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文化:鳥立祭壇紋的解讀

良渚文化:鳥立祭壇紋的解讀鳥立祭壇紋的解讀(1)【設密】

在中國古籍中不乏關於鳥的神話,特別是三足鳥和太陽的神話。

《山海經……

鳥立祭壇紋的解讀(2)

2014-10-29 07:30:38|分類: 良渚文字考

在有關太陽神話的原始物象中,良渚玉器出土的玉錐形器應該引起必要的關注。所謂玉錐形器,就是一種頭部尖如錐子,體細長,尾部帶著短小的圓榫,橫截面或圓或方的良渚玉器(如圖4、5所示)。它眾多的出土數量和在墓中安放的位置,是我們賴以解讀原始太陽神話的基礎。

據在中國歷史博物館舉辦的《文明的曙光·良渚文化文物精品展》介紹,玉錐形器「是良渚遺址出土中最常見的器種,且其分布常常超出良渚文化圈,影響甚廣。在一個良渚墓出往往出土很多」「出土時大部分錯落布列在墓主頭端,尖端向上。」[1]蔣衛東先生又指出「錐形器呈集束狀出土於墓主頭部是良渚文化規格很高的墓葬里特有的現象。」[2]

對於這種細長尖端的錐形器,眾多學者作了各自的解讀,有玉針、玉簪、玉砭石、玉醫具、玉墜飾、玉研鑽工具、玉羽冠的羽毛之說等等,而日本的林巳奈夫先生認為:「錐形器是尖頭向上,下端套裝著柄的一種器物,這是插在頭上使用的簪子的一個組成部分」。「應該是日、月神散發的"氣』,象徵著其光芒。同時,它也代表著日月的神鳥的羽毛,其下部雕刻的神面也就是頭上發光散"氣』的神像了。佩帶著錐形器的人是具有日、月神的光和"氣』的人。當他(她)將錐形器佩帶在頭上時,他(她)也就是一副貌似日月的姿態了。既然是這種性質的器物,未必非要戴在頭上,即便是佩帶在身體其他部分也應該是可以發揮神靈效力的」。[3]

我們認為林巳奈夫先生的解釋是比較合理的。玉錐形器就是太陽神的光芒,是中國遠古時期太陽神話的最好物證。

作為一種自然體,太陽是和人類文明人類社會關聯最密切不過了,人類文明進步的每一步,都是對太陽了解的深化和解釋的深化。葉舒憲先生認為:「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人類文明史的發生與太陽的啟示簡直是分不開的。或者換一種更確切的說法,是定居生活的人類為了生產的需要所進行的太陽觀測,終於將人類本身從與獸類相周旋的史前蒙昧狀態中提升了出來,邁進一種嶄新的有秩序、有節奏的社會生活的門檻。」[4]而這種嶄新的有秩序、有節奏的社會生活就是在新石器時代晚期廣泛存在的太陽神崇拜和部落酋長制。古人對太陽的崇拜和敬畏必然表現在其社會生活產生相對應的崇拜物,把觀察到的太陽的金色光芒物化成細長而尖的錐形器,是我國良渚先民的非凡創造。玉在原始時代是十分稀少和珍貴的戰略物資,玉的使用一定是對部落十分重要的事件和場合中才能出現。而對太陽的崇拜和太陽神信仰,應該是良渚時期先民們最為重要最為神聖的事件了。把這些象徵太陽光芒的玉錐形器集束狀安放於墓主頭部,不僅象徵著太陽神對墓主的護佑,甚至可能解釋為部落的首領或酋長本身已經太陽神化,是太陽神在部落的替身,因而他可以享受被太陽光芒圍繞的權利。

