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地獄之火面前，人類如同螻蟻丨小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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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噴發雖是壯麗的自然景觀，卻也威脅著人類的生存。
在火山的力量前，人類太過渺小。
火是宗教恐懼的核心道具。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對地獄的描述，都與火密切相關。《聖經》描繪了硫磺火湖：
唯有那些膽怯的、不信的、可憎的、殺人的、淫亂的、行邪術的、拜偶像的和一切說謊話的，都扔在燒著硫磺的火湖裡，這是第二次的死。——啟示錄21：8
阿拉伯人體驗過沙漠的酷熱，所以《古蘭經》很自然的選用「火獄」來懲罰異端。佛教也有八熱地獄，讓背負惡業的人在火焰中經歷漫長的苦刑。
人類歷史，同樣被火山束縛，至今沒有解脫。
降臨人間火山噴出地下的岩漿，彷彿來自地獄。
Crust:岩石地殼
人類生活在地球的固體表面。山巒、平原和海底，都由堅固的岩石大地組成。這層厚實的大地，支撐起江河與海洋、森林與生物，成為人類的家園。無怪乎《易經》也要說「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用大地來形容君子寬厚的品性。然而，與半徑6000公里的地球相比，所謂的大地只不過是100多公里厚的外層殼。大地下方，地球溫度升高到1000度以上。到了地幔，岩石融化，成為半流體性質。高溫的地幔物質緩慢流動，一派煉獄景象。
火山分布與板塊交界重合
火山是岩漿的通道，揭露了地底的殘酷。覆蓋在地幔上的球殼看似完整，但實際上是個拼圖，由大大小小的岩石板塊拼起來的。而火山大多分布在板塊邊界。在邊界處，板塊或相互抻開，或相互擠壓，形成裂縫。岩漿順著縫隙而上。岩漿上涌，積攢壓力，妄圖突破地殼。地表在壓力下隆成山丘。最終岩漿在岩石中找到出口的岩漿會噴出來，然後逐漸冷卻，堆疊成一座火山。
就這樣，火山來到人間。
親密接觸人類與火山的直接接觸算不上愉快。
維蘇威火山與爆發的影響範圍
維蘇威火山位於義大利的西海岸。高聳的火山，映襯著藍色的大海，風景如畫。羅馬的龐貝城就坐落于山下。作為羅馬帝國的重要樞紐，龐貝很快因商業興旺。暴君尼祿當政時，這座城市遭受了一次嚴重地震。羅馬人把這次地震看做神靈對暴君的譴責。到了公元79年，暴君已經死了十多年，神靈的憤怒已經平息，龐貝的市民覺得可以安心生活了。
根據小普林尼描述所繪製的維蘇威噴發
然而一連串的小地震打破了龐貝的平靜。維蘇威火山開始爆發了。火山噴出大量的水汽和灰塵，升高到十公里，再向四周散開。火山灰落下，覆蓋了龐貝的街道。岩漿在空中冷卻成滿是氣孔的白色浮石，砸了下來。一些市民驚恐的逃出城外，或者擠到港口搶奪船隻。另外一些膽大的市民，留在家中，相信混亂很快會過去。年輕的小普林尼35公里外的巴科利觀看維蘇威的噴發。他將寫下一份詳細的維蘇威噴發記錄，成為未來火山學家的重要參考。
被掩埋的龐貝居民
火山忽然恢復了平靜。已經跑出城的一些市民按捺不住心急，回到城中檢查自己被砸壞的房舍。而此時，在火山口附近，火山灰逐漸落下，和火山口蒸騰的水汽混合。原本要上升的水汽被壓制在地表附近，壓強增大，密度也越來越高。當火山再次爆發時，夾雜著火山碎屑的高溫水汽忽然釋放，以每小時數百公里的速度向四周噴射出去，掃平了沿途的建築和樹木。而龐貝城正位於火山碎屑流的下游，被碎屑流迅速吞噬，連同城中的2000多居民。繼續落下的火山灰掩埋了整座城，把死亡凝固數米深的地下。
火山碎屑流
火山碎屑流在培雷火山再次顯威。培雷火山位於法屬西印度群島的一個小島上。在20世紀初，距離火山10公里的聖皮埃爾是一座繁榮的小鎮，人口達到兩萬八千人。當火山噴發時，火山周邊的居民聚集在小鎮，認為這裡已經離火山足夠遠。然而，奪命的火山碎屑流沖入小鎮。街上的人迅速被燒化，屋裡的人即使倖存，也窒息死亡。小鎮只有兩個人活了下來：一個人住在城邊，一個人正關在監獄的地牢。
「溫和」的夏威夷熔岩
火山與夏威夷人的接觸，卻相當溫和。夏威夷人住在火山形成的小島上，但幸好流出的岩漿包含較少的氣體，所以岩漿可以平靜的流出火山口，不致於發生戲劇式的爆發。流淌出的火山岩，組成了太平洋中少有的大型島嶼群，成為重要的海軍基地和航空中轉站。二戰中的美日對抗，也因此聚焦在這幾座火山島上。
