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寫對聯】第六講 對聯的寫作方式與要求(二)
三 風格對聯寫得多了,就會形成自己的風格。正像宋詞有婉約、豪放之分一樣,由於作者的氣質、修養與愛好的不同,寫作對聯在風格上也是有差異的。這種差異,大致可分為雄奇、謹深、新雅、諧趣、精警、質樸、綺麗、悱惻、婉曲等九類。雄奇,即磅礴奇偉。如山東泰山聯:地到無邊天作界,山登絕頂我為峰。辛亥革命後,成都某剃頭鋪聯:握一雙拳,打盡天下英雄,誰敢還手!持三寸鐵,削平大清世界,無不低頭。打,捶揉身體,一種按摩,舊時理髮店常附有這個項目。三寸鐵,剃刀。這些對聯所以雄奇,在於它們都顯出了一種非凡的氣勢和開闊的境界。雄奇必須有真實感,不浮誇,否則就會流於滑稽。過去圓明園戲台一副對聯(見《楹聯叢話》),就有這種味道:堯舜生,湯武凈,五霸七雄醜末耳!伊尹太公便算一隻耍手,其餘拜相封侯,不過搖旗吶喊稱奴婢;四書白,六經引。諸子百家雜說也。杜甫李白會唱幾句亂彈,此外咬文嚼字,大都沿街乞食鬧蓮花。生、凈、丑、末,均為戲曲中角色行當。生,男主角;凈,花臉;丑,丑角;末,男配角。湯,指商湯。武,周武王。五霸指春秋先後稱霸的五個諸侯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秦穆公、宋襄公。七雄,指戰國末年的秦、齊、楚、燕、趙、韓、魏。伊尹,商湯時宰相,曾佐湯攻滅夏桀。太公,姜子牙,曾佐武王滅紂。四書,指《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六經,指《詩經》、《尚書》、《禮記》、《易經》、《樂經》(已亡佚)和《春秋》。白,正文。引,序。梁章鉅在評價這副對聯時說:「似此大識力,大議論,斷非凡手所能為。」若單看上述文字,這副對聯把幾千年人物說得一錢不值,表面上看來很氣魄,實際卻是一種虛無主義和無端孤傲的表現。要說這也算「雄奇」,那麼,這樣的「雄奇」並不足取。不過,1989年第六期《龍門陣》上,蔡逸先生在其《杜紫扉贈妓聯及其他》一文中,作了一個補正,說這副對聯,梁章鉅收在《楹聯叢話》中,上下聯都少了開頭一句,是個「斷頭將軍」。上聯首句為:「千秋事業付梨園。」下聯首句為:「絕代文章供院本。」蔡先生認為:「首句最關至要,它大多是全段的中心所在,是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的綱領性文字,如全軍之帥,少了它就不能統意。」又說:「(圓明園戲台聯)口氣之大,立意之奇,氣魄之雄,比擬之巧,真是聞所未聞,怪之又怪,而且只有貼在帝王之家的圓明園戲台才非常貼切、適當。試想,如果把這篇橫掃六合,睥睨宇內的『大言賦』貼在某少署或王府戲台,就難免有狂妄、僭越之嫌,而遭來非議。但其上下聯的中心意思,均概括為一句,放在聯首,如果去掉這句,就與『戲台』不沾邊,難知命意之所在。」就是說作者的本意是就「千秋事業」放在戲中,「絕代文章」拿去裝潢戲本來說的,而戲台又在天子座下,所以才有這種口氣。補上開頭兩句,這就庶幾可解了。謹深,即嚴肅深沉。如洪承疇降清後,又勸黃石齋降清,黃作如下一副對聯回絕:史筆流芳,雖未成名終可法;洪恩浩蕩,不能報國反成仇。上聯內嵌「史可法」名,下聯內嵌「洪承疇「(「成仇」諧「承疇」)名。作者表明他寧願學史可法而死也絕不降清,對洪承疇表示了極大的蔑視。成都杜甫草堂陳毅所書的杜句聯: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這些對聯所以謹深,就在於它們給人一言不苟、如骨如崖的感覺。新雅,即清新淡雅。如長沙荷花池遠香亭聯:亭前皆凈植,更饒竹雨風濤,疑是引來仙境;池外接閑園,無數豆棚瓜架,宛然繪出豳風。凈植,長滿了荷花。饒,多。豳風,《詩經》國風之一。