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龍:歐美學界的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研究
佛教在中國的初傳,是中國佛教史上不可迴避的問題之一,特別是在早期漢學家那裡,這是一個重要的話題。許理和的《佛教征服中國》,在某種程度上是對此問題的學術史總結。
(湯用彤,1893-1964)
在國內學者相當熟悉的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里,列舉了多種佛教傳入中國的說法。目前主要流傳兩種說法;一種是「伊存授經」說,一種是「漢明求法」說。《三國志》裴松之注引魚豢《魏略?西戎傳》,提及漢哀帝元壽元年(公元前2年)「伊存授經」的故事,國內外學者普遍接受這條史料的真實性。沙畹在1905年發表的論文,不惜修改原文,去增強這種說法的真實性〖Edouard Chavannes,"Les Pays d"Occident d"aprs le Wei Lio," TP,6,1905,pp.519-571。該文漢譯本題為《魏略西戎傳箋注》,收入馮承鈞譯文第七編。參見許理和《佛教征服中國》,李四龍、裴勇等譯,第27頁。〗。伯希和、列維、福蘭閣(Otto Franke)對此都有自己的評論〖伯希和對沙畹論文的評論,刊於《法蘭西遠東學院學報》第6卷(1906年),第361-400頁;列維的評論: 「Notes sur les Indo-Scythes,」JA,1897,I,pp.14-20; 「Les Missions de Wang Hiuen Ts"e dans l"Inde,」 JA,1900,I,pp.466-468; 福蘭閣的評論: "Beitr?ge aus Chin-Quellen zur Kenntniss der Türkvolker und Skythen in Zentral Asien," APAW, 1904,91ff.〗。
「漢明求法」的故事,在中國佛教界廣為流傳,可見於《四十二章》、《牟子理惑論》等早期中國佛教文獻。這個故事在中國,幾乎是大家普遍接受的「事實」。早在1878年,費爾根據藏譯本為《四十二章經》撰寫導讀與注釋〖Leon Feer,Le Sutra en 42 articles. Paris: E. Leroux,1878.〗。馬伯樂後對這個故事做出詳細的考訂,1910年發表論文《漢明帝感夢遣使求法考證》〖Henri Maspero,「Le Songe et l"Ambassade de l"Empereur Ming,」 BEFEO,10,1910,pp.95-1300。漢譯本收於馮承鈞譯文第四編。〗,認為它是一個全然錯誤的附會。伯希和也對中國早期佛教很有研究,他在1920年發表研究《牟子理惑論》的文章,其中討論了明帝感夢的說法〖Paul Pelliot,「Meou-tseu ou les doutes levés,」 TP,19,1920,pp.255-433。該文的導論,漢譯本名為《牟子考》,收入馮承鈞譯文第五編。〗。
《牟子理惑論》是早期中國佛教的名篇,但它的作者身份與寫作時代向來引起爭議。伯希和的這篇文章,既有注釋又有導論,把它譯為法文發表。事實上,他的譯文在1905年就完成了,但後面的注釋與導論卻花了15年時間,這也無怪乎此文成為研究《牟子理惑論》最重要的參考文獻之一。30年代,周叔迦有感於伯希和的文章,撰寫《牟子理惑論事義疏證》,彙集梁啟超等人的相關論文,匯成《牟子叢殘》,2001年周紹良又作「新編」〖周叔迦輯撰,周紹良新編:《牟子叢殘新編》,北京:中國書店,2001年。〗。
(Erik Zürcher,許里和,1928-2008)
中國早期佛教史上的疑點很多,學術界素有爭論。德國漢學家福蘭閣,撰寫兩篇論文探討佛教在漢武帝以前進入中國的可能性,以及佛教從印度經西域進入中國內地的路線〖Otto Franke,「Zur Frage der Einführung des Buddhismus in China,」 Mitteilungen des Seminars für Orientalische Sprachen,13,1910,pp.295-305; 「Die Ausbreitung des Buddhismus von Indien nach Turkestan und China,」 Archiv für Religionwissenschaft,12,1909,pp.207-220.〗。至於史書上記載的漢武帝所獲「金人」,是否即是佛像,30年代《通報》發表德效騫(H.H. Dubs)和魏魯男(J.R. Ware)的兩篇論文〖H.H. Dubs,「The Golden Man of Former Han Times,」 TP,33,1937,pp.1-14; J.R. Ware,「Once more the Golden Man,」 Ibid. 34,1938,pp.174-178.〗,予以詳細討論。
