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遺忘的優秀女鋼琴家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在大師兄周海宏教授的課上,我見到了一個很陌生的鋼琴家的名字:Lympany。當時心裡掠過了一瞬間的驚異:大概是我太孤陋寡聞,這個人我怎麼沒聽說過?當時在課上周教授只是用她演奏的一首拉赫瑪尼諾夫前奏曲的片段來舉例,對於其人也沒有過多介紹,後來此事就過去了。直到最近我在買唱片時見到了一張apr出的老唱片,上面的演奏者寫的是Lympany,我馬上記起了這個鋼琴家。看到唱片封面上鋼琴家的相片,我才知道這位Lympany是一位女士。於是,只是為了滿足好奇的心情,我花了一百多大洋買下了這張唱片(唱片號:APR 6011)。唱片到手後我迫不及待地把碟片放進了唱機,一聽之下,不覺大吃一驚。這張唱片里曲目的錄音時間都在1948—1952年間,那個時候還處在LP錄音時代,能夠後期剪輯和編輯的立體聲多聲道錄音與盒式磁帶還沒有出現。這也就是說,錄音必須一次性錄製成功,而不能通過後期的製作來拼接與修補。當然可以由演奏家演奏幾遍,然後選擇最好的一遍,但是也要求演奏家在演奏中要儘可能地不出紕漏。因此那個時期的錄音中,鋼琴家的錯音和失誤是很常見的,這也使得那個時期的錄音顯得更為真實和寶貴。Lympany的這張唱片中包括了許多首高難的鋼琴曲目,在這樣的曲目中做到零失誤是極為困難的。然而令我驚訝的就是,除了李斯特的《梅菲斯托圓舞曲》中有一些碰錯的雜音之外,在其它幾首如李斯特的《鬼火》《波羅乃茲第二首》、勃拉姆斯的《帕格尼尼變奏曲》等鋼琴文獻最難的作品中,竟然無比清晰和乾淨,就像是後期做過處理一樣,其演奏技巧的遊刃有餘,真是令人瞠目。這下無疑引起了我更大的好奇心,便開始在網路上查找這位鋼琴家的介紹和資料,她的面目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網上顯示,國內通常把她的名字譯為穆拉·林帕尼(Dame MouraLympany),是英國女鋼琴家。1916年8月18日生於英國康沃爾,2005年3月28日在法國的芒通(Menton)去世,享年88歲。她本名是約翰斯通(MaryGertrude Johnstone),在12歲時與交響樂團演出門德爾松《第一鋼琴協奏曲》後,在指揮的建議下改名為穆拉·林帕尼(由她母親的姓Limpenny而來)。她曾在維也納師從魏恩加騰(Paul Weingarten)、在倫敦師從克拉拉·舒曼的學生瑪蒂爾德·凡爾納(Mathilde Verne)以及大名鼎鼎的馬泰伊(Tobias Matthay,1858—1945)。馬泰伊是一位有著世界影響的英國鋼琴教師,門下有邁拉·赫茲( MyraHess)、柯曾(Clifford Curzon)等名震全球的鋼琴巨匠。林帕尼在1937年跟隨馬泰伊學習,是馬泰伊後期最出色的學生。在和馬泰伊學習了一年之後的1938年,林帕尼參加了伊麗莎白女王鋼琴比賽,奪得了第二名,而那屆的第一名是後來赫赫有名的吉列爾斯(Emil Gilels)。此後林帕尼就成為了英國最著名的鋼琴家。
1940年4月13日,林帕尼把哈恰圖良(Khachaturian)的降D大調鋼琴協奏曲做了英國首演,從此這首曲目也成為了她的保留節目之一。1945年林帕尼作為戰後首位英國鋼琴家到法國與巴黎音樂學院管弦樂團演奏鋼琴協奏曲。之後林帕尼的名聲日益遠播,演奏足跡遍布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紐西蘭及印度。
儘管林帕尼的演藝事業一帆風順,但是在生活中卻不盡如意。她有過兩次婚姻,最後均以離婚收場。第一次婚姻始於1944年,林帕尼嫁給了大自己32歲的賽車手和飛行員德弗里斯(Colin Defries),兩人於1950年離婚。一年後林帕尼投入了第二次婚姻,結婚對象是一位美國電視行政長官柯恩(Bennet Korn),婚後二人搬去了美國生活。林帕尼非常希望投身於家庭生活,但是隨著兩次流產及一個兒子在出生後不久即夭折,她的第二次婚姻在1961年也宣告失敗。此後林帕尼終身未再婚。1969年林帕尼被查出患有乳腺癌,切除了左邊乳房。手術三個月後她就在皇家節日音樂廳演出了普羅科菲耶夫的左手鋼琴協奏曲(Piano Concerto No. 4 for the LeftHand)。
