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黑社會要拜紅袍的關公，而不是綠袍？

07-27

文/趙九九

在《西遊記》中，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時候，打到靈霄殿外，與三十六員雷將戰在一起，而在民間傳說中，三十六員雷將就是負責保護天宮和眾仙的安全的天將，其中就有關羽，關羽是如何由人變成神的呢？我們看一些香港的影視劇，發現黑社會在出去作案前往往要拜一拜關公，祈求關公保佑自己不被抓，而警察在出去辦案前也要拜一拜關公，希望能幫助自己抓住壞人。黑社會拜的關公是穿著紅袍的關公，而警察拜的關公則是綠袍的關公，他們有什麼寓意上的區別呢？

有關關羽的歷史記載最早見於西晉陳壽的《三國志·蜀書·關羽傳》，關羽（160-219），字雲長，本字長生，河東解良人，蜀漢五虎大將排名第一位，《三國志》評價說：「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三國演義》中劉關張桃園三結義，關於排第二，後世又稱其為關二爺。東漢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在吳軍進攻荊州之戰中，關羽被擒殺於湖北當陽，謚壯繆侯。

南方荊州地區自古就信巫，關羽死後，就成為當地百姓祭祀的對象，只不過，荊州民間是惟恐關羽靈魂將其怨怒發泄於人間，所以之一時期對關羽的祭祀不是求福，求保佑，而是希望能免災避禍。

關羽生前的最大軍銜不過「前將軍」，最高爵位也只是「漢壽亭候」。從魏至唐，關羽在民間的影響也並不太大，人們只是傳說一些南北朝時期形成的有關關羽的靈異故事。在唐代，人們更崇拜的三國人物是諸葛亮，杜甫有詩云：「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但這一時期，除了祭祀諸葛亮的祠堂，也有了祭祀關羽的祠，一般認為隋朝玉泉山顯聖建寺是關羽祠祀的開端，但這一時期對關羽的信仰還局限於一個地方的民間。

但從宋代開始，關羽的聲威大振。北宋面臨著內憂外患，關羽忠義勇武的品質契合了統治者的需要和整個社會的心理需求，宋哲宗封關羽為「顯烈王」，後尊信道教的宋徽宗即位，更是進一步提高了關羽的地位，敕封「義勇武安王」，從祀武成王廟。到了南宋，面對其他政權的步步緊逼，統治階層就更需要像關羽一樣的忠義和勇武精神了，而且關羽當年就是在南方獨當一面，南宋偏安一隅，形成「尊劉貶曹」的意識，即認為劉備是正統，曹操是漢賊的同時，對關羽也就有了更多的寄託，這一時期，關羽的祠廟在全國上下逐漸興起。而民眾對於關羽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據宋人張耒《明道雜誌》記載，連當時的無賴看戲，見關羽被殺，都會落淚。從宋代開始，關羽的形象也由兇悍可畏變成了民眾心目中的典型英雄，民眾也由出於畏懼而祭祀而變成了求其保護的祭祀。

統治者對關羽的加封，主要是為自己的統治尋找保護神，並將關羽作為一種道德典範以規範民眾。元明時期，官方依舊對關羽不斷加封，元代封關羽為「顯靈義勇武安英濟王」，北宋時期，民間已經有了關羽大戰蚩尤的故事，到了元代，胡琦《關王事迹》對「關羽戰蚩尤」有了詳細記載，蚩尤是邪神，關羽因為「忠而勇」而擔當起為民除害的重任，當時的話本《關大王大破蚩尤》、《關雲長單刀劈四寇》等在民間廣泛傳播，關羽因而得到了更多百姓的崇仰和愛戴。

