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死(耿耕)

?猝死耿耕醫院門診走廊里一片寂靜，似乎沒人在這片空間中存在。只有王老太的腳步聲，在寂寞而孤獨地響著。一種很怪的藥味，夾雜在空氣中滑入王老太的體內，她覺出一種噁心，便在走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其實長椅上坐滿了人，個個無言地靜坐著，等待著護士小姐叫號，因為他們是病人。王老太看著他們就忘記了自己的噁心，心裡還升起一種自豪。她到醫院不是來看病的，只是來看一個人，一個她認為永遠不會死的人。認識這個不死的人，還是一年前的事。那時的王老太剛退休，每日里都覺得不舒服，於是，她每天來到醫院，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著護士叫號。可怎麼看也沒效果，反而好像更重了。王老太感到自己的虛弱，似乎已無力在陽光下行走。王老太那陣子認為自己完了，肯定活不過幾個月了。醫生們卻都告訴她，她並沒有病。但王老太整個垮了，頭髮也白了許多，她覺得自己看見了死神的影子。在她最失望的時候，她認識了那個永遠不會死的人，也就是這家醫院的一位醫生。後來王老太才知道他姓李，是個實習醫生。不管別人怎麼看，她認為他是這家醫院最好的醫生。王老太記得那天被叫號後，面對那年輕的醫生時，心裡直犯嘀咕。這麼年輕的醫生會看病嗎？要是……當醫生看完了王老太的病歷．對她做了檢查，將一張娃娃似的笑臉對著她時，王老太對他沒有一點信心。「你是不是頭昏腦漲，渾身沒勁，覺得哪都不舒服。」李醫生說。王老太愣住了，但馬上點著頭說：「對、對、對。」她對這麼年輕醫牛的認識，發牛了質的變化。李醫生笑得更歡了，說：「坐，你坐。」王老太被醫生的笑弄得有些發毛，趕緊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急問道：「醫生，我這是什麼病？」「你看了這麼久，別的醫生怎麼說。」李醫生笑著問。王老太帶著一些情緒說：「醫生都說我沒病，然後開點葯，叫我回家！」李醫生還是笑笑的。「如果是我葯都不給你開。」王老太叫了起來。「為什麼？」「因為你整個沒病，吃什麼葯。」王老太又一次愣住了，覺得這話說得太不可思議了。但馬上又說：「不會吧！那我怎麼會覺得渾身不舒服。」李醫生很輕聲地說：「你的病歷我都看了，你真的沒病，只不過有些疲勞，需要好好的休息，休息。」王老太有些不明白。「怎麼會呢？我肯定有病，你不肯告訴我。」李醫生微笑，並不說話。「我這樣已有兩個月了，怎麼會沒病呢？你肯定在騙我。」「大娘，你為什麼非要有病，沒病不是更好嗎？」李醫生笑著說。「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搞錯了！」王老太有些不講理地說：「你把挂號單給我，我找別的醫生看去。」李醫生笑著搖了搖頭，沉思了一會兒，說：「大娘，要不我給你開點葯。其實你這身體吃藥完全是浪費，你硬朗得很，就算我死了，大概才會輪到你。」李醫生邊開處方邊自言自語。王老太愣愣地望著他，然後急急地問：「你，你剛才說什麼？」李醫生還是笑著說：「大娘，你把心放到肚裡去吧！你一點兒病沒有，身體夠硬朗的，活的時間比我長，我死了才會輪到你。」王老太突然的就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的沒什麼毛病，同時覺得眼前這張娃娃臉笑起來很好看，王老太不禁有幾分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了。王老太回到家後，便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後覺得身體已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心裡不覺對李醫生多了幾分佩服。在時光的流逝中，王老太的身體越來越硬朗，只是多了一個習慣，每月到醫院去兩次，去看看年輕的李醫生。今天，王老太就是帶著這個目的來的。坐了一會兒；她站起身朝李醫生所在的內科走去。她在門口伸頭掃了一眼，沒看見李醫生，不覺有幾分奇怪，便問坐在門邊的護士，「姑娘，李醫生怎麼不在？」那護士顯然認識她，站起身來說：「怎麼，你不知道？上周李醫生叫車給撞死了。」王老太似乎沒聽清，只是用手扶著門框，用一種無力的語氣問道：「你剛才說什麼？」「李醫生死了，上星期讓車給撞死了。」那護士怕她聽不見，在她耳邊響響地說著。這時，王老太渾身一哆嗦，眼瞪得大大的，然後伸出一隻手，似乎想要抓住那位護士，但馬上又閉上了雙眼，收回了手，人就直直地慢慢地朝後倒去，一句話也沒說。那護士驚叫一聲，趕忙上前扶她，可她的身體已經僵硬，似乎已死了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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