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中存在問題及對策

李鄰峰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友誼醫院

隨著社會工業化和城市化的發展以及人類生產生活方式的改變，過敏性疾病越來越多，過敏原檢測在臨床上的應用也越來越廣。當前有很多皮膚病被醫生或患者認為可能與過敏有關，而進行過敏原檢測。但是，過敏原檢測也存在許多問題，其中之一即是「測不準」。有時臨床表現分明提示可能是過敏反應，但檢測不到過敏原；而有時臨床表現不過敏的物質，過敏原檢測卻陽性；甚至有時患者對檢測出的過敏原從來沒有接觸過。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是國內外公認的過敏原檢測手段之一，以下主要對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中存在的可能問題及對策進行討論。

一、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不出過敏原的可能原因

1.概念認識差異：醫學和大眾認識上的差異是很多所謂「過敏」檢測不出過敏原的重要原因之一。「過敏」是非常熟悉的一個詞，但是，公眾認識的過敏與醫學界認識的過敏並不完全一致。

我國辭典對過敏一詞的解釋是：

1）機體對某些藥物或外界刺激的感受性不正常地增高的現象：如藥物過敏/花粉過敏；

2）過於敏感。

這一解釋與國外對hypersensitivity的解釋是一致的。hypersensitivity一般譯為超敏反應，包括多數人可以耐受，少數人不能耐受的反應。其英文是hypersensitive的名詞形式。hypersensitive的英文解釋是：extremely sensitive to any change in conditions, to pain, to certain chemicals, drugs, etc。

根據這一解釋，以下情況均可以稱為過敏：如早晨起來接觸冷空氣打噴嚏；腹部暴露於冷風或冷水後腹瀉；使用化妝品後皮膚疼痛；不能耐受振動；食用辛辣食物後腹痛、腹瀉；飲酒後臉紅；看見刺毛蟲（俗稱毛毛蟲）噁心；嗅著汽油頭暈等。當患者因為這些情況求醫解決其過敏問題時，檢測血清過敏原一定是陰性結果。

醫學上，過敏性疾病（allergic diseases）是指由變應原（過敏原）引起的機體異常免疫反應，結果導致組織炎症或器官功能障礙。過敏性疾病可以涉及人體各個系統，但以皮膚、呼吸道、消化道受累為最常見。廣義的過敏性疾病（hypersensitivity diseases）包括所有變態反應機制引起的疾病，但狹義上的變態反應，即allergy，常指由IgE介導的速髮型（Ⅰ型）變態反應。

Ⅰ型變態反應引起的反應包括：

①眼部：過敏性結膜炎，表現為眼癢、結膜紅腫、充血等；

②鼻部：過敏性鼻炎，表現為鼻癢、噴嚏、流涕；

③氣管、肺：過敏性哮喘、過敏性支氣管肺麴黴病等；

④消化道：過敏性胃腸炎，表現為腹痛、腹瀉；

⑤皮膚：特應性皮炎、過敏性蕁麻疹、過敏性血管性水腫、變應性速髮型接觸性反應等；

⑥嚴重全身反應：過敏症。

2.假性變態反應：是指臨床表現類似速髮型變態反應，但是患者血清中可疑過敏原特異性IgE陰性。這種情況是由於某些物質可以通過非變態反應性機制直接使肥大細胞或嗜鹼性粒細胞脫顆粒，釋放組胺等介質，從而引起與速髮型變態反應類似的臨床癥狀。這些不通過致敏而直接引起肥大細胞及嗜鹼性粒細胞脫顆粒的物質稱為組胺釋放劑。已經知道某些藥物、食物或食品添加劑等均可以直接刺激肥大細胞及嗜鹼性粒細胞使之脫顆粒或含有使這些細胞脫顆粒的物質。自身抗體如，抗IgE抗體（IgG）、抗IgE受體抗體以及補體、神經肽、酶、細胞因子、炎症介質；物理因素，如光、熱、冷、壓力、振動都可以使肥大細胞脫顆粒，產生速髮型變態反應癥狀，此時過敏原檢測陰性。

3.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只能檢測速髮型變態反應：變態反應可以分為速髮型、細胞毒型、免疫複合物型和遲髮型4型。其中，細胞毒型及免疫複合物型也可以通過補體使肥大細胞或嗜鹼性粒細胞脫顆粒，臨床出現類似速髮型變態反應的表現，但是沒有過敏原特異性IgE參與，血清可疑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陰性。

IgE的生物學特性：IgE為B淋巴細胞活化後分泌的一種免疫球蛋白，半衰期為2 ~ 3 d，在血清內可以檢測到的時間窗約為2 ~ 3周。因此，在某些過敏的情況下，血清特異性IgE水平也可能檢測不出來。可能原因：①由於長時間沒有接觸過敏原，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水平已經降低；②可能由於過敏原特異性IgE結合在細胞受體，而血清中測不到；③可能由於變態反應暫時耗竭了抗體；④由於自身免疫反應，有抗IgE自身抗體。研究表明，約有10% ~ 25%的食物變態反應無法檢測出過敏原特異性IgE。

