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映銀川 中國國家旅遊雜誌

這是一個歷史上北方游牧民族駐牧遊獵之地。少數民族往來不息,賦予了銀川多重歷史基因,以銀川為國都的西夏在這片土地上崛起後又迅疾消亡,歷史的煙雲中王朝的背影如風中之謎。

這是一個多彩多態之城。它因河川密布而有江南水鄉的婉約,又因高山沙漠的重圍而有塞北古城的蒼茫;地理環境的多樣,把這裡變成了一座「微縮中國」。

這是一個移民之城。自古以來,天南海北的人們匯聚於此,賦予了銀川包容的性格,中原文化、邊塞文化、河套文化、絲路文化、西夏文化、伊斯蘭文化等多種文明在此地融匯溝通。

如同千江映月,銀川無比豐富的底蘊投射在人們心中,也映出了千百個迥然不同的形象與姿影。我們在銀川探訪多日,自身的定位在不覺中從報道者變成了收集者:每做一次新的採訪,我們總能獲得銀川的一個全新側面。就這樣,我們把銀川投下的一道道姿影收集匯聚在報道中,希冀它映出這座城市奪目的光彩。

【探秘者的銀川】謎一般的賀蘭山

位於銀川西面的賀蘭山,像謎一般橫亘於銀川歷史脈絡的深處。

說起銀川的人文歷史,最為世人矚目者有三:岩畫、長城、西夏王陵,而它們都依附於賀蘭山而存在。賀蘭山岩石上數以萬計的岩畫,是數千年前生活在此地的先民們最原始的表達;散佈於賀蘭山間的長城,給這個自古以來的軍事重地提供了抵禦外族的壁壘;而以銀川為國都的西夏王朝,在其如風一般消失於這片土地後,只留下浩大的陵墓依然匍匐於賀蘭山腳下,透露著這個神秘王朝最後的秘密。

岩畫、長城、西夏王陵,這些攜帶著多重歷史基因的遺存,幾千年來沉睡於賀蘭山中,等待著人們的發現和解密。

發現岩畫,賀蘭山的紋身

「黃河又東北,西去五百里,山岩之上自然有紋,皆為虎馬狀,燦然成著,類似圖焉,故謂之畫石山也。」

北魏地理學家酈道元在《水經注》中如此描述賀蘭山的岩畫。

我在賀蘭山口看到了那幅賀蘭山最有名的岩畫「太陽神」人面像。它刻在賀蘭口一座山的半山腰,面部為圓形,且有放射性線條;臉部和眼睛都為雙環,眼睫毛長而粗,根根豎立。雖線條簡潔拙樸,卻充滿先民的想像力,與當今一些天分洋溢的兒童畫家作品頗有相似之處。

近幾十年來,岩畫專家們在賀蘭山東麓相繼發現了數以萬計的岩畫。這裡自古就是北方少數民族駐牧遊獵之地。先民們將他們的生活場景和圖騰信仰刻在這些岩石上,經年累月,形成了這一條游牧民族文化藝術的長廊。岩畫的內容五花八門,有人面像、手印、動物等抽象的圖形,也有遠古人類放牧、狩獵、征戰、舞蹈、交媾等生活場景的描摹。

數千年來,深入賀蘭山的旅人若是幸運,便可以看到這些刻在石頭上的古老圖案。但在酈道元的記述之後,人們關於岩畫的知識幾乎未發生任何新的拓展。直到20世紀,賀蘭山岩畫才被發現並且重視,這源於一個年輕小夥子的獨自旅行。

1969年,20多歲的李祥石在賀蘭縣參加農村公社的工作。一天工作結束後,年輕好動的他獨自一人到賀蘭山口游山觀景。途中他突然看到了那塊被當地人稱做「龍口」的巨石,巨石上刻畫著許多形態各異的動物,牛、馬、羊、虎、駱駝、長頸鹿以及其他難以辨認的怪獸。李祥石繼續往前走,在山崖和石頭上看到了更多的石刻畫,不由感到前所未有的神秘和好奇。當晚他回到村裡,打聽石刻畫的來歷。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告訴李祥石,這些畫自打他小時候就一直在那兒存在著,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關心過它們的來歷。但老人還是向李祥石透露了些許線索,比如在賀蘭口有一幅人像畫,坊間流傳是西夏國的創建者——李元昊的刻像。

翌日,李祥石又上賀蘭口,這一次他果然尋到了老人所說的西夏王李元昊之像。畫面中的兩個人物,一個騎馬戴官帽,另一個拉馬護駕。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更多上一次沒有看到的內容,狩獵、多人跳組舞……諸多疑問在他腦海中積聚,這些畫是何時由何人所畫?又是因為什麼,驅動著先民們將這些圖像刻在岩石上?

諸如此類的疑問在隨後的歲月里一直跟隨著李祥石。直到1978年,他在雜誌上看到一篇介紹陰山岩畫的報道,發現文中所寫的岩畫與他親眼所見的賀蘭山石刻畫非常相似,才明白那些石刻畫竟然是幾千年前先民們的作品。於是時隔十年,李祥石再上賀蘭口。滿心期待的他卻發現,十年前見到的那些岩畫,有一些由於建設所需已被炸掉,不復存在。站在殘破石頭邊的李祥石,決心盡己所能對岩畫進行研究和保護。在這之後,他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交付給了賀蘭山岩畫。如今的李祥石是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岩畫研究中心的研究員,從旅行中無意間發現岩畫,到從此走上了專業的岩畫研究之路,他的近半生都和賀蘭山岩畫息息相關。

賀蘭山岩畫的年代在學術界至今尚無定論,多數學者傾向於認為,它們最早產生於距今6000至4000年前的新時器晚期,其後各個歷史時期都不斷有人為岩畫增添「新作」。甚至有由不同朝代的人共同合作完成的跨世紀之作。一個典型的例子是賀蘭山岩畫景區里的一幅類人面像。在這幅十分原始的人臉圖像旁邊,豎刻有一列方塊字,它們形態繁複,是西夏人在原古人岩畫的基礎上刻下的西夏文。據專家研究,這列字翻譯成漢文,意為「德法昌通持」,附近的崖面上還有大量用西夏文刻寫的「五」和「佛」字,或許西夏人在此舉行過較大的佛事活動。我們不妨猜想,信奉佛教的西夏人希望這批岩畫能使西夏的佛法昌盛。

岩畫探秘人:觸摸先民的世界

在認識徐建偉先生前,我們已去到過位於賀蘭口的賀蘭山岩畫景區。然而這些集中分布的岩畫卻並沒有提起我的興趣。我聽著導遊的解說詞,和大多數遊人一樣,匆匆瀏覽完後,便悻悻離開,總覺得自己分明面對了一場恢弘而神秘的盛宴,卻無能感受,只得無奈錯過。

