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傳海外 宗主棲霞 ——法宗長老的百年行履

文/諦如法師

法宗長老生於1917年，至今百歲高齡，一生經歷頗豐，足稱傳奇。因其童真入道，從家鄉披剃直至澳洲建寺，幾坐道場，處處大有因緣。然而百年往事，今人往往不知其中淵源，故此略作介紹，俾讀者循法宗長老之足跡，做一次雲水之游。

法宗長老二十多歲留影

法宗長老是泰州姜堰人，家中世代奉佛。在他12歲之時，便入本邑曲塘鎮（當時屬泰州）報本庵，依雪煩和尚出家。報本庵始建於清朝嘉慶年間，是泰州著名的寺院，數十年間，出了三位祖師大德，本文中將一一提到。

1985年與雪煩上人於鹿野苑合影

雪煩和尚（1909——1994），泰州姜堰人，1922年於報本庵出家，1928年秋出外參學，1936年在焦山定慧寺承接曹洞宗法脈，任監院。抗戰期間，他不顧個人安危，力保寺宇及文物，並動員青壯年僧人為駐軍搬運炮彈，抗擊日軍，積極支持中共長江工委的抗日工作。1_9_4_0_年，任焦山定慧寺住持和焦山佛學院院長；抗戰勝利後，協助太虛法師舉辦中國佛教會會務人員訓練班。1_9_4_6_年卸任於法弟東初，並傳法於圓湛、戒證、茗山、介如四人。是年秋，接任常州清涼寺及上海清涼寺住持、三昧寺住持。1982年出任中國佛教協會棲霞山僧伽培訓班顧問，為青年學生上課，親自編寫和教授《叢林基本知識》，後任中國佛學院棲霞山分院院務委員會副主任。1_9_8_5_年，赴香港講學。1_9_8_7_年，赴美國參加傳戒法會等活動。雪煩和尚獻身佛門，精進學教、培育僧材、獎掖後進，在海內外佛教界享有極高聲譽，曾被推舉為中國佛教協會理事，江蘇省第一、二屆佛教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江蘇省政協委員和南京市第七、八屆政協常委、南京市佛協會長、棲霞寺名譽方丈。

而法宗長老，也在1933年走出報本庵，到泰州光孝寺受戒，次年至南京金陵寺佛學院深造。年二十至金山江天禪寺參學，二十三歲東渡日本，參禪於黃檗山萬福寺，四年後回國在焦山佛學院任教。1947年來到棲霞寺，與超塵、速醒、悟一、達道五位，得法於大本、覺民、志開諸禪師，為臨濟宗第48世，任監院。

若舜禪師

說到棲霞寺，就必須提到若舜禪師。師名惟德，號若舜，江蘇泰縣曲塘呂氏子，清光緒六年（1880）臘月十七生。師生四月即能言，六歲就塾，聰穎異常。八歲遂投該鎮之報本庵，依鉅蓮上人出家；十八歲詣寶花山圓具，居山十二年，專精戒律，兼充綱領；後以向上一事，力求參究，三十歲辭寶花，而至金山參禪，為方丈青權和尚及監院宗仰上人所契重，頻施本分鉗錘，多方棒喝，直透心源，灼破本參，斯年受其記莂，為臨濟宗第45世。

民國八年（1919）宗仰上人分燈棲霞，唯師一人追隨而來；克志中興。未及三載，上人病重，於病榻上，將復興棲霞重任囑師，師流涕拜命；上人圓寂後，師繼任法席。時棲霞正大興土木，左支右絀，師力任巨艱，不稍氣餒；披荊斬棘，茹苦含辛，得農商總長兼大實業家南通張謇、鹽務督辦汪嘉棠、江蘇省長韓國鈞、都督程德全等護法，寺運大隆。