兩漢之際傳入的佛教,對中國的思想文化產生深遠的影響。這種影響在漢代當時的思想文化背景里,究竟意味著什麼?這在佛教初傳漢地的史實考證之餘,應是最受重視的課題。白樂日(Etienne Balazs)的兩篇論文《漢末的政治哲學與社會危機》、《虛無的反叛或神秘的空想:公元3世紀的中國思潮》〖Etienne Balazs,「Political Philosophy and Social Crisis at the End of the Han Dynasty,」 and 「Nihilistic Revolt or Mystical Escapism: Currents of Thought in China During the Third Century A.D.」 Chinese Civilization and Bureaucracy: Variations on a Theme. New Haven 1964.〗,解析了佛教傳入以後中國的思想狀況。馬伯樂寫的《評佛教傳入中國》,發表在他死後出版的遺集里〖Henri Maspero,「Comment le Bouddhisme s"est introduit en Chine,」 Mélanges posthumes sur les religions et l"histoire de la Chine. Vol.I. Paris: Civilisations du Sud,1950.〗。許理和的《佛教征服中國》,在這方面亦有很多的論述,特別是講到佛學與當時士大夫之間的關係。在後來的研究里,許理和還從經典的角度,討論佛教對早期道教的影響〖Erik Zürcher,「Buddhist Influence on Early Taoism: A Survey of Scriptural Evidence,」 TP, 66,pp.84-147. 〗。
1994年荷康貝(Charles Holcombe)出版《漢代的陰影:南朝初年士大夫的思想與社會》〖 Charles Holcombe,In the Shadow of the Han: Literati Thought and Society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Southern Dynasties. Honolulu: UHP, 1994.〗,該書所謂「南朝」實際是指東晉,並把這個朝廷稱為「難民國家」,作者在講述了當時的社會經濟秩序與士大夫文化以後,重點研究支遁的思想,認為這位名僧懷有一種想做「真人」的文化理想。該書旨在說明玄學與佛教般若學在當時流行的社會文化背景,可與許理和《佛教征服中國》一書對比閱讀。
研究佛教初傳時期中印文化的交流,西方學者很重視直接從當時的譯經入手。一是要考察當時所譯的佛經,譬如許理和寫過一篇文章《關於初期漢譯佛經的新思考》〖漢譯本,顧滿林譯,載《漢語史研究集刊》第4輯,成都:巴蜀書社,2001年。〗;二是注意佛典翻譯時所用的語言,分析東漢佛經的特殊語言現象及其成因,譬如許理和1977年發表的《最早的佛經譯文中的東漢口語成分》〖Erik Zürcher,「Late Han Vernacular Elements in the Earliest Buddhist Translations,」 Journal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Teachers Association,vol.12 no.3,pp.177-203。漢譯本收入《語言學論叢》第十四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年。〗。目前國內從事語言學或文獻學研究的學者,其實已在這方面做出了不少的成績〖譬如朱慶之的研究:《試論漢魏六朝佛典里的特殊疑問詞》(《語言研究》1990年第1期)、《佛教混合漢語初論》(《語言學論叢》第二十輯,商務印書館2001年)等。〗。