清孫星衍聯:莫放春秋佳日過;最難風雨故人來。這些對聯所以新雅,在於它們「天然去雕飾」,且有一種田園山野的風味。諧趣,即詼諧幽默。清康熙時,廣東一詩僧住珠海寺,在彌勒佛周圍塑金剛巨像,並題聯云:莫怪和尚們這般大樣,請看護法者豈是小人!某地財神廟,香火極盛,有好事者亦題一聯:只有幾文錢,你也求,他也求,給誰是好;不做半點事,朝來拜,夕來拜,教我為難。這些對聯所以諧趣,在於它們總是嘻笑中寄託著深刻的想像,讓人於幽默中受到教育。精警,即深刻啟人。如清代朱經禽題官署聯曰:才能濟變何須位,學不宜民枉有官。范文瀾先生自勉聯: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質樸,即不加文飾。如一副古聯:豈能盡如人意;但願無愧我心。天津水上公園聯:水自西湖借得;竹從南國移來。綺麗,即文詞華麗。如南京明中山王故邸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問樓外青山,山外白雲,何處是唐宮漢闕?小苑春回,鶯喚起一庭佳麗。看池邊綠樹,樹邊紅雨,此處有舜日堯天。這副對聯,首句即借用蘇東坡《念奴嬌·赤壁懷古》詞句,「樓外」、「山外」句又由宋林升《題臨安邸》「山外青山樓外樓」一語化出,且用頂針手法,「唐宮漢闕」也用以借指明以前的朝代,僅上聯的藝術手法就用了好幾種;下聯「小苑」、「鶯」、「佳麗」、「池」、「綠樹」、「紅雨」等,又描繪出一副美麗的畫圖,文詞十分華麗。悱惻,即哀郁蒼涼。如蔡東藩挽妻聯:無父母,無兄弟,無姐妹。卿似我,我亦似卿。十七年苦況齊嘗,方謂同命相依,合當偕老;多患難,多險阻,多疾厄。死復生,生而復死。四百里征夫聞訃,更悔臨歧忍別,有負深情。蔡東藩為民初著名的史學家與演義作家。原籍浙江紹興,後隨父遷蕭山臨浦鎮戴家橋。蔡到上海會文堂新紀書局從事編輯工作,其妻王氏並未隨行。後王氏病故於蕭山,蔡痛悔不該將其留於故里,以至臨死也未曾見上一面。這副輓聯就表達了蔡這種心情。婉曲,即婉轉含蓄。某地雞鴨店聯:五夜早期聲入夢,一江春水暖先知。這副對聯,上聯從報曉的角度寫雞,下聯借蘇軾《惠崇春江晚景》「春江水暖鴨先知」句寫鴨,皆婉轉而又含蓄。古今對聯作者,大凡寫得多的,往往都有自己的風格。盧希裴在《六家聯語合鈔》中就說:「管窺所及,六家各有所長:湘鄉(曾國藩)氣盛,言獨來獨往,不暇修飾,自擅勝場;湘綺(王闓運)體格高尚,氣息深穩,淵美朴茂,神與古今;天影(李篁仙)詞艷意新,境界似春花秋月;綺霞(吳劭之)抽秘馳妍,情韻不匱;寅清(姜濟寰)鄴華(曹秩庸),晚出之秀,格律伯仲李吳,跂望曾王。」這些評價是否中肯,還可以研究,但曾、王、李、吳等所作對聯,都已有自己的風格,這一點可以肯定的。作者風格一旦形成,那就不管寫什麼內容的對聯,都可以表現出來。鄭板橋這個「三絕詩書畫,一官歸去來」的人,送給金山寺和尚的那副「坐,請坐,請上坐;茶,敬茶,敬香茶」的對聯,儘管對和尚的勢利諷刺得十分辛辣,其清新淡雅就仍然保持著,他給自己題的60歲自壽聯,什麼「常如作客,何問康寧」之類,亦心中自然流露,令人讀來很輕鬆。劉師亮在民國年間寫的許多抨擊時政的對聯,像「民國萬稅,天下太貧」之類,寓鋒芒於詼諧幽默之中,令人讀起來如賞漫畫,這都是很好的例子。當然,也不是說任何作者都只能寫一種風格的對聯。一個作者在對聯寫作上表現出多種風格,不但是允許的,也是可能的。有些作者以一種風格為主,又兼有他種風格。劉師亮就以寫諧聯為主,又寫其他風格的對聯。不過,要形成一種風格尚且不容易,要形成多種風格,那就更難了。 四 修改對聯擬出之後,應當仔細琢磨,反覆修改,以求提高質量。古人對這一點很注意。清人趙翼《檐曝雜記》云:「金鰲玉蝀橋(原在北京舊清宮西苑太液池上)新修成,橋柱須刻聯語。」金在樞直擬句云:玉宇瓊樓天尺五,方壺圓嶠水中央。金自以為頗切光景。