民國十一年（1922），師之弟子定佛自香港來山，請師移錫香江弘揚佛法。師遂徇其所請，束裝南下；而金山活佛妙善禪師，在香港每對人言：「余非活佛，棲霞若舜大師，曩與余在金山同參，精窮奧業，乃真活佛也。汝儕安可舍金玉，而就瓦礫哉！」港人聞之，倍增景仰。自是每年率數十僧眾，南來作大佛事，如於名園、利園舉行水陸、佛七法會，參加男女善信，不下千萬人，因之生信而皈依者，又數千眾，大法之盛，得未曾有，此香港知有佛法之始；而於其間，如何東爵士之夫人張蓮覺與耆紳劉鑄伯之夫人馮昌頌，亦與有力焉。

由此師為法為人，南北奔走，席不暇暖，所有檀施，悉用造寺，毗盧寶殿、藏經樓、五觀堂、旃檀閣、金湯閣、五雲閣、鹿野堂、挹翠樓、客堂、祖堂、庫房等相繼告成，大廈數百間，置田千餘畝，容眾數百人，建法幢，立規矩，春傳戒，秋講學，足稱叢林規模者，皆出師畢生心力，只手造成也。復又大事修葺棲霞名勝古迹，向之流為榛莽者，至斯重寄遊蹤，而為東南人士嚮往之境。

棲霞別墅

民國十九年（1930），機緣所至，師於香港荃灣石圍角擇地建精舍。因當時港英政府禁建佛寺，遂於山門題「棲霞別墅」之匾，二門則書為「鹿野苑」，於中奉佛、弘法、安僧，是為香港佛教發展史上著名道場。

至民國二十五年（1936）春，師以弘法兩地，礙難兼顧，急流勇退，息隱香港鹿野苑。至中日事起，香港淪陷，師以憂國憂民過度，以致手足時感麻痹，精神時感不調，延至卅二年（1943）七月二十三日，預知時至，薪盡火滅於鹿野苑中矣。若舜禪師所建鹿野苑，在荃灣石圍角，佔地十畝，負山面海，氣象萬千。抗戰勝利之後，若舜禪師之法嗣，棲霞寺退居住持明常長老，即來香港鹿野苑，接掌苑務，續弘教法；1947年，又將若舜禪師靈骨交由棲霞住持覺民和尚護送回山，建塔奉安；本山則派監院速醒前來鹿野苑協理苑務。

虛雲老和尚來港講經，曾來鹿野苑並攝影留念

1949年鼎革之際，時任棲霞寺住持志開和尚深感時局動蕩，時刻以寺、苑為念，遂命法嗣法宗、超塵、悟一、達道四人，分攜棲霞寺地契、文書、股票以及傳世袈裟，輾轉赴香港鹿野苑留存法脈。

當時內地的僧人紛紛南下，到香港之後，因當地寺院稀少，而鹿野苑則名聞遐邇，於是紛紛前來掛褡，如竺摩、隆根、仁俊、健釗諸法師等；更有本寺退居住持大本和尚、監院彌光法師也到來。一時間鹿野苑人才濟濟，法務興隆，最可記者，有以下三事：

1、1949年夏，虛雲老和尚來港講經，曾來鹿野苑並攝影留念。

2、1952年春，明常長老請印順法師在鹿野苑講《大寶積經》。

3、1953年，明常長老為培育僧才，在鹿野苑創辦棲霞佛學院，自任院長，聘竺摩法師任教務長，隆泉法師、奚則文居士分為佛學、國文教師。學僧有妙賢、青松（即後來之張漫濤教授）、清嚴（於台圓寂時，肉身不壞）、清峰、悟峰、道安、雲妙、法明等十六人，謂為十六尊者。

其時法宗法師作為棲霞寺的大監院，處處護持法務，得到明常長老嘉許。

1963年，法宗法師在旺角亞皆老街先施大廈成立棲霞分院新院。

1974年，明常長老七十七高齡，通過多年的考察，認可法宗法師的能力和護持常住的忠心，也考慮到內地棲霞寺無人住持，遂在鹿野苑特為法宗法師舉行升座儀式，親手為其掛上象徵住持標誌的佛珠，以確立棲霞寺的法脈傳承。

