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決定去尋找真愛

丈夫決定去尋找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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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54

爭奪枕頭另一半的歸屬,捍衛廚房的主導權,提供一個受精卵容納的器官……這樣的工作,母親幹了二十年後被辭退。

和父親裸婚領證後,母親生了2個女兒,當了20年任勞任怨的家庭婦女。期間,她偷瞄過3個陌生女人給父親發來的曖昧簡訊,在父親的褲袋裡2次搜出房卡和電影票,2次打贏小三擊退戰,得到父親示弱4件戰利品——1套房,1輛車,1枚鑽戒和1隻翡翠手鐲。

硬碰硬的戰爭總能在一定程度上挽回母親的尊嚴,可當這段婚姻的第二十個年頭到來時,事情發生了變化。

十一月初,父親給我打了今年的第一個電話。我以為他會問問我的學習情況,或者聊聊他的新工作。可當我拿起電話,他就問我能不能勸母親和他離婚,還說自己在新公司找到了一個能給他理想生活的女人。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電話那邊傳來催促聲,父親話沒說完便匆匆掛斷。

我迷迷糊糊地翻動手機,瞥到了一張老照片,那是我們家為數不多的幾張合影之一——那時候,妹妹還沒有出生,在農村老家的一片泥瓦牆前面,父親摟著母親,母親摟著我,笑得一臉滿足。

母親當時肯定想不到,二十年後,父親說分開這件事都要由我代勞。

我的父母是高中同學,父親比母親小半歲。從高二開始,父親就總跟在母親身邊,不僅眼神有些「奇怪」,還喜歡拉著她討論題目。那時的父親家境貧寒,其貌不揚,母親沒把他放在心上。

高考落榜後,母親開始復讀,還有了一個曖昧對象,兩人約好一起考大學。二次復讀後,男生考上大專,母親再次落榜。在那個高考決定命運的年代,少男少女找對象時多少都看重學歷,男生去了學校後,便與母親斷了聯繫。

這時,失落的母親才想起一直默默關心她的那個男生,也就是我的父親。第一次參加高考的時候,他去親戚家吃飯,還特地叫上母親,掏錢買了鮮蘑菇煮肉湯給她喝。這在當時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其實父親家裡很窮,和母親家一樣是住土坯房子。後來因為伯伯超生,那土房還被推倒了,父親窮得連學費都出不起,平日里只能就著家裡帶來的鹹菜吃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穿得也大多是大伯剩下的土布衣。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面對城裡如花似玉的女大學生們,父親感到了自卑。那個躁動的年紀,貧窮不能阻擋父親身體里的愛,愛渾身滿心亂竄,給誰是不重要的。他沒有忘記同樣貧窮的母親。

當時的母親已經放棄讀書,前往廣東打工。父親每周都會寫一封情書寄過去。信件從北到南,從大陸運往海邊,到母親手上時,信封上總沾著淡淡的海腥味。雖然父親又窮又丑,但至少是個大學生,這彌補了母親自己的缺憾。為了讓父親能順利完成學業,她幾次用自己打工的錢替父親交了學費。

那些發黃了的情書,至今還被母親留在老房子家中一個上了鎖的抽屜里,和戶口本、結婚證放在一起。母親現在還記得當時收到情書的心境,像是白水沖了紅酒,朦朧算得上愛情,帶著一種溫淡的興奮。

父親追了母親兩年,到 1994年大學畢業,兩人正式確定了戀愛關係。

錯的感情,從開始的一瞬間就在做減法。

網路圖 | 電視劇《福斯特醫生》

他們倆是因為我才不得不結婚的。

父親畢業後分配到湖南湘潭工作,母親則在廣東一個臨海小鎮當小學代課老師。只要手頭有餘裕,父親就會去找母親。1996年的冬天,母親懷孕有了我。我的出現成為擺在父母面前的第一道選擇題。

父親不希望母親把我生下來,生了孩子就得結婚。可經濟困難加上一直分居,父親對結婚這件事心裡一直沒譜。直到母親懷胎四月,他還在勸說母親流產。

母親執拗,瞞著父親把我在肚子里裝了七個月。直到臨產前一個月,她才辭掉工作,挺著肚子,隻身來到湘潭找父親。因為我是非法出生的,所以得到了「超超」的小名,就是超生的意思。