也許有人認為,把玉錐形器理解為太陽的光芒和太陽神有點牽強附會,其實不然,戴維·利明和埃德溫·貝爾德在《神話學》中描述了古埃及人對太陽神形態的解讀:「其中最令人驚奇的是克卜利,即聖甲蟲。········埃及人相信克卜利能象甲蟲一樣這種低級昆蟲一樣使巨大的太陽球滖過天際。」[5]由此可見,聖甲蟲都可以理解為太陽神,那麼把和太陽的光芒極其相似的玉錐形器理解為太陽神的光芒,恐怕才真正符合古人的意象。在高等級的良渚墓葬中都發現了不少放置在頭頂周圍的玉錐形器,這就形成了這樣的下葬圖象,酋長或者部落首領的頭顱和周圍的玉錐形器,一個球體和四周的細長的尖狀物,不正是太陽和它放射的光芒嗎?!下葬時出現這樣的圖象,必然會使所有參加葬禮的良渚先民產生一種崇敬或者恐懼的心理,這種物化的圖象,在一種神秘詭異和肅穆莊重的氛圍中顯現,必然使古人的心理產生一種揮之不去的意象,這就是太陽神的威力和重生。這種下葬的安排,是太陽神神話在良渚時期已經形成的一種禮儀制度的最好說明,太陽神神話已經在良渚時期廣泛傳播,從而成為一種重要的喪葬禮儀,「對於遠古社會中的人來說,(神話中)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可以通過儀式的力量重複發生。因此,最重要的是知道那個神話。[6]這個神話就是太陽神神話,這個禮儀就是良渚高等級大墓的葬具即玉錐形器的安置位置。

但是,蔣衛東先生認為:「良渚文化中低等級墓葬中錐形器的出土位置與出土集束錐形器的墓葬不同,主要見於墓主腰腹兩側,一些沒有集束錐形器的大型墓葬,也大多遵循類似的錐形器出土規律,可見集束出土於墓主頭端的錐形器,是良渚文化少數高等級大型墓葬中特有的現象,它在良渚文化墓葬中所佔的比重極小,因而不具有普遍的意義。」[7]其實,這恰恰說明了高等級大墓在太陽神神話中的特殊地位。太陽神崇拜當然是全部落的信仰,但是在部落中擔當太陽神或者說太陽神替身的不可能是部落的普通民眾,只能是個別的酋長或首領,因此,也只能是「少數高等級大型墓葬中特有的現象」。然而,既然太陽神神話已經是部落的廣泛共識,那麼在低等級的墓葬中也出現有玉錐形器就不奇怪了,不過它們不能安排在頭部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正如林巳奈夫先生認為的那樣,「既然是這種性質的器物,未必非要戴在頭上,即便是佩帶在身體其他部分也應該是可以發揮神靈效力的」。而這種錐狀器以後演變發簪插在貴人或富人的頭上,恐怕正是這種太陽神神話的隱喻,是太陽神光芒這種物化形式的殘存。


[1]《文明的曙光·良渚文化文物精品展》,第81頁;

[2]蔣衛東:《神聖與精緻》,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第236頁;

[3]林巳奈夫(徐朝龍譯):《良渚文化的錐形玉器》,《文明的曙光—良渚文化》,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轉引自林華東《良渚文化研究》,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11月第一版第426、第427頁;

[4]葉舒憲《神話哲學》隴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5月第一版,第217頁,第218頁;

[5]戴維·利明,埃德溫·貝爾德:《神話學》,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6月第1版,第4頁;

[6]艾得亞德:《神話與現實》,1963年英文版,第42頁,第13頁。轉引自葉舒憲《神話哲學》隴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5月第一版,第271頁;

[7]蔣衛東:《神聖與精緻》,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第237頁,238頁;

鳥立祭壇紋的解讀(3)

2014-10-30 06:28:54

前文已經指出了鳥在太陽神神話中扮演的角色,但是,有必要特別注意的是,鳥在江南地區的神話傳說中,還有著更為深邃的內涵,特別是良渚文化的玉鳥形器,它的物語環境還能深化更多的意象。

鳥的形象和鳥的圖案是良渚文化出現最多的符號之一,在良渚時期的陶器還是玉器上,都出現了鳥形器和鳥的圖案。大量鳥形器和鳥的圖案的出現,還反映了良渚先民什麼樣的精神世界呢?

