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那麼喜歡陳冠希？

潮流新媒體VICE拍了一部紀錄片《觸手可及》，主角是陳冠希。

在那場一不小心引發的大型照片泄露事件8年之後，他就這麼用一張滄桑得毫無防備的臉，出現在他的粉絲、朋友、路人和仇人面前。

他談他的潮牌生意——CLOT（相信這是他接受這部紀錄片拍攝的原因之一），穿著寬大的運動衫，在洛杉磯的辦公室里跟同夥比劃新的門店怎麼裝修；在東京跟設計師討論幾串手珠的設計細節；在虹橋機場跟插隊的本地大叔肢體上短兵相接；兀自闖進自己在三里屯的潮牌門店Juice Stand，手欠發了條微博，被網友愉快地調侃，引發大型群眾圍觀，門店被停業一周。

他還對著鏡頭從容認真地談了過去8年跌宕變幻的人生際遇，還有那些觸碰起來仍有痛感的灰暗時光。他在鏡頭前的髮型很潮，但抬頭紋很深，臉部肌肉的鬆弛是中年人式的。

他說：「我知道有很多人支持我，我覺得（他們）應該是比較聰明的人吧，恨我的人應該是嫉妒或者沒腦袋吧」。

他說：「那些說我屁都不是的人，我就是要做給你們看」。

他還說：「我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啊，我在這個世界的reason就是這個啊」。

夠屌吧。在微博上陳冠希PO出紀錄片預告之後，大家的轉發幾乎都在說他「夠屌」。另一個夠屌的中年男胖子羅永浩說：「看到你還是這麼屌，我就放心了」。

▲《無間道2》中的陳冠希

聰明人一般都喜歡夠屌的人，陳冠希自己也這麼說。這兩年在華人世界，被工業化製造出來的，極力掩飾內心世界與隱秘慾望，拚命在公眾和粉絲面前抖落可愛、純真、無辜和溫良的散裝明星太多了。像陳冠希這麼屌又遠離江湖的人，被提起的時候，只能讓人們唏噓和想念。

但這，就是那麼多人都那麼愛他的理由么？

我對陳冠希的好感是從「艷照門」開始的。通常因為那個事對陳冠希路人轉粉的人有兩種：一種是羨慕他閱人無數人生贏家的猥瑣男，一種是看出了點什麼的人。在那之前，我覺得耍酷誰不會啊，直到陳冠希開過那場至今被無數人津津樂道的「艷照門」記者會之後，我才覺得這個人真夠屌，他hold得住所有人的關切、好奇和來自各個角落的源源不斷的惡意。

在那場記者會上，他用妥帖得體的英文，對所有照片泄露被傷害的女星，自己的朋友和家人表達歉意，無限期退出香港娛樂圈。他給了當事人和整個被傷害的社會情緒一個交待，但陳冠希，作為另一個受害者：也同時明白地告訴所有人：這是一個意外，如果沒有惡意的偷竊和傳播，一切都不會發生；從硬碟中獲取這些照片並將它們傳播是非法的，應該受到法律的懲處。

要知道，大多數明星遇到類似的事，要麼梨花帶雨懺悔賣萌把所有事都攬到自己身上搏同情，要麼指天控地撇清裝無辜的啊，有幾個人還能把這場災難的社會、倫理和法律邊界理得這麼清楚？

也就是在那之後，陳冠希的粉與黑，涇渭分明。

▲艷照門後，道歉發布會上的陳冠希

時至今日，陳冠希對這事的看法從來也沒有變過。VICE問他如果有機會回到過去，願意不願意改變。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改變任何事。

那些被存儲在他電腦硬碟里的照片和那些照片被拍攝的過程，從來就不需要被檢視和改變。選擇結束在香港的演藝生涯作為沉重的代價的陳冠希，本來也不需要這件事付出其它多餘且無聊的懺悔、自責和反思。

很酷的是，陳冠希從來沒有違心地為他再道過任何多餘的歉。

2010年9月，他在新加坡復興藝術館展出了一幅畫作：《我討厭你的注視》，將社交媒體對公眾人物的偷窺欲，和明星刻意矯情的生存狀態暴露無遺。他不想那麼矯情，不需要給那些仇視他，等著看他涕淚橫流的人以口實。