父親沒有辦法,帶著母親匆匆去民政局領證,然後請了幾個朋友吃飯,權當婚禮。這就是他們婚姻的開頭,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母親捨不得把我給爺爺奶奶照料,就留在了湘潭。小城市工作機會少,母親找不到什麼能做的事情,就全職在家帶我,家裡全靠父親一個人微薄的收入養活我們三張嘴。我們總是三個人吃兩個菜,最好的菜就是一盤肥肉。我不吃肥肉,就著菜油泡飯吃。那時雖然窮,爸媽卻不怎麼吵架。

我三歲的時候,父親工作調動,我們一家人去了長沙。大城市機會多,父親接的訂單也變多,家裡的經濟情況好了一些,有錢下館子了。

父親賺的錢越多,參加的飯局和酒局就越多。那時候我還小,父親就偶爾帶著我去參加飯局去蹭一些好肉好菜。去的次數多了,我發現他的有些同事除了自己的老婆之外,還帶過小姑娘,長得年輕標緻,溫柔乖巧。

我把這事兒回家告訴了母親。她倒不怎麼在意,和我說那些叔叔都只是父親的酒肉朋友,父親和他們不一樣,便繼續做家務去了。

過於頻繁的酒局讓父親的體重逐漸上漲,脂肪肝相繼而來,最誇張的時候,一米七的個頭,體重有一百八十斤。他和酒桌上的那群朋友長得越來越像,也開始半夜出去打麻將,母親不得不凌晨三點起床開門,第二天再繼續早起照顧我。她越來越憔悴,瘦成一把,體重只趕得上我爸的零頭。

有什麼東西是變了,但還說不出口,那感覺就像火災發生前看到火星攢動一樣讓人不安。而之後的我明白了,那是錢讓人原形畢露。

在長沙呆了幾年之後,我正式入學。父親到處跑工程,又需要轉去岳陽談業務。所以母親留了下來照顧我,他們倆又不得不開始分居兩地。

前半年,父親每個星期都會坐火車從岳陽回來,慢慢地,變成了兩個星期,三個星期,甚至是一個月。就算回家,父親的眼神也總是躲躲閃閃,閑聊的時候總蹦出一些奇怪的話:「你看別人對我多好,你看看你。」母親覺得有些蹊蹺。

有天晚上,母親給父親洗衣服,果然從西褲口袋裡掏出一張附近酒店的房卡。母親拿著房卡質問父親,他說自己是在附近酒店裡談業務。爭吵的時候,父親的電話響了,他毫不猶豫地摁了紅色的掛機鍵,沒有看屏幕。

父親知道是誰在給自己打電話。

趁著父親上廁所的間隙,母親拿走了父親的手機,撥通了上面經常呼叫但沒存姓名的號碼,一個陌生女人接了電話。母親很快掛掉,被氣得渾身顫抖:「回家第一天,就在酒店裡和女人開房談業務?」

第二天我放學回家,飯桌上沒有晚飯,母親去了老鄉的家裡。父親經常出差,家裡沒有他其實我早就已經習慣,但是家裡沒有母親,我和父親連飯都沒法按時吃上。

在我大吵大鬧的情況下,三天後,父親終於主動打電話給母親承認,那是他在岳陽租房時的女房東。並向母親承諾,會儘快向公司申請調動,回長沙工作,不再和房東往來。

漫長的婚姻里出現一點瑕疵在所難免。父親哄哄,遞過來一個台階,母親也就下來了。只是從那時候開始,母親的生活就多了一些危機感,開始了後來和父親長達多年的「貓鼠遊戲」。

網路圖 | 電視劇《福斯特醫生》

在長沙,母親的朋友都是父親的朋友,又長期呆在家裡照顧孩子,沒有經濟能力也沒有什麼話語權。況且,爺爺奶奶早就表達過重男輕女的不滿,母親手裡沒有太多籌碼。她開始慌亂地想辦法,又開包點店,又籌劃著生二胎,想盡量讓自己有點錢,抑或,給父親生個兒子。