像我一樣,有相當一部分到賀蘭山岩畫景區的遊客,即使提醒自己這些岩畫出自幾千年前年的先民之手,心中依然無法升騰更多的共鳴。正因這樣的經歷,才使我對徐建偉的故事特別好奇。近三年來,為了尋找岩畫,他多次進入賀蘭山,每次一紮進山裡就是好幾天。實地考察、拓片岩畫、記錄研究……雖並不是專業的岩畫研究者,他對岩畫的執著和深入卻堪比專家。我們如何才能走進、深入、讀懂岩畫?徐建偉和岩畫的故事恰恰是在回答這個問題。

徐建偉第一次看到岩畫是在2009年,當時身為登山愛好者的他將要去攀登賀蘭山主峰,路過了賀蘭山岩畫景區便和朋友順道進去看了看。那一次並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的印象。他和岩畫真正的緣分始於幾個月後的一次賀蘭山長城徒步。那一次他在地圖上看到,將要去到的長城附近有岩畫的標記,便順便把看岩畫列為徒步活動的內容之一。原以為岩畫很好找到,未料到現場之後卻一幅也沒有發現。徐建偉心有不甘,之後又和朋友去找了幾次,皆失望而歸。直到第六次——那次是他獨身一人,他在一座山崗上遇到一個放羊的男孩,黑黝黝的臉龐,只露出兩隻大眼睛。男孩趕著放羊,只跟他說了幾句話就徑直往前走,但接下來的幾個動作給了徐建偉暗示——他回頭往山崗後看了好幾眼。徐建偉像得到啟示一般,順著男孩的目光轉頭望去,果然,在對面山崗的紅石頭上看到了一幅岩畫。當時是上午十點半左右,太陽剛好照在紅石頭的岩畫上,泛著光澤的岩畫在那一刻像被賦予了神性。在恰好的時間地點瞥見的這幅岩畫讓徐建偉身心震撼,從此他開始了尋岩畫之旅。

有關賀蘭山岩畫,近幾十年專業學者的研究已經積累了不少資料。徐建偉剛開始翻查這些資料只是無意,之後漸漸開始系統地查找,根據資料里岩畫地點的介紹來安排行程。隨著對岩畫探訪的不斷深入,他不再只滿足於「尋」和「看」,還干起了更「專業」的事——拓片岩畫。拓片並非易事,若要得到一張成功的拓片,一方面需天氣的乾濕度合適,另一方面對拓片人的技術也要求很高,若不熟練很難得到滿意的結果。他跟我們描述起拓片的過程:「得用生宣,頭一天將生宣弄濕,使其成漿狀,到實地後把它蓋在石頭上,用小毛刷從凹處打下去,在紙將干未乾的時候,把墨拍打上去,速度要快,然後待風將紙風乾,拓片就完成了。」

徐建偉的朋友說:「老徐像一個詩人。」對岩畫的內容,徐建偉並不盲從專家的解讀。當他長途跋涉終於站在一副岩畫前,會與先民對話,想像古人於此地畫下岩畫時的生活狀態和場景,通過他自己的親身驗證和分析來解讀岩畫的意義。「我相信岩畫是先民們源自生活的一種非常樸素的表達。我希望自己通過不斷尋找、觀看,能夠離原始的人們更近一些。」在這一次次不知倦怠的旅途中,徐建偉觸摸到了先民的世界。或許,這恰恰與他心中那個詩意的世界產生共振。

賀蘭長城,烽火狼煙的記憶

賀蘭山是一座孕育長城的山脈。

唐代詩人盧如弼有詩云:「朔風吹雪透刀瘢,飲馬長城窟更寒。半夜火來知有敵,一時齊保賀蘭山。」這座南北走向的山脈,像一面高大的地理屏障阻隔東西。歷朝的統治階級不惜耗費巨力,沿著賀蘭山一帶修建一道又一道的石砌長城,過去被稱作邊牆。最早的長城可追溯到戰國時期,之後歷代都有新增。有明一代,長城的修築達到鼎盛。這些抵禦蠻族的實體屏障,亦是統治者心理上的防線。

賀蘭山山間有許多山谷,被人們稱作「口」,自古以來就是往來賀蘭山東西兩側的交通孔道,也因此而成為長城軍事設防最為密集的地帶。如今賀蘭山的每一道山口四周,幾乎都散布著若干段長城。在這些大小山口中,三關口是尤為重要的一處軍事要口。三關的意思是三道長城,在一個山口設防三道,足見其在軍事上的重要性。這座離西夏王陵最近的大關口,歷史上戰雲重重,乃兵家必爭之地。各朝都有統治者在此建立防禦體系,使其呈現出重關巍峨、烽台林立的駭人氣勢。據說蒙古人滅西夏時,打仗的主戰場很可能就在此地。近代中蘇關係緊張時,三關口一帶還修建了許多隧道和戰略攻勢,設防嚴密。

如今,銀川到內蒙古巴音浩特的公路穿三關口而過。我們驅車前往三關口探訪。頭關長城在路邊就可以看到。和人們印象中巨磚砌築,形制完備的明長城不同,長城在賀蘭山多是以一段段土牆的形式存在,經年累月,它們破敗而又與周遭的環境融合,像是大地受到意外傷害後隆起的傷痕。以頭道關為界,再往西去就是內蒙古的地域。之後幾道關的尋訪則更為艱難些。越野車時而拐進山路,到無車道可行時,我們即下車往山坡上爬。便是如此,一段段的土長城才出現在眼前。地處山中,三關口一帶的氣溫明顯比城市裡低了不少。四野之下,並不見人煙,只偶爾能在對面的山坡上看到羊群的身影。歷史上的三關口幾度戰火紛飛,如今卻早已狼煙寂滅,唯有這蒼涼荒寂一如往昔。

長城探秘人:7年尋遍賀蘭長城

「你能想像,這段長城在這裡躺了五百年,就是為了等著我發現它嗎?」趙實在一段荒無人煙的山中土牆邊向我們說出這段話時,像是在吟誦一段詩。銀川人趙實,用七年所有工作以外的時間做的一件事是:尋訪賀蘭山長城。通過多年的探訪,他用雙腳丈量賀蘭山,幾乎走遍了散落于山間的每一段長城。

對話趙實

CNT:您每年大概有多少時間在賀蘭山考察長城?

趙實:每年大概會去20多次,一般2-5天,所有的假期基本都在賀蘭山進行長城考察。

CNT:您為什麼會對長城這麼感興趣?

趙實:最初是因為喜歡戶外徒步而去賀蘭山登山。在登山時常常能看到長城,產生了興趣。查閱一些資料後發現,關於賀蘭山長城的記錄並不多,我的許多疑問得不到解答。於是索性自己去發掘考察,之後就一發不可收了。

CNT:考察長城的過程一般是怎樣的?