4.檢測過敏原種類過少：在臨床工作中，經常會遇到患者同時對多種過敏原有反應，這種情況稱為多發致敏（multiple sensitization）。由於在變態反應發生過程中，許多炎症因子及炎症相關分子表達上調，增加了新過敏原致敏的可能性，同時由於很多過敏原經常同時存在，如鎳、鈷、鉻、塵蟎、各種花粉等，因此，同時致敏和多發致敏是非常常見的。國外研究發現，約有30%的過敏者存在多發過敏。如果做過敏原檢測時檢測的過敏原種類過少，即有可能檢測不出相應的過敏原。

5.檢測的不是主要抗原：研究發現，過敏原的組成成分十分複雜，每種過敏原的主要抗原均不止一種，比如花生，有Ara h1，Ara h2，Ara h3等數種抗原組分。每一個國家或地區的人由於生活習慣、過敏原暴露情況不同，其主要抗原組分也會有差異。同樣是花生過敏，有的地方花生主要過敏原組分是Ara h1，另一些地方則是Ara h3。由於現有的過敏原檢測中所用的抗原多是從植物或動物組織中提取的總蛋白質，含有過敏成分及非過敏成分，而其中所含有的主要抗原組分的質和量可能因植物或動物組織來源不同而有差別。因此，用同一個試劑盒在某一個地區合適，在另一個地區則可能由於其主要抗原含量低或缺失而檢測不出相應的過敏原。比如對我國花生過敏原的主要抗原組分研究發現，除了Ara h1、Ara h2等常見組分外，我國還有一種國外沒有報告過的主要過敏原組分，一個相對分子質量為58 000的多肽，可以與100%的被檢測的花生過敏者的血清特異性IgE結合（內部資料）。可以確定這種抗原是我國獨特的一種花生主要過敏原組分，如果檢測花生過敏所用的試劑盒中不含這種組分，就不能夠檢測出由它引起的花生過敏。

二、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陽性結果與臨床不符的可能原因

臨床上也經常會遇到檢測出的陽性過敏原與臨床實際不符的情況。患者有時檢測出多種過敏原特異性IgE，但患者接觸這些過敏原並沒有反應，甚至有的患者既往根本就沒有接觸過該過敏原。可能有以下原因：

1.陽性結果只說明致敏：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陽性只說明患者對該過敏原已經致敏，而致敏是否會出現臨床癥狀，即是否表現出過敏反應還與患者的免疫功能狀態、是否合併其他疾病以及是否應用影響免疫功能的藥物有關。免疫功能平衡的致敏者可以不發病。免疫功能低下如慢性消耗性疾病患者和使用免疫抑制治療的患者也可以不出現癥狀。有些患者可能多年過敏原檢測陽性但沒有臨床癥狀。

2.陽性結果不是現有疾病的原因：另外一種常見的情況是，檢測出的陽性過敏原與現有疾病沒有直接關係，而是過去致敏的過敏原。比如，患者曾經患有對某種花粉過敏所引發的過敏性鼻炎，後來由於不再接觸足夠量的花粉而沒有明顯癥狀，但是過敏原檢測依然可以陽性但與現有疾病無關。避免接觸該過敏原對現有疾病的治療無太大意義。

3.交叉反應：是由於某些過敏原具有相似的結構或化學基團，在淋巴細胞識別過敏原時，會誤把未致敏的過敏原當作與其結構類似的已致敏過敏原，從而發生反應。同樣，在過敏原檢測過程中，只要被檢測的過敏原具有與已經致敏的過敏原有相同或類似的結構，過敏原檢測也可以出現陽性。食物之間常見交叉過敏，比如雞、鴿子、火雞之間有交叉過敏。對雞蛋過敏者，雖從未吃火雞，但血清火雞特異性IgE也可以陽性。由於花粉、橡膠與植物性食物均是植物來源，他們之間也可以有交叉反應，臨床上可以出現花粉-食物綜合征。比如，對樺樹花粉過敏的患者，對胡蘿蔔等食物也可以出現過敏反應。醫生必須充分了解可能引起交叉反應的過敏原，讓患者同時避免接觸。

4.交叉反應性糖類抗原決定簇：近年研究發現，交叉反應性糖類抗原決定簇（cross-reacting carbohydrate determinant，CCD）是造成過敏原檢測生物學假陽性的重要原因。引起速髮型變態反應的變應原主要是大分子蛋白，其三級結構形成了其特異性的抗原決定簇。研究發現，某些過敏患者體內含有類似結構的糖類分子，可以產生與過敏原結構類似的特異性IgE抗體，在檢測過敏原時顯示陽性反應。但是，CCD並不象真正的過敏原那樣使結合在肥大細胞表面的兩個相應的IgE分子形成交聯，因此不刺激肥大細胞脫顆粒，不產生臨床癥狀。臨床上對花粉過敏且CCD抗體檢測陽性者可以檢測出花生特異性IgE抗體，但是沒有臨床癥狀，此種情況即是由於CCD干擾造成的花生過敏原檢測假陽性。

