩帖》就是這種意趣的代表。

蘇東坡 【寒食貼】

此詩帖系元豐五年（1082）蘇軾因為烏台詩案遭貶黃州時所寫詩兩首。詩句沉鬱蒼涼又不失曠達，書法用筆、墨色也隨著詩句語境的變化而變化，跌宕起伏，氣勢不凡而又一氣呵成，達到「心手相暢」的幾近完美的境界。

所以元朝鮮於樞把它稱為繼王羲之《蘭亭序》、顏真卿《祭侄稿》之後的「天下第三行書」。

這部作品也奠定了宋代書法掌門人的地位。

如果說蘇東坡是宋代書法第一人的話，很多人是不答應的，因為下面這位在書法史上的粉絲更多。

2.西狂 米芾

米芾的性格跟楊過特別像，用一個字形容就是「狂」。

他狂到什麼地步呢？他可以搶皇帝喜歡的東西，還能全身而退。這在封建時代，可謂狂到了極點。

一次，宋徽宗想見識一下米芾的書法，令其寫面屏風。

米芾筆走龍蛇，從上而下其直如線。宋徽宗看後甚是喜歡，大加讚賞。

米芾看到皇上高興，隨即將皇上心愛的硯台裝入懷中，直接告訴皇帝：「此硯臣已用過，皇上不能再用，所以我拿走。」

皇帝不生氣，反而被米芾的率真打動，將硯賜之。

第二個狂是敢於對「書聖」說不。

米芾曾發豪言：「一洗二王惡札，照耀皇宋萬古。」

敢於挑戰書聖至高無上地位，米芾的狂可見一斑。

第三狂是書法功力深。明代董其昌《畫禪室隨筆》說：「吾嘗評米字，以為宋朝第一。」董其昌是明代書法的魁首，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評論家之一。他說這樣的話，就是肯定了米芾超絕的江湖地位。

米芾 【蜀素帖】

米芾的書法在宋四家中，列蘇東坡和黃庭堅之後，蔡襄之前。如果不論蘇東坡一代文宗的地位和黃庭堅作為江西詩派的領袖的影響，就書法一門藝術而言，米芾傳統功力最為深厚，尤其是行書，應是宋朝第一。

書法史上，就有人提出，米芾的行書超越了王羲之。是不是這樣呢？這有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是能拿來與書聖並列，說明米芾的水平確實已經冠絕宋代。

在宋人看來，狂和顛並非儒家正統的思想，真正代表傳統文人的，是後面這一位。

3.南僧 黃庭堅

黃庭堅的書法，厚重凝練，返璞歸真。

他做人光明磊落，又是盛極一時的江西詩派開山之祖，與杜甫、陳師道和陳與義素有「一祖三宗」（黃庭堅為其中一宗）之稱。這種成就，與南帝相比毫不遜色。

並且，黃庭堅與與張耒、晁補之、秦觀都遊學於蘇軾門下，合稱為「蘇門四學士」。生前與蘇軾齊名，世稱「蘇黃」。

這一系列的頭銜，都說明黃庭堅的影響力之大。

說到影響力，黃庭堅造詣最深的就是書法。他的書法既有宋代的意趣，又又大唐沿襲下來的雄渾。這好比段皇爺的絕技，先天功和一陽指，都能自成一家，還能融會貫通。

黃庭堅 【松風閣帖】

二者兼而有之的大成者，黃庭堅是也。

如果蘇軾是宋代的文壇老大，那麼黃庭堅就是一方諸侯。這跟南帝早年的成就相差無幾。不過，黃庭堅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和他在文壇和書壇的名氣相比稍微差了一點，下面這位就是此中翹楚。

4.北俠 蔡襄

蔡襄在宋代，是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代表。

蔡襄與郭靖相比，有一點比較像，都老成持重。

如果說排名布陣，米芾這種性格是可以做先鋒的，敢打敢闖。蘇軾是可以做統帥的，運籌帷幄。但是做後衛，穩定軍心的，一定是蔡襄。

蘇軾的特點是「穩准狠。」蔡襄的特點則是「穩穩穩。」

那麼蔡襄就是個無所作為的人么？不是的，如果是那樣，他就不會進入宋四家。

正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性格，讓蔡襄的書法和人格魅力變得這麼大。

蔡襄為官正直，所到之處皆有政績。在泉州時，主持建造萬安橋（洛陽橋） ；在建州時，倡植七百里驛道松，又主持製作武夷茶「小龍團」。所著《茶錄》總結了古代制茶、品茶的經驗，而《荔枝譜》則被稱讚為「世界上第一部果樹分類學著作。」