趙實:先是發現,一個烽火台、一座古城堡或一段長城城牆,然後再找到它們之間的聯繫。現在的長城一般都受到自然和人力的破壞,斷斷續續,但在古代是成一條線存在的,以此為線索就能判斷出長城可能出現的位置。長城的建設主要依賴地形特點:烽燧修築於視線良好的山頂;而牆體則隔斷道路通過的溝谷;城堡幾乎全部修築于山麓或山坡平坦地帶,靠近大的谷口。發現了長城遺迹之後,接下來就要拍照、記錄、採集地面的遺留物做樣本,再與其他地方的做對比,判斷長城的年代和設置目的。

CNT:您在7年的考察中想必有不少新的發現,能不能舉些有代表性的例子?

趙實:關於銀川地區有沒有秦漢長城,以前的專家通過史料推測認為沒有。我通過多年的實地考察卻證明,整個賀蘭山區都有秦漢的長城。另一個比較重要的發現是,史料記載在三關口有三道長城,而我經過不斷的探訪後,總共在那裡發現了7道長城。

CNT:一般人如果想去賀蘭山探訪長城會不會受到什麼限制?

趙實:賀蘭山的核心區主要是森林分布地帶,成立了保護區管理局,進山必須得到許可。但在核心區以外的山體,有相當大的區域人們可以比較容易進入。

西夏國,歷史留給賀蘭山最大的謎

像風一樣消失的王朝

在1995年風靡全國的電視劇《賀蘭雪》講述了党項民族建立西夏國的故事,其中哀婉動人處至今仍牽動人們的記憶。若是帶著歷史的感情觀望賀蘭山,你盡可稱其為一座屬於西夏人的山。畢竟,再不會有第二座山像它這般和西夏人命脈相連。

在賀蘭山蘇峪口景區內有一處名為「賀蘭山闕」的景點,豎立著南宋名將岳飛的雕像。然而據史料推測,岳飛身前並未到過賀蘭山。只因他的那首《滿江紅》,將其和賀蘭山聯繫在了一起。詩中一句「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氣勢雄渾,無疑是這位南宋忠臣畢生的期願。

賀蘭山,農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交界地帶,歷史上曾有姜戎、匈奴、烏桓、鮮卑、柔然、突厥、回鶻、吐蕃、党項、蒙古等民族在此一帶生息繁衍。游牧民族在弱小時依附中原王朝,強大後則擺脫中原的控制,尋求更廣闊的土地。羸弱的宋朝自建立起就受到游牧民族的不斷侵擾。宋代賀蘭山是西夏人的天下,強悍的党項民族讓宋朝統治者又恨又怕,岳飛「踏破賀蘭山缺」的願望在其身前死後都未實現。直到元代成吉思汗帶領著剽悍的蒙古大軍,於22年里四次親征,方才在公元1227年最後一次征伐時摧毀了西夏。西夏史料也隨之被毀滅殆盡,註定了西夏國將成為歷史上的一個神秘王朝。

銀川靈武文物考古所所長劉宏安曾在一篇文章里寫到,「古老的西夏王國,在歷史長河中像風一樣崛起,又像風一樣消失。千百年來,荒冢斷垣般的遺陵和寥若星晨的西夏遺迹,給西夏歷史蒙上了神秘色彩。」西夏建都於賀蘭山東,也就是今天的銀川市。在今天的市區里,除了中山公園裡的一段西夏城牆遺址,我們已再難找到更多有關西夏國的痕迹,卻是在賀蘭山——這片沒有被後世人過多侵擾的地域,不斷有西夏遺址的發現。自西而來的党項人習慣了山裡的涼爽生活,並不適應銀川平原夏季的乾熱。他們在賀蘭山中修建了許多離宮和佛寺,一到夏天,便入賀蘭山避暑,享受自然之樂。於是,才有了如今遍佈於賀蘭山的佛寺、佛塔、石窟、皇宮等諸多遺址,見證著西夏的歷史。

TIPS:賀蘭山尋西夏

大口子西夏遺址:位於西夏區平吉堡鎮賀蘭山東麓大口子溝內。台地地表可見手掌印青磚,兩塊蓮花座柱石等。此處遺址是宮殿還是塔群,抑或是宮殿和塔群的結合體目前學術上還沒有判斷。

賀蘭口溝西夏遺址:位於賀蘭山賀蘭口溝與馬蓮溝交匯處。遺址內建築物多以南北中軸線對稱布局的形式建造,地表散落有大量西夏建築物構件和生活用品殘片。

磁窯堡古窯址:位於靈武市區東35公里。在東西寬約500米,南北長約1000米的地表上,散布有大量西夏的瓷器殘片和燒窯窯具,有的地方瓷片堆積如山,在山水溝西岸的斷崖處暴露有多處窯爐殘跡。

鹿盤寺:位於賀蘭山插旗口南側鹿盤溝北側山灣里,據考證該寺建於西夏。整座寺院三面環山,過大殿可登上3.8米的高台,最高處有五孔佛龕,佛像花紋細膩,雕工精細。該寺毀於文革,現存殘牆和磚基。

山嘴溝石窟:位於賀蘭山東麓山嘴溝葫蘆峪面西的斷崖上。有上下兩排6個石窟。上層三窟內有宗教題材筆畫。在石窟底層堆積中有大量西夏文佛經及其他文獻資料。

面目全非的千古陵闕

1227年,是西夏王朝的末日,亦是西夏王陵的浩劫之日。在這之前,每一座帝王的陵墓都是一個完整的建築群體,角樓、門闕、碑亭、外城、內城、獻殿、陵台等各個陵園的建築結構具足。然而,當蒙古人經歷了多次失敗最終打敗西夏,成吉思汗的後人們對西夏進行了毀滅性的報復,在西夏投降後,仍將西夏人屠殺殆盡,殺戮長達數月。西夏的都城興慶府被蒙古軍隊蕩平,西夏王陵也淪為戰勝者盛大的情緒宣洩地。陪葬品被掠奪,帝王的屍骨被掘出踐踏,陵墓整體的面目更是被毀壞的面目全非。這座埋葬著西夏自建國起所有帝王將相的王陵,在一夜之間便進入它的暮年。此後這些大大小小的土堆就如此殘破地,在賀蘭山腳下沉睡千年。

