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為的價值取向
【讀書者說】
我讀過楊耕教授的學術專著,如《危機中的重建:唯物主義歷史觀的現代闡釋》《重建中的反思:重新理解歷史唯物主義》《為馬克思辯護:對馬克思哲學的一種新解讀》,為其深刻的思想、嚴謹的邏輯所感嘆。近日讀了楊耕2018年出版的學術隨筆《理性與激情》時,又為其思想的火花、優美的文字所感嘆。這4部著作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均具有縱貫作者個人思想歷史的性質。但同中有異。作為學術隨筆,《理性與激情》的寫作更自由,個人風格更鮮明,更有助於直率表達作者的個人觀點和人生體驗。就此而言,《理性與激情》的出版,並不僅僅是楊耕著作的數量的增加,而是從一個特定的維度展示了他的思考的痕迹,體現了他的理論的風格。「風格如人」。
一
楊耕是新時期以來具有學術創造力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者之一。從《理性與激情》所展示的思考痕迹和理論風格來看,40年來,楊耕之所以一直保持旺盛的思想活力,首先就在於強烈的時代意識和現實關懷。哲學不是「玄學」,哲學家不應是契訶夫筆下的「套中人」,與人的現實生活絕緣。每一種哲學都是它的時代的哲學,哲學就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哲學研究必須關注現實。正如《理性與激情》所言,「哲學研究不能僅僅成為哲學家之間的對話。更不能成為哲學家個人的自言自語,哲學應該也必須同現實對話。以一種面向21世紀的哲學理念引導現實運動,這是當代中國哲學家應有的良心和使命」。這種時代意識和現實關懷使楊耕的哲學研究始終與改革開放保持同步性,並具有一定的前瞻性。這是其一。
其二,在重讀經典中重建經典的理論訴求。新時期以來,時代的變革和西學的泛濫性傳播,使馬克思主義哲學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面對這種狀況,楊耕反覆申述,真理沒有新舊之分,我們不能依據某種學說創立的時間來判斷它是否過時,是否具有真理性。但是,楊耕對馬克思主義經典價值的捍衛並不是抱殘守缺,而是通過經典重讀實現對經典的重新發現,進而與時代對接,從而「用新的科學和哲學研究成果闡釋已成為『常識』的馬克思哲學的基本觀點,展現被現行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所忽視、遺忘的馬克思哲學的基本觀點,深入探討、系統論證馬克思有所論述但又未充分展開,同時又契合著當代重大問題的觀點,使之上升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觀點。」這樣,重讀經典不僅意味著接續了思想的歷史,而且更意味著創造了思想的歷史。
其三,「吾道一以貫之」的理論續航能力。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楊耕面對中國思想界的劇烈變化,始終將哲學研究的目標聚焦於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使歷史唯物主義成為貫穿於他整個哲學研究的軸線。《理性與激情》從一個特定的維度展現了作者在馬克思哲學研究中表現出來的執著的理論追求和鮮明的體系性。如果說馬克思哲學有其自身的理論體系,那麼,楊耕在對馬克思哲學的創造性闡釋中也形成了自己的研究體系。
二
楊耕哲學研究的重要貢獻,就是以重讀馬克思為基礎,實現了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造性重建。透過《理性與激情》所顯現的思考的痕迹,我們可以看出,這種創造性重建的根本環節,就在於他以馬克思的實踐觀念重新激活了歷史唯物主義的現代性。在楊耕看來,實踐內在地包含著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係,是一個可以將人、社會、自然全面打通的本體論概念。以實踐為出發點範疇,從理論上反映人通過實踐改造自然、變革社會並重塑自身的過程,就是歷史唯物主義的邏輯的展開過程;這一邏輯的展開過程,使唯物主義與辯證法內在地結合起來了,即形成了辯證唯物主義。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不是「兩個主義」,而是對同一個主義,即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不同表述。
同時,實踐是人所特有的生命活動形式,實踐的主體是人,而實踐的這一主體性使歷史唯物主義又內在包含著人道主義的特質,正如馬克思所說,新的哲學將是「和人道主義相吻合的唯物主義」。這種人道主義,這種「和人道主義相吻合的唯物主義」,關注的不是抽象的人,而是現實的人;關注的不僅是歷史規律,而且是人的價值,其理論主題就是無產階級和人類解放。《理性與激情》指出:「與藝術以形象思維的形式反映現實不同,哲學以抽象思維的形式反映現實,以概念的運動反映現實的運動。因此,哲學是一個『概念的王國』『理性的戰場』。可哲學又是一個『價值的王國』『多情的土地』。與科學也不同,哲學對對象的認識不是止於對其規律的認識,而是必須進入對對象的意義和價值的認識;不僅要知道對象是什麼,而且要知道對象對人類生存與發展的意義和價值是什麼。從根本上說,哲學關注的是人在世界中的位置」。這是對哲學本質特徵簡潔、深刻而形象的闡述。
《理性與激情》這本學術隨筆分為「哲學斷想」「讀史拾零」「讀書札記」「思想對話」四輯,體現出從理論思考、歷史認知、日常閱讀到人生感悟逐步遞變的過程。這種安排本身就是邏輯性的、有序化的,具有在哲學與人生之間建立通道的性質;同時也說明,學術隨筆並不是雜亂無章,而是「雜」而不亂,在「隨筆」中體現著邏輯,在看得見的文字中滲透著看不見的智慧。《理性與激情》給人最強烈的印象,就是理論的穿透性、語言的優美性以及下判斷的果決性。比如,在今天這個泛文化時代,人們已習慣於將人類的一切創造性成果都視為文化,但在楊耕看來,文化是人創造的,但不能說人所創造的一切都是文化。據此,他通過清晰的辨名析理,將文化從社會、政治、經濟等範疇中剝離了出來,並令人信服地為何謂文化划出了邊界。
《理性與激情》在字裡行間透示出的強烈的哲學熱忱,透示出「理性的激情」與「激情的理性」。對於楊耕來說,馬克思主義不僅是研究對象,更是信仰的對象。他多次強調「哲學適合我,我也適合哲學」,多次強調「我的專業、事業和信仰都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這正說明他和他的研究對象在精神信仰層面獲得了一體性。也正是因為有這種信仰在,楊耕關於馬克思哲學的講述總是在理性的河床之上洋溢著蓬勃的生命激流,在文章風格上顯現出宏大而壯麗、威嚴而崇高的氣象,既啟人心智,又開人胸襟。這是一種由信仰主導、理性與激情交並的話語方式,具有交響樂般的節奏和旋律感。這種藉助文字傳遞出的樂感,賦予了《理性與激情》獨特的魅力,彰顯了馬克思的哲學所塑造的人生理念和生活方式,決定了這部隨筆迥異於當前諸多的心靈雞湯和「佛系文學」,展現出積極有為的價值取向。
(作者:劉成紀,系北京師範大學哲學院教授)
《理性與激情》楊耕著中國青年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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