三、對策

1.明確過敏的概念：必須明確過敏在概念認識上的差異，明確血清特異性過敏原檢測並不能解決所有的「過敏」問題。有許多臨床表現類似過敏的疾病尤其是假性變態反應並不是醫學上所說的變態反應，沒有過敏原特異性IgE參與，因此檢測不到過敏原。

2.明確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的適應證：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只能解決速髮型變態反應的過敏原檢測問題，並不能檢測其他類型過敏反應的過敏原。當對其他類型變態反應進行血清過敏原特異性IgE檢測時，要麼檢測不出過敏原，要麼檢測出的過敏原與臨床疾病無關。

一般臨床上遇到以下情況時，應該進行血清食物過敏原的檢測：

①在進食、聞到味道或接觸某種特定食物後數分鐘至數小時內發生皮膚瘙癢、出現風團、呼吸困難、流鼻涕、打噴嚏或全身過敏反應。如果類似反應反覆發生更應該及早進行檢測；

②嬰幼兒、兒童及青年人患有中重度的特應性皮炎、濕疹，尤其是常規治療效果不佳者。

由於環境中吸入過敏原遠比食物過敏原廣泛，難以根據臨床表現找到臨床癥狀與吸入過敏原暴露之間的關係，因此只要臨床上合併存在可疑速髮型變態反應的證據，如

①眼癢、結膜紅腫、充血；

②鼻癢、噴嚏、流涕；

③哮喘；

④腹痛、腹瀉；

⑤特應性皮炎、蕁麻疹、血管性水腫、速髮型接觸性反應及；

⑥嚴重全身反應等，均應該進行檢測。

3.明確某一國家或地區常見的過敏原：由於自然界中的過敏原成千上萬，盲目進行過敏原檢測肯定不可靠。不同國家或地區的人由於社會環境、生活習慣不同，其常見過敏原的種類可能會有差異。而且這種差異隨著生產生活的變化還會不斷變化。因此，應該開展各個地區常見過敏原的檢測和監測工作，有針對性地對常見過敏原進行檢測。

4.多次檢測、早期檢測和多種過敏原檢測：由於前述IgE半衰期短等諸多原因，檢測時機不合適可能會漏掉真正的過敏原。建議對臨床上過度懷疑速髮型變態反應但檢測陰性的患者進行多次反覆檢測，以避免假陰性。假陰性對於真正的速髮型變態反應有時有致命的後果。建議儘早對懷疑速髮型變態反應的患者進行過敏原檢測，以免由於反覆接觸過敏原，反覆發病，機體反應性升高使機體對越來越多的過敏原發生致敏。建議每次儘可能多地檢測過敏原，以檢測出多發過敏。

5.開展分子檢測（組分檢測）：用蛋白提純或基因工程的方法製備高純度的主要抗原分子（組分），用於過敏原的檢測稱為過敏原分子檢測或組分檢測。針對某一國家或地區的某一過敏原的主要抗原分子進行檢測，可以明顯提高過敏原檢測的敏感性和特異性，並能夠明確陽性反應是否因為交叉反應。比如，國外使用花生主要變應原組分之一的Ara h2檢測花生過敏，其敏感性和特異性較經典的使用花生總蛋白提取物檢測明顯提高。既往使用黃蜂或蜜蜂總蛋白提取物檢測不明的蜂類叮咬時，由於二者存在交叉反應，黃蜂和蜜蜂均可以檢測陽性，對下一步特異性的變應原減敏治療非常不利。而使用黃蜂或蜜蜂的主要抗原組分進行檢測，可以明確到底是哪一種蜂蜇。

6.陽性過敏原的臨床相關性分析：對檢測出的陽性過敏原要進行臨床相關性分析。具體做法可以讓患者避免接觸相關陽性過敏原2周，然後逐個進行激發試驗。只有迴避過敏原後癥狀減輕或消失，且激發試驗陽性的過敏原才與疾病相關。不要僅根據化驗結果就讓患者忌口。

7.檢測交叉反應性糖類抗原決定簇：血清過敏原檢測同時檢測交叉反應性糖類抗原決定簇，可以有效發現由於交叉反應性糖類抗原決定簇引起的假陽性。

四、結語

血清過敏原檢測過程中雖然存在很多問題，但都有其免疫學基礎，是可以解決的。解釋過敏原的檢測結果一定要結合臨床，不要僅根據化驗結果，就輕易下沒有過敏或必須迴避的結論。

來源：中華皮膚科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