如今西夏王陵53平方公里的陵區內,散布著9座帝陵,253座陪葬墓,遊客一般會從眾多的陵墓中選擇一兩處進行參觀。我們首先到達的昊王陵,是西夏王陵中最大,也是遊客到訪最多的一座帝王陵墓。眼前是一座孤立的土堆,四周圍繞著殘破的土牆。這是陵墓的主體建築陵台,也即是我們在古詩中常能見到的「古冢」。西夏王陵的陵台皆為塔式,底層略高,往上層層收分,這在中國陵園築中別具一格。昊王陵的陵台過去曾是7層佛塔,經過人為的毀壞和歲月的侵蝕,如今已面目全非,讓人難以想像其過去的輝煌。

參觀完昊王陵,我們驅車去到另一座帝王陵——顯陵。跟昊王陵周遭的遊客熙熙相比,顯陵寂寞的像是一座荒島,極少有遊客會來到這裡。車再往前繼續開一陣將到達軍區。過去西夏王陵的存在一直未引起官方和學者的注意,直到20世紀70年代,寧夏駐軍某部在陵區內開挖戰壕,挖到地下一米多深時發現不少刻有奇怪文字的碎片,經考古學家鑒定這些竟然是消失在歷史中的西夏文字,從此這些沉寂千年的土堆才開始走入研究者和公眾的視線。

我們下車向蟄伏於賀蘭山邊的顯陵走去,目擊四野,闃然無人,耳畔只有風聲。奇怪的是,盛夏的西夏王陵里,隨處可見大片枯黃的低草。當地朋友告訴我們,這是去年的枯草,大概因陵墓區禁止放牧,又無人特意將他們拔去,方才留到今日。這極其飽滿的枯黃,和眼前的蕭索應和的恰到好處。陰雨天,東邊稀薄的白霧中,零星一些小土丘散落於廣闊平地的各個位置,像是大海中浮出海面的島嶼。專家門發現,在精確的坐標圖上,九座帝王陵組成一個北斗星圖案,陪葬墓也按星象布局排列。西夏人是希望通過這種特殊的方式來與天人隔空對話嗎?又或許他們是在等待著某種啟示的降臨?

近千年來賀蘭山山洪爆發不計其數,西夏王陵所處的洪積傾斜平原地帶被山洪沖刷出的溝坎縱橫交錯。但頗為神奇的是,沒有一條山洪溝從帝王陵園和陪葬墓園中穿過。為何西夏王陵能夠躲避山洪的侵蝕,這至今還是一個謎。同西夏留給我們的諸多謎團一樣,使得這個已逝去千年的王朝始終籠罩於歷史的神秘煙雲中。

【獵景者的銀川】塞上江南,滋生詩意的土地

對於生長於東部的旅行者,西部的自然景觀和人文風情有著致命的蠱惑,許多旅行者湧向西部,只為見一眼古詩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般的浩蕩景象;而西部人,又常常歆羨於東部小橋流水的靈秀和平疇綠野的富庶。人們都說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銀川卻像是一個例外:有黃沙大漠,亦有河網縱橫,有高山險峻,亦有沃野千里。它也許是將塞上江南的景緻抒寫得最為極致的一座城市。

江南和塞北,在此無縫銜接。

景觀特寫一:沙漠和綠野的交融

「興慶不愧是西夏第一根據地,和趙行德到過的涼州、甘州有著極大的差別。雖然離興慶不遠便是無垠沙漠,但它卻是一個繁茂原野中的都邑,向北遙望賀蘭山脈,東去三十里便是廣闊大漠。至於興慶城周邊,河川交錯,溝渠縱橫,放眼皆是良田和果園。」這是日本作家井上靖在其小說《敦煌》中所描述的興慶。興慶是西夏國的國都,即是現在的銀川。

在衛星地圖上看銀川,銀川平原的地貌形態一目了然。在它四周是成片的黃色,那代表著乾旱區、荒漠、沙地,用另一種語彙來描述,可以是貧瘠、荒涼、生存的艱難。而獨獨銀川,在這些連綿的黃色包圍中,維繫著這一抹綠。

江南和塞北的交融在銀川的沙湖尤為明顯。沙湖,景如其名,有沙亦有水。實地走訪之後則更讓我們開了眼界。如今的沙湖是一個開發得頗為成熟的景區,我們乘坐的快艇時而飛駛於開闊的湖面,時而又穿梭進蘆葦盪中,一路野鴨嬉戲,飛鳥不絕。然而當快艇到達湖對岸,卻瞬間時空切換般,滿眼的沙丘起伏,一行駱駝載著遊客不緊不慢地挪著步子。爬上沙丘的高處俯望這片沙地和湖水,眼前的圖景彷彿是造物主的一個精心的遊戲,他從江南的水草豐美之地拿了一塊,又從塞北的荒蠻落寞之處取下一片,把它們擱在了這兒,無縫銜接。

最讓我們難忘的景觀出現在路途中。在一次採訪回程的路上,我們的車在一座小山丘邊停下,銀川本地一個朋友帶著我們一路小跑上了山丘。這一天在攝影師的眼中並不是好天氣,陰鬱而沒有一絲陽光,可展現在眼前的景象,卻讓我看呆了眼。在離我們較近的地方,是廣袤平坦的田野,稻田青脆,間或有墨綠色的小樹散落其中。田野的盡頭,黃河水由南向北如綢帶一般展開。黃河的對岸,卻是大片的沙地。綠野和沙地,江南和塞北,婉約與蒼茫,就這樣夾裹著黃河水,在這一方浩大的土地上,書寫著地理意義上的恢弘史詩。

景觀特寫二:長河落日圓,天下黃河富寧夏

無論從何角度詮釋銀川,黃河都必須是濃墨重彩的一章。寧夏是古老黃河文明的發祥地之一,早在3萬年前就有人類在這裡活動。在有關黃河的諸多俗語中,有兩處關於寧夏——「黃河百害,惟富一套」、「天下黃河富寧夏」。黃河在寧夏,又尤其滋潤銀川平原這片土地。而其他諸如「黃河決了口,縣官活不成」之類的怨念之聲卻並不屬於銀川。

一路東流的黃河在抵達寧夏的中寧後,被南北走向的賀蘭山脈阻擋,通過青銅峽峽谷,轉而向北流,進入了寧夏腹地的銀川平原。來到銀川的黃河像是昔日叛逆的青春期少女成年後轉變了性情,一改往日的來勢洶洶,變得溫婉舒緩起來。於是這條被人們稱為「母親」的大河到了銀川終於名實相副。

初到銀川時,一位當地朋友向我描述了他在一次傍晚經過黃河所看到的景象:「有一年冬天12月,天已經很冷了;5點的時候我去到長城邊的一個烽火台。天是渾紅的一片,是夕陽透過空氣映照出的色彩。我從高處往下看,黃河突然出現了。沿著南邊的天際,是一片開闊的水面,在夕陽的映襯下散發著各種各樣的光彩,可以說是金色,也可以說是銀色,曲折著朝北延伸。紅彤彤的太陽就在黃河上方像一個彩色的大圓盤,非常有生氣,你覺得它離你很近。那時候人就忘了周圍的一切,人和景融在一體,分不清沙漠、太陽、黃河和你有什麼區別。」

