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山玉器與龍鳳神話
紅山文化的一個鮮明特徵,就是它已經創造出各種形狀奇特雕工精美的玉器,玉龍,就是紅山文化玉器群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種玉雕作品。從這些玉雕龍中,我們不僅可以探索龍的起源及其演變的軌跡,或許,我們還可以由此叩開中華文明之源的大門。 紅山文化的玉雕龍,如果按它們的形狀一般可以分成三類,即「C」字龍(圖1)、「」形龍(圖2)和「弧」形龍。已經公開發表的紅山文化玉雕龍其中多數是「」形龍,其次是「C」字龍,最少的是「弧」形龍。吉林大學的呂軍[2]先生根據它們的頭部特徵把它們分成勾龍、鳥首龍和豬龍。我們認為,還是按它們的形狀來分析這些龍形玉器比較容易被人理解。 1、「C」字龍。從紅山文化的「C」字龍,可以證實早期神話中龍的形態。 已經發現的紅山文化「C」字龍有四條,它們分別是: (1)最最出名的紅山文化玉雕龍就是1971年在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發現的一件「C」字龍(圖1)。這件「C」字龍,由綠色岫岩玉圓雕而成,龍的吻部前伸,略略上翹,嘴緊閉,鼻端截平,有對稱的一雙圓鼻孔,雙眼突起像梭子狀。整個龍體捲曲成英文字母「C」字形,但龍體剛勁有力,龍的頸部長鬣彎曲上揚,使整個龍體顯現騰雲駕霧的動感。
(2)同樣的「C」字龍,內蒙古赤峰市翁牛特旗廣德公鄉黃谷屯也出土了一件,曾經在上海博物館舉辦的《內蒙古文物精品展》上亮相。這件黃玉「C」字龍,玉質溫潤,玉的質地明顯優於三星他拉的那件,但體形拉長,軀體明顯偏粗,雕工略為遜色。 (3)曾經由北京瀚海拍賣行在1996年冬拍中拍出的一件「C」字龍,也堪稱精品,是件無論是玉質還是雕工都十分精美,它的吻部特別上蹺,與黃谷屯的那件相比,弧度更為舒暢。 (4)故宮所收藏的那條玉龍,其彎曲的弧度最大,也最細,頗像後世所用的帳鉤。 仔細觀察這些玉龍,發現它們的頸部長鬣有長有短,而以三星他拉玉龍最為精彩。另外,《玉典》上也曾出示過一件「C」字龍,台灣「養德堂」也曾發表過一件「C」字龍,此兩件無論是玉質還是雕工都比不上前面的幾件。 觀賞這些「C」字龍,我們可以發現其頭部具有豬首的明顯特徵,即「龍的吻部前伸,略略上翹,嘴緊閉,鼻端截平,有對稱的一雙圓鼻孔」。這種帶有豬首特徵的龍,只能說明龍是由豬的形象逐漸演變而來的。而紅山文化出土的石耜、石刀、石磨盤和石磨棒等,以及已經發掘的房屋遺址和燒制陶器的陶窯遺址,說明紅山文化的先民已經開始農耕時代的定居生活。1979年發現的祭壇遺址和1983年發現的女神廟遺址,以及2005年發現的居住遺址,都說明了紅山先民的物質條件和精神生活有了長足的進步,祭神、祭祀等活動也使各種祭祀物品有了實際的需要,所以,玉雕「C」字龍的出現就是一件十分合乎情理的事情。 2、「」形龍一般被稱之為玉豬龍,也有專家把它稱為熊龍。 「」形龍是紅山文化龍形玉雕中最多的一種。以遼寧省建平縣收集的一件最具代表性(圖2)。這件玉豬龍為白色蛇紋葉岩,獸耳肥大,圓睛,面部陰刻圓形目,睛邊有雙圈扇形眼眶,鼻間有多道陰刻皺紋,吻部稍突,齒外露,口部刻有獠牙,嘴與尾相接。現在多數專家已經約定成俗地把它們稱之為玉豬龍,另外一些專家也提出了熊龍一說,後者認為,從「」形龍的嘴部形狀分析,似乎和熊的嘴部比較接近,更主要的是,如果「」形龍真的是熊龍,那麼就和黃帝被稱作「有熊氏」的傳說暗合。 我們認為這些玉雕龍還是被稱為玉豬龍較為恰當。把多件玉雕龍排列在一起,它們的頭部雕刻雖然有些變化,但其整個外形基本一致,雙聳大耳、圓規睛、鼻間有陰刻皺紋,吻部稍突,這些特徵應該是和豬的形象最為接近。 