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懷想寄清明

07-27

祭祖掃墓，多在清明節前三天後三天，不知此俗是否與寒食節有關。

懵懂少年時，我是很盼清明的。到那時，分駐各地的叔侄兄弟都會匯聚到我家，分騎幾輛自行車（偶爾也步行）去沂河淌掃墓。兄弟中，我雖不是最小，但剛好沾邊出力，去時就坐在哥的車前杠上，又看風景又見世面，確實高興。

上世紀五十年代中後期，沂河淌開闢成行洪區，祖祖輩輩生活在此的人們被迫四處遷徙。逝去的先人遺骨只好留在原地。

歷經數十年風雨侵蝕，洪水沖刷，那長滿青苗的茫茫原野上，分布著七零八落的墳包。家園的痕迹早已杳無蹤影，但我的父輩及兄長們，都能一一對應地找到，並如數家珍般說出這是某爹某奶，那是某太爺某老太……記憶深刻，原是血濃於水啊！

我們去掃墓，也就是給經過一年洪水沖刷浸泡的墳增加一些新土，保護原貌，讓長眠其中的祖先得以踏實安心。

墳墓多在麥田裡，所以挖泥取土都要顧及青苗，一般不亂挖，叔輩兄長都有提醒，但也有例外。

一年，我們兄弟來到一座祖墳前，領頭的大哥朝四周一瞅，將鍬使勁往麥田一剗，大聲說：「挖！」一向溫和的人，怎麼發起脾氣了？原來是種地的人超越了底線，挖到了墳基，把麥子種到墳上來了，這是犯大忌的。

墳填好以後，燒點紙錢，對鄰近的墳也順便燒點，與鄰為善，陰陽是相通的。

每年掃墓，自然會想起一句話：你祖墳上沒長那棵蒿子！這是以前得志於一時的狂徒恥笑人沒能耐，沒有權勢的狠話。所以，每填完一座墳，都要挖一棵青鬱郁的野蒿放在做好的墳頭上，我這是在默默地與這句話較勁。冥冥之中向祖先祈願：我們的祖墳上會長出蒿子！

幾十年來，雖然我們兄弟大家中走出一些軍官、大學生等，但又如何呢？兄弟間相聚一起，仍然像當初那樣平實，沒有什麼過冷過熱的狂傲之舉，書香沒斷，也沒有入錯行，更沒有雞鳴狗盜貪賄臟入班房的。

一個普通家庭，能隨機隨緣隨天命，隨遇而安，兒孫們安分守己就好，即便是祖墳上沒長蒿子。若依仗祖墳上有蒿子，或是參天如木的大蒿子，心心念念、孜孜以求於貪贓枉法，盡干一些藏污納垢，超越社會與人性底線的齷齪事，沒有，比有強百倍！

俱往矣，過去的掃墓早已不在，兄弟中也先後有九位哥哥離世。我心中也不像以前那麼切切盼望過清明，但清明一到，儲存心底的那份懷想，就如同漣漪般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