汪文端改「尺五」為「上下」,聯語便作:玉宇瓊樓天上下;方壺圓嶠水中央。玉宇瓊樓,本是指天上的建築,此謂皇宮。方壺圓嶠,乃海上仙山,此謂太液池中島嶼。金在樞以「天尺五」極言皇宮之高峻巍峨,本已不錯了,但總給人以離天還有一點距離的印象。而汪文端改作「天上下」,則皇宮已高入天中無疑。加之「上下」也比「尺五」更能同「中央」相對,這就越改越切合了。石達開曾為一理髮鋪題過「磨礪以須,問天下頭顱幾許;及鋒而試,看老夫手段何如」一聯。這副對聯也是馮雲山所題而石達開修改的。馮雲山的題聯是:「磨礪以須,天下有頭皆可剃;及鋒而試,世間妙手等閑看。」據說,石達開看了以後說道:「對子好是好,但兩句都頭重腳輕,既嚇不退膽小鬼(指怕死的官僚地主)也引不起豪傑之士注意。」於是給改成了「問天下頭顱幾許」一副。這一改,革命者準備向反動腐朽的清王朝宣戰的豪邁氣概,就鮮明地表現出來了。白啟寰先生在《舊聯修改例話》一文中,所談貴州黃果樹觀瀑亭聯的修改,也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發。該文說:貴州的黃果樹大瀑布,座落高原,落差高達六十餘米,瀑布寬十餘米,水勢洶湧,從上游的白水河直瀉而下,傾入瀑底犀牛潭內。白練高懸,浪花翻滾,「瀑聲震天,千里相聞」,景色極為壯觀。瀑旁原有一座觀瀑亭,亭柱上曾刻楹聯一副:「白水如棉,不用弓彈花自散;紅岩似火,何須薪助焰亦高。」上聯寫大瀑布,比喻恰切,形容入妙,見者皆能體會其中佳趣。但是下聯,陌生的遊人卻莫名其妙。原來它是描繪白水河上遠離瀑布16公里的又一著名古迹「紅岩碑」的。那裡有古人在山巔紅色岩石的峭壁上寫下的紅褐色大小不等的字跡,現尚存19個,雄渾蒼古,形如篆籀,難以辨識,也算得天下一奇。原聯用描繪此處特色的詞句為對,雖然工巧悉稱,但寫在觀瀑亭里,似有「東一榔頭西一棒」的感覺,因而留下不夠專切的弊病。該文說:觀瀑亭及這副對聯,在「史無前例」中均被毀棄。近年重修時,設計者將下聯改為:「虹霞似錦,何須機織天生成。」這樣一改,全聯都在描繪眼前瀑布的奇景壯觀,而且以「虹」(諧「紅」)對白,謂之借對,在藝術上也增加了一巧。但是若細加推敲,下聯後半句的「天」字,尚欠工穩自然,上聯語氣也不相合,有「天生成」的「三平尾」,格律上亦屬聲病。該文認為,如果作這樣的修改,就更好一些:「虹霞似綉,何須機織錦生成。」這樣上下聯語氣一貫,「『棉』和『花』,『綉』和『錦』,均為互文相對,形式、內容都更為工穩確切」。該文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對下聯的修改,卻猶有可商榷之處。 因為這樣改,「天」與「花」的問題是解決了,新的問題又產生了。「棉」和「花」、「綉」和「錦」固然都成了「互文相對」,但互文部分當可順讀。「棉」和「花」順讀作「棉花」,很自然;「綉」和「錦」順讀為「綉錦」,卻很彆扭。因平時不說「綉錦」而只說「錦繡」,如「錦繡山河」、「錦繡前程」。而且「綉」、「銹」同音,未見字面只聽讀音的話,易將「綉」誤認為「銹」,故說什麼像錦繡一樣,在「錦」與「綉」只用一個字時,一般都用「錦」不用「綉」,如「前程似錦」,就不說「前程似綉」。這裡說「虹霞似綉」,因「銹」亦紅色,更容易引起誤解。 再說,不管是「綉」還是「錦」,都是機織的,說「何須機織」,又說「錦生成」,也不無矛盾。因耍 蠢椿故潛A?ldquo;虹霞似錦,何須機織天生成」好一些,儘管有「三平尾」毛病。若一定要改,怎麼改法更好,那就還須作進一步的研究。前面的修改,都沒有改變原聯實質性的內容。清代程含章和阮元對孫髯翁的昆明大觀樓長聯的修改,情形就不一樣了。程含章改聯如下(所改之字加點註明):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金馬,西峙碧雞,北聳青虹,南翔白鶴。高人韻士,定當擊節謳歌。