良渚時期許多鳥形器是寫實的。圖6就是一件寫實的良渚文化鳥形陶器,它把嗷嗷待哺的雛鳥的形象刻畫得栩栩如生。

寫實的鳥形陶器當然是自然界鳥類在原始人類頭腦中的反映後的藝術加工,這種創造已經有別於實際存在的鳥類,是一種精神的升華。這件鳥形陶器不僅是良渚先民對生命的延續和哺育的敬畏,具有生命之源的象徵意義,更為重要的是,它器身上所刻劃的符號,把這種敬畏神聖化和神話化了。鳥形陶器的頸下腹上,有著三組幾何紋飾,作為主紋飾的是五個疊加的「∧」符號的持續連接,上下各有一組連珠紋,接近腹部則是「︿」符號的交叉相接。類似這樣的幾何紋飾在各個時期的良渚陶器和玉器上經常出現,圖7就是一件良渚陶罐上的幾何紋,也有這種「∧」符號的持續連接。

馬麗加·金芭塔絲說過「數目驚人的符號和標記群持續使用了數千年,它們一定承載著各種不同的象徵信息,也可能是歷經歲月而不變的相關的含義。」[1]馬麗加·金芭塔絲把這種「∧」符號說成是外陰形印記,把女陰的象徵符號「∧」連續相接,意味著生命的生生不息,而上下兩組連珠紋,也許就是良渚先民們期望的生命之卵的不斷誕生。腹部所繪的交叉的「︿」符號,既可以理解為外陰的擴張,也可以視作交配姿勢的象徵,人類不必為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群婚現象而感到羞愧,這是人類自身進步的必由之路,而這件陶器腹部上「︿」符號的交叉相接,可能就是這種人類早期性生活現象的象徵。把這些隱喻人類生殖和繁衍的象徵符號刻畫在一個生命之初的雛鳥形體上,其對生命和生殖的崇拜和敬畏之意就十分明顯了。由此可見,鳥應該是江南地區特別是良渚文化的圖騰。

在《山海經》中,有關鳥的神話和相應的地望,是和良渚文化的陶器或者玉器相吻合的。我們可以用出土實物來證實《山海經》的某種記載,金澤先生在《神話學》一書的譯本序中說過:「神話是人類心理歷程上的一種特殊的情結,是這種特殊的心理能量宣洩的"符號』。」[2]神話這種心理情結可以以口頭傳說這樣的「符號」傳承,然後是以文字這樣的「符號」發展,在這種傳承和發展過程中,往往會發生變異,《山海經》神話的各類圖案,就是後人自己的想像和變異的產物。而石器時代所遺存的出土物,卻是神話這種「符號」最原始最可靠的神話「符號」,它使得以文字傳承的神話傳說找到了切實可靠的元元素。

《山海經》中有這樣的記載:

《大荒東經》曰:「東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鳥身」。

《大荒東經》又曰:「東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國。少昊孺帝顓頊於此。」少昊在東海建國為鳥國。

這些文字明確告訴了後人石器時代我國東海地區有一個以鳥為圖騰的部落,其首領應該是少昊,作為一個被神化的部落首領,他有著一個人面鳥的形象。這個形象在各種版本的《山海經》中,或許略有不同,但在出土的良渚時期的陶器中,卻能發現這種人面鳥身的形象,請看圖8和圖9所示。這雖然是一件良渚文化陶器的殘件,卻因保留器首和部分器身,以及部分紋飾而彌足珍貴。

這件人面烏形器究竟是壺、杯還是罐,從殘存的部分已經很難分析了,但是,其鳥的尖喙卻雕塑得明白無誤,和鳥喙相對應的一面是一個清晰的人面,其刻有直弦紋的寬把是良渚時期陶器特有的結構,所有這一切,把這件史前遺物的重要性和其作為人面鳥身的符號特徵宣洩得淋漓至盡。