8年之後，鏡頭前的陳冠希仍說：那只是一個意外。

這場意外之後，陳冠希才真正地成為了陳冠希。

CLOT——他在2003年與朋友合開的潮牌，在2008年之後前所未有擴張地擴展，陳自己在香港東京洛杉磯全球飛，談下了Nike和Adidas一系列品牌入駐合作。在亞洲，陳冠希開了潮牌店Juice，將歐美青年族群最熱衷的潮流服飾、配件和文化產品帶到亞洲、香港、台灣和中國內地。

說CLOT是「中國第一潮牌」可能略微有點過，但在這片只有名牌沒有潮牌，只有土豪消費沒有亞文化消費的土地上，CLOT還真的是讓至少讓一大撮都市街頭裡生活和遊盪的年輕人，第一次知道了「潮牌」是什麼，以及怎麼得到它們。

在談到做潮牌生意這件事上，陳冠希的姿態還是很屌：「很多藝人不去做生意，因為他們賺不到，而我的團隊這10年做的很棒。」

智力碾壓的優越感簡直爆棚。

如果你hold得住這樣一個開創潮流的生意，那麼「重返演藝圈」這件事對他的人生來說最多也就是個「nice to have」，而不是「must to have」。

▲與周杰倫在一起的CLOT老闆陳冠希

在VICE的紀錄片第二集《回到原點》里，他說：我對那個行業（演藝行業）也沒有很大的興趣，只是我到17歲的時候，好像已經迷路了。他形容在他17歲以後的日子是：做了很多年的奴隸。

他想回演藝圈拍電影么？他說他想，但那個圈子至今還沒能接受他。

而且，那個圈子意味著不自由。而現在的陳冠希，是自由的，自由到了他可以用任何一種鬆鬆垮垮的自然狀態出現在任何場合，管他有沒有攝像機和長槍攝像頭。

這兩年，陳冠希偶爾出現在公眾面前的時候經常素麵朝天，臉上的肌肉鬆弛下垂，有點像清秀版趙本山。很多人都覺得他活得挺慘的，畢竟現在流行「顏即正義」，新出道的男明星一個賽一個鮮肉，都比當年的他精緻；但一個昔日巨星，今日江湖上的傳說和一不小心亮個相仍萬人矚目的話題人物，如今連「顏」的包袱都敢隨便就這麼丟了的話，他還有什麼hold不住的？

只有能hold住更大世界的人，才能坦然地選擇不hold住顏。

看看趙薇，看看陳冠希。

顏值比當年的陳冠希正義無數倍的工業化小鮮肉們，從經紀公司和製作公司的流水線上閃亮封裝，然後迅速被社交網路催熟成閃亮巨星的今天，他們從出道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是消費品，就是潮流的附庸，他們被要求做的就是迎著所謂潮流而上，為潮流代言，成為潮流的註腳，小心翼翼地迎合著粉絲的情緒、興趣點和對他們的完美想像，做粉絲們想要他們成為的那個人。

他們hold不住粉絲，只能討好粉絲；hold不住潮流，只能迎合潮流。他們唯一能hold住的，是三五年內的顏值。

但陳冠希，放棄了顏，hold住了死心塌地的粉絲們，也hold住了潮流。

非但hold住了潮流，他還帶來了潮流，變成了一個潮流商人。

▲「沒了顏」的陳冠希

沒了顏，變成了一個商人，他還能那麼屌：幾個月前，他在微博上公開發文批評內地合作夥伴YOHO兜售虛假商品，損害CLOT的品牌，說「我等他們道歉等太久了」；他在上海虹橋機場嗆聲插隊的大叔；他對著鏡頭說：那些恨我的人都是嫉妒或沒腦子。

8年後，今天，他再度一次次地成為微博熱門搜索關鍵詞和話題人物，接受著人們對他顏值不再的唏噓和嘲笑，夾雜著對8年前舊事的曖昧回顧；

但現在的他更知道自己是誰，既不會被8年前的那件事綁架 ，也不會做社交媒體和公共輿論的奴隸，hold得住一切熱情、冷漠、讚美和嘲笑。

他知道自己有怎樣的才華，在做什麼，《觸手可及》這部紀錄片第一集里那個陳冠希洛杉磯辦公室的傢伙說的好：He knows his shit。

就是喜歡他沒了顏值還能那麼屌的樣子。這種能hold住一切的屌，才是真的屌炸了。

在VICE中國拍攝這部錄片前，陳冠希說：「I will show you my life, you can film everything except me fucking」（我給你看我是怎麼活著的，除了我做愛，你們什麼都可以拍）

這唯一被「除了」的事，正是這個世界帶給他最大的傷害，也是8年之後，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戒備。

附：VICE陳冠希紀錄片《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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