中國學者很熟悉的研究方法,是去分析當初翻譯所用的中國術語及其文化背景。西方學者則盡一切可能使用他們擅長的佛教文獻學,尋找能與漢譯本對應的梵文本或藏文本,然後比較不同的漢語異譯本。經過校勘不同的版本與譯本,他們希望能清楚地解讀中國早期的漢譯佛經。國內學者或許更多是留意外來的佛教如何適應中國的社會與思想,但對大多數的西方學者來說,佛教初傳中國,早期的漢譯佛經,主要用來研究、倒推印度佛教的發展史。在這方面,《郁伽所問經》可能是極好的例證。
從公元2世紀到5世紀,《郁伽所問經》先後被譯了六次,現存三種譯本:東漢安玄、嚴佛調,約在公元180-190年間譯的《法鏡經》;西晉竺法護,約公元3世紀末、4世紀初譯的《郁迎羅越問菩薩行經》;曹魏康僧銷的譯本,收入《大寶積經》第十九會「有15伽長者會」,但這個名義上是公元3世紀中葉的譯本,平川彰認為,可能屬於公元5世紀初曇摩密多佚失的譯本〖《開元釋教錄》卷十四記載,該經有六個譯本,三存三佚。當時已佚的譯本包括:吳支謙譯《法鏡經》、西晉白法祖譯《郁伽羅越問菩薩經》、劉宋曇摩蜜多譯《郁伽長者所問經》。《大正藏》第55冊,第627頁上。〗。這部早期漢譯佛經,目前並沒有發現對應的梵文本。《十住毗婆沙論》(鳩摩羅什譯)、《大乘集菩薩學論》 (日稱、法護譯)引用了此經的內容。《十住論》並沒有發現梵文本,但《集學論》有尼泊爾梵文寫本,並有藏譯本。2003年那體慧出版專著《諸善男子:〈郁伽長者會〉里的菩薩道》〖Jan Nattier,A Few Good Men: The Bodhisattva Path according to the Inquiry of Ugra(Ugrapariprcchā),Honolulu: UHP,2003.〗,首先分析了該經在西方世界得不到充分關注的原因,並據上述漢藏譯本與殘存的梵文片段,評述平川彰、舒斯特(Nancy Schuster)〖舒斯特以《郁伽所問經》為題,1976年完成博士論文:Nancy J. Schuster,「The Ugraparip?ccha,the Mahrātnakū?asūtra and Early Mahayana Buddhism,」 2 vols. Ph.D. thesis,University of Toronto,1976; 1985年在一部論文集里發表《〈郁伽所問經〉的菩薩形象》:「The Bodhisattva Figure in the Ugraparip?ccha,」 New Paths in Buddhist Research,cd. by Anthony K. Warder. Durham: Acorn Press,1985,pp.26-56.〗、雷爾瑞〖Reginald A. Ray,Buddhist Saints in India: A Study in Buddhist Values and Orientations.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的研究,認為《郁伽所問經》雖由印度自奉為「菩薩」的佛教徒撰寫,但該經並非屬於大乘佛經。事實上,漢譯《中阿含》里即有《郁伽長者經》,那體慧想在她的書里探討大乘佛教的興起。此前,舒斯特認為,《郁伽所問經》推崇在家菩薩行,雷爾瑞認為,大乘起源於阿蘭若修行傳統。在他們眼裡,通過研究《郁伽所問經》這部早期漢譯佛經,可以了解其所反映的印度初期大乘佛教。那體慧的著作,即從《郁伽長者會》里的菩薩道入手,去解析印度早期佛教的社會史〖漢語世界對此的專門研究,主要是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2004年度的一篇碩士學位論文(田家烜)。〗。
研究南北朝以前的佛教史,《弘明集》與《釋老志》是兩部重要的研究資料。 1976年德國學者施寒微(Heiwig Schmidt/Glintzer)出版了《〈弘明集〉和佛教傳入中國》〖Heiwig Schmidt/Glintzer,Das Hung-ming chi und die Aufnahme des Buddhismus in China. Wiesbaden: Steiner,1976.〗,收入德國慕尼黑大學東亞研究叢書。該書的序言即提出一個問題:究竟是「佛教的中國化」,還是「中國的印度化」?該書首先介紹僧祐(445-518)其人,認為他是一位兼綜儒佛的僧人;然後從《弘明集》里擇取材料,敘述多個問題:南朝的士大夫佛教、士大夫與僧團的交涉、《白黑論》等佛教諍論、佛教與道教的關係等。