元末明初《三國志演義》引起了巨大的社會反響，人們「爭相謄錄，以便觀覽」，關羽形象的塑造以小說《三國志演義》為分水嶺，從此文學中的關羽形象代替了歷史中的關羽：首先，關羽變成了儒將的打扮，呈現出「青史對青燈」的儒家風範；其次，在《三國志》中，對關羽相貌的描寫只提到「美須髯」，而《三國志演義》中描寫關羽的相貌是: 「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如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卧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這成為後世關公畫像的藍本。其次，關羽具備了忠、義、勇、信等多種人文精神，並通過故事完美的體現出來，如「溫酒斬華雄」顯示了了關羽的「勇」，但據《三國志》卷四十六記載，斬華雄本是孫堅之事，「降漢不降曹」、「千里走單騎」顯示了關羽的「信」與「忠」，華容道放走曹操又顯示了他的「義」，但這些都不見於歷史記載，作者為了突出關羽的品質，將故事或嫁接或進行了虛構創作；再者，在小說中，關羽神人一體，他不僅生前英雄俠義，死後還曾經三次顯靈護衛自己的兒子或擒拿自己的仇人，又保護民眾，「關公恍然大悟，稽首皈依而去，後往往於玉泉山顯聖護民，鄉人感其德，就于山頂上建廟，四時致祭」，這就奠定了關羽被進一步神化基礎。隨著有關三國故事的話本小說的傳播，明清時代，關羽極顯，永樂皇帝「建關帝廟於都城」，將關羽視為國家祭祀的高級神祗，信奉道教的萬曆皇帝，在萬曆十八年，加封關羽為「協天護國忠義大帝」，關羽徹底的被神化而且上升到帝，萬曆四十二年，關羽又被封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震天尊、關聖帝君」，地位極尊，民間更是婦孺皆拜關公。

佛道二家爭相把他拉人自己的教門，以壯聲勢。關廟是一直由道士掌管，在宋元道教雷法中，關羽只列為雷部將帥之一，但到明代，道教發揚了關羽辟邪的傳說，認為關公是伏魔大帝、盪魔真君、協天大帝、四大元帥之一，位列道教神系的高層。在佛教中，關羽是護法，稱之為「護法伽藍」，許多佛寺的伽藍殿上，也供奉著關羽塑像，如杭州靈隱寺。在藏傳佛教中，關羽還被奉為八部神之一。在北京最有名的喇嘛廟——雍和宮裡，就有座宏偉的關帝殿，供奉一尊關羽銅坐像。

古代有「山東一夫子，山西一夫子」之說，這是儒家將關公與孔子並立起來。《荊州府志》記載清代的儒生將關羽與孔子並稱的原因是孔子作《春秋》是為了維護周朝，而關羽以《春秋》為典範維護的是大漢朝，兩個人的使命是相同的。而實際上在明代的時候，對關公的祭祀就已經超過了孔子。在儒家忠義勇信等觀念下，關於又有「武聖人」之稱，故關廟又稱武廟。實際上在關羽之前，「武聖」這一「職稱」是屬於幫助周武王伐紂的姜太公姜子牙的，只不過朱元璋不喜歡姜子牙以臣子作亂，所以廢除了他的這一名號，而隨著關羽信仰的推廣，再加過五關斬六經、單刀赴會等故事的傳播，人們漸漸就將這一封號轉移到了關羽的身上。儒家推崇的一部經典叫《春秋》，講究「尊王攘夷」，關羽的用兵與忠義據說都是學自《春秋》，實際上關羽讀《春秋》不見於史書，而見於裴松之的注，劉宋時期的裴松之注，主要補充了一些當時流傳的野史傳說。後來，儒家將關羽忠義神勇同尊王誅賊的春秋大義聯繫在一起，把關羽打造成了一副儒將的形象，佛道祭祀的關公形象都受到了儒家塑造的形象的影響：頭頂夫子盔，身著綠袍，一手梳理長須，一手執《春秋》。

明代末期，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關羽又成為了商人的保護神。《三國演義》寫劉備、關羽和張飛最初都有經商經歷，劉備是以賣席為業，張飛以殺豬為業，關羽一出場推著一輛車子，自然逃難江湖五六年了，他很可能是做一些長途生意，人們又因其重信守約，漸漸就將關羽當作了「財神」以及行業的保護神。明清時期，同籍客商往往會在一地成立「商會」和建立「會館」，作為相互聯絡的方式和地點，商會敬奉的主神便是關公，而會館建築的格局則完全仿照關帝廟的式樣。