我們知道,紅山文化分布的地域,是燕山以北大凌河與老哈河上游宜農宜牧的農牧交錯地帶,農耕文明的發展是伴隨著牧業的發展而相輔相成的。在紅山文化時期,豬的獵殺和蓄養已經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在東山嘴紅山文化遺址,曾經發現大量的豬骨;在興隆溝遺址發現了15個野豬頭和2個鹿頭,就是最好的例子。在紅山文化長達1000餘年的歷史長河中(如果從興隆文化算起,其歷史延續要數千年),紅山先民在屠宰過程中完全可能發現不同階段的豬的胚胎,它們對於這種生命的蠕動和演變還不可能做出科學的解釋,他們一定是懷著驚畏之情來觀察這種變化並將其神化,然而在自己的思維和藝術創作中雕鑿這些神靈之物,最終以自己的非凡想像力將其升華為龍!應該強調的是,考古發掘告訴我們,玉豬龍是掛在墓主人的胸前之物,象徵著主人的某種權利。這樣的墓主人很可能是部落的酋長兼巫師,他們執行著溝通天地、溝通人與神之間關係的職能,而玉豬龍就是主人的通靈之物,死後也伴隨著主人長眠於積石冢內。由此可見,玉豬龍的出現,是我國原始農業的發展和宗教祭祀的需要。
紅山玉器欣賞:雙龍首玉璜長6.5厘米,通體包裹著黑色附著物,玉質不辨。龍首似豬,龍背中部有一孔可供懸掛。 3、第三種玉雕龍是「弧」形龍。「弧」形龍,由於它彎曲的弧度不大,往往被誤認為其他的名稱,有的學者把它稱為獸首蟲身墜。根據呂軍先生的研究[3],它們還是應該被稱為玉豬龍較為妥當。
「弧」形龍的形狀也不一定完全相同,有的弧度比較明顯,像圖一的那件,為綠色岫岩玉琢制而成,浸觸較重,首部已呈黃褐色。玉龍整體不像前兩類一樣呈「C」字形,而是彎成一定的圓弧。玉龍長70毫米,弧高30毫米,龍首頎長,嘴部前突,兩爪與嘴平,如豬首啃地。嘴上有兩圓弧突起小眼,兩個三角形的小眼豎起頭頂。兩耳下側有喇叭孔,系對穿而成。龍尾呈鉤形,尾部上側兩邊各有對稱的瓦溝紋,從龍身底部觀察,兩爪與嘴之間也有瓦溝紋飾。整個龍身線條舒暢、自然,尾部彎曲有力,龍尾與龍爪成三點,能豎起龍身猶如豬匍匐在地。同上述兩類玉龍相比,這種「弧」形玉龍更具豬的形象,可以說是比較寫實的玉豬龍。弧形玉豬龍應該是極具原始意義並對研究龍的起源有著十分重要意義的一類玉龍。「弧」形龍,「C」字龍和「」形龍,從寫實到抽象,有一個逐漸演變的過程,這種演變,是與豬這種和我們人類日常生產和生活關係最密切最熟悉的動物有關。 人類最早接觸的豬,只能是兇猛的野豬,在人類早期與野豬的搏鬥中,人類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勝利者,野豬的獠牙和健壯的體魄必定成為人類羨慕的對象,這種由羨慕而成的崇拜,使野豬成為人類的崇拜物,成為某個氏族的圖騰。 這樣就會產生以豬為原始形態的藝術品,豬的雕塑品就出現了。在紅山文化分布的區域,發現了一些大型的石雕豬,就是最好的證明。 隨著人類對豬的認識不斷加深,必然會出現豢養豬駕馭豬的能手,而當豬以玉豬龍的形象出現在紅山文化玉器上時,人類逐漸把它升華成龍。所以《左傳》中說的豢龍職業,應該是早期的豢豬能手。 我們狩獵豬,畜養豬,食用豬,以至用豬創造出「家」這樣一個「屋頂下有豕」的文字,說明我們原始先民的生活與豬實在是太緊密了,當紅山文化已經出現宗教祭祀和神靈崇拜時,豬就自然而然會成為原始先民的通靈之物和權力的象徵,這樣豬的形象就會逐漸演變成龍的形象。可以這樣說,龍形象的出現,是原始農業發達的標誌,也是宗教生活的需要,當中國古代文明開始向蒙昧時代告別時,龍的形象就出現了。玉龍,它是文化的象徵,也是原始社會禮制、等級和權力逐漸強化的產物。 當龍在紅山先民們的神話傳說中,佔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後,新的一類紅山玉器就必然會隨著神話的普及而產生。