北魏時期,佛教在中國取得了長足的發展,甚至有些過度增長,北方地區的僧尼人數達到200萬。《魏書》破天荒增加了一篇《釋老志》,專門記載佛教與道教在中國的傳播,尤其是在北魏時期的影響。首次在官方史書里出現「釋老志」,反映出佛教本土化過程中與中國文化的思想碰撞。1933年魏魯男把它譯為英文,發表於《通報》第30卷〖J.R. Ware,"Wei Shou on Buddhism," TP,vol.30 No.1-2,1933.〗。這份譯本存在一些錯誤,胡維之1956年將其重譯,在日本京都發表〖L. Hurvitz,Wei Shou on Buddhism and Taoism,Kyoto 1956。楊聯陞、陳觀勝對此發表評論,刊於《哈佛亞洲研究學報》(HJAS)第20卷(1957),第362-382頁。〗。
德國學者艾博華(W. Eberhard)的著作《中國北方的拓跋氏王朝》〖W. Eberhard,Das Toba-Reich in Nord-China. Leiden 1949.〗,1949年出版,研究主題與南北朝佛教密切相關。芮沃壽1948年撰文研究中國歷史上很著名的神僧佛圖澄(232-348)〖A. Wright,「Fo-t"u-teng,」 HJAS,11,1948,pp.322-370.〗。這位神僧是東晉高僧道安(312-385)的老師,當時備受北方統治者青睞,被稱為「國之大寶」,作者以此研究兩晉時期北方的佛教。道安,被認為是中國佛教史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林克(Arthur Link) 1958年在《通報》上發表論文研究道安的傳記〖Arthur Link,「Biography of Tao-an,」 TP,vol.46,1958,pp.1-48.〗。這位作者實際上對道安很有研究,他寫有多篇專門討論道安的論文。曇曜在北魏佛教里是一位很重要的僧人,魏太武帝的「法難」結束以後,他出任沙門統,全力復興佛教。1957年有篇論文專門討論這位僧人〖Galen E. Sargent,「T"an-yao and his times,」 Monumenta Nipponica,16,1957,pp.363-396.〗。
陳觀勝1954年發表的一篇論文,討論「北朝法難的原因」〖Kenneth K.S. Ch"en,「On some factors responsible for the anti-Buddhist persecution under the Pei-ch"ao,」 HJAS,Vol.17,No.1-2,1954.〗。這場法難對中國佛教的影響至為深遠,此後中國僧人的宗教情緒里總有一股揮抹不去的「末法」意識,其現實的根源即緣於此。較之北朝,南朝的佛教處境一直相對比較寬鬆,但是也有「排佛」的論調,陳觀勝在1952年對此也有討論〖Kenneth. Ch"en,「Anti-Buddhist Propaganda during the Nan-ch"ao,」 JAS,15,1952,pp.166-192.〗。1981年許理和發表論文《中國早期佛教中的末世論與救世論》〖Erik Zürcher,「Eschatology and Messianism in Early Chinese Buddhism,」 Leiden Studies in Sinology,cd. by W.H. L. Idema,pp.34-56. Leiden: E.J. Brill,1981。翌年他在《通報》上發表相同主題的另一篇論文:「Prince Moonlight: Messianism and Eschatology in Early Medieval Chinese Buddhism,」 TP,vol.68 no. 1-3,pp.1-75。〗。不過,「末法」這個概念到底是如何形成的?這在美國學者那體慧看來,並非是由於現實社會的迫害所致。1991年她出版專著《如是未來:佛教「法滅」預言的研究》〖Jan Nattier,Once upon A Future Time: Studies in a Buddhist Prophecy of Decline. Berkeley: Asian Humanities Press,1991.〗,書里認為,佛教在獲得帝王貴族大力庇護的情況下,將會誘發一些不良因素,從而使高僧大德產生一種絕望的情緒:真正的覺悟精神蕩然無存。