好事成雙就不一定還是好事。包點店正開蒸蒸日上的時候,母親被查出來懷孕。為了安心養胎,母親只能把店鋪低價轉讓,就連店裡收留的流浪貓,也被套上塑料袋丟在了垃圾桶旁邊。

第一次嘗試經商的母親虧了幾萬,這都成為後來父親用來抱怨母親的口實。

父親一開始就不同意生二胎。當時計劃生育政策正嚴,被查到的話,需要繳納十萬以上的罰款。二胎的事情,父親是撒手不管的。

他那時從湖南調往內蒙古工作,剩下大著肚子的母親和我兩個人,在長沙的老房子里東躲西藏,把家活成了沒人的模樣。我們晚上不敢開燈,靠點根蠟燭就熬過黑夜;白天還要提防著計生委的家訪,陌生人的到來往往會讓我們如臨大敵,嚇出冷汗。

終於熬過七個月的孕期,為了落戶方便,母親帶上我,坐了兩天火車到內蒙古備產。這次,母親不僅沒懷上男孩,還差點難產,剖腹讓她元氣大傷,腹部永久留下了蜈蚣狀的疤痕。黃褐斑慢慢爬上她的臉頰,母親開始成為父親口中的「黃臉婆」了。

父親並沒有那麼歡迎小妹的出生,孩子讓家庭的經濟壓力陡然上升,而作為唯一有收入的自己工作卻並不順利。公司暗流涌動的人事鬥爭讓他很苦悶,在辦公室,父親甚至都沒能為自己爭取到一台專屬的辦公電腦。我親眼目睹過半夜父親喝得酩酊大醉,癱倒在在內蒙古的水泥馬路上,隨手抓過一把黃沙就往嘴裡送,還不停地問我和母親:「這是下雪了嗎?」

最後,母親支持父親辭職回家,大不了另尋工作。

母親是想著回家之後,就重新來過的。但父親馬上就以尋找新工作的名義,去岳陽找了之前的那位女房東。父親從岳陽回來的當晚,母親的直覺告訴她不對勁,打開父親手機就看到了他們倆充滿性暗示的挑逗簡訊。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客廳被慘澄澄的黃燈籠罩著,母親當著我和妹妹的面,把父親新買的摩托羅拉的手機摔成了雪花屏。父親惱羞成怒,又撿起來再狠狠地摔了一次。

之後的三個月,母親就像瘋了一樣。她偷走了父親身份證,去電信營業廳查電話記錄,又花了些錢,查到了女房東的父母和丈夫。母親開始沒日沒夜地打騷擾電話,被拉黑了,就再買一個電話號碼。等到有人接聽的時候,她就會咒罵那個女人不得好死。

母親的焦慮和絕望傳染了我,我第一次感到這個家快要分崩離析了。我從母親的手機上抄來了電話號碼,攥著小靈通,撥了過去,幾乎是繃緊全身力氣吼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再糾纏我爸爸了」!然後匆忙掛掉電話,連對方的聲音都沒敢聽清。

這場爭奪最後以女房東的主動退出告終。她被母親騷擾得沒辦法,徹底斷掉了和父親的聯繫。這一次,父親又回到了母親身邊,但母親露出的猙獰面目,還是讓父親對這份婚姻的厭倦多了幾分。

母親後來從父親那裡得知,原來女房東的丈夫也包了小三。父親還開玩笑說:「現今的中年男人,哪個不出軌,不過是逢場作戲。」

這和多年前他那群酒肉朋友的說法,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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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愁在長沙找不到什麼好工作的時候,父親遇到了新伯樂,只不過要去廣西。母親吸取了之前異地的教訓,決定帶著妹妹和父親同去。而我,就留在長沙讀寄宿中學。