了解了林帕尼的生平之後,回過頭來再聆聽她的唱片,從開始的不熟悉,漸漸多了些許親切。從她錄過的唱片來看,她的曲目是十分豐富的。除了前面提到的幾首高難度作品、她十二歲時的成名曲門德爾松《第一鋼琴協奏曲》、以及舒曼的《交響練習曲》、肖邦的練習曲、拉赫瑪尼諾夫全部前奏曲之外,還有許多二十世紀作曲家如普羅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維奇、格拉納多斯、阿爾貝尼斯、弗朗克和圖裡納的作品;既有大眾熟悉的作曲家的作品,也有較為冷門的作曲家像利托爾夫(Henry CharlesLitolff,1818—1891)、夏米娜德(CécileLouise Stéphanie Chaminade,1857-1944年)等人的作品;既有大部頭的拉赫瑪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也有諸如貝多芬的《致愛麗絲》、德彪西的《月光》、麥克道維爾的《致野玫瑰》等小品。除了良好的完整性和準確性之外,她的演奏風格精緻細膩、層次豐富、流暢自然,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那麼,是什麼原因導致這樣近乎完美的鋼琴家在今天的名聲卻遠遠不如錯音一把一把的科爾托、施納貝爾等人呢?我反覆思索之後,認為答案就是林帕尼的演奏實在是太過自然,每一個處理、每一個變化都在我們的期待之中,是特別好的範本類型的演奏。然而,音樂心理學告訴我們,當一切都落在期待之中的時候,演奏就會顯得不新穎、缺少創造性,甚至會顯得平庸。林帕尼的演奏就是給人這樣一種感覺,你會驚嘆她技巧的從容、音樂的完整,但是似乎一切都太順了,以至於令人似乎感覺不到演奏家在情感方面的表達和流露,進而無法給人一種難以磨滅的個性化的印象。這讓我想起了波蘭著名鋼琴教師萊謝蒂斯基(Theodor Leschetizky,1830-1915)對當時英國鋼琴家的評價:「『頭腦』對他們的影響力遠超過『心靈』」。[1]也正因如此,儘管林帕尼的演奏曲目非常廣泛,但是卻沒有她「標籤式」的代表性曲目。所謂代表性曲目,筆者是指某部作品或某類作品彈得比其他人都好(即平時所說的「彈絕了」)、或是為某部作品或某類作品注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新意(比如古爾德之於巴赫的作品)。遺憾的是,由於演奏創造性和個性的缺失,林帕尼沒有這樣的曲目代表作。而沒有「標籤式」曲目的演奏家,是很難長時間保持自己的聲望的。相比之下,科爾托、施納貝爾等人,甚至霍洛維茲和魯賓斯坦,可能在準確性上都不及林帕尼,但是他們的演奏卻都有著獨特的個性烙印、散發著強烈的個性光芒。自二十世紀後半葉以來,時代似乎一直在向著日益崇尚個性、追求多元化的方向發展,人們總是在期待驚喜和新異性,在音樂表演的領域更是如此。相比完全中規中矩的演奏,大多數觀眾似乎更喜歡在保持對作曲家和作品一定程度的尊重上,能夠充分施展個人魅力、有著獨到見解的演奏家。在這樣的審美趨勢下,科爾托等人的演奏自然是瑕不掩瑜,能夠深入人心,雖然已經去世數十年卻仍然受到樂迷追捧;而林帕尼的演奏卻缺少這種令人眼前一亮、難以忘懷的特質,去世僅僅十年就已被大部分人淡忘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不過,儘管循規蹈矩,我們卻絕難否認林帕尼演奏規格及藝術品味的純正與高雅。而且我們知道,個性鋼琴家的演奏只能作為欣賞和開拓眼界,而比較適合學習和參考的,卻是那些按部就班、不違禮制的演奏。林帕尼的演奏顯然就屬於後者。因此,她的錄音對於我們學習音樂作品、了解英國鋼琴學派、感受鋼琴演奏藝術在那個離19世紀還不太遙遠的時代的風貌,都是非常好的圭臬。這樣一位曾經飲譽樂壇,擁有著如斯豐富的曲目、精湛的演奏技藝和高貴的藝術修養的鋼琴家,雖然有充分的理由被遺忘,但是也同樣應該被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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