東晉末年、南北朝初期,廬山慧遠(334-416)、僧肇(384-414或374-414)、竺道生(355-434)是三位特別重要的高僧。德國學者李華德是研究這段佛教史的專家。慧遠在50歲以後一直駐錫廬山,是南方佛教界的領袖,又是南來北往僧人的資助者,深受社會各界的敬重。在當時思想界討論的「形神」關係,以及社會上層討論的「沙門致敬王者」等問題,慧遠為此撰寫了《沙門不敬王者論》,他的意見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為佛教在中國社會的紮根立下汗馬功勞。這篇名作的英譯,可以參看胡維之的論文〖Leon Hurvitz,"Render Unto Caesar in Early Chinese Buddhism: Hui-Yüan"s Treatise on the Exemption of the Buddhist Clergy from the Requirements of Civil Etiquette," Sino-Indian Studies,vol.5,parts 3&4. West Bengal: Santiniketan Press,1957,pp.80-i 14.〗。
(李華德,Walter Liebenthal,1886-1982)
李華德的治學重心,主要在東晉末年、南北朝初期,1955年發表《公元4-5世紀的中國佛教》〖Walter Liebenthal,"Chinese Buddhism during the Fourth and Fifth Centuries," Monumenta Nipponica,vol.2 no.1,1955,pp.44-83.〗,對許理和等西方佛教學者頗有影響。1950年他在《美國東方學會學報》上發表一篇重要論文《釋慧遠的著作及其佛學》〖Walter Liebenthal,"Shih Hui-yüan"s Buddhism as set forth in his Writings," JAOS,70,1950,pp.243-259.〗,撰有專文討論慧遠的形神問題〖Walter Liebenthal,"The Immortality of the Soul in China," Monumenla Nipponica,8,1952,pp.354-365.〗。許理和的《佛教征服中國》,重點敘述廬山慧遠與當時的權貴桓玄之間的論爭,交代了《沙門不敬王者論》的寫作背景及其歷史意義。此外,美國在80年代還有一篇博士論文,討論慧遠與鳩摩羅什的「法身」問題〖Barbara Edith Reed,"The Problem of the "Dharmakya" as Seen by Hui-Yuan and Kumārajīva," Ph.D. thesis,University of Iowa,1982.〗。
僧肇是鳩摩羅什的傑出弟子,他的《肇論》代表了中國佛教已能準確理解印度大乘佛教的般若中觀思想。李華德30年代曾來北大講課,他一生最著名的工作,莫過於《肇論》的研究與英譯〖Walter Liebenthal,The Book of Chao. Peking: Catholic University of Peking,1948. Chao-lun: The Treatises of Seng-chao: A Translation with Introduction,Notes,and Appendices. Hong Ko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1968.〗,前面是長篇導論,後面是《物不遷論》、《不真空論》、《般若無知論》、《答劉遺民書》、《涅槃無名論》的英譯,附錄是「六家七宗」及相關人物研究。該書初版於1948年,當時被列人《華裔學志》文庫,1968年由香港大學出版社再版。
竺道生是東晉末年、南朝初年的著名高僧,在鳩摩羅什弟子里與僧肇齊名,後被尊為「涅槃聖」。李華德在50年代寫了兩篇論文,一篇是道生的傳記,一篇是談他的「世界」觀念〖Walter Liebenthal,"A Biography of Tao-sheng," Monumenta Nipponica,vol.11 no.3,1955,pp.64-96; "The World Conception of Chu Tao-sheng," Ibid. 12,1956,pp.65-104; 12,1957,pp.241-268.〗。萊伊在80年代寫了一篇解讀竺道生「頓悟」思想的論文〖Whalen Lai,"Tao-sheng"s Theory of Sudden Enlightenment Re-examined," Sudden and Gradual: Approaches to Enlightenment in Chinese Thought. Honolulu: UHP,1987.〗。1990年金永厚(Kim Young-ho)出版專著《道生〈法華經疏〉:研究與翻譯》〖Tao-sheng"s Commentary on the Lotus Sutra: A Study and Translation. Albany: SUNY Press,1990.〗,導論部分介紹道生的生平、著作、思想及其影響,第二部分是對其《法華經疏》的研究,第三部分是《法華經疏》殘卷的英譯,約佔全書一半的篇幅。