然而，時至1976年，港府推出「居者有其屋計劃」，大力建設公共屋村，徵用石圍角土地，鹿野苑面臨拆遷。而此時明常長老留下遺囑，苑務全權託付法宗和尚，自己則避居台灣，次年圓寂。法宗和尚一面赴台料理明常長老後事，一面打理鹿野苑搬遷事宜，千頭萬緒，一力擔當，最終將鹿野苑遷往九龍塘金巴倫道61號，召集同門法兄弟，立下誓約，同心維護常住，並將鹿野苑註冊為非牟利公司，為鹿野苑的發展揭開歷史新篇章。

法宗與印順法師及續明法師荃灣鹿野苑舊照

內地文革結束，法宗和尚積極與棲霞寺取得聯繫，得知剃度恩師雪煩長老住在棲霞寺，1_9_8_5_年特地將長老與圓湛法師接到香港講經，並在鹿野苑奉養三個月，以盡孝師之情。在得知宗仰上人當年所建「十一間樓」因年久失修倒塌，遂牽頭募化資金，在棲霞重建此樓，即今之玉佛樓；1_9_8_6_年，法宗和尚帶領香港信徒回山禮祖，並啟建水陸道場四堂，是為文革後棲霞寺恢復水陸法會之始；併購請《大正藏》贈送中國佛學院棲霞山分院，以供學僧研讀。其拳拳報本之舉，足稱楷模。

法宗超塵悟一達道於荃灣鹿野苑舊照

1987年4月，法宗和尚在鹿野苑退居，交由法弟悟一和尚住持；一年後，又辭去鹿野苑有限公司董事長之職，悟一和尚也同時退居。由超塵和尚出任鹿野苑有限公司董事長，達道和尚任鹿野苑住持。

卸任之後的法宗長老，並未停止弘法利生的事業，而是把目光轉向了海外，應老友美國夏威夷虛雲寺住持知定和尚之情，前往襄助法務，卻不期因此獲得了美國護照。

1992年，法宗長老又遠赴南半球澳洲弘法，在慧定精舍擔任導師。因為長老待人和氣，有求必應，即有信徒請長老帶領大家朝禮普陀山，長老則慈悲應允，同眾人啟程前往普陀。在朝禮梵音洞時，長老親見觀音菩薩顯聖，光明赫奕，威德無窮。當時法宗長老大為感動，發下大願，要在南半球為觀音菩薩建立道場，普度眾生，一如當年慧鍔建不肯去觀音院之故事。

回澳洲之後，法宗長老便四處奔走，籌建寺院，在北悉尼購置一座精舍，為感念親見觀音菩薩顯聖，即命名為：觀音寺，成為南半球弘揚佛法的著名道場，除方便信眾敬香供佛外，還舉辦其它活動而服務於社會，如定期舉行念佛禮懺共修法會，又開辦了書法班、中文班、國語班、英文班、太極班、素菜班、唱歌班等，為澳洲多元文化的發揚光大作出了貢獻，受到當地政府及許多華人信徒的歡迎和好評。而在1995年，更有善信來觀音寺禮佛，捐贈4.5英畝土地以供擴建，一時間盛況空前，可謂南天普陀勝境矣。

澳洲是南半球的新大陸，佛教的傳播比較晚，法宗長老不顧老邁年高，歷盡開山建寺，傳播中國佛教文化，對於澳洲佛教發展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八十歲以後，法宗長老將寺務交由光毅、宏文、堅意等幾位年輕法師打理，自己則漸漸淡出，退而不休，在香港、夏威夷、悉尼三地往來照看，並遠赴世界各地弘法，足跡遍布歐美及東南亞等國，其願心之大與精力之盛，不得不令人嘆服。