火山與氣候當火山停止爆發時，附近的居民往往選擇返回火山周圍。肥沃的火山灰會帶來好收成。然而，火山的深入影響，才剛剛開始。在劇烈爆發的情況下，火山會把水汽、硫化物和灰塵噴入十多公里高的平流層，隨著氣流擴散到全球。
大規模爆發影響平流層
大氣靠近地面的十公里是對流層，再往上則是平流層。對流層的熱源是吸收了太陽輻射的地面和海面。隨著高度升高，由於距離熱源漸遠，對流層溫度逐漸降低。這就好像一鍋從下方加熱的粥，會不斷翻滾，上下對流。在對流中，上升空氣形成雲雨，構成了複雜的天氣現象。而平流層的熱源是高層的臭氧層。臭氧吸收輻射，溫暖了平流層的上層。這一鍋從上方加熱的粥，穩定而平靜。由於沒有上下運動，火山噴發出的硫化物和塵埃顆粒可以長達數年停留平流層中。
硫化物能形成氣溶膠，和塵埃顆粒一起，懸浮在平流層，遮蔽陽光。地上的太陽輻射減少，氣溫也開始降低。冰島拉基火山正是這樣。這座火山於1783年爆發，噴出一億多噸二氧化硫。冰島一半以上的牲畜因為中毒而死亡。噴到高空的硫化物形成的氣溶膠，留在了平流層。這像一個遮光板一樣，降低了整個北半球的氣溫。靠近冰島的歐洲和北美溫度降低，經歷了連續數年的寒冬。歐洲大陸的糧食連年欠收。法國連年饑荒，最終走向了1789年的大革命。
1816年夏季低溫
另一場火山大爆發緊隨其後。1815年，拿破崙迎來了他最後的失敗，因大革命而起的歐陸戰爭告一段落。歐洲人並不知道，印尼的坦博拉火山正在爆發。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一次火山爆發。火山爆發的聲響傳到了數千公里之外。坦博拉噴出的氣體和灰塵質量是維蘇威火山的幾十倍。歐洲很快經歷一個異常寒冷的冬季。第二年是1400年來最冷的一年，被稱為「無夏之年」。歐洲遭到農業重創，瘟疫連續爆發。想在阿爾卑斯山享受陽光的瑪麗雪萊被困在屋中，只能在信件中抱怨「兇猛的暴風雨」。這陰冷的天氣，被她寫入了小說《科學怪人》，成為弗蘭肯斯坦誕生時的背景。
吶喊
無獨有偶，火山爆發還為畫家提供了靈感。1883年，當另一座印尼火山喀拉喀托爆發，火山灰再次飄散到全球。夕陽被火山灰的散射，整個天空染著昏黃和血紅。挪威畫家愛德華望著這奇異的天空，聞到了現代人的焦慮。他隨後創作了名畫《吶喊》。一個扭曲的人在血紅色的天空下捂住耳朵，好像要發出無聲的喊叫，透出絕望的氣息。
觀眾們在名畫前駐足，想要破解現代困境的隱喻，卻忘了火山的功勞。
威脅永存短暫的人類文明，還沒有碰到超級火山爆發。
多巴爆發的規模
蘇門答臘島上的多巴湖就是一次超級火山爆發的遺迹。這個湖是火山口坍塌形成的，面積有一千多平方公里，相當於包括新界在內的整個香港。那次火山爆發大約發生在七萬年前，全球的溫度因此降低了三度，引發了一次冰河期。寒冷持續了一千年。本來在世界上分布廣泛的直立人，如北京人、元謀人、爪哇人，幾乎全都因低溫滅絕。人類的直系祖先——現代智人——在東非溫暖的峽谷中度過寒冬，然後再次遷徙。由於共享同一祖先，所有人類的基因，也驚人的相似。
黃石公園的地熱噴泉
美國黃石公園則是另一個超級火山爆發的代表作。當遊客看著壯觀的地熱噴泉時，他們正走在巨大的火山噴發遺址上。這是由三次超級大爆發形成的，每次的間隔大約是70萬年。上一次爆發是在64萬年前。火山口的直徑有50公里，噴出的火山灰覆蓋了大半個美國。火山噴發的威力相當於三百多座維蘇威火山，將導致全球全面性的降溫。時至今日，黃石公園的地熱活動依然劇烈，暗示了地下洶湧的岩漿。而近年來導致公園關閉的數次地震，也足以讓人繃緊神經。
黑幫搗亂
與火山的剛猛相比，人類的應對能力依然脆弱，甚至不足以應對小型火山爆發。1985年，哥倫比亞的一次小型火山爆發。火山上的冰雪融化，與火山灰混合，形成數米高的泥石流。附近小鎮上的28,700人中，只留下了數千倖存者。人們無視地質危險，在火山附近形成密集的居民區。具有諷刺意味的，社會內部也在阻撓防禦火山的努力。義大利政府想要遷走維蘇威火山危險區內的居民，以免龐貝悲劇再現。然而，政府的補助金卻被本地黑幫不斷冒領，結果疏散了數年，危險區的居民反而越來越多，成為笑談。
面對地獄火，我們還沒有準備好。
文/ Vamei Z
我是Vamei，射手座，不靠譜。方臉，小眼，腦洞過大。在讀氣象學博士，用GPS看天空，本科卻在研究太空。IT技術博主，寫Python寫大數據，業餘卻在搞App。歷史這個傲嬌的愛好，全靠朋友扯淡、讀《冰與火之歌》、打《文明》培養。期待和你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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