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讀| 《九陰真經》確有其書嗎？

世上本沒有什麼《九陰真經》，庸人自擾耳。

那麼，《九陰真經》是不是金庸憑空杜撰的呢？也不是。何以見得？1975年12月，《射鵰英雄傳》修訂再版，金庸寫了一篇後記，談到《九陰真經》的緣起，其實全都是因為一本怪書，書名叫《忙豁侖紐察脫必赤顏》。一共正好九個漢字，嘰里咕嚕不知道講的哪國的鳥語，卻給金庸以靈感。後來郭靖用「哈虎文缽英，呼吐克爾」欺騙歐陽鋒，說的鳥語，也不是空穴來風，其實不過是在模仿這本怪書而已。

這本所謂的《忙豁侖紐察脫必赤顏》，寫成於1240年7月，全書共十二卷，正集十卷，續集二卷。十二卷中，從頭至尾完全是這些莫名其妙的漢字，我們每個字都認得，可是就是一句也讀不懂，當真是「有字天書」。雖然如此，它卻是研究蒙古帝國最重要的史料之一，就像在金庸的武俠世界裡，學武者拚命研習《九陰真經》一樣，在現實生活中，也有無數學者為這本「有字天書」廢寢忘食皓首窮經。在過去八百年中，全世界有許許多多學者窮畢生之力鑽研攻讀，發表了無數論文、專書、音釋，出版了專為這部書而編的字典，每個漢字怪文的詞語，都可在字典中查到原義。研究亞洲史的學者，此書非讀不可。

那麼這個「忙豁侖紐察脫必赤顏」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忙豁侖」就是「蒙古」，「紐察」在蒙古話中是「秘密」，「脫必赤顏」是「總籍」，九個漢字連在一起，即：蒙古秘史！那時蒙古人還沒有文字，就用漢文注音直接寫，這起始的九個漢字，一開始未曾破解之時，有人誤以為這是書籍作者的名字，就大錯特錯了。

光看這個標題，大概就能猜得出此書的真面目一二。講的是蒙古人的歷史，而且，秘不外傳，乃為秘史。

這本書原本是蒙古皇室的秘密典籍，保存在元朝皇宮之中。元亡後，為明室所得。明洪武年間。兩個翰林侍講火原潔、修撰馬沙亦黑奉命將保存在宮廷中的《秘史》，以「華言譯其語」，用漢字音寫蒙古語，逐詞旁註漢譯，並分段節譯，題名為《元朝秘史》。火原潔是蒙古人，初仕元朝，後在明朝為官；馬沙亦黑（Shaikh Muhammad），伊斯蘭天文學家，洪武十五年（1382年）曾奉命同翰林李翀、吳伯宗等譯《回回曆法》，更被朱元璋譽為「不朽之智人」。

《聚真堂馬氏宗譜》中記：「我祖（馬德魯丁）長子沙亦黑公，字仲德，招為駙馬，賜配十三公主。因馬皇后敬愛皇親，且賜姓馬氏，乃馬皇后外家姓也。因我祖執掌欽天監，有測天文之學，皆稱為大測先生，復蒙賜我馬氏大測堂堂號。」從這段記述可以知道，馬德魯丁之所以姓馬，是因為朱元璋的原配皇后馬氏賜姓，這是不是現在西北馬姓的一個來源呢？

馬德魯丁是馬沙亦黑的父親，原籍麥加西北的准帶（今吉達），洪武二年（1369年），攜三個兒子馬沙亦黑、馬哈麻和馬哈沙自土耳其來到中國。當時正逢明朝宋國公馮勝攻佔甘肅臨洮，總領西北軍事，馬德魯丁便成為馮勝的手下。

馬得魯丁由宋國公馮勝推薦朝用，為表忠心，馬得魯丁獻土盤曆法，頗受明太祖朱元璋器重。在中國的天文學史上，有阿拉伯人的一份功勞，就像中國數學史上要銘記利瑪竇的大名一樣，不應為我們後人所遺忘。

火原潔是蒙古人，蒙古語是他的母語，翻譯《蒙古秘史》不在話下，可是馬沙亦黑是土耳其那邊的小亞細亞人，居然能精通蒙古語和漢語，果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能人，不可小覷。

《元朝秘史》，是蒙古「三大聖典」之首。比成書於1664年的《蒙古源流》、《蒙古黃金史綱》要早400餘年，並形成祖、父輩遺傳、照引之關係。當然，現在這本秘史早已不是只有宮廷中人才能看了，雖然真正通讀過此書的人仍然少之又少。真正大眾的，是一個蒙古語對漢語的影響，可考者只有一個「歹」字，歹是不好的意思，歹人、歹事、好歹的「歹」，是從蒙古語學來的。

在《射鵰英雄傳》中，《九陰真經》的作者是黃裳，2012年去世的上海作家黃裳，原名叫容鼎昌，黃裳是他的筆名。金庸說：「《射鵰英雄傳》中所說的黃裳真有其人。近人陳國符先生《道藏源流考》中考證宋徽宗訪求天下道教遺書刻板的經過頗詳。徽宗於政和三年下詔天下訪求道教仙經，所獲甚眾。政和五年設經局，敕道士校定，送福州閩縣，由郡守黃裳役工鏤板。所刊道藏稱為《政和萬壽道藏》，共五百四十函，五千四百八十一卷。」

真實的黃裳當然不會是什麼武林高手，卻和道教有關，這又和金庸小說的另一個秘密源頭全真教搭上點關係了。世紀新修版《射鵰英雄傳》書末收有金庸的兩篇附錄，一篇談成吉思汗，一篇談全真教，可見金庸對道教之熱愛熱衷。

江西崇仁縣有一處宋代古墓，經考證該古墓墓主就是這位黃裳。事實上，黃裳不僅喜好道家玄秘之書，還是一位才子詞人，寫得一手好詞，抄錄一首如下：

梅霖初歇。乍絳蕊海榴，爭開時節。角黍包金，香蒲切玉，是處玳筵羅列。鬥巧盡輸年少，玉腕彩絲雙結。艤彩舫，看龍舟兩兩，波心齊發。

奇絕。難畫處，激起浪花，飛作湖間雪。畫鼓喧雷，紅旗閃電，奪罷錦標方徹。望中水天日暮，猶見朱簾高揭。歸棹晚，載荷花十里，一鉤新月。

——黃裳《喜遷鶯（端午泛湖）》

1130年，詞人黃裳去世，16年後，又一個黃裳在四川隆慶府普城（今廣元市劍閣縣）出生，字文叔，號兼山，他是南宋時期製圖學家。精通天文、地理和製圖。黃裳兩字，出自《周易》，《易·坤》：「六五：黃裳，元吉。」如此好名，豈有不搶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