清朝統治者入關就利用了「關王顯聖」的傳說來征服民心，又利用桃園結義的故事拉攏蒙、漢，以達到安撫人心、穩定時局的政治目的。清朝統治者也不斷對關羽進行加封，順治敕封關羽為「忠義神武關聖大帝」，康熙尊關羽為夫了，與孔子並稱，在國家祭祀中，關羽與釋迎牟尼、觀音菩薩相提並論，成為清朝重要的祭祀神祇。清代的關帝廟非常多，遍及大江南北，洪亮吉在《天山客話》中所說：「塞外雖二三家，必有關帝廟」。乾隆將關羽原來的謚號「壯繆」改為「神勇」，並將地安門外關帝廟正殿及大門的瓦色改用純黃琉璃，改關公為紅袍，以表示紅袍加身的賞賜。關於紅袍綠袍的故事，《三國演義》里說曹操見關公身外綠戰袍刀痕累累，污垢斑斑，十分陳舊單薄，於是吩咐為關公取一件新的來，小吏取一件紅錦戰袍而來，請關公換下，但是關公念及劉備，不忍換下，於是將紅袍穿於內，綠袍穿於外，曹操不悅，不過頓時笑道：關將軍不愧天下第一義士也！人們認為關羽是一位義結千秋，忠貞不二的英雄好漢，「桃園三結義」是江湖義氣楷模，《三國演義》說關羽殺豪強扶弱「因本處勢豪倚勢凌人，被吾殺了，逃難江湖」，這種江湖俠義使得關羽成為了一些漂泊人士心目中「仰之如日月，畏之如雷霆」偶像。清末民初的義和團、白蓮教、天地會、三合會等，都特別敬重念及手足之情的關羽，社團往往以關羽的忠義作為團結內部的紐帶，向關公表心盟誓，是天地會等社團必需的儀式。

關羽的綠袍就是他的戰袍，綠袍是關羽的英雄本色，《三國志演義》多次寫到關羽的穿著: 「鸚鵡戰袍飛蛺蝶」、「操見關公所穿綠戰袍已舊」、「雲長青巾綠袍」、「綠袍金鎧」等等，關羽是武聖而綠又和警察的制服相似，所以香港警察往往將其作為「警察之父」。關羽的「義」在民間被詮釋為朋友情義、重信守約的信義和江湖義氣，香港的一些社會團體拜紅袍關羽，繼承的正是從清代流傳下來這種「義」，而紅袍除了以示區別，一方面，紅袍代表者地位的崇高，這是底層民眾對保護神的一種尊崇，另一方面雖紅袍加身，而不忘舊情，苟富貴勿相忘，這是忠義，再者，《三國志演義》提到紅袍，同時乾隆又將關羽的謚號由壯繆侯改為「神勇」，紅袍從此與謚號為「神勇」的關羽聯繫在了一起，因而紅袍的關羽既有尊貴的象徵又是義勇忠信的象徵，再加上以紅色象徵對原始血性的崇拜，這大概就是一些社會團體參拜紅袍關羽的原因了。

總之，關羽是唯一被佛、道、儒三教都崇拜的神，鄭上有《關公信仰》一書記載有一武廟楹聯寫道：「儒稱聖，釋稱佛，道稱天尊，三教盡皈依，式詹廟貌長新，無人不肅然起敬。漢稱侯，宋封王，明封帝，歷朝加尊號，矧是神功卓著，真所謂盪乎難名」。人們基於自身的某種現實需要和避禍得福的美好生活理想，不斷將「關帝」的職司和威力無限誇大，關帝逐漸具有了司命祿、佑科舉、治病除災、驅邪避惡、巡察冥司，乃至招財進寶、庇護商賈等多種法力。所以，民間各行各業、婦孺長幼對「萬能神」關夫子的頂禮膜拜。

（明代，關羽擒將圖）

關羽形象由歷史而進入文學、宗教，從官方到民間，由關羽信仰而形成了一個具有特定象徵意味和複雜內涵的文化符號。在符號的生成過程中，關羽由人而神，成為了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代言人。關羽是我們漢文化圈的一個重要的信仰符號，據有學者統計，如今在147個國家與地區，都有社團組織將關羽作為共同拜禮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