況欄外樹色江聲,隨地皆詩情畫意。更雲開雨霽,何時不魚躍鳶飛。登斯樓也,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數千年往事注刻心頭。把酒臨風,嘆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爭欲同符天地。至今日離宮別館,悉化為草木長林。並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夕照。游於浦者,止剩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一行秋雁,兩岸蘆花。聯中加點的,就是程含章改動的地方。上下聯還各加了六個字(用橫線標明)。從「雲開雨霽,何時不魚躍鳶飛」之類的文字看,改動部分給十分專制的清王朝點綴了「自由空氣」,這是原聯所不曾有的。阮元,字芸台,是清代一個大學者,對中國文化事業的發展貢獻很大。道光初出任雲貴總督。認為孫髯翁聯於大清王朝有礙,修改更傷筋骨。下面是經過他修改過的對聯(修改處用橫線標出):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憑欄遠向,喜茫茫波浪無邊。看東驤金馬,西翥碧雞,北依盤龍,南馴寶象,高人韻士,惜拋流水光陰。趁蟹嶼螺洲,襯將起蒼崖翠壁,更萍天葦地,早收回薄霧殘霞。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鷗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爨(cuàn)長蒙酋,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蘚跡苔碑,都付與荒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孫髯翁原作的最後兩句,阮元本已改作「兩行鴻雁,一片滄桑」,後來可能思考再三,到底不如原句,於是又復了原。阮元的改動,當然不及原聯。《中華活頁文選》第159期《楹聯叢話八則》上,葉笑雪有一段評註說:「孫髯翁原作上下聯,虛實對稱,而阮元卻把上聯坐實,用『金馬』對『樓船』,『碧雞』對『鐵柱』,『盤龍』(即南盤江)對『玉斧』,『寶象』對『革囊』,(按寶象河源出嵩明州西南四十里烏納山小龍潭,西南流二百三十里入滇池)雖說山川歷歷分明,但弄得像堆滿東西的倉庫,無有迴旋餘地,而盡失空靈。下聯『襯將起蒼崖翠壁』句,雖可興起崇高美,但究竟與此聯以空闊為特點的基調不能相一致。其所以未改好的原因,或即在此。」1958年毛澤東在成都亦批評阮元所改之聯是「死對,點金成鐵」。梁章鉅在《楹聯叢話》中說:「(孫髯翁)上聯之『神駿』指金馬,『靈儀』指碧雞,『蜿蜒』指蛇山,『縞素』指鶴山,皆滇中實境。然用替字,反嫌妝點。且以縞素為鶴,亦似為未。」 梁章鉅這樣說,當然是想替阮元辯護。梁與阮關係至密,他這樣做是可以理解的。但阮元把「神駿」改「金馬」之類,還只是就事論事,無關宏旨。真正能看出阮元用心的,還在另外一些地方,孫髯翁的「披襟岸幘」,在阮看來,頗有些放蕩不羈,不合正人君子風度,於是改了「憑欄遠向」,含含糊糊;與之相應的「何妨選勝登臨」,改為「惜拋流水光陰」,也加進了士大夫及時行樂之意。孫髯翁在曆數漢唐宋元的英雄業績之後,說「偉烈豐功」,「都付與蒼煙落照」,阮元明白,這是「以正統之漢唐宋元偉烈豐功總歸一空」,進而否定大清王朝。於是,他輕輕把「偉烈豐功」四字勾去,換成了「爨長蒙酋」。爨和蒙,本為隋唐時代統治雲南的烏、白蠻姓氏,這裡泛指雲南。長和酋,均謂首領。阮元這「爨長蒙酋」四字,據說是指明末引清兵入關、清康熙年間鎮守雲南復又反叛、後稱帝於湖南衡州(今衡陽)而終於被清所滅的吳三桂等人。