這就是我們現在可以發現的紅山文化龍首神像。龍首神像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即都有鴨嘴獸一樣向前突出的龍的嘴巴,這種形狀顯然是從豬的嘴演變而來。 對於這些龍首玉雕的探討,應該和紅山文化其他龍形件的研究聯繫起來。從「弧」形龍,「C」字龍和「」形龍,再到龍首神像,也就是說紅山文化經歷了從動物崇拜、圖騰崇拜到偶像崇拜的過程,紅山文化時期的文明在進步,紅山文化的上層建築在逐步發展,紅山文化的巫覡集團在逐步形成。可以這樣認為,紅山文化已經出現了專門從事祭祀的階層,它們既是部落的首領,也是部落的祭師。這些龍首玉雕像的出現正是為了原始部落的心理需求和祭祀需要而製作的。因此說,紅山文化已經跨進了文明的門檻。 鳳凰的神話 鳳凰是我國遠古時代又一個神話中的動物,它不存在於現實世界之中。據《山海經·南次三經》記載:「丹穴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雞,五彩而文,名曰鳳凰」。在這則神話中,明確記載了鳳凰的棲息之地,就是丹穴之山。丹,這裡可以理解為玉,穴,就是采玉的礦坑。用現代話來理解,就是說,鳳凰是棲息在產玉的礦山上。 而《說文》又說:「鳳,神鳥也,……莫(暮)宿風穴」。清代的沈濤在《說文古本考》中注釋道:「莫宿風穴」應當是「莫宿丹穴」之誤。通過沈濤的解釋,我們知道了,鳳凰的棲息地是不能讓人用作休息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禁忌呢? 2003年,牛河梁遺址第十六地點四號墓出土了玉鳳和玉龍。玉鳳與玉龍同現於紅山文化,有關專家推測這可能是龍鳳文化之肇始。這次出土的玉「鳳」,雕刻得非常精細,甚至連絨毛都能分辨得十分清楚。考古專家說,這是一隻沉睡中的鳳,鳳的脖子好像是藏在翅膀里,鳳腳也已經藏在了身子裡面。翅膀上揚,尾巴下垂,這是紅山文化典型的雕刻技法。保存這麼完整、雕法細緻寫實的玉雕鳳是第一次發現。 特別需要注意的是,鳳在墓中安放的位置,它是放置在墓主人的頭頂,由此可見,鳳應該是墓主人的守護神。從一同出土的玉人、玉龍等6件玉器來看,四號墓的主人不會是一個沒有地位的氏族普通居民,專家們比較一致的意見是,四號墓的主人是部落的精神首領。在原始社會,部落的精神首領往往就是部落的酋長,紅山文化是否到了如蘇秉琦先生所說的古國時代2[4],還有待於商榷,但是具有如此高規格的喪葬待遇,應該是一個高級別的人物。 看了玉鳳在部落領袖頭上安放的位置,對於古籍中的描寫,我們就能理解了。「丹穴」,如果解釋成安放玉器的高規格墓穴,這就符合了古籍中所說的「莫宿丹穴」的禁忌了。卧榻之旁,且容他人酣睡,更何況部落首領的安息之地。 紅山文化玉鳳的出土,為神話傳說中的《山海經》做了實證的解釋。 從出土器物來研究古代神話,我們這是做了一個初步的嘗試。在沒有文字可供參考的情況下,出土玉器或者說石器、陶器,以及這些器皿上的紋飾繪畫,都為我們提供了許多至今不能解釋的圖案,把這些謎和上古神話傳說放在一起解讀,也許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許能使上古神話傳說找到些許實物資料,所以說,在開展神話研究中,我們應該重視出土器物及其圖案紋飾的研究。隨著出土器物的不斷發現,我們將會找到越來越多的實物證據,以充實我們對上古神話傳說的認識,這種遺留在我們民族潛意識中的神話,也許正是我們祖先上古時代的真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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