幾天後我看到了他所描述的黃河。浩浩湯湯,七拐八折,在這一馬平川之地蜿蜒著大河的曲線。當落日的餘暉灑向黃河以及它周圍的黃沙時,我想起了王維那句深得我心的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查資料,原來這首詩正是在寧夏所寫。當人深處這般奇絕的景色中,再蓬勃的詩情於此噴發都顯得合情合理。奇詩配奇景,銀川到底是一片滋生詩意的土地。

銀川黃河還有一個獨特之處——和長城相伴。位於黃河邊的長城稱為河西牆。20世紀80年代,《美國國家地理》雜誌的一位攝影記者來中國拍長城,特地去了兩處地方。一處是銀川的三關口長城,另一處則是黃河邊上的長城。黃河奔騰北去,長城蜿蜒西來,這一景象讓他著迷。第二天,他又趕在日出之前到達黃河邊,捕捉黃河與長城雙龍晨曦之景。

景觀特寫三:水渠密布,這裡有中國最辛勞的農民

年近八旬的汪一鳴先生,每天傍晚常去離家只隔一條馬路的唐徠渠公園散步。不似一般城市河道的水流平緩,渠道里水流湍急,水色澄黃。早在1975年銀川尚未對外開放時,汪一鳴就撰文建議將銀川建設成一個旅遊城市。對寧夏水渠深有研究的他還提議,將穿城而過的唐徠渠兩岸建設成城市公園。後來銀川的城市規劃部門吸納了他的意見,將原有的土堤岸進行改造,建設護欄,種植樹和花,才有了如今的唐徠渠公園。

始建於唐朝的唐徠渠只是銀川諸多水渠中的一條。在銀川,不論在市區還是郊縣,我們常常可以看到水渠汩汩流過,通過銀川的主要渠道還有漢延渠、惠農渠、西乾渠、民生渠……專門研究過寧夏水渠的汪一鳴告訴我:「如果沒有這些水渠的澆灌,就不會有銀川這一方平原的富庶,更不會有從古至今塞上江南的美稱。」

攤開銀川地理地圖就可看出端倪。但凡沙地或荒漠分布處,必定是水渠未通達之地。而水渠蔓延之地,則是一片綠野欣榮。「塞上江南」得益於黃河,更有賴引黃河之渠水。銀川平原地勢開闊平坦,坡降平緩,引水方便,特別適合自流灌溉,有些引黃渠道寬闊得堪比黃河主幹。兩千多年來,先民們每建一道新渠,就為這片被荒漠和山地包圍的土地增添一片綠色。最早的水渠可追溯到公元前3世紀,秦始皇統一中國後,在寧夏興修水利,開創了引黃河水灌溉之先河,留下著名的秦渠。到漢代,銀川的農耕經濟已相當繁榮。元代著名的水利專家郭守敬在寧夏期間,做的尤為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與當地軍民一起興修水利,開發黃河漕運,開挖新渠,使渠水澆灌沃野千里。

趙實的父親是銀川知名的小麥專家,趙實在提及銀川的農民時,言語中透露出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在銀川,有全中國最辛勞的農民。沒有一畝土地銀川的農民是不用功耕作的,從種莊稼到收穫,中間沒有停歇。大的乾渠、小的支渠以及旁邊的排水溝,排布得密密麻麻,農家就在這中間錯亂。農民一絲不苟地把田修整的一點雜草都沒有,因而水稻在這個季節綠得很純粹。」

景觀特寫四:城中有湖,湖中有城

「寧夏的地質歷史可追溯到25億年前,那時銀川尚是一片海洋——賀蘭山現在還保存著數億年前海洋的波痕。近25億年間,寧夏時而陸地時而海洋,往返著滄海桑田的巨變。直到近3億年前,方才相對穩定下來,形成陸地的格局。」

站在銀川市裡最大的湖泊閱海邊的山丘上,俯瞰這一汪湖水,我想起寧夏地礦局專家顧問閆志強先生的這番話。N億年前,腳下的這片土地是一片汪洋,N億年後,這兒有了一片湖名為「閱海」,這樣興許無心的巧合是銀川人和水的緣分。

銀川河湖眾多,絲毫不遜色於東部的水鄉。雖然黃河在銀川性格溫順,但幾千年來大河浩蕩,難免有幾回要肆虐狂放一番,如此便形成了銀川市諸多的湖泊水域。聽老一輩人講,過去的銀川城中有湖,湖中有城。大小七十二座湖,湖湖相通,形成水鄉澤國。近代由於城市建設,許多湖被填埋,七十二連湖已大大縮水。儘管如此,湖泊仍是銀川一道獨特的風景。金波湖、文昌雙湖、七子聯湖、鍋底湖、燕鴿湖、寶湖……單在銀川市區內就散落著許多大大小小的湖泊。

在銀川郊縣的一家農家樂里,我們跟著銀川的老餮品嘗到一道美味——黃河鯰魚。掌廚的老闆娘是四川人,這道鯰魚即用川菜的烹飪方法燒制而成,味道香辣,肉質肥美卻不油膩。朋友告訴我們,銀川有諸多沼澤湖泊和天然魚塘,養魚條件絲毫不遜於江南水鄉。歷代大批南方移民的遷入又使得魚類的養殖技術得到普及,因而本地魚都格外鮮美。難怪宋代就有詩云,「聞說連湖七十二,滄波深處聚魚多」。

Tips:銀川城中濕地公園

1、閱海濕地公園

閱海是西部最大城市濕地。位於銀川金鳳區,過去有「小西湖」之稱。湖中有自然植物114種,鳥類107種,其中有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鸛、中華秋沙鴨、大鴇、小鴇等。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大天鵝、小天鵝、鴛鴦、白鶴等19種。每年春夏季節,數十萬隻鳥類在這裡繁衍棲息。

2、鳴翠湖濕地公園

從機場到銀川市區的路上,會經過一片濕地湖泊,半人多高青翠的蘆葦和粉色的荷花在車窗外閃過,這是銀川的國家濕地公園鳴翠湖。在這座面積667公頃的濕地公園裡,夏季荷花開得「接天蓮葉無窮碧」。鳴翠湖離市區不過9公里,周末公園裡往往人流攢動,有拿著望遠鏡隔岸觀鳥的鳥友,有在水上樂園嬉戲玩鬧的年輕人,有泛舟湖面在紛繁的蘆葦叢中迷途不知歸的遊船人,而僻靜深幽處多半會有一兩個垂釣者獨享清幽。