絕對不能忽略鳥肩上的紋飾,這種以波浪紋連續相接構成的旋渦紋,輔之以三層不相連接的小圈,組成了耐人尋味的意境。古人究竟是作為純粹的美學圖案還是另有含意,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但是,這樣的符號絕不會是古人純粹的審美意識的產物,它只能是古人內心沉澱的特殊心理情結的宣洩。

「當原始人環顧四周時,必定注意到他們周圍存在著特定的模式。」[3]當江南地區的良渚先民環顧四周時,看到的是翱翔天空的飛鳥,看到的是縱橫交叉的河網,看到的是潮起潮落的浪花,看到的是東升西下的太陽,特別是太陽,在水面上升起,又入水面下隱沒,「史前人類注意到太陽和月亮都是無能運動的,因此他們很可能推斷太陽和月亮是有生命的,並具有某種程度的意識。假若真是如此,原始人很可能確信它們會按照人們的意願行事。原始人推想,或許能藉助模仿說服這些"非人的活物』照人的旨意辦事,而且為了達此目的,人們便開始舉行以化妝舞蹈為主的宗教儀式。人們設想神秘的月亮可由女子來扮演,而太陽則由男子扮演(舊石器時代的繪畫和小雕像證明當時婦女以及對太陽女神的崇拜,在宗教中居於主導地位)。」[4]這樣,人面鳥身的形像就在良渚先民的意象中產生了,把這種意象物化成陶塑的雕像,再在雕像上刻划水波紋連成的旋渦,使這種意象的神和周圍的環境相吻合,使雕像象徵的神也和周圍特定的模式相一致,即也處在河網交叉潮起潮落的水鄉中,想像著太陽在水上升起,又隱藏在水下,甚至水中也有太陽的替身,這樣由圖案描述的宇宙天地,把人面鳥身的器物完全神格化了。這種物化的具像,比《山海經》的文字描述更直觀更鮮活更能真實反映良渚先民的意象。由於這件人面鳥身的良渚黑陶的身體部分大部已經殘缺,因而無從知道它的性別和生殖情形,但是從同為江南地區新石器時代的淞澤文化,就出土了一件堪為稀世之珍的人首陶瓶(圖10),

就證明了當時婦女以及對太陽女神的崇拜,在宗教中居於主導地位,也就是說,江南地區的這種對太陽女神的崇拜構成了這一地區神話傳說的基礎。這件出土於嘉興大墳遺址的人首陶瓶,用園潤豐滿的弧線構成人體輪廓,微微突起的腹部,突出了「孕育」、「豐收」和「繁衍」的主題,這應該是江南地區先民們「豐收女神」和「生殖女神」的元符號。我們不能僅僅從審美的角度來討好視覺的藝術享受就心滿意足了,在前文字階段的史前文化中,原始先民竭盡全部智慧和技術手段,力圖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把他們對自然界和自然力的理解神聖化固定化,使這種神聖和逐漸固定的意象轉化為具象的符號或圖象,即把人類自身的本質力量神聖化為確證的文化信息,這種信息就是神話化的人首女神雕像。


[1]馬麗加·金芭塔絲,《活著的女神》,葉舒憲等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2月第一版,P47;

[2]金澤:《神話學·序》戴維·利明,埃德溫·貝爾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6月第1版,第1頁;

[3]戴維·利明,埃德溫·貝爾德:《神話學》,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6月第1版,第92頁

[4]戴維·利明,埃德溫·貝爾德:《神話學》,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6月第1版,第60頁;

鳥立祭壇紋的解讀(4)【設密】

這類人首女神雕像或者人面鳥身雕像,比口頭傳承的神話更能反映歷史的真實。戴維·利明和埃德溫·貝爾德在《神話學》一書中說過:「神話的另一種作用偶爾地吸引著學者們,這就是神話的歷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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