借著家鄉有一批「農民工」資源,也就是爸媽的兄弟姐妹遠房親戚們,父親很快發了一筆小財。每天忙著去工廠里檢查機器和電路,母親也在工地上幫忙,給工人們做飯。

在外人看來,他們倆夫唱婦隨,情比金堅。但母親知道,「等我賺到一千萬,你就配不上我了,你就自動放棄吧」這種玩笑話,其實是父親的真實想法。在人前,母親會故作輕鬆地笑著反問:「現在就能離啊,為什麼還要等。」但人後,就只能躲在車上哭。

「走投無路了就要求我和他一起共渡難關,發財了就把人踢的遠遠的。難道我對他來說,就是個工具嗎?」母親本以為之前發生的問題多少因為異地,所以她再辛苦都要跟著父親。但那時候她慢慢清醒了,就算在一起,他們倆除了互相消磨之外,其它並不會有什麼改變。

父親最後還是沒能賺到一千萬讓母親自動放手,那之後的幾年,承包生意越來越不好做。父親就辭去了工作,把發財夢寄予在股市上。他讀了一摞又一摞的巴菲特研究,都沒能殺出重圍。新買的房子每月都要還房貸,兩個女兒還在讀書,其中一個又體弱多病,患上了變異性哮喘,光在不同的醫院花去的檢查費就上萬。

作為家中唯一的經濟支柱,壓力是顯而易見的。父親開始把氣撒到母親身上,每天變著法子給母親找茬,不過繞來繞去也繞不開讓母親滾出去賺錢。

母親並非沒有想過幫幫父親。她嘗試投資,拿了五萬成為了一家汗蒸館的股東,稍微有空就會去館裡幫著拉客戶,收拾場地。但汗蒸館經營不善,倒閉。後來母親又註冊成為專車司機,開了一周後,發現掙得的收入還遠遠不如奧迪車的損耗,再次放棄。

母親自知理虧,往往頂著風濕腰干著手上的活默默承受。實在受不住吵起來,母親的臉總要被氣成豬肝色,然後回房間躺好一會兒,說自己心臟不舒服。

除此之外,父親還請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拳擊手當私人教練。我原以為他不擅長互聯網,竟學會了給美女主播打賞。今年6月,父親還在陌陌上約陌生女子出來看電影、開房。票據沒丟,連遮掩都懶得做,母親洗衣服的時候直接就從口袋裡翻了出來。

只不過這次,母親異常平靜。後來借著給妹妹治病的契機離開了長沙,逃離了那個她從未融入,也未真正擁有過朋友的地方。

今年十月,我去廣東找過母親和小妹。

母親又做起了小學代課老師,一如她二十年前做得那樣。家中的不動產,有一半都在母親手裡,她早已不缺每月兩千的代課費。

吃完晚飯,我和母親到海灘上散步。我問母親:「怎麼現在又想起來教書呢?」母親淡淡地說:「孩子大了,總要給自己找些事做吧。」

我踢了踢浪花,又問,「那你和爸爸呢?」母親想岔開話題,但在我追問下,她總算是鬆了口。

我這才知道,除去陌陌上的那個女人,父親在廣西還有一段戀情。在母親帶著小妹來廣東治病的時候,父親還曾把廣西女人帶回長沙家中。我也想起,那幾天父親特別反常,在家庭群里吹噓自己把地板搞得乾淨,還把廁所壞了許久的燈也修好了。

「這讓我怎麼原諒他?」母親說。我默不作聲,只能陪她走得更遠些。

我剛從母親那兒回來不久,父親就給我打了要離婚的電話,時間差如此之近,保留著兩個人最後一點苟延殘喘的默契。

父親給我打完電話的第二天,他就向母親提出了離婚。他可能是擔心母親會歇斯底里才希望我給母親打預防針吧,但我知道其實她早已平靜——

「也許歸根到底,是我們兩個從一開始就不夠愛對方。他走的很快,我跟不上,他包容不了我,我也包容不了他。我再怎麼退讓,也回不到最初的那個時候了。現在,我也只想安靜地過日子。」

這場婚姻一晃就是二十年,故事裡的各懷心思的兩個人,終究還是回到了自己的軌道。

作者李穎迪,大學生

編輯 | 馬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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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仙人跳套牢的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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