3、寶湖濕地公園

寶湖是國家濕地公園。位於銀川市金鳳區,是城中湖,與大小西湖連成一片。湖呈橢圓形,因形似元寶和湖中有金馬駒的傳說而得名。湖面寬闊,湖水較深,水色淡藍,蘆葦環繞,是觀鳥釣魚的好去處。

景觀特寫五:「賀蘭山下果園城」

明代的銀川八景中,有一景為「官橋柳色」。官橋位於銀川南郊,是橫跨於漢延渠上的一座古橋。老一輩的銀川人說起官橋常會提到一片果園:「官橋兩邊自古以來就有一片野生的果園,古樹的枝條自由生長,別有韻味。古渠、果園、阡陌,在夕陽下特別漂亮。」

唐朝詩人韋蟾有詩曰:「賀蘭山下果園城,塞北江南舊有名。」賀蘭山腳下的這片土地適合生長各類瓜果。早在公元407年,匈奴鐵弗部首領赫連勃勃建立大夏政權後,便在靈州廣植果樹,一時「桃李千餘株」,人們稱其為「赫連果城」。

美國《紐約時報》曾評選出的全球2013年「必去」的46個旅遊目的地,寧夏位列其中,排名第20位。在稱讚寧夏美景之餘,《紐約時報》強調,在這裡可以品嘗到中國最好的葡萄酒。

直到進入銀川的葡萄酒莊園,才相信在中國西北的賀蘭山腳下,也能有如此亮麗的色彩流動。我們去到的是銀川本土品牌「類人首」酒庄,車在空曠無人莊園里奔突穿行。路邊植有兩行楊樹,筆直插入雲霄,是為防風而種植。楊樹圍起來的那一片片開闊的綠地里,葡萄苗正在蔥鬱生長。莊園里還開闢了一方土地種植玫瑰,莊園的主人馮清告訴我們,對天氣敏感的玫瑰是「活天氣預報員」,若遇壞天氣會首先枯敗。

像這樣的葡萄莊園在賀蘭山沿線已建起不少。雖然銀川真正開始葡萄酒庄的開發只是近些年的事情,但這片土地極其適合釀酒葡萄的種植卻早被人們所知。專家介紹,四季分明,晝夜溫差大,年降水量只有200毫米,無霜期185天左右,年均約3000小時的日照,賀蘭山東麓豐富的土壤類型……這些特點使得和法國波爾多同屬一個緯度的銀川,比波爾多還要適宜優質釀酒葡萄的生產。

景觀特寫六:夏國有高塔,遺世而獨立

西夏是一個崇尚佛教的民族,這河套之地,近著吐蕃,佛教也就近水樓台地在此傳播。在西夏的歷史上,無論是於興慶府還是賀蘭山中,都建有大量的寺廟,古來寺廟從來都與佛塔相伴。如今樓台盡毀,冊牘成灰,唯有幾座佛塔依然聳立,遺世而獨立。

車在連綿荒草地上的公路間呼呼飛馳了好一陣,我們終於在賀蘭山的山凹下看到了拜寺口雙塔。視野中除了兩座高塔,就只是山、荒草地、稀拉的樹,以及天上的鳥。兩座塔在溫潤的暮色里,又孤又高。塔後,暮色也同樣落在賀蘭山粗糲的岩石上,在太陽即將落山的地方,山的輪廓被剪影成了睡佛的側臉。

在拜寺口內向南山坡上的這兩座塔,東西相對僅100米,都為十三層八角密檐式空心磚塔。東邊一塔,二層之上的每層塔檐下均有兩個磚雕彩塑獸面,口銜彩繪紅色連珠,怒目圓睜,凶神惡煞。獸面之間是彩繪的雲托日月圖案。西邊一塔,二層之上的每層八面塔檐下中間各砌進一個淺佛龕,龕內塑像,分別為立僧、羅漢、護法金剛、化生童子、供養菩薩、七寶八吉祥。在佛龕的兩側飾有圓形磚雕獸頭,口含串珠,威猛可怖。

塔周圍散落著許多綠色琉璃瓦當及各種建築構件的殘件。經專家考證發現,拜寺口雙塔過去所在的寺院,極有可能是西夏國著名的五台山寺。山西的五台山是文殊菩薩的道場,西夏人信奉佛教,最為信奉的是文殊菩薩。夏太宗李德明在其母逝世時,曾要求在五台山修供十座寺廟,並派人護送供品前去祭供。後因不能去五台山,便在西夏的名山賀蘭山中建起了西夏人的五台山寺,以供奉文殊菩薩。

站在塔下東望,是連綿的平原。暮色照高塔,也同樣照臨著塔前這一方廣闊的平地。四野之下,再無人跡。遙想一千多年前的西夏時期,賀蘭山一帶山口東麓卻是另一番盛景——從南到北的諸山口和溝內形勝較好的台地上,曾是西夏宮苑彙集之地。拜寺口又名百寺口,正意指過去此地眾多的寺廟。當年的五台山寺,也必定是香火鼎盛。從拜寺口溝溝口往山裡走約10公里處,曾經還豎立著一座拜寺口方塔,20世紀90年代被偷盜者炸毀。在方塔下的地宮中考古人員發現了大量寶貴的西夏文物,其中的西夏佛經,被考證為我國最早的木活字印刷品。

如今,在拜寺口卻獨剩這兩座高塔,兀自聳立於賀蘭山下。明清時期,處在地震斷裂帶的銀川地區地震頻繁,據記載清乾隆三年(1738年)發生一次八級以上地震,雙塔附近的建築房屋均被震毀,而雙塔則依然挺立。一千多年也就這樣過去,在這漫長的時間裡,幾度繁華都湮沒在了西北的風沙里,唯有這兩座雙塔在每一日的晨曦和暮色中,安寧地俯視著銀川平原。

【信仰者的銀川】清真納家戶

銀川的納家戶村裡有兩座獨特的建築,一座是有著近500年歷史的清真古寺納家戶清真寺,另一座是近幾年仿印度泰姬陵建築而成的回族文化園,它們讓這個始建於元代的回民古村更具伊斯蘭風情。

走進納家戶,我們體驗到了穆斯林神秘的清真文化。

古老清真寺的齋月生活

永寧縣納家戶村的納家戶清真寺里,我們下午五點走進時裡面尚是一片幽靜。縣城小學的一些學生在寺里寫生,畫板上塗鴉著的有蔥鬱的樹,碩大的花,中式的房檐。這是孩子們眼中的納家戶清真寺。

在寧夏有兩座年代久遠的清真寺,一座是同心清真寺,另一座則是銀川的納家戶清真寺。我們在納家戶清真寺的會客室里見到了寺里的法人代表呂終明先生。呂終明告訴我們,納家戶村現在人口大約5000,共有31個姓氏,其中納姓佔64%。清真寺里過去的楹聯匾額上記載:「吾家棄秦移居西夏,吾寺起建於明嘉靖年間。」秦即為陝西,元代初年,納姓一族遷至此地聚居,形成了納家戶村。