心懷國家，心懷人民，少說多做，讓蔡襄廣受愛戴。

蔡襄的書法，渾厚端莊，淳淡婉美，自成一體。

蔡襄 【澄心堂帖】

蘇東坡在《東坡題跋》中評價他。「天資既高，積學深至，心手相應，變態無窮，遂為本朝第一。」

文壇和書壇的魁首贊蔡襄是那個時代的第一，可見蔡襄的影響力之大。

但說到影響力，整個宋代的書法沒有一個人能達到後面這位的影響力。

5.中頑童 趙佶

趙佶，宋代文化格局的奠定者。如果沒有他，藝術在宋代，或許不能有這麼高的趣味。

我們知道唐代書法格局的奠定者是唐太宗李世民，正是他樹立了王羲之書法在唐朝官場和文人中的導師地位，才造就了大唐書法的普及和生化。

宋代的書法乃至繪畫，如果沒有宋徽宗這個藝術修養冠蓋天下的文藝大清新皇帝，也許不會到這種讓後人仰望的高度。

趙佶本人不僅是花鳥畫的祖師爺，還創造了清秀靚麗的瘦金體，成為文藝小清新的代言人，更別說宋瓷天青等煙雨的絕世審美。這些高妙的成就，讓趙佶成為宋代藝術的頂尖高手。

趙佶【閏中秋月詩帖】

如果這麼說你很抽象的話，那當你知道宋代書法四大家基本都是徽宗時期行成和確立下來的，你就知道，宋徽宗對那個時代的藝術有多重要。

因為，上層的審美永遠決定著人民群眾的審美。

如果不是趙佶的眼光和藝術涵養，中國藝術大概就缺少了宋代這一塊突出又迷人的拼圖。

但趙佶有個特點，就是頑劣。藝術搞得好，不一定就什麼都搞得好。像趙佶，做藝術家可以做到千古彪炳，治國打仗簡直就是個糊塗蛋。

不僅丟掉了大好河山，還葬送了北宋絢爛的文化和藝術。

真是成也徽宗，敗也徽宗。

但是我們是講書法，就不深究趙佶的治國能力了。

趙佶和宋四家在屬於他們的時代，留下一段段故事和審美情趣，這就夠了。

簡單的說，宋代的書法，是有追求的書法，酣暢淋漓也。

米芾 【珊瑚帖 】

總體說來，中國古代書法的時代脈絡是十分清晰的。清代書法家梁巘在《評書帖》中有一段著名書論：

晉人尚韻，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態。

大意是，晉朝的書法家崇尚的是神采，唐代書家崇尚法度，宋代書法家崇尚意趣，元明的書法家注重姿態。

晉人追求自由的時代風氣造就了書法家追求神采，唐帝國的開拓精神和博大氣勢造就了法度嚴謹的大唐書法。宋代重文抑武的風氣，讓文人士大夫階層偏意趣的風格佔據主流。元明清時代無論外族統治中華或者漢族統治者無不施行高壓政策和思想禁錮，導致書法的創造力不足，只能在官方定立的館閣體或者前人的書法體系中循規蹈矩。

這些，都是大時代對書法的影響。

所以，我們看書法，從歷史進程來解讀，是很容易看到風格變化的。對比來看，生活在今天這個包容和開放的時代，對書法的發展，是極為有利的。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前人留給我們太多太多的寶貴財富，供我們欣賞和學習。

即便這樣說，對於後面我們將要寫到的元明清書法，也不是完全雞肋。

依然有極多猛人在元、明、清三朝創造著屬於自己的書法世界。

這些故事，將伴著我們去了解，他們是如何在元明這樣特殊的時代，找尋到自己的精神家園。本文作者： 子義 詩畫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