我十年前曾去香港拜訪鹿野苑，沒有見到法宗長老，超塵與達道二位長老接見了我，談起他們四位棲霞法裔在海外，始終心繫故山，希望能在生前回山傳法，但是歲月蹉跎，悟一法師已經圓寂了。我表示回南京後向隆相和尚及相關部門彙報此事，不曾想十多天後，居然接到一個電話，對方非常客氣：「喂，是諦如法師嗎？我是法宗。」我與長老素未謀面，第一次的交流，居然是通過電話，真是又驚又喜。正是這通電話，直接推動了一件大事，隆相和尚與我即刻飛赴香港，法宗長老也從澳洲專程回到鹿野苑，三位長老共同議定回山傳法。

2007年10月21日，法宗、超塵、達道三位長老聯袂還山，在棲霞寺法堂莊嚴地登上法座，拈香供養歷代祖師，宣讀法卷，正式將臨濟正宗卌九世法脈傳承給住持隆相和尚、首座曙光法師與鄙人。次日，法宗長老與達道長老又為重印宗仰上人主編的《頻伽藏》首發式主禮。這兩天的法會，熱烈隆重，千餘人觀禮，紛紛讚歎棲霞寺在海外竟有這麼傑出的三大長老住世弘法。尤其是法宗長老精神矍鑠，梵音嘹亮，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也由此得以親近法宗長老座前近十年，耳濡目染，得聞法宗長老的事迹與風采，由衷敬佩，略寫幾點，以饗讀者。

長老雖已壽高期頤，仍十分拄杖修持，每日凌晨三點即起，諷誦《金剛經》、《普門品》、念佛經行，寒暑不輟。

法宗長老是個非常重情義之人，他人生百年，親近過許多師長，結識了許多道友，他都一一不忘。他的法師大本長老七十歲壽辰，他專程去台灣棲霞精舍祝壽；法弟悟一長老晚年身體不好，他又多次去台灣探望。悟一長老2003年圓寂於美國西雅圖，他遠赴重洋，前去料理後事。他與香港覺光長老、美國知定長老、新加坡隆根長老，有著數十年的友誼，在他們生前，與法宗長老時常相互探望；在他們圓寂後，法宗長老總是第一時間前往祭奠，並在靈前念佛，令海外弟子們感動不已。

長老為人極為謙遜，和藹客氣，在我所見到的照片中，法宗長老與同齡人合影，雖然人群中他年紀最大、資歷最老，但他基本上都謙虛地坐在旁邊，甚至站在後排，而把前排座位讓給別人。晚輩們見他，都極為親切，令人生如坐春風之感。

法宗長老知恩保本，念念不忘鹿野苑是棲霞的別院，念念不忘自己是棲霞之人，他在2_0_0_7_年回山傳法之後，2009年又親自把法弟悟一長老的靈骨送回棲霞，又預將自己與超塵、達道兩位法弟的墓塔建好，以明落葉歸根之意。他至今還珍藏著曾法祖若舜上人、法祖卓成長老、明常長老、寂然監院，以及師祖煜華禪師、師父雪煩長老的遺像。每當我在他面前提起這些前輩的師長，長老都滿懷感激之情，喃喃說好，然後飽含深情地敘說他們的往事。

去年底，長老思鄉心切，以白壽高齡，決定回到棲霞常住，令我輩能時常親近；如今，長老已壽屆期頤，年高德韶，精神矍鑠，思維清晰，仍每天課誦無間，逢人便開示佛法，實在是我人之福、棲霞之幸。

最後，借用法宗長老百歲壽誕之時，香港鹿野苑與澳洲觀音寺聯合奉上的壽聯之語，對法宗長老致以衷心的讚美和祝願：

鹿苑有僧始陳如，

齒德俱尊第一座；

南天付法依龍智，

壽年獨逾數百春！

1974年法宗和尚於香港荃灣鹿野苑升座，明常長老送座

荃灣鹿野苑棲霞佛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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