僧傳研究,是佛教史研究的重要環節。僧佑是《出三藏記集》的作者,南朝梁時人物,林克在1960年發表了一篇論文,研究他的生平與著作〖Arthur Link,"Shih Seng-yu and His Writings," JAOS,vol.80,1960,pp.17-43.〗。1985年日本出版了一冊《早期中國佛教史:從初傳到慧遠》,收錄了出自《出三藏記集》的僧傳的譯文〖Tsukamoto Zenrytū,A Histoiy of Early Chinese Buddhism: from its Introduction to the Death of Hui-yüan,Tokyo: Kodansha,1985.〗。南朝梁代慧皎(497-554)寫的《高僧傳》,記錄了從後漢到約公元519年的257名僧人,附記200餘人。1954年芮沃壽寫過一篇研究《梁高僧傳》的論文〖Arthur F. Wright,"Biography and Hagiography,Hui-chiao"s Lives of Eminent Monks," Silver Jubilee Volume of the Zinbun-Kagaku-Kenkyūsyo. Kyoto University,1954,pp.383-432.〗,較受學術界重視。此前有位德國學者做了一份《高僧傳人名索引》〖H. Hackmann,"Alphabetisches Verzeichnes zum Kao-seng-chuan," Acta Orientalia,2,l923。不過,日本學者嫁本善隆、岩井諦亮、龍池清在30年代做過一份更詳細的人名索引:《梁高僧傳索引》,載《支那佛教史學》I(1937)、3(1939)。〗,這在沒有電腦技術的年代是很有價值的學術工作。1968年比利時盧汶大學出版《高僧傳》的法譯本〖Robert Shih,Biographies des Moines" minents(Kao Seng Tchouan)de Houei-Kiao. Louvain 1968.〗,譯出了我國早期譯師的傳記。
1994年美國夏威夷大學出版了蔡瑟林(Kathryn Ann Tsai)譯出的《比丘尼生活:公元4-6世紀中國比丘尼傳》〖Kathryn Ann Tsai,Lives of the Nuns: Biographies了Chinese Nuns from the Fourth to Sixth Centuries. Honolulu: UHP,1994.〗。比丘尼的研究,在漢語佛教學術界長期不受重視。由於受到女性主義思潮的影響,西方學者近年來對此較為重視。研究藏傳佛教的學者,很注意女性在佛教修行里的角色。至於唐宋時期的比丘尼地位,1998年傅瑞發表一篇論文,考察早期禪宗與天台宗里的女性〖Bernard Faure,"Voices of Dissent: Women in Early Chan and Tiantai," Annual Report of the Institute for Zen Studies禪文化研究所紀要(柳田聖山教授喜壽記念論集),no.24,Dec.1998,pp.25-42.〗。他依據梁肅的《唐常州天興寺二大德比丘尼碑》,介紹兩位天台宗的比丘尼不滿於神秀的「漸悟」思想,進而介紹唐代玉泉系天台宗的活動,以及女性在唐宋佛教里的角色與地位。
1997年美國佛教學者柯嘉豪(John Kieschnick)發表《高僧:中古中國聖傳里的佛教理想》〖John Kieschnick,The Eminent Monk: Buddhist Ideals in Medieval Chinese Hagiography. Honolulu: UHP,1997.〗,把宋以前的高僧分成三類:苦行僧、神僧與義學僧,以梁唐宋三部《高僧傳》資料描述他們各自的宗教生活與日常生活。