納家戶村的回民佔98%,這麼多人只有這一座清真寺。談話的間隙,屋外傳來了高音喇叭的聲音,悠揚的樂音召喚般地響著,這意味著禮拜的時間到了,人們即將趕來清真寺做禮拜。早些年可不是這樣。沒有記錄時間的鐘錶,亦無高音喇嘛,禮拜的時間由教長根據太陽的位置來決定。每當禮拜的時間將到,工作人員便拿著木頭棒子,站在邦克樓上轉一圈,並敲起木棒,圍著納家戶清真寺聚居的人們便被這木棒聲召喚而來。邦克樓是阿拉伯語的音譯,即宣禮塔。納家戶清真寺的邦克樓是近代人們按照原樣複製而成,為典型的漢式木體樓閣建築。樓高三層,飛檐層起,朱門彩柱。

「我們最近正是齋月,今天已經是第15天了。在齋月可以看到平時十一個月看不到的場景。」呂終明的這句話讓我們頓時產生了興緻,過去倒零星聽到過有關伊斯蘭教信仰中齋月的介紹,卻從未親身體驗,今天卻趕了個巧。有時候精心策劃不如一次偶遇,這是旅行中時時預留的驚喜。

穆斯林在齋月期間,每天從日出(早上4點)至日落(晚上8點),近16個小時里,不管多餓多渴,都不能吃喝,開齋得在天明前或日落後。這樣的生活要持續整整一個月。在穆斯林看來,齋戒一方面是讓人體驗挨餓挨渴的痛苦,鍛煉意志。另一方面可以使身體里有害的毒素排出,對身心皆有益。

呂終明告訴我們,開齋時,許多老百姓會帶著家裡的食物來到清真寺,散發給做完禮拜的穆斯林。清真寺的廚房裡亦會準備開齋飯,免費提供給人們。我們跟著呂終明繞到納家戶清真寺後院的廚房,灶台上兩口碩大的大鍋,頗有做百家飯的陣勢。掌勺的老先生叫納文明,只他一人,準備著今晚幾百人的開齋飯。製作齋飯的食材都是由穆斯林散來的。穆斯林把捐贈叫「散」。散了錢多少,米多少,面多少,油多少,諸如此類,都一一記錄在冊。其中一口鍋里正在熬制綠豆湯,另一口鍋在煮著面片。納文明告訴我們,「不管是不是穆斯林都可以享用齋飯,昨天遊客來就吃走了30碗。」

從廚房出來我們又路過沐浴房,這是穆斯林進行大小凈的地方。按照要求,做禮拜需身、心、衣服等都潔凈,因而用清潔的水進行大小凈是禮拜的先決條件之一。大凈主要是用清潔的水洗遍周身,小凈即用清潔的水洗部分肢體,它們各自又都有一套細緻的清潔程序。禮拜的時間快到了,這會兒沐浴房裡就有不少在進行小凈的穆斯林。

我們在禮拜大殿前等待禮拜的開始。這座漢地風格的大殿已有近500年的歷史,是納家戶清真寺里最有年頭的建築。此時禮拜大殿前的石階上、旁邊的小亭里,都或坐或站著許多等待做禮拜的穆斯林,且清一色的為男性。時辰一到,人群紛紛流入禮拜大殿內。非穆斯林禁止進入大殿,我們只能站在殿外,遠遠地窺看人們的背影,誦經的聲音在此刻昏暗的禮拜殿內迴旋縈繞。禮拜大殿外的清真寺,此刻又恢復了我們初到時的幽靜。

體驗穆斯林禮拜

伊斯蘭教教規森嚴,在納家戶清真寺我們只能在禮拜大殿外窺探殿內做禮拜的情景,難免有些遺憾。而在離納家戶清真大寺不遠的中華回鄉文化園裡,我們卻進入了一座禮拜殿,體驗到了穆斯林做禮拜的過程。

穆斯林每天要做五次禮拜,分別為晨禮、晌禮、晡禮、昏禮、霄禮。每次禮拜的時間都和太陽息息相關。比如晨禮拜,為「從東方發亮起到日出前止」,晌禮拜則為「從日偏時起到物影除正午的原影外達到該物長度的一倍為止,最遲不能超過其兩倍。」禮拜的時間按照不同的節氣會調整,恐怕非專業人士難以算出精確時間。

為了讓非穆斯林能走進禮拜殿,體驗穆斯林做禮拜的過程,中華回鄉文化園裡建起了這座金頂建築,名為金色禮儀大殿。和銀川市絕大多數近些年修建的清真寺一樣,金色禮儀大殿是阿拉伯式的建築風格,與唐宮漢宇式的納家戶清真寺形制迥異。

在金色禮儀大殿外,女士們都可領到一面紗巾,像回族女人一樣,以紗巾遮臉才能走進殿內。我按規定脫了鞋,裹著面巾走進禮儀大殿。大殿體量龐大,可容納近3000人,頂部巨大的穹頂懸在上空。整個大殿未留一處空白,地毯、壁面、殿柱和穹頂上,伊斯蘭花卉和阿拉伯文圖案的裝飾皆隨處可見。一位頭帶白帽,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我們的「阿訇」——組織大家做禮拜。他站在大殿最前端誦唱了一段《古蘭經》中穆斯林每天都需要誦念的章節。其音悠揚,似唱非唱,似誦非誦,似吟非吟,經穹頂放大後,在大殿內迴旋。

Tips:中華回鄉文化園包括主體大門、中國回族博物館、回族禮儀大殿、民俗村、演藝大殿。回鄉文化園主體大門借鑒印度泰姬陵設計建造。回族博物館是全國最大的一座回族博物館。館內五個展廳,分別展出有中國回族的歷史淵源、伊斯蘭文明對世界文明的貢獻、中國回族的形成以及風俗習慣、回族對華夏文明史的貢獻、寧夏回族自治區區情五項內容。在民俗村裡可以看到寧縣回族傳統的花兒、口弦琴、泥哇嗚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表演,其中一部分表演者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

【本地人的銀川】小銀川,大天下

銀川是一座移民的城市,天然海北的人們匯聚於此,賦予了這座城市包容的胸懷。包容是氣度,亦是智慧,更是這座移民城市幸福生活的根源。

天南海北的故鄉

「銀川有天下人」,初來乍到我們以為這是自吹自擂似的大話,聽聽罷了。不料之後接觸到的每一個銀川人,都在提醒著我們這句話的真實性。我們採訪中接觸到的各界人,十有八九都是從其他省份移民來的。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老先生,20世紀70年代來銀川定居,四十年了,一開口,卻依然是滿口的京片子。

