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冠軍的行乞，一個社會的悲哀

彭學明

世界大運會體操雙料冠軍張尚武淪落在北京地鐵行乞的消息傳出後，我國的體育體制再一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這個昔日與劉翔和郭晶晶同時閃耀在世界大運會賽場的體操冠軍，為什麼最終會走上盜竊犯罪和流浪行乞的人生軌跡，恐怕不是一個張尚武的悲劇，而是一個社會的悲哀。

無可否認，張尚武從一個世界冠軍墮落為盜竊犯罪、淪落為流浪行乞，有他自己不可推卸的原因和責任。得了冠軍驕傲自滿，濫交朋友，夜不歸宿，與人打架，強搶隊友手機賤賣，到最後偷盜成癮，坐牢服刑等，都表明了他個人思想的蛻變、人格的分裂和自我的墮落。的確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從張尚武被網友和媒體圍觀、關心不到3天的時間就迅速開通募捐賬號等待募捐的行為來看，張尚武的地鐵流浪行乞，也許並不是人們所想像的那樣簡單。

但不管張尚武地鐵流浪行乞的動機和目的，是簡單也好複雜也罷，是街頭苦肉秀也好是生計所逼迫也罷，都說明了我們這個社會某些設計的不合理，說明了我們這個社會有不少溝坎、漏洞和問題。張尚武如果真像他說的，想以他的遭遇為契機，喚醒整個社會對退役運動員的關注，那張尚武的這點願望是值得肯定的。如果全社會真的因此關注了退役運動員，解救了所有退役運動員的困境，那無疑是體育史上不辛中的萬辛。

中國的舉國辦奧運和體育，都只為了爭幾個世界冠軍，而不是為了全民強身健體，的確值得我們深思了。幾乎所有的運動員都從幾歲開始為國家犧牲知識、學習，犧牲童年、快樂，犧牲青春、未來，拚命鍛煉，頑強拼搏，到頭來，國家記住的往往只有站在奧運冠軍台上的那幾個運動員，而其他的運動員大多竹籃打水一場空，留給這些運動員的是知識的貧乏、社會的空白、工作的無助、生活的艱辛，特別是影響他們一生的滿身傷痕和滿心傷痛。即便是世界冠軍，只要不是奧運冠軍，都很可能被國家遺忘和拋棄。張尚武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2010年，浙江省游泳冠軍楊雨等15名著名運動員，因求職無門，不得不在浙江省體育局機關報《體壇報》上集體刊登求職信息。在亞特蘭大奧運會上摔成終身癱瘓的桑蘭在請體操中心為其全國青聯委員推薦表蓋章時，體操中心拒絕蓋章，說桑蘭跟體操中心沒關係。舉重冠軍鄒春蘭淪為澡堂搓澡工，每搓一個人，收入一塊四毛五。馬拉松世界冠軍艾冬梅，為了生計不得不變賣金牌，在農貿市場擺地攤。獲得20多個亞洲冠軍的才力，居然是一個月薪極低的門衛，去世時家裡空空如洗，只有一張800元的賬單。

即便是奧運冠軍，也常常有意無意被國家忘記。上海唯一的奧運體操冠軍樊迪，因為不能上上海戶口，回不了上海，只能滿身傷痛跟父母住一起。奧運跳水冠軍桑雪母親籌錢治病，先是到餐廳打工做過服務員，後又投身娛樂圈。殘奧會冠軍、獨臂英雄劉澤兵靠每月166元的低保金度日，其15歲的兒子輟學，76歲的老母親撿垃圾為生。就連享受廳局級待遇、有著副局長位置的世界女子柔道錦標賽「三連冠」高風蓮，都因女兒患病無錢醫治，不得不讓女兒提前出院。

一個個，一樁樁，說來讓人心酸和心痛。我知道，體育界很多有識之士都在為運動員的權利呼籲，我也曾經在全國人大會議上，與前世界羽毛球冠軍、湖南省體育局副局長唐九紅等人大代表一道簽名呼籲保障退役運動員的權益。但是呼籲這麼多年，也沒有得到實質性的進展和根本性的解決。為國流血流汗、付出青春和一生的我國退役運動員依然走在無人問津的荒道上，依然處在孤獨無助的境地里。他們沒有文化，沒有人要。他們滿身傷病，沒有人要。他們不諳世事，沒有人要。他們沒有實踐經驗，沒有人要。張尚武因為個子矮了，也沒人要！他們像一隻被耍來耍去的猴子，在賽場上比賽時，我們拚命的為他們鼓掌、為他們加油、為他們歡呼，等他們在賽場上與其它猴子相互要得傷痕纍纍、殘肢斷骨時，我們卻都裝聾作啞、視而不見，甚至一臉的鄙夷了！

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總干那些忘恩負義的事，曾經為我國教育事業和中華文明進步做出了巨大貢獻的民辦教師們，我們幾百一千元的人民幣，就把他們的一生辭退和打發了。而今，為我國體育事業做出巨大貢獻為國家贏得巨大榮譽的體育運動員，我們也一紙命令，就把他們的一生收攤和轉賣了。這是不是一個時代的悲劇和一個社會的悲哀？

現在網路一炒，國家體委和河北省體委都表示要認真安置張尚武，無疑這是好事。可是同樣是張尚武，並且是一個與以前判若兩人、剛從深牢大獄走出來的張尚武為什麼能夠在此刻那麼被包容被關懷了？是不是因為網路和輿論？我們希望的不是網路和輿論炒出一個，官方和政府就關注一個、解決一個，而是有一個永久的、合理的政策制度、法律秩序，保障整個群體和整個國民的利益。

真的，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多麼希望國家少點公款大吃大喝，少點公車私開私用，少點國債外買外購，從而拿出更多的錢和更完備的政策制度來，保障民辦教師、體育運動員、見義勇為者等國家有功之臣應有的權益。別再讓張尚武、鄒春蘭等人悲劇重演。別再讓有功之臣們傷心落淚。也別再讓國人們徒勞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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