漢魏兩晉南北朝,出現了大批重要的佛經翻譯家。與隋唐的譯家不同,這個時期的譯家大多是外來的高僧。他們的出現,扶持了中國佛教的發展。竺法護,大約公元230年出生於敦煌,是世居敦煌的月氏人。法護後隨印度僧人出家學佛,所以隨了師傅的「竺」姓。這位高僧是鳩摩羅什以前最大的譯家,故被稱為「敦煌菩薩」,傳譯《正法華經》、《光贊經》等重要經典。1994年美國康斯維辛大學有篇博士論文,研究這位著名的翻譯家,題為《竺法護及其作品:中亞佛教思想在中國三到四世紀譯經中的影響》〖Lai Mai Man,"Dharmaraksa and His Work: The Impact of Central Asian Buddhist Thought in Translating Buddhist Texts in the Third to Fourth Century China," Ph.D. thesis,Madison: University of Wisconsin,1994.〗。互聯網上有篇論文《竺法護與佛教傳入中國》〖Daniel Boucher,"Dharmaraksa and the Transmission of Buddhism to China," 網路PDF文件〗【小編按:此文載Asia Major Third Series Vol.19, No.1/2.】,研究他的翻譯對中國佛教的影響,對他的生平、遊歷、傳譯及其合作者,以及西域佛教與中原的關係,都有詳細的考察。
鳩摩羅什(343-413)是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翻譯家之一,他從西域到達長安以後,譯出了一大批傳誦至今的佛典,如《金剛經》、《法華經》、《維摩潔經》、 《阿彌陀經》等。他的到來,使中國僧人能對大乘般若思想與龍樹中觀哲學有了準確的了解。西方學者主要是關注他所譯的佛典,而對他的生平及其與中國佛教的關係,相關的研究並不多見。1927年諾貝爾在德國《普魯士科學院學報》(SPAW)上發表論文,研究鳩摩羅什;最新的研究則數2004年馬克瑞(John McRae)在美國《佛教百科全書》寫的詞條「鳩摩羅什」〖John R. McRae,"Kumarajiva," Encyclopedia of Buddhism. Macmillan Reference USA,2004.〗。1969年德國出版《鳩摩羅什與慧遠的問答》,把《大乘大義章》譯為德語〖Rudolf G. Wagner,Die Fragen Hui-yuans an Kumārajīva. Berlin: Der Pr?sident der Freien Universit?t Berlin,1969.〗。前些年,旅美的華人學者陸揚在國內發表一篇長文,細細地梳理前人有關鳩摩羅什生平的種種研究,著力還原僧佑、慧皎撰寫鳩摩羅什傳的細膩寫法,展現鳩摩羅什即天才又軟弱的個性,並以此來微妙地揭示宗教上知行之間的緊張關係〖陸揚:《解讀〈鳩摩羅什傳〉:兼談中國中古早期的佛教文化與史學》,載《中國學術》總第23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
真諦(499-569)是南北朝梁陳之際來華的印度高僧,是中國佛教史上最重要的翻譯家之一,但他來華以後的遭遇可能是所有譯家中間最不幸的。他譯的《婆藪槃豆法師傳》,是研究世親的重要資料。高楠順次郎在1904、1905年就在《通報》、《皇家亞洲學會學報》上發表論文,介紹真諦譯的世親傳。真諦是在玄奘以前向中國介紹唯識思想最系統的一位僧人,在他的影響下,中國佛教史上出現了攝論宗、俱舍宗。1984年,迪安娜出版專著《中國6世紀的心靈哲學:真諦的「意識論」》〖Diana Paul,Philosophy of Mind in Sixth-century China: Paramartha "s "Evolution了Consciousness."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84.〗,研究真諦的唯識思想。【小編按:已翻譯為中文,(美)蒂安娜·保爾著. 中國六世紀的心識哲學 真諦的《轉識論》.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南北朝,是中國佛教史上「百家爭鳴」的時代,譯家們幾乎把印度所有的佛學思想都傳到了中國,讓中國的佛教界出現了各種學派,如:毗曇師、涅槃師、楞伽師、成實師、三論師、地論師、攝論師、地持師等。這些學派,最終發展出了隋唐的佛教宗派。西方學者對此亦有相應的研究,本書將在講述「佛教宗派」時一起介紹他們的成果。 (編者按:本文選自李四龍著《歐美佛教學術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231-239頁。)
(來源:佛學研究指南訂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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