銀川的移民之風古來有之。秦始皇統一六國後,令將軍蒙恬北擊匈奴,將匈奴勢力逐出河套地區,隨即調集秦朝軍隊戍邊,移居寧夏平原的秦民在此開墾農田,拉開了移民銀川的序幕。從此,歷朝幾乎就沒有中斷過向銀川移民的政策。宋時,自西而來的党項部族以銀川為國都建立西夏王朝,一時間王朝統轄下的北方游牧民族紛紛移居於此,銀川一度成為北方最大的部族交流驛站。蒙元軍滅亡西夏後,西夏國曾一度「空巢」,之後內地大量移民又被遷移到銀川。明朝,銀川作為當時的九邊之一,成為數萬軍隊的駐紮之地。

清以前的移民畢竟多成為故紙堆里的歷史,真正決定銀川現在人口結構的是解放後的移民熱潮。「三線」建設、知青運動、西部大開……一次次中國近代發展中的大事件將各地的人們匯聚到了銀川。如果說移民城市分兩種,一種像一個大熔爐,無所不包,卻也無所不化,將其所吸納的所有吞沒後改造成獨具本地特色的模樣;銀川,則是另一種,它足夠包容,足夠開放,因而一代又一代人的來到這兒,相互融合,卻並未完全同化,更甚至,他們將自身文化根系中的一些特質帶到了銀川,使其成為銀川的一部分。長此以往,銀川成了今天的模樣——天南海北,無論你從何處來,都能在此找到故鄉的感覺。

在銀川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跟你說上一段提竿釣魚的經歷。銀川人狂好釣魚,這在西部諸多城市中是孤例。無論在銀川的市內還是郊區,垂釣者隨處可見。最常見的是老頭兒,提著馬扎,頂著把傘,在湖邊一坐半天。我們所遇到的諸多銀川人中唯一表示不愛釣魚的張先生,他的愛好是撒網。20世紀70年代,住在賀蘭縣的他工作之餘,最大的樂趣是帶著自己織的網到湖邊撒網捕魚。

銀川本地方言中,南方的痕迹俯拾皆是。比如「吃」這個字,銀川人念作「qia」。「鞋」這個字,銀川人念作「hai」,和南方大多數地方一樣。飲食文化也是一個地方文化最直接的體現之一。我們想當然地認為地處大西北的銀川人皆好麵食,不料和銀川人吃過數頓後,發現竟是好米者居多。平疇千里的水稻田印證了銀川人對大米的熱愛,銀川人對本地的米讚不絕口。得黃河水灌溉之利,又因農民的辛苦耕作,在古代北粟南稻的大背景下,銀川平原卻能夠大面積地種植水稻,且因光照時間長、早晚溫差大,這種水稻碾出來的米香甜可口,人稱「珍珠米」。

混合地貌中的戶外生活

山地、平原、森林、荒漠、綠野、沙地、大河、湖泊……在銀川不大的地界範圍內,各種各樣的地理風貌一一具足。對於一個熱愛大自然、熱愛戶外運動的人來說,生在銀川必定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對於登山者,連綿的賀蘭山十分適合攀爬。一位銀川的山友這樣向我描述它:「賀蘭山的積雪一直到6月中旬還有。懸崖一落千丈的氣勢是北方的很多山都不能比擬的。風光上,它的高海拔影響了氣候,產生了垂直的氣候帶,每個部分的景緻截然不同。整座山超拔、雄偉、冷峻,有中國古畫所承載的意蘊。」

沙漠和森林分布於銀川各個郊縣,是徒步者的天堂。而各種形態的水域為水上運動提供了十足的便利。不少其他城市的戶外愛好者們,需長途跋涉才到達一座可登臨的山腳或一片可泅渡的水邊,相較而言,銀川人的戶外來的實在便利。也正因如此,銀川聚集了一大批的戶外愛好者,他們的身份可能是政府機關人員、房地產公司的會計、服裝設計者……這些職業並非我信手寫出,而都是我在採訪中結識的戶外愛好者的本職。他們的共同點就是,平日朝九晚五地工作,周末一得空便扎進野外,融入自然。除了深入野外的戶外運動,城市裡的划船、釣魚、觀鳥……皆是銀川市民的休閑風尚。這片形態豐富的土地賦予了銀川人靈氣,提升了他們的生活幸福感。

吃在銀川

銀川是我國回族最為集中的地區之一,清真飲食是其一大特色。但在保持傳統清真飲食的基礎上,部分與中華飲食相結合,兼具中原傳統和穆斯林風格雙重風味。

1、手抓羊肉:在銀川可品嘗到有名的鹽池灘羊肉。鹽池一帶草原乾旱少雨而牧草豐足,水質微鹼而礦化度高,是灘羊繁育的天賦條件。灘羊含脂率低,肉質細嫩,不膻不腥,非常鮮美。首推手抓羊肉。真正的手抓羊肉是將肉分成若干份,調在小碗內,用手抓著羊肉蘸醬食用。「老毛手抓」和「國強手抓」為銀川的老字號。

2、燴羊雜:銀川的傳統風味小吃。將羊的頭、心、肚、腸等燙洗乾淨,灌入洗掉了麵筋的麵糊,煮熟後切絲。食用時再以原湯下入切好的雜碎絲,配入蔥、姜、蒜末、味精、香菜和紅油即成。

3、涮羊肉:寧夏最為有名的涮羊肉是德隆樓,為銅鍋燒炭,羊肉鮮嫩不膻,小料也頗為講究,麻醬、韭菜花、腐乳汁俱全。

4、羊肉搓面:盛行於銀川的一種風味麵食,面精、肉鮮、湯濃。製作方法是:先將麵粉揉成麵糰醒好,將羊肉、蘿蔔切成大丁一起炒熟,然後將面搓成筷子般粗,下鍋煮熟,再澆上用羊肉原汁、羊肉丁和新鮮蔬菜燴成的湯,放入辣椒紅油即可食用。推薦位於銀川市興慶區大中電器旁的中寧一品搓麵館,有18年的歷史。

5、賀蘭山野生蘑菇面:銀川的著名麵食,因使用賀蘭山林區所產的優質野生蘑菇而得名。其用野生蘑菇、羊肉、豆腐、土豆、青紅椒等一起炒成汁料,澆在煮熟後的麵條上,麵條爽滑,蘑菇鮮香。

6、八寶蓋碗茶:「吃寧夏羊肉,喝回族蓋碗茶。」這是來寧夏旅遊的客人們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其中以八寶蓋碗茶最為有名,八寶為紅棗、枸杞、核桃仁、桂圓、芝麻、葡萄乾、白糖、茶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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