與之相應的「斷碣殘碑」改成「蘚跡苔碑」,意謂事過還不太久。而「蒼」改為「荒」,無形變作有形,也同這一點相關。阮元在這裡玩了個偷梁換柱的把戲,結果,整個長聯的主題就完全變了。原聯是對整個封建王朝的否定,竄改聯卻成了對大清王朝的一首頌歌。阮元以為這麼一改,就可以達到他所謂「扶正消逆」的目的,誰知竄改聯剛一掛出,「彼都(昆明)人士」立刻大嘩,對「爨長蒙酋」一語尤其「嘖有煩言」。這倒並非對吳三桂有什麼好感,而是認為孫髯翁的原聯說出了人們的心裡話,不容竄改;把吳三桂之流強加到雲南人頭上,也是對雲南人的侮辱;至於明末清初雲南人民反抗清朝統治的鬥爭,那就更不容許誣衊了。為保衛孫髯翁的原聯,有人甚至寫了這樣一首打油詩來諷刺阮元:「軟煙袋(諧阮芸台)不通,蘿蔔韭菜蔥。擅改古人對,笑煞孫髯翁。」由於眾怒難犯,阮元不得不將自己的竄改聯「旋即撤去」。像這種改變作者原意的修改,弄得不好,就會引起麻煩,輕者會引起作者抗議,重則會釀成官司。對別人的對聯進行修改,應當遵循兩條原則:一是原聯確實有過不去的地方(如用詞不當,不合平仄之類)才修改。二是改了確實可以提高原聯的質量(如用詞更確切,構思更完美等)才改。如果原作過得去,修改後又不能為其增加什麼色彩的,最好不要隨便改。對語言文學修養高的人的對聯進行修改,更不能輕率。因為怎樣立意,怎樣遣詞,乃至怎樣運用對仗,一般都經過了深思熟慮。疏漏不能說沒有,但一定要看準。王力先生在其《漢語詩律學》中說過:「有些對仗,看起來頗像寬對,其實是工對。因為先在出句里用並行語作為頗工的對偶,然後在對句里也用並行語作為頗工的對偶。」所謂「並行語」,即聯中自對。本書「對仗」一節講自對時說過,有人認為昆明大觀樓長聯中「空闊」對「英雄」不工,其實是沒有看到「空」與「闊」正是「並行語」即自對,「英」與「雄」亦然。若從詞性上著眼,說「英雄」是名詞,「空闊」是形容詞轉化為名詞,也講得過去。內容也可以改,但最好徵得作者的同意,而且要看準問題,如果問題沒有看準,就把意見強加給作者,必然會造成流弊,甚至貽笑大方。 五 其他古人寫對聯,非常注意同義詞的選用,這一點很值得學習:架長虹於兩岸;帶二江之雙流。這副題於四川都江堰玉壘關的對聯,內容是描寫關前岷江上的竹索橋。竹索橋以下,岷江被都江堰工程分為內外兩江。這裡「岸」、「江」、「流」都是二,又不能都說「二」,於是藉助同義詞的「兩」和「雙」來表示。這樣就避免了雷同。此聯這樣用詞是特殊情況的產物,不能簡單地以「合掌」視之。里外湖瑞啟金牛,池注淵泉,卅里澄波無限好;古今月光含玉兔,天開圖畫。一輪霽魄此間多。金牛,乃杭州西湖別名。這副題於西湖平湖秋月的對聯,上聯若直接用「西湖」就會與下聯的「玉兔」失對。而用「金牛」,則「金」對「玉」,「牛」對「兔」,物類相同,非常工整。一避雷同,二求工對,選用同義詞的目的不外乎此。儘管屬於同樣的目的,所表現的方面在具體的對聯中又常不一致。就拿求工對來說,上面一副在使物類相同,下面兩副則非是:興廢總關情,看落霞孤鶩,秋水長天,幸此地湖山無恙;古今才一瞬,問江上才人,閣中帝子,比當年風景如何?這副對聯題於江西南昌滕王閣。江上才人,即王勃。閣中帝子,即元嬰。「元嬰」和「王勃」都只有兩個字,同上聯四個字的「落霞孤鶩」與「秋水長天」對不上。這裡改說「江上才人」和「閣中帝子」,是為使字數相等,亦表明了人物的屬性。一枝筆挺起江漢間,到最上層,放開肚皮,直吞將八百里洞庭,九百里雲夢;千年事幻在滄桑里,是真才人,自有眼界,那管他去早了黃鶴,來遲了青蓮。這副對聯題於武昌黃鶴樓。青蓮,李白號。此處不直言「李白」,又是為取「青蓮」之「青」與「